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问她……
该死!他这是在做什么?求她原谅吗?
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在意起李曼如对他的看法?他一向憎恨她的,不是吗?没真的把她逼入绝境就很不错了,怎么仿佛还觉得自已对不起她?
你没有对不起她,程庭琛,是她先招惹你。你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要她还个公道,如此而已!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缓缓闭眸,深深呼吸。
他做得没错,就算伤害了她,也不过是对她从前对他的百般打击一个公平的报复而已,没什么好值得愧疚的。
她曾经打击他,他现在以牙还牙,就这样,游戏既然玩完了,两人就应该无任何瓜葛。
他不需要打电话给她,也不适宜打电话给她——她会怎么想?以为他程庭琛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有意重修旧好?
不!
你跟她不适合,亚历。你们两个都是刺猬,碰到了只会两败俱伤。
威廉的劝告忽地在他耳畔响起,他咬紧牙,面色一沉。
他没说过他们两个适合,更不像威廉想的有意与她重拾过往。何况她现在也不可能与他再有牵扯,她有了威廉,不是吗?
威廉对她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喜欢她,真的很认真在追求她。就连那天陪审团宣布最后判决后,也是他一路护着曼如躲开成群记者的骚扰。
威廉对她是认真的,而当他这个风流倜傥的学长认真施展起魅力,是没有几个女人能逃过情网的——
一念及此,程庭琛神色更加阴郁。
“曼姊,玫瑰花。”
一束灿烂的粉色玫瑰送到李曼如面前,她愕然扬首,只见庄静望着她,唇畔的微笑若有深意。
“漂亮吧?”
“挺不错的。”她点头,掷落手中的原子笔,一抹浅笑跟着攀上眼角眉梢,“哪个男人送你的?”
“不是送我,是给你的。”庄静一翻白眼,“我倒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魅力得到那么迷人的男子青睐呢。”
“是给我的?”李曼如一怔,接过花束,“谁送的?”她问,其实心中早有底。
“我。”闲闲倚在门边的俊帅身影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正对着她绽开迷人微笑,而她亦以一抹动人浅笑回应他。
庄静识趣地退下,留下两人独处。
威廉走近她,“喜欢玫瑰吗?”
“还不错。”她微笑加深,星眸闪过一丝调皮光芒,“不过如果是深色玫瑰更好,我不喜欢浅色的花,太柔弱了。”
“是吗?英宇的女强人就连选花的品味也如此强悍?”他眨眨眼,半开玩笑。
她耸耸肩,但笑不语,一面起身将缤纷的花束插入室内一只立在方桌上的水晶花瓶。
待她转身邀请威廉在沙发上落坐时,他递给她两张票,“我特地弄来的票,听说是一出十分精采的中国歌剧。”
中国歌剧?李曼如一愣,接过票,端详了一会儿,忽地笑开了,“原来是京剧啊。”
“京剧?”威廉不解。
“也算是中国歌剧吧。”她耸耸肩,再瞥了一眼戏票,“今天晚上?”
“怎样?肯赏脸吗?”
她抬头,凝睇他的眼眸深思,“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意思?”他似乎不解。
“我可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哦。”
碧眸闪过灿芒,“那又怎样?我是个四十岁还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他说道,一面戏谑地以一个夸张的手势加强语气。
她没有笑,只有一对明眸闪烁璀亮星芒,“我脾气不好。”
“我听说了。”
“是吗?那肯定有人警告过你,像我这种任性的富家千金最好少招惹为妙。”
“我不介意。”
“哦?”
“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威廉望着她,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颔,碧眸深情地锁住她,“愈辣愈好。”
“……不后悔?”
“不后悔。”
“OK,我们今晚去看戏。”她爽快地答应,刻意忽略心底蓦然闪过的犹豫。
“等会儿去听歌剧好吗?亚历,我有两张中国歌剧的票。”
中国歌剧?程庭琛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方恍然大悟。
丽西指的是京剧吧。
他抬眸,不觉瞥了一眼腕表。七点半,歌剧通常是九点半开场。
他望向伊丽莎白充满期盼的蓝眸,想拒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今晚他是应柯林斯爵士之邀,到柯林斯家富贵堂皇的府邸用晚膳的,他其实不想来的,宁愿留在办公室加班,尤其今天他又刚刚得到一条关于李麒凶杀案的新线索,实在很想有时间静下心来推敲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可偏偏老人的盛情不容推却。
而现在,甜美的伊丽莎白又对他提出看戏的建议,可他真的毫无兴致,“对不起,丽西,晚上我还有些公事要办……”
“又是公事!”伊丽莎白微微吸起嘴,半撒娇地说:“你到底有多少案子在手上啊?真的那么忙吗?”
