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晓妃开心,卓玲私底下连络一些和晓妃交情还不错的朋友为她打气,也暗地里将她的户籍迁入,让她正式成为任家的一员,这是一直以来任爸没有做的,卓玲认为晓妃至少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像这样特别的消息,她希望能当面告诉晓妃,顺便藉此和她好好聊聊,无奈晓妃一直避不见面。卓玲手中拿着户口名簿,不知如何是好。
“晓妃?”卓玲在她房前敲了好几次门。“你还好吗?”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房里的晓妃就是不给她任何回应。
“我们一定得这样吗?”卓玲无奈地隔着门问,明知晓妃并不会理她。
天底下有这么彼此为仇的姊妹吗?卓玲在门外枯站好久,终于决定将户口名簿从晓妃房门下的细缝递进去,沮丧地回自己房里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卓玲再次不安地抬起头,才忽然看到晓妃远远地站在她房门外。
“晓妃……”
晓妃似乎有些无措,但还是极力以佯装的冷静掩饰着内心里的悲伤。她走近几步,站在卓玲的房门,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迳自闯入她的房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家乐要离开德康?”她红肿的双眼满是无奈与失落。
“家乐自己在桃园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卓玲回答,感慨万千。
“是吗?”她垂下双眼,点点头,转身欲离去。但她的脚步刚跨到走廊又停了下来。
“谢谢你,”她低声地说:“帮我迁户籍。”
“不……别客气,”看着她离去的孤单身影,卓玲忍不住一阵心酸:“晓妃,我们谈谈好不好?”
晓妃其实是听到卓玲在喊她的,但显然她并不想多说,情愿再躲回房里独饮悲伤。
卓玲整颗心冰冷下来——这是多大的讽刺啊!苦苦追寻爱情的晓妃偏偏注定要与家乐错身而过,对爱情惧之如瘟神的她却能沉浸在家乐无限的包容与宠爱中。如果她不曾有机会走入他们的世界,他们三人现在的处境是不是会有所改变、会变得容易承受?
卓玲闭上眼,想起家乐温暖的怀抱——如果,她有勇气让自己感受更多、接纳更多的话,藉着这份悸动与倚赖,以及家乐无微不至的呵护,是不是就能帮助她跳过这期间所有的不确定与挣扎,让她直达幸福?
她奋力地甩头——不,光是这么想,她的内心就涌出了莫名的惧怕,不行呀,她办不到……
***
从桃园回来,一个多月过去。想到家乐就要与她分隔两地,卓玲的心情愈来愈沉重,即使现在心牵情挂的他正拥着自己,也无法感受到幸福。
家乐像是头大熊伸长手臂圈住他宝贝的小熊般,亲昵地将她揽在身侧,与她一起漫步在台中最繁华的街道上,无视身旁穿流不息的行人。
“什么时候正式离职?”她伸手揪住他耳朵,将他的脸拉近。
家乐顺势吻吻她眉心:“再两个星期。”他的口气中有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兴奋与期待。
不知为什么,晓妃那晚站在自己的门边的悲伤神情,又钻入脑海里。卓玲叹了口气:“晓妃问我,你为什么要离职。”
“噢。”他点点头。
“她变了好多,这阵子都非常地消沉。”她抿起下唇,自责地垂下眼。
“那不是你的错。”他淡然地答。
“我……”她又泪湿了眼。
“她需要一些时间调适自己,就这样而已。”他安抚她。
“不过她谢谢我帮她入籍。你说的对,这对她意义重大,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感动。”她带着浓浓的鼻音低语。
是她自己提议要出来逛逛街、看看橱窗,当作是换个口味,然而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劲来,只任着家乐拖着她四处随意绕着。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好半晌,家乐忽然抬起手臂,圈住她颈子。
“一起走?你一直拖着我在走,不是吗?”她精神散漫地回答他。
家乐楞了楞,忽然明白她根本没听懂。“我的意思是说,跟我一起上桃园,好不好?”
卓玲抬起迷蒙的双眼望着他。
他举起手掌轻拍她的脸,投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深情微笑。“或者……我们结婚吧?”
卓玲睁大眼,双腿一阵踉跄,跌出他的怀里。家乐马上将她一把抓回来,看入那对依然迷惘的眼眸。“对,你没听错,我是说——我们结婚吧。”他笑道。
她停下脚步,眼光从他炽热的注视缓缓下移,停在他的胸膛上。
结婚?他们还是成为一对恋人了吗?这样的爱……能维系多久?
她忽然想将自己埋入他大厚实的胸膛里——但她不敢。
“怎么了?”家乐的笑容褪去,浓眉紧蹙,担忧地站在她身旁。
卓玲呆滞地环视身旁的人潮,勾肩搭背、状似亲密的不乏其人。他们不过是在这人群中很普通的一对而已,是什么使他们相信会永远彼此相爱,白头偕老?她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变心,离她远去?
