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那一边——
家乐在脑海中再三回味这段日子以来和她相处的种种,不禁笑容满面——自从他看清滥情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真心喜爱的女人做为今生今世的伴侣。
虽然卓玲对他的心防未撤,也还有许多事不愿和他分享,但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卓玲,你铁定是逃不了了——准备接招吧!”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
“怎么这么晚?”家乐老大不高兴地问。
“芷菱有份文件要我发。”她冷冷地回答。
看到她冰冷的表情,他心底原本燃烧的一簇小火苗又被硬生生地烧熄。
他们的关系若总是这样退多于进,他要到何时才能向她挑明自己的心思?
“我今天要八点回家。”她若无其事地宣布她的决定。
“为什么?有什么急事吗?”家乐蹙眉。
卓玲沉默半晌,回了声:“嗯。”
家乐笑了笑,这“嗯”一声就代表没什么事,她只是在气他欺负她。
他故意夸张地看了看表:“我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你八点就要回家,半个多小时我们能做什么?”
卓玲转过头瞪他,眼神却无法维持以前那般单纯和冷漠。她下意识逃避了家乐的注视:“不然现在就送我回家!”
“哪那么容易?我今天心情特别好,就想到‘诗意’去坐坐。”他一扭头,迳自开往目地的。
“诗意”是家极有罗曼蒂克气氛的西餐厅,每逢星期四、六晚上都会有钢琴点唱。家乐向来喜欢这种氛围,又因它距离公司和卓玲的住家都远,不必担心有多事之人撞见,所以他挺常带卓玲来这里。
不知为什么,想起那种罗曼蒂克的气氛,她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怎么?不好?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他柔声地问。
连那温柔的口吻今天听起来都叫她有些不太自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安地在座位上换了换姿势。
“没。”还是冷冷的口气。
家乐摆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我们在一起多久啦?”
“什么叫我们在一起多久?”她心慌意乱地扫他一眼:“你今天怎么净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这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你知不知道?”
“唉,我不怕人误会啊……难不成……你怕?”他幸灾乐祸地反唇相讥。
“怕?我怕、怕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事。”她结结巴巴起来。
“那就对啦,你还担什么心?”哈哈哈哈……好好笑。
“可也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她心里想到的字眼是“调戏”,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为什么支支吾吾起来。
“哪样?”他看出她在自己的攻势下已经愈来愈动摇,不禁喜上眉梢,却又故作不知情的模样,让卓玲反而以为是自己多疑。
“就那……哎!没什么啦。”她迳自望向窗外,不想再看他一眼,免得一看心跳又莫名地加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玲。”
“什么小玲?小玲是你叫的吗?”卓玲跳起来,脸蛋终于完全红了,全拜他不断地扬风点火、旁敲侧击所赐。
“哎,你真会斤斤计较,不服气?不服气你叫我小乐乐啊!”他忍不住咧嘴而笑,装出其实是他的损失的模样。
“谁要叫你小乐乐?不要脸!”她差点要将手中的皮包扔到他脸上,他却还是一脸洋洋得意的德性。“你再这样油嘴滑舌的我就马上回去!”
这最后通牒果然有效,他登时收敛不少,不过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
他确定她已对他动了真情,只是还不习惯面对这样脆弱的自己,也还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柔情的一面释放出来。
没关系,他是有耐心的人,既然确定要她,自会倾尽一切与她周旋到底。
卓玲从眼角的余光多少注意到家乐双眸中闪烁不定的诡异,猜不出他古怪精灵的脑袋又在想些什么。她不安地在位子上蠕动身躯,直觉得浑身发热。
忍不住脱下了外套,紧紧地抱在胸前,心里还在思忖着或许到“诗意”并不是个好主意,正要和他建议改个进餐地点,就看见“诗意”已近在眼前。