“最近是忙了一点,因为刚刚出来自己开事务所,除了案子,还有一些杂事也必须处理。”
“可是……”
“好了,丽西。”坐在餐桌主位的柯林斯爵士满面笑容地望着自己的孙女,眼角眉梢尽是宠爱,“别烦亚历了,男人重事业是对的,何况他现在自行创业,工作当然忙啦。”他一面说,赞许的眸光一面飘向程庭琛。
对这个他内定的未来孙女婿,他是百分之百欣赏的,不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够聪明能干,他是愈看愈中意,巴不得快点招他入赘。
这念头才刚在脑海一盘旋,便忍不住冲出他的口,“说实在话,亚历,你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程庭琛一愣。
“你今年都三十好几了,也算事业有成,是该结婚的时候了。”柯林斯爵士笑呵呵地说,虽没指名道姓,可席间其他两位都明白他的暗示。
他是要他向伊丽莎白求婚,愈快愈好。
听懂了爷爷的暗示,伊丽莎白的反应是羞涩地垂下头,娇容染红,而程庭琛却是剑眉一紧,面色微微苍白。
“其实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什么?还没有?”老人打断他的话,摇摇头,满面不以为然,“这怎么行?
到现在还一点计划也没有,莫非你想当一辈子单身贵族?”
“也许等我的事务所上了轨道再说吧。”
“嗯,你最好加油一点,有些事是夜长梦多,拖不得的啊。”柯林斯爵士微笑道,眸光忽地瞥向一迳低着头的伊丽莎白。
程庭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跟着调转眼眸,视线落定娇美可人的伊丽莎白。
没错,她是一个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个性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娶她为妻,绝对是任何一个男人上辈子求来的福气。
而且他也的确喜欢她,尤其当她甜甜地朝着他笑的时候,那灿烂柔美的模样是有几分像梦婷的。
因为曾经迷恋梦婷,所以他喜欢上了她,可要他娶她——
你是一个骄傲的男人,庭琛,所以你适合我,因为我跟你一样骄傲,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
丽西并不真正了解他,无论丽西或梦婷,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他是怎样一个男人。也许,只有曼如了解……
该死!怎么又想起她了呢?她跟他早就毫无关系了啊。
程庭琛咬牙,暗暗在心底咒骂自己,奇特的神情惹来伊丽莎白注意,她倾向他,压低嗓音问道:“亚历,你又想起她了吗?”
“她?谁?”他装傻。
“你前妻。”她凝睇他,漂亮的蓝眸满蕴烦恼,“你是不是在想她?”
“我没有,丽西,你别胡猜。”
“她已经是威廉的女朋友了,你不应该再想她。”
心脏一紧,“丽西,我没想她。”
“真的吗?”清澈的蓝眸似乎不愿相信他,“如果我告诉你,她今天晚上也要跟威廉去看这出中国歌剧,你是不是就会跟我去剧院了呢?”
“她跟威廉?”他蹙眉,“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因为那两张票是我给威廉的,我想他会去邀请你前妻。”
“是吗?”他淡淡地说,仿佛不以为意。
“怎样?亚历,你决定跟我去看戏了吗?”
“我还是不去,丽西。”他摇头,语气坚定,“我说过我今晚必须处理一些公事。”
“取消你跟威廉的约会。”
“什么?”李曼如瞪着手机荧幕,不敢相信对面传来的无理要求,她将手机靠回耳畔,“程庭琛,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要弄到你的手机号码并不难。”他只是这样冷冷沉沉一句。
可恶!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现在跟威廉在一起?”
“我就是知道。”
“OK.”她暗暗咬牙,不满他霸道的语气,“可以请教程大律师我为什么必须取消与威廉的约会吗?”
“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她冷淡地问。
“我怀疑谋害李麒的真凶是英宇集团内部的人。”
“什么?”
“现在过来,我在我的公寓等你……”
抄完地址后,李曼如切断电话,第一个反应便是对手机荧幕暗咒一声。
该死的程庭琛,竟敢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准备听他的话,向威廉道过歉后便开车到他公寓去。
简直莫名其妙嘛!
不到半小时,李曼如便置身于程庭琛位于南岸区(SouthBank)的公寓,窈窕的身子立于落地窗前,俯视在霓虹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RiverThames)。
流水悠悠,浮沉着几世纪以来大英帝国的兴衰,也浮沉着伦敦红尘男女的悲欢离合。
李曼如凝望箸,不觉有些怔忡,迷蒙的思绪随水流,不知所之——近来的她愈来愈无法掌握自己了,尤其不明白的,是自己对程庭琛的复杂情感。
还爱着他?或深深恨他?想见他?或宁愿再也不要相逢?