卓玲无助地站在他面前,内心的畏惧、犹豫、无奈和忧伤在胸口凝聚成一股无法解释的紊乱心情。
“你还好吗?”家乐搭上她的肩,弯下腰试图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这样做还好,他这么一来,卓玲反而低下头去。
他将她拉回原来路线继续走下去。“没关系,不急。”他不忍心催促她。“你再考虑看看,我是很认真的。”
她点点头。
“那么……你会跟我一起上桃园吗?”他又问。
卓玲犹豫了几秒:“我想继续留在德康……还有几个电脑化的方案……不想就此打住……”
“好。”他考虑也没考虑就回答了她,握紧她的手继续走。
她偷偷瞄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透露他此刻的心情。但他显然没有因为她的执着而气沮。
他怀着平静的心情,带着与往常一样的温柔,搂着她到处闲晃直至深夜,才不甘愿地送她回家。
“不给我一个吻别就要落跑啦?”看到卓玲一到家门前就忙着开门下车,家乐忍不住提出抗议。
她坐回车上,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一下,羞涩地结束她的例行公事。他却揽住她,不慌不忙地展开属于他的那套例行公事。
她想逃避——她自觉已经尽快地脱离现场。
但糟糕的是,就在家乐拥紧她时,她最后的坚持便又彻底瓦解。在他的热情中,她再次虚软无力地偎进他怀里,为自己的沉醉感到迷惑不已。
她从来没想到会如此贪恋他带来的甜蜜,更为自己不断加深的欲望感到无比畏惧。
她动了真情。她让他进驻她的心,从此她将身陷万劫不复之地——就像她母亲一样,永远被深锁在被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背叛、离弃的恐惧里。
她在心里无助地啜泣,滚烫的泪水自双颊滑落。
家乐张开眼,爱怜地抹去她的泪痕。“我爱你。”他喃喃地说。
卓玲流下更多的泪水。家乐扬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带着笑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再度俯身要吻她。
“晓妃……”卓玲忽然伸手推开他。
家乐抬起头古怪地看着她,发现她正怔怔地望着车窗外。顺着她目光望去,才看到了她所喊的那个人。
晓妃泪湿双颊,哀怨地看着他们俩。不清说,她在一旁观察他们有一阵子了。察觉自己被人发现,晓妃挫败地退开,转身跌跌撞撞地寻找回家的路。
“晓妃。”卓玲跨出车门追上去。“她喝醉了。”家乐跟着她追上晓妃。
“你走过头了,晓妃。大门在这。”卓玲和晓妃拉拉扯扯起来。
“不要理我……不要理我……”晓妃沙哑的声音负载着令人难以承受的悲痛,原本就在啜泣中的卓玲很容易地又跟着哭了起来。
“晓妃,不要这样。你醉了,快回家吧!”
晓妃用力地擦去泪痕,甩开卓玲的手,转身将她推到路边。“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她自顾自歪歪斜斜地走向巷子的另一头。
“晓妃。”家乐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不要胡闹。已经深夜,你该回去了。”
“你也是!走开——”晓妃使劲要甩开他的手。发现自己无法摆脱他的箝制时,她充满怨怼地站定了瞪他:“罗家乐,放开我!”
她这样一叫,附近几家的灯一亮起。
“快回家吧,晓妃。”卓玲瞥见自己家的灯终于也亮起。“爸还在等我们呢。”她连忙再次伸手要拉住晓妃。
“不要!”晓妃马上将她的手打落:“我讨厌你!讨厌你!我恨你——”
卓玲一阵错愕,泪水忍不住奔流。
“小玲……”家乐看了不免一阵心疼,暗哑着声音地唤她。
晓妃捂住耳朵,发疯似地摇起头:“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叫她!不要……”
“小咪……小玲?是你们在外面吗?”任爸终于决定出来弄清楚在外面穷嚷嚷的人是谁。门嘎地一声被打开。
“小玲!”他首先看到卓玲的背影。“回到家不进来,在外面摸什么?”他往门外跨了一步,看到家乐和被他拉住的晓妃。
“怎么啦?”他极不友善地瞟了家乐一眼。家乐立刻下意识地松开抓住晓妃的手。任爸接着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晓妃脱离了家乐的手臂,默不作声地摸到附近的门,筋疲力竭地靠上去。
任爸的身材短小精壮、皮肤黝黑。虽然心地善良,面貌却很凶恶。一看就知道是脾气火爆的人。高他至少一个头的家乐很谨慎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谁?”人还没到,任爸就将头一扬,火药味十足的嗓音也传了过来。
“我叫罗家乐,是公司的行销经理。”家乐向他欠欠身:“任伯父,您好。”
任爸低声咕哝一阵,算是回覆他的问候。
“回到家不进屋里在外面干啥?”他望向还背对着他的卓玲。“我在跟你说话,小玲。”他不耐烦地对着她的后脑勺狮吼。
卓玲赶紧抹去泪水。
“唔……”卓玲抿着下唇,怯生生地转过身:“我……我们还……还在谈一些事情……”
家乐看到在公司一向稳如泰山的卓玲在自己老爸面前一副丧胆的模样,本来有些想发笑,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面色也不觉跟着凝重起来。
“啧,谈事情!这么晚谈什么?就算要谈不能进屋里才谈吗?”他头一偏,忽然扭住她的手肘:“唉?你哭啦?”
