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作决定了。”
程庭琛是被一个低柔沙哑的嗓音唤回心神的,他扬起头,赫然发现李曼如纤细窈窕的身躯正落定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质问,语气粗鲁而不善。
“刚刚。”她解释,“我在楼下遇到伊丽莎白。柯林斯,她告诉找你决定跟她正式分手了。”
“是吗?”程庭琛淡漠应着,仿佛不以为意。
“你的决定很正确。”她凝望他,淡淡评论。
“是吗?”程庭琛又应了一声,这一回,语气微微尖锐,利眸忽地瞪向李曼如,“丽西告诉我你曾经警告过她。”
她一愣,“警告她什么?”
他起身,高大的身躯逼临她,“你是不是告诉她我跟你打算重修旧好,要她滚一边去?”
“我?”她颦眉,嘴角因他充满讽刺的语气一抿,“我从没那么说过。”
他冷哼,“你的意思是丽西说谎?”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谎。”她反驳,挑战性地回瞪他,“我只知道自己从没‘警告’过她任何事。”
“丽西不会说谎!”他低吼,忽地失去耐性。
“而你认为我会?”李曼如回吼道,幽眸抹上淡淡受伤神色。
“你这个魔女有什么手段耍不出来的?”他怒视她,“五年前梦婷打电话到英国给我,你难道不曾暗示她我们关系不寻常?”
“我——”李曼如一窒,哑口无言。
是的,她不能否认,她当时的确对汪梦婷使用心机,为了令她不再来纠缠庭琛,她确实曾经那样暗示过汪梦婷。
没错,她的确是耍过那样的手段,为了完全得到庭琛,当时的她不惜耍弄一些卑鄙的手段……
“说啊,李曼如,说你是不是曾经那样暗示过梦婷?”他逼问她,语气高亢激昂。
“我是那么说过!又怎样?”一股怒火在她心底缓缓燃起,“反正我们之后的确上床了,不是吗?”
“你!”他气极,为她丝毫不流露悔意的执拗感到愤怒,“你不知羞耻吗?耍这种卑鄙的手段你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知不知道当时要不是你那样暗示梦婷,让她对我产生误会,我们两个说不定还有在一起的希望的?”
“是吗?”她微撇嘴,极力压抑心海因听闻庭琛这番言语而掀起的惊涛,“如果你们两个当时感情没有裂痕,怎会有我这个第三者兴风作浪的机会?”
“就因为你兴风作浪,所以我们才真正分手!”他怒吼。
“随便你怎么怪我好了,反正我不后悔!”她吼回去。
“你这个……卑鄙的女人!”他瞪她,忽地攫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在那样对付过梦婷后,竟然又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丽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你放开我!”李曼如锐喊,用力挣脱他双臂的箝握,身子往后一退,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承认我对汪梦婷说过谎,可伊丽莎白。柯林斯?我连一句话也不曾私下跟她说过!”她一顿,语音冰冷,“我告诉你,我李曼如敢做敢当,不许你胡乱冤枉我。”
“我冤枉你?”他嗤之以鼻,仿佛听到世纪大笑话。
她感觉自尊受损,“程庭琛,你不信任我就算了!反正找不需要你的信任。”
抛下负气言语后,她蓦地转身,举步就要离去。
他一伸猿臂,拉回她身子,“谁允许你这样就走的?”
“要不你想怎样?”她睨他,眼神满蕴不屑,“莫非还要我再爬上你的床?”
“你——”
“我告诉你,程庭琛,我不是你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你休想命令我,更休想还要跟我来个一夜激情,满足你男人的欲望!”
“别自以为是,李曼如。”听罢她充满讥刺的言语,他面色忽地阴沉,“我虽然跟丽西分手,也不代表对你有意思,想爬上我的床?再等八百年吧!”
“不必等八百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床毫无兴趣!”
“而我也不需要你这种蛇蝎魔女替我暖床!”
“很好!你就回台湾去找你的汪梦婷吧,回去求她,看看她是不是还愿意多看你这条摇尾乞怜的狗一眼?”
“即使是当梦婷身边的一条狗,也比当你李曼如的丈夫幸福!”他冷冷讥讽,“谁晓得哪天不如你意,你又会命人全面封杀他的生路?”
“你——”李曼如一窒,心脏一阵紧揪。
原来他还恨她,原来他一直就恨她,从来不曾原谅她……
“我走了,很抱歉打扰程大律师!”冷冷掷落最后一句后,她蓦地转身,翩然离去。
程庭琛瞪着她的背影,“该死的女人!她究竟来这里做么?”他喃喃诅咒,心海汹涌翻腾,无论如河就是不肯平静下来。
他僵直身子,紧握双拳,费尽所有力气稳定自己的情绪。过了数分钟,他眼眸忽地一亮,一样东西落入眼底。
他前进数步,拾起一本搁在茶几上的厚卷宗。
“调查报告?”他念着封面上的题字,而最底下还印着一家侦探社的名字。
侦探社的调查报告?莫非曼如今晚来此便是特地带这个来给他看的?