她旋过身,朦胧的眸光落定酒吧前挺直俊帅的身影,由他浓密的短发起始,一直到深灰色的裤管所包裹的那双修长而迷人的腿。很少男人穿西装长裤能穿得如此合身且出色的,可他就能够,就有能耐让一个女人光是看着他的腿,便心旌动摇……
“你的马丁尼要加橄榄吧?”他忽地回头,低哑的嗓音扬起。
她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定了定神,“对。”
他点点头,继续调酒的动作,约莫一分钟后,端着两杯马丁已走向她。
她默默接过水晶酒杯,浅啜一口。
味道呛得恰到好处,正是她最喜欢的比例。她浅浅地笑,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喜好。
“还合你口味吧?”他忽地问道。
“嗯。”
黑眸掠过一丝深思的光芒,“看样子你并没有变太多。”
“相信我,我变很多了。”她凝睇他,半晌,唇畔清甜的微笑一敛,忆起了今夜飙车来此的目的,“你说凶手有可能是英宇集团内部的人?”
他没立刻回答,轻轻啜了口属于他的马丁尼,动作有意的慢条斯理。
“快回答我啊,程庭琛,”李曼如有些不耐,“我取消跟威廉的约会可不是专程来这里跟你打哑谜的!”
“……威廉对你突然爽约有什么反应?”凝望她的眼眸深思。
“他当然有些吃惊,不过我告诉他公司临时有事,需要我紧急处理。”
“他感觉不高兴吗?”
“只是有一点点失望而已。”她耸耸肩,“他不是个那么小气的男人,很有风度的。”微勾的唇角似笑非笑。
“不必讽刺我,李曼如。”他回她一抹类似的微笑,“你我半斤八两。”
她不语,星眸回斜,默默打量他好一会儿,眼瞳辉芒诡异。
他有不祥的预感,“为什么这样看我?”
“庭琛,”她柔柔唤着,嗓音像抹上一层蜂蜜,“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故意?”
“故意破坏我跟威廉的约会啊。”她晃了晃杯中液体,再度浅啜一口。
他面色一沉,“我为什么要故意破坏你跟威廉的约会?”
“因为嫉妒啊。”她说,笑得好甜、好得意。
“嫉妒?哈!”他翻翻白眼,一面比了个夸张的手势,“我不是嫉妒,是担心!担心我善良的学长被一个恶女耍得团团转。”
“是吗?”她淡淡然,显然不挺相信他的说辞。
他忽地感到狼狈,聪明地决定转开话题,从西装外套口袋掏出一枚金色小圆徽章递向她,“认得这个吧?”
“当然。”李曼如接过,“这是英宇集团特制的徽章,通常是为了奖励部门主管。”她解释着,“因为我们采用利润中心制,所以很注重激励员工的措施,让主管配戴金色徽章是一种最高荣耀,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股票选择权或年终的分红、奖金等等,毕竟金钱才具有实质的意义。”她顿了顿,“这个徽章你从哪儿得来的?”
“彼得。席尔,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与父母住在贵公寓的五楼。这个徽章是他在案发隔天,在四、五层楼的楼梯间捡到的,把它当成了某种收藏。”
“案发隔天捡到的?”李曼如眨眨眼,微微迷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从接手这案子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案情有许多疑点,拜访了贵公寓每一层住户,可是都没得到什么有力的线索。”程庭琛解释道,“可前两天,彼得的妈妈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小男孩曾经捡到这个徽章,上头刻有英宇集团的中英文名称。于是我昨天早晨特地再度到席尔家拜访,带回了这枚徽章。”
“原来如此——”李曼如颔首,盯着徽章,好半晌,蓦地惊愕地扬起头来,“他是在楼梯间捡到这枚徽章,这表示——”
“有一个拥有这枚徽章的人曾经经过四、五楼的楼梯间,不小心遗落了。”
程庭琛替她接下去,“而既然徽章是专门奖赏给英宇集团部门主管的,我们可以假设那个人就是集团的某个主管。”
“彼得是在案发隔天捡到徽章,这表示那个人很可能是在前一晚将徽章遗落在楼梯间——”顺着这样的思路推敲下去,李曼如蓦地面容一白。
“我们一直想岔了。”程庭琛静静说道,明白她的惊愣,“我们一直以为凶手一定是透过电梯上楼的,所以拚命查看电梯的监视录影带,却忘了避开摄影机最好的方式就是爬楼梯,十二层楼很高,但并非人类攀爬不到的高度……”
“可是除了电梯摄影机,还有大楼警卫啊……”
“别忘了那天晚上有足球赛转播,警卫大部分时间都盯着电视荧幕,他既然可以没发现麦克。葛林走出去,当然也可能没发现凶手进出。”
“凶手就是在麦克。葛林离开跟我回来这短短十六分钟的时间进了我哥哥的公寓,杀了他的——”李曼如分析着,忽地打了个冷颤,面容更加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