毕竟是有些心疼,任爸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但却马上瞥给陌生的家乐一个不信任的眼光——那眼光叫家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哪有?晓……晓妃喝醉了,我们先送她进去吧……”卓玲怕归怕,扯谎转话的本领倒还是游刀有余。
“小咪醉了?怎么会这样?”任爸的声音马上提高一个八度。他穿过他们两个,直直地大步迎向晓妃。
“小咪?”他搭住晓妃的肩,心疼地抱住已然神智不清的她:“小咪,怎么喝得这么醉?”
晓妃迷迷糊糊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任爸这下子可急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快告诉老爸,我去把他给宰了!”
家乐忽地一阵头皮发麻。虽然他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但谁知道晓妃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扯出来,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晓妃却只是不断地哭,一句话也没说,全身虚软无力地靠在任爸怀里。
“晓妃心情不好,我们先扶她进去睡吧。”卓玲机警地插了进来。
“我知道——用得着你在那里发号施令吗?我正在扶她呀!”话虽如此,几乎不醒人事的晓妃在任爸的搀扶下就快趴到地上“吃土”了。
“啧,醉死了,这臭丫头!明天非好好修理她一顿不可,妈的……”任爸卯起来骂了串三字经,听得卓玲颈根发热。
卓玲立刻跟进帮忙扶着晓妃,但全身软绵绵的晓妃极不合作,不仅不肯好好走,还不时挥动双手,一面哭喊叫骂,让这段进屋的短短路程变得异常艰辛。
“任爸介意我……抱她进去吗?”家乐心想这样不是办法。
“你还在这里?是不是你带她去喝酒的?”任爸劈头就大骂起来。
“我?没有没有,和我无关!”家乐的手摇的和什么一样:“我是和小……卓玲一起回来,正好撞见晓妃喝得烂醉,想帮忙把她送进屋里而已。”
“是啊!人家罗经理是好心想帮忙,爸您不要误会人家!”卓玲扯了扯任爸的衣袖,也赶紧替家乐解释。
任爸一听卓玲这样说,自觉态度有些恶劣,点了点头:“噢——噢……是这样?嘿嘿……真不好意思啊罗经理,那、那就麻烦你了。”他拼了老命拉高晓妃的手臂,让家乐接过手。
家乐两手一拖,轻易地抱起晓妃。
“这里这里……”任爸热心地在前头领路。
“水……水……”晓妃一进家门就开始喊着要水喝:“我口好渴……”
卓玲立刻转身要到厨房倒水。
“我去倒。”任爸推她一把:“你去帮你妹躺下来休息,倒水我来就好。”
“噢。”卓玲走向晓妃的房间:“她房间在这里。”她领着家乐继续走。
家乐跟着卓玲进入晓妃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晓妃迷迷蒙蒙地张开眼睛,见家乐就要将自己绕过他颈子的手拿下来,忽然拥住他:“家乐,家乐……”她又哭了起来。
“晓、晓妃……你快放手,晓妃。”家乐大感不妙。
“不要……不要离开我,家乐……你为什么不爱我?……”晓妃痛彻心肺的哭声,让卓玲也丝毫无法动弹地站在一旁。
“水来啦——小咪!”任爸的声音一传来,家乐赶紧不顾一切地扯下晓妃,将她扔到床上。
“啊!”晓妃应声摔进床铺。卓玲捂住嘴,和直冒冷汗的家乐对望一眼。
晓妃原本就神智模糊,跌回床上后将头一侧,便合上了双眼。
“我……我该走了……”家乐强自镇定地回头向端水进来的任爸说。
“噢,这样。真是谢谢你啊,罗经理。唉?小玲,你还站着干什么?不赶快送人家到门口?”他横眉竖眼地看着卓玲。
“啊……好、好……送、送他到门口……”卓玲搔搔头,在任爸的面前她仿佛成了个长不大的傻丫头,总是要任爸踢一下,才会动一下。
终于得以脱身的家乐头回也不回地走到门口,才侧身瞟了卓玲一眼。看到她深锁的眉,不由得伸出手抚上她脸颊。
卓玲飞快地将他的手打掉,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晓妃的房间,确定任爸没跟出来看,才松了口气。
“你快走吧!”她压低了声音。
“就这样要把我撵走?”他撇撇嘴,挺不高兴的样子。
“很晚了,你还想怎样?”卓玲瞪他一眼,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