“你一定以为是伊玲告诉我你在这儿的,对不对?”一入了座,马伟杰便滔滔不绝地发表谈话。“其实是殷馗告诉我的。是我去向他苦苦哀求,告诉他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他才勉为其难地告诉我你在这儿。”
说完他自以为幽默的笑了起来,只不过任宛灵没搭理他。
“他来找了我好几次,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了。”石伊玲适时地化解了马伟杰的尴尬。
“我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明天下午就得赶回台北去了。”马伟杰说。“宛灵,如果你想到南部来渡假,应该住到饭店里来才是:那问简陋的旧房子根本……”
“我倒觉得那儿没什么不好。”任宛灵淡淡地道。“大小姐的日子过惯了,我也想知道不靠老爸养我,我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就算你想证明自己吃得了苦,也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马伟杰不以为然地道,继续口沫横飞地发表他的高见。
“好了吧,马先生?”见她不说话,石伊玲给了他暗示的一眼。“宛灵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我只是担心她不适应那样的环境。”马伟杰转向她,一脸讨好地道:“宛灵,如果你还想待一阵子,要不要考虑住到饭店来?我和饭店经理说一声……”
任宛灵本想直接回绝,但马伟杰真诚的表情却又令她将话咽了回去。
平心而论,马伟杰英俊潇洒,有着人人称羡的社会地位和家世背景,绝对是个足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她喜欢他这个朋友,但也仅止于此。马伟杰无法令她脸红心跳,他的吻也无法令她浑身酥软颤抖,只除了一个男人……
“谢谢你,伟杰。”她甩开那个念头,温和地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对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还满习惯的,真的不用麻烦。”
马伟杰讶然地看着她。他认识的任宛灵一向冷傲、自视甚高,对任何男人都不屑一顾,不像此刻,她的神情柔和,精致的脸庞薄施脂粉,不同于之前一向任性艳丽的她,却另有一番夺人的清秀雅致,他几乎看的呆了。
“那位住在你隔壁的先生,是干什么的?”他突然问道。“如果你不清楚人家的底细,就不该让他随意进出你的屋子,搞不好他是……”
他质问的口气令任宛灵绷起脸。“你是在审问犯人吗,马伟杰?”她不悦地道:“我有交朋友的自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好了、好了,别为这种事起争执。”石伊玲正想出声打圆场,眼角便瞥见两个走进餐厅的人影,她顿时像遇到救兵似的松了口气。“咦,那不是康诺吗?”
康诺和柏薇安显然也瞧见了他们,一同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康先生,真巧。”马伟杰站了起来。
“是啊。”康诺微微颔首。
任宛灵刻意不看他,目光调向他身旁的女伴。不穿三点式的柏薇安看来更加美艳,活脱脱是时尚杂志走出来的超级名模。而此刻,她正一手勾着康诺的手臂,粉妆完美的脸上笑靥如花,令任宛灵心里一阵醋意。
“你不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吗,康先生?”石伊玲询问道。
“喔,这位是我的朋友,柏薇安小姐。”康诺转向柏薇安。“薇安,这位是任宛灵小姐,你们那天见过的:另外这两位是她的朋友……”
石伊玲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石伊玲,这位是马伟杰。”她指着他说。
“你们好。”柏薇安点头招呼,目光却在任宛灵脸上多停了两秒钟,似乎有些怀疑她和那天披头散发的疯女人是同一个人。
“不介意的话,大家就一起坐吧。”石伊玲热情地邀请。
“方便吗?”康诺瞧了任宛灵一眼,只不过没得到任何反应。
“当然方便,我们正要开始用餐。”马伟杰殷勤地帮柏薇安拉开椅子。
“那我们就打扰了。”柏薇安笑盈盈地坐了下来,康诺则在她身旁落了坐。侍者走上来为他们斟满咖啡,并听候他们点餐。
“听康先生和柏小姐的口音,似乎不像长住在台湾?”侍者离开之后,马伟杰才开口问道。
“我和康诺都住在纽约,这次是因为他回来渡假,我正好有空,就来陪他一阵子。”柏薇安笑的十分灿烂。“马先生和石小姐是来这儿渡假的吗?”