家乐为她开了车门,伸手要牵她出来。以往他并不如此殷勤多礼,今天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卓玲戒慎恐惧地看了他一眼,手搭住车门尝试自己挪出身子。身下的一片圆裙颇不安份地在风中掀动,她脸一红,及时用拿着皮包和外套的手压住,才发现这会失去了着力点,要跨出车门还真不容易。
家乐的手还不死心地伸在她的面前,她却偏不去搭它,反将搭在门上的手抽回来压在身下撑着身体移动。
几经努力,终于颇不雅观地下了车,他则是带着一脸兴味的神情伴在她身旁。
自我意识提升不少的卓玲,忽然发现不光是家乐一双眼直盯着自己,过往的男女竟然也向他们频频投注特殊的眼光。
卓玲低下头,心跳如擂鼓,魂不守舍地和家乐站在门口等着入座。她不安地审视自己,不会是一片裙终于让她曝光了吧!早知道就不买这种裙子了,本来就不该忽然想打扮起自己的,真是可笑。
问题是裙子没什么毛病啊!她又将自己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才发现家乐那不老实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搂在自己腰上——这怎么可以?她一阵心慌,打下他的手,抬头迎向那笑得忝不知耻的脸。
家乐不顾她横眉竖眼地想用犀利的目光杀死他,还一副占尽便宜的模样。
她悄悄抬起一只脚,将尖尖的鞋根瞄准家乐的鞋头使劲踩下去。
“两位请往这边走。”带客人座的服务生忽然再次出现。
走狗运的家乐刚好回头转身,卓玲脚一踏空,踉跄地跌入了他的怀里。
“你还好吧?”他暗喜,仍然保持风度地说。“小心,地板很滑的。”
卓玲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地跟在服务生后面。
他们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她抢先坐在外头,免得家乐和她同挤一排小小的空间。他们的关系从来就没亲密到这种程度,但今天他根本大为反常,谁知道等一下还会做出什么事。
家乐很自然地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卓玲松口气,连忙安抚自己——一定是自己多疑。
但她仍免不了在心里盘算着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计策。
家乐满意地欣赏四周柔和昏暗的灯光、隐密舒适的座位,阵阵的琴音传来销魂的浪漫旋律。
“这气氛真是恰当,对不对?”他显得十分轻松快意。
恰当?卓玲扬了扬眉,为什么恰当?她满脸的无法苟同。
草草地点了几样东西,卓玲一心只想简单地打发这剩下半小时不到的约会,赶回家洗个澡,好好放松整个下午以来的紧绷情绪。
但家乐今晚的心情却是前所未见的好。他慢条斯理地点菜,叫了一杯含酒精的饮料。“要不要也来一份?”他明知故问。
“不必。”她摇摇头。上回那一杯酒让自己和眼前这个“大茶煲”结下了不解之缘,谁知道下一杯酒会落到什么下场?还是固守自己滴酒不沾的原则比较保险。
***
就在家乐如火如荼地在“诗意”向卓玲展开攻势之时,德康里也有一桩好戏同时上演。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家?”药房组经理李东民露出奉承的笑容。
李东民离婚多年,对晓圮一直颇有好感。她却只当他是老癞蛤蟆想吃嫩天鹅肉,从不将他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晓妃刚好才缠着家乐要一起吃晚餐,不幸又被婉拒,心情糟透了。
她不耐地扫向李东民一眼,瞥见他身上还算顺眼的西装,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可是不吃馆子的,带我上高级西餐厅。”她拿起皮包,头一甩就走。
“当然,当然!”李东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兴高采烈地说:“我知道有家钢琴吧非常有气氛叫‘诗意’。”
“知道啦!去过了。”他把她当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喔、喔,是是是……”李东民嘿嘿地陪笑,立刻将她带往目的地。
当他们抵达“诗意”正要就定位时,晓妃眼前就飘过一抹眼熟的深紫。
她记得今天早上看到卓玲出门时,正是出人意外地穿上一身抢眼的紫色上班服——问题是她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她舍不得花那个钱,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花那个钱。
晓圮让李东民为她拉椅子,优雅地入座。心里的好奇与不安让她终于忍不住又望向那女子。昏暗的灯光简直是在考验她的眼力,但她偏不放弃。
咦?好像真的是……卓玲!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
“晓妃。”李东民陪着卑微的笑脸:“想吃什么,你点啊!”
“啊?噢,好。”晓妃将脸埋进菜单里,却又忍不住悄悄拉开一角窥视……
等一等……那、那男人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家乐吗?