他沉吟着,翻开第一页开始细读,而随着每一页翻开,神色愈发凝重。当整份报告都看完后,他忽地跑到自己的档案柜前,抽出其中一个卷宗。
两相判照之后,他忽地神色一变,黑眸闪过异采。
看来这件案子比他所想像的还复杂许多——
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
他到现在还深深恨着她,不只恨她曾经毁了他在香港的事业,更恨她曾经用尽手段拆散他与汪梦婷。
当不成他爱的女人,她原以为自己能当他的朋友,却没想到他对她连最基本的善意跟信任都没有。
他不仅不爱她,甚至讨厌她、憎恶她,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自私又卑鄙的魔女。
她从前怎么会那么傻?以为有一天能打动他,让他真正爱上自己?
不可能的,他爱的,永远是那个温柔善良如天使的女人,不是她这个为了爱可以不择手段的魔女。
他永远不会爱她,甚至不能稍稍喜欢她一些——
她是不是该醒了?该放开心中无谓的执着?是不是该远离他,不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李曼如合眸,在等待电梯江上升到十一楼的时候,一颗心却与电梯反向,缓缓下沉。
一颗心好沉、好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无法顺畅呼吸。
她屏住气息,在电梯门开启后数秒,才缓缓展开浓密的眼睑——
映入瞳底的是一个她料想不到的男人身影。
第十章
“找我有什么事吗?”李曼如柔声问,一面端着两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朝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走去。
男人听闻她的问话,缓缓转过身,凝向她的眼神深思。
她将其中一杯威士忌递给他,“为什么这样看我?”她轻轻问,举起威士忌浅啜一口,灿美的星眸由眼睫下望他。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爱我吗?”
“我——”她一怔,容颜淡淡震惊,没想到男人会这么问。
“或者我该问,你曾经爱过我吗?”
“我——”
“连一点点也没有?”见她犹豫的神情,男人不禁扬高语调,“从来不曾爱过我?”
“威廉——”她凝视神色激动的他,长长叹息,“别这样。”
威廉瞪祝她,良久,忽地举起手臂,水晶杯里的威士忌一仰而尽。
“我原期待你可能喜欢我,一点点也好,没想到你根本从来不曾对我动过心。”
他一顿,合眸,“从头到尾你心里都只有亚历,对吧?”
“我没有——”她直觉想否认,可话到唇边却微弱地消失,贝齿咬着红唇,容颜静凝。
不需否认的,她一向诚实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虽然极度的骄傲曾令她对自己及程庭琛否认,可现今她既认清事实便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何况在威廉面前——
她毋需否认也不能否认,他如此真心待她,值得她坦承回应。
“我是爱着庭琛。”她终于坦然承认,“从以前到现在——我曾以为自己憎恨他、早忘了他,可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幽幽叹息逸出她的唇,“我忘不了他,在恨着他的同时其实还深深爱他……”
“你——”威廉似乎有些怔愣,仿佛没料到她竟如此干脆地坦承,深沉的碧眸凝望她好半晌,忽地一合,“你既然还爱他,为什么要给我错误的暗示,让我以为自已有希望得到你?”
“对不起。请你原谅一个女人的虚荣与自私。”
他下颔一紧,“所以我只是你游戏的对象?”
“……对不起。”
“所以你现在打算跟亚历破镜重圆罗?”
“不。”
他瞪视她,良久,“为什么?”
“他并不爱我。”李曼如淡淡地指出事实。
“他不爱你?”威廉蓦地迸出嘲讽笑声,好一会儿,幽合碧眸才重新凝定她,“就算他不爱你又怎样?你在乎吗?薇薇安,你不是一向主张自己要的就全力争取吗?”
“我是这么主张。”
“那你为什么不争取亚历?为什么不使出你从前对付他的手段来强留他?”
威廉质问她,字字句句皆是嘲讽。
李曼如只是淡然一笑,“我不这么做是因为感情不能勉强。”她再品啜了口威士忌,“从前的我会想尽办法摘下一颗不属于我的星星,可我现在却明白,这样得来的星星依然不会属于我。我要一颗不属于我的星星做什么?它永远也不会为我闪耀。不如把它留在天上,那我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它璀璨亮丽的模样——”
她低语着,神情抹上淡淡怅然,深邃的眼眸弥漫着迷蒙薄雾。
威廉闻言,抿唇打量她许久,“这么说你看开了?”