“不算是。我只是来看看宛灵,明天下午就得赶回台北去了。不过伊玲会多待两天。”马伟杰说。“既然宛灵和两位是邻居,就有劳你们多照顾她了。”
“邻居互相照应本来就是应该的,马先生尽管放心。”
“那就先谢谢你们了。”
不用你们多事!任宛灵没好气地想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宛灵话说的很少,大部份都是石伊玲和柏薇安、马伟杰在聊天,她则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盘里的食物。当她偷偷瞥向康诺时,发现他也同时凝视着她。她立刻像触电般地调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啜着。
“这么说来,马先生和任小姐的好事近喽?”她听见柏薇安的声音在问。
“我已经向宛灵求婚了,就等着她点头。”马伟杰说的含蓄。
任宛灵勉强微笑了一下,没注意到康诺的嘴唇微微抽紧。
“对了,我听康诺说任小姐是个专栏作家。”柏薇安转向她,好奇地问道:“任小姐为哪家杂志社写文章?我很想拜读一下。”
“专栏作家?”马伟杰一脸疑惑地看向任宛灵。
“其实宛灵帮杂志社写专栏只是玩票性质罢了,并不是主业。”一旁的石伊玲连忙帮腔。“前阵子她因为工作太重,我劝她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子,她才决定到这里来的。”
“是吗?”马伟杰先是皱眉,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你一吭不响的离开台北,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原来是这样……”
任宛灵在桌下狠狠踢了马伟杰一脚,意思是:闭嘴!
没理马伟杰一脸呆愣,任宛灵从容地转向柏薇安。“柏小姐打算在台湾待多久?”
“大概一个礼拜左右。我只是来看看康诺,再说他也差下多该回美国去了。”
“康先生在哪一行高就?”马伟杰问。
“我目前为我父亲的公司工作。”不等柏薇安说话,康诺已经率先答道:“这一趟回来除了休息,也顺道拜访几位父亲的老朋友。”
“其实康诺这趟回来,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柏薇安娇声说道。“他父亲在他小时候就为他订了一门婚事,所以他回来除了拜访父亲的老朋友之外,也想顺便把这件事和对方说清楚。”
“真的?”马伟杰的表情十分惊讶。“现在这个时代,还有父母帮儿女作主婚姻这种事?”
“我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再说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双方早巳断了往来,实在不该再被当年的口头约定束缚才是。”康诺淡淡地道。
“说的也是。搞不好对方小姐是个其貌不扬的母夜叉呢。”马伟杰开着玩笑。“再说康先生都有了柏小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自然也没必要再遵守那个老掉牙的婚约了。”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柏薇安,因为她咯咯娇笑了起来,还用手指亲昵地去撩弄康诺额前的发丝。任宛灵突然发觉自己再也坐下住。
她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各位,我想先走一步了。”
“时间还早嘛,何必这么急着走?”马伟杰诧异道。
“我昨晚没睡好,有些困了。”她故意打了个呵欠。“你们聊,别管我了。”
“那我送你回去。”马伟杰和石伊玲同时站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叫计程车。”不理马伟杰在身后的叫唤,她逃难般地离开众人的视线。
直到远离了餐厅门口,任宛灵才放缓了脚步,靠着一堵墙停了下来。
她是怎么了?她紧紧闭上眼睛,在心里仓皇地自问。为什么看见那对出色的男女态度亲昵,竟会让她心里像针刺般难受?这样的情绪对她是全然陌生的,而她却该死的清楚那代表什么。
她在嫉妒,该死,她在嫉妒那个柏薇安!
她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却察觉自己的身躯微微颤抖。从什么时候起,康诺对她而言变得这么重要了?
第二天下午,任宛灵站在门口目送马伟杰离开。
“别忘了和我保持联络。”临行前,马伟杰一再地叮嘱道。
“嗯。”
见她心不在焉的表情,马伟先是有些踌躇,半晌后才再度说道:“还有,考虑我的求婚,好吗?”
任宛灵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再提这件事。
“你为什么想娶我,伟杰?”这个问题盘旋了好久,她还是决定问出来。“如果我的父亲不是任川铭,也没有日东集团这个显赫的家世背景,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马伟杰涨红了脸,似乎这句问话侮辱到他。“我不否认一开始注意到你,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后来我却逐渐被你的率真和聪慧所吸引;即使你不是日东集团的千金小姐,你仍然是个值得追求的女孩。”
见她默然不语,马伟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别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宛灵。如果我看上的只是你的家世,我不会等到现在才向你求婚。撇开我们父母的交情不谈,你这几个月来在工作上的表现也令我刮目相看,更加让我认定你就是我要娶的对象。”
见他诚恳的表情,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伟杰。”她真挚地说道。“但还是谢谢你这么说。”
“傻瓜。”马伟杰放松了下来。低下头,他想吻她,她却技巧的微微一偏,他的唇落在她的颊边。察觉到她的闪避,他仍然极有风度地露出微笑。“那我走了。好好保重自己,回台北再通知我,嗯?”