晓妃丢下菜单,忿忿地瞪着他们那一桌。李东民吓一跳,怔怔地望着她。
“啊……”晓妃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抛给他一记妩媚的微笑:“对不起,手滑了一下……”拿起菜单继续瞧,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李东民怀疑这不是手打滑的问题,他将头转向她原先看的地方,一望再望。
也许是自己老眼昏花,加上微暗的灯光,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当晓妃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便迳自埋头研究起菜单来。
不过……她那抹妩媚的笑容,真是叫他看了全身都酥酥软软的好不舒服。他低头窃笑,又忍不住感谢起自己今天能邀得美女作陪的好运。
晓妃却坐不住了,胡乱点几样东西,就和李东民谎称要去化妆室。李东民不疑有他,耐心地坐在位子上等着。
晓妃悄悄地走到卓玲和家乐附近靠角落的一扇窗,佯装欣赏窗外的景色,目光却紧紧盯在他们俩身上。
卓玲带着惯有的冷淡面孔,而家乐则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脸兴味浓厚地注视着她。
忽然他指向窗外说了些话,引起卓玲探长颈子观看,接着他站起身来挤进她那窄窄的座位,搂着她朝着窗外指指点点。
不必再看下去就猜得出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了。晓妃沉下脸,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俩的背影。
没想到卓玲装着一脸无辜,私下却勾引了她心仪已久的家乐!她气得直发抖,巴不得冲上去揪住卓玲,狠狠地给她一些教训。
就在晓妃努力压制起伏的情绪时,却看到卓玲怒气冲冲地推他回座位。
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家乐饶富兴味的笑脸与卓玲嗔怒的面孔——难道是家乐一厢情愿地缠着卓玲?这打击对她而言实在太大、也太残酷了!
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地安插毫不起眼的卓玲在他身边,想为自己埋个伏笔好早日赶走芷菱,趁机会接近家乐的计划,到头来全走了样!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卓玲将餐巾一扔,抱怨起来。
但她手足无措又隐忍愤怒的声音像极了是在撒娇,家乐继续享用他的大餐,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罗家乐!”她怒喊他,旋即举起手遮住脸,想避开四周责备的目光。
“叫我一声小乐乐,我就理你。”他抬起头,朝她粲然一笑。
“你去死啦!”她拿起皮包扔向他。皮包翻过桌上的杯子碗盘,直接落入家乐怀里。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又惹来不少白眼。
见他依旧不动如山。她眼一翻,伸出手。“不走我自己走!皮包还来。”
“哪那么容易?”家乐从容地将倒掉的杯碗扶正,悠闲地细嚼慢咽着。
卓玲脸色丕变:“我说还来!说好了八点,你别想食言而肥!”
“什么食言而肥?八点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他挑挑眉。
“少废话!皮包还来!你把我当什么看?我想走了,还来!”她不敢和家乐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只敢坐在椅子上“吠”个不停。家乐只当她是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对她的冷言冷语完全不当一回事。
“罗家乐!你死人哪!还我皮包来,听到没有?”她忍不住提高声音,又警觉地注意到周围的骚动,立刻降下姿态,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见谈判时机已到,他放下刀叉,擦擦嘴,妤整以暇地靠上桌沿:“没什么,想邀你到‘劲舞’去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做梦!”卓玲将自己的身子摔回椅背,瞪着家乐猛生闷气。
“不要这样嘛!算是我刚才骗你,给你赔不是好不好?”求和的口吻,不卑不亢的姿态——他根本就是吃定她了。
“不去!不要!别想!我要回家!”她撇开头望向窗外。
不过经过家乐刚才那么一吓,她开始变得多疑,本能地多瞄了外头几眼。
家乐哈哈大笑起来:“就跟你说刚才是骗你的,我没有看到晓妃在外面啦!要不要喝一点?”他注意到卓玲杯子已空,伸手要将自己的淡酒往里头倒。
卓玲抢先将手盖在杯口:“不必!你不用假惺惺,我不喝酒。”
浑水摸鱼不成,家乐干笑两声,靠回椅背随便吃起东西来。
大战中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张梨花带泪的面孔。
在另一头的李东民久久不见晓妃出现,开始担心起来,正要起身找服务生去化妆室看看时,才看到她神色黯然地回到座位上。
“怎么啦?”李东民往她来的方向望了望。心想她或许是遇到什么人。
晓妃一声不响地坐下,一抬眼,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
李东民可慌了:“晓妃,快告诉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人是他邀出来的,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以后就甭想追她了。
“呜——”晓妃气得又扭自己的手又直跺脚:“我不管啦!我不管啦!你一定要替我出口气!”
“出气,出什么气?是谁欺负你?”他剑拔弩张地四下寻找可疑的面孔。
晓妃从他脸上读出令她满意的担心和愤怒,更加卖力地演出。“家乐他……他欺骗我的感情……呜——”她楚楚可怜地拭着泪水。
“家乐!”李东民立刻嚷起来:“他做了什么?人在哪里?”
哎呀!这个白痴,叫这么大声!晓妃伸手制止他:“你不要这么大声嘛!你想叫所有人都听见是不是?我都丢脸死了,你还这个样子……”说完又哭得委屈。
“是是是……我太冲动了,晓妃,你快告诉我怎么了。”他急道。
“我刚才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地从前面出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对他一往情深……他就这样……欺骗我的纯情……呜……”她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