“也许。”
“也许你可以看开,但我可不。”碧眸更加暗沉,探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解。
她蹙眉,“威廉——”
“我要的东西谁也不许跟我抢,我若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他扬声吼,忽地用力掷落手中的水晶酒杯。
她全身一凛,瞪视着在地面上应声碎裂的酒杯。
杯身是不易摔破的水晶,却仍碎裂成数片,可见掷杯人心中的浓重愤怒。
随着碎裂声响袭向李曼如的是威廉高大威武的身躯,他逼临她,嘴角扯开狰狞的弧度,“薇薇安,”他语音沙哑,蕴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意,“知道吗?我跟你一样,得不到的东西我宁可亲手摧毁。”
“你——”听着他冷酷凝肃的宣言,她蓦地心跳加速,牙关止不住微微打颤,纤细的身躯不自觉想后退,却遭他的双臂紧紧扣住,接着一个反转,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上她背脊。
天,是枪吗?
她僵住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做什么?”
薄锐的嘴角扯开阴森的微笑,他俯下头,在她耳畔吹着慑人的气息,“我想……杀了你。”
李曼如倏地一颤,神经绷紧,“杀……杀了我?”脑子恍若遭人抽去血液,瞬间空白,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收束心神,凝定呼吸,“你不敢,威廉。”
“是吗?”他推着她,一路将她推到客厅沙发附近,要她落座,“你何以这么认为?”
“因为谋杀会被判处死刑。”她回道,正面面对黑色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她得用尽全身气力才能保持语气冷静,“你是个有野心又足够聪明的男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是吗?如果我有不在场证明呢?”
“不可能。你今晚来我家肯定是通过楼下警卫允许的,电梯里也有监视摄影机。”
“说得有理。”碧眸掠过赞许的光芒,“到现在你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不愧是女强人。”
“你逃不过的,威廉。”
“是吗?”他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楼下警卫根本不知道我来过,电梯的监视摄影机也没留下我的影像呢?”
“你——”李曼如闻言,倒抽一口气,脑子只需数秒钟便玩味出他话语背后的含意,“我哥哥是你杀的?”她瞪他,眼眸忽地亮起愤怒火焰。
他不语,碧眸闪过嘲讽辉芒。
“你说话啊!”她扬高语音,微微歇斯底里,“我哥哥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不是?”意料外的答案令李曼如一怔,“可是你用相同的手法混上我的公寓……”
“没错,我是用了相同的手法潜进这幢公寓。”他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可是你哥哥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她呼吸急促。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李国霖?”她瞪视他,在认清他眸中闪过的满意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怎会知道我认为凶手是他?”
“你的特别助理给我提示的。”他冷淡地说,“今天她不是进你办公室告诉你有关徽章的调查报告已经拿到了吗?”
“徽章……”李曼如深呼吸,迅速凝思,不一会儿便得到了结论,“你知道徽章的事!你知道李国霖掉了徽章,你——”她蓦地面色刷白,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你一直知道凶手是谁!”
“没错。”他微笑。
“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跟他是一伙的?”
“如果你指的是我是不是那件凶杀案的共犯,很抱歉令你失望了,我跟那个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轻松自得地应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凶手是李国霖,还知道他掉了徽章?”
“我知道凶手是李国霖是因为我那晚亲眼看到他从贵公寓溜出来,而徽章的事则是那个事后紧张过度的笨蛋亲口告诉我的。”
“你那晚亲眼看到李国霖?”李曼如瞪他,简直不敢相信。
“没错。”
“怎么会?”
“你忘了吗?那晚我本来应邀到贵府用餐的,在我下车请警卫通知你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李国霖的身影——那个笨蛋正经过中庭,躲躲藏藏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刚刚做了亏心事。”他一顿,嘴角拉开嘲讽的弧度,“要不是我故意引开警卫的注意,他肯定没办法顺利溜出公寓大门。”
“是你……帮助李国霖溜走的?”
“没错。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家伙是刚刚犯下谋杀案,所以才那么紧张兮兮的,”
“你拿这个勒索他?”李曼如心思灵透,一下便猜出了可能的来龙去脉。
威廉既猜出凶手可能是李国霖,肯定曾经对他旁敲侧击,所以李国霖才会不意招出自己不幸遗落徽章的事实。而威廉既掌握了真相,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她灵光一现,忽地想起前阵子庄静告诉她的一件事,“英宇建设跟英华开发其中百分之一的股份现在归在你名下吧?”
碧眸辉芒一闪,“你怎么知道?”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迳自淡定说道:“买入股票的人是你,可付钱的人却是李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