她点点头,看着马伟杰的宾士车消失在视线之外。
有好半晌,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纳闷着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他的求婚。和那些生活靡烂的公子哥儿比起来,马伟杰拥有一切最理想丈夫的条件,更重要的是他不复杂,不会让她在矛盾之余又觉得纷扰不安;为什么她没有爱上他?
“宛灵?”
她回过头去,康诺就站在她身后。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令他的脸庞半隐在阴影之中,看来几乎不像是真的。“马先生走了?”他询问道。
见她不说话,他的表情转为困惑。“怎么了?”
“没有。”她摇摇头,调开目光望向他身后。“怎么没瞧见柏小姐?”
“大概还在睡吧,我也没瞧见她。”
显然也看出她的怀疑,他的眸中泛上笑意。他似乎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中听想,这一点令她颇觉懊恼。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马伟杰向你求过婚?”他问。
“你又没问。”她轻哼道。
“你会下会答应他?”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令他的背脊发凉。
“也许会。你不觉得他是每个女人都想嫁的那种好男人吗?”
“不觉得。”
她稀奇地看着他绷紧的臭脸。“康诺?”
“干么?”
“你在生气?”
“对。”他闷着声音回答。“我嫉妒他。”
她凝视着他。他眼里的火花一闪而逝,所谓的嫉妒也不过是微微绷起嘴角,而且——天杀的,他居然还在笑。
可是……噢,她好爱他的微笑,爱他思考事情时的专注,爱他挑着眉毛的表情,更爱他的好脾气,在她差点用棒球棍敲破他的头之后还能和她谈笑风生;更甚者,在她和她的狗几乎毁掉他的花园和整个生活时,他还愿意“不计前嫌”、见义勇为地搭救一位落难淑女,让她免于餐风露宿的危险。
她爱他!
这个认知如闪电般地直窜入她心底,她蓦地感到喉咙干哑,被梗住般无法出声。她奋战过,但输了!对自己承认爱上他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何必否认这么明显的事实?
深吸口气,她轻声唤道:“康诺?”
“嗯?”
“你是因为柏薇安,才不娶你那位任伯伯的女儿吗?”
他呛了一声,胸膛陡动。
她抬起头来瞪他,“你在笑吗?”
“那是咳嗽。”见她噘起嘴巴,他笑着轻啄一下她的唇。“当然不是。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想让人家认为我在攀关系套交情;再说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光凭当年的口头约定,就嫁给一个你父亲为你选定的对象吗?”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结婚?”
“当然想过,我并不是单身主义者。”
“原因呢?”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一些浪漫的理由:因为他疯狂的爱上一个女人,甘愿为她放弃一位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
他想了半天之后,说出来的答案差点没让她呛到,“我不想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到处闲晃,还得一辈子自己煮饭洗衣服。”
“可是一定会有其他原因。”她固执地追问着。“一定会有其他原因,让你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想让她一辈子待在你身边、永远不让她离开。”
“或许吧。”他沉思地点头,一缕发丝垂至他的额前,更添几丝狂妄的魅力。“我并不完全相信命运,但我却深信总有一天,上帝为我安排的那名女子会出现在我面前,当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会知道。”
“那她出现了吗?”
“嗯。”
他的回答令她的心猛地一抽。“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吗?”他故作沉思地轻抚着下巴。“她的脾气不太好,还夸口自己有大师级的好厨艺,结果却只会蛋炒饭,而且她绝对不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
她霎时屏住呼吸,一丝微笑照亮她的脸庞。“你忘了她还有另一项优点。”
“是什么?”
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边邪恶地低语,“她有最诱人亲吻的嘴唇。”
他先是一怔,而后大笑地拥住她。俯下头,他的嘴唇轻柔地吻住她的。这个吻有别于以往,似乎像是某种承诺,某种……印记,无比细腻地缠弄她柔软的舌尖,令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颤抖了起来。
仿佛过了永恒之后,他才离开她的嘴唇,将脸埋进她的颈间。她温驯地抱着他的腰,呼吸着他身上干净而温暖的气息,心里的矛盾和困扰却末褪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更憎恨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或战利品,而现在却不然。相反的,待在他身边的想法令她感到快乐。她很乐意为他烧饭洗衣,以换取能看见他眼里宠溺的笑意,在每个晚上被他有力的臂弯所拥抱。
有那么一刹那,她冲动的想告诉他她的感受,告诉他她就是任川铭的女儿,然而她却没有勇气。她怀疑他如果知道这个事实,知道她一开始刻意接近他的目的,那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