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程庭琛!为什么她就是学不会漠视他的存在?
哦,该死。
她低低呻吟,右手刚刚用力摔上门,身子便不由自主软倒在地。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扉,双手抚揉着太阳穴。
她的头痛得要命,都怪她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都怪程庭琛,是他让她不停喝酒,尤其当她望向窗外,看着他护送着伊丽莎白坐上他的深蓝色BMW后,更是眼皮直跳,不觉又灌下许多红酒。
她忍不住要幻想那辆BMW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或是他的家?
而他们抵达屋内又会做什么?先来个让彼此几乎窒息的热吻,再迫切地褪去对方衣衫,甚至等不及上床便当场狂烈地做爱?
依他们整个晚上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看来,在她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成真……
哦,该死!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深吸口气,再度在心内诅咒。
就算他们俩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做爱又怎样?关她什么事?她干嘛要如此介意,像个妒妇般不停在脑海里描绘那样限制级的画面?
一股狂怒蓦地攫住她,她扬高手臂,用力抛掷手中一串钥匙,钥匙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在落地时发出叮当脆响。
而当这清脆声响还未停歇时,一阵突如其来、在深夜里听来分外诡谲的钤声差点让李曼如整个人惊跳起身。
她眨眨眼,好半晌才领悟是客厅的电话响了,低低诅咒一声后,她撑起虚软的身子无力地走近沙发旁的圆桌,拾起无线电话的话筒。
大概是威廉吧。她如此猜测着,可线路另一端传来的清晰华语令她一怔。
“没想到你居然有空接电话。”
是程庭琛!
她愕然,不敢相信竟会听到他独特而醇厚的嗓音,“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她心跳加速,可语调却是十足不客气的。
“要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并不难。”言下之意是这对他这个大律师而言只是个小CASE.
李曼如皱眉,极力压下心底因接到他电话突然泛起的复杂滋味,“有何指教?
大律师。”
他不语。
“说话啊。”她不耐地拉高嗓音,“别告诉我程大律师要跟我玩这种恶作剧电话的游戏。”
“……威廉在你那儿吗?”
“威廉?”她一愣,“你专程打来就是要问我威廉在不在我家?”
“到底在不在?”他粗鲁地问。
怒火在她心底燃起,她深吸口气,故意甜腻着嗓音,“那你的丽西甜心在你家吗?”
“她不在!该死的!”他以一句粗话回应她甜蜜的询问。
可她不但不感觉受到冒犯,反而一股莫名的喜悦,她咬牙,克制着唇间逸出轻笑的冲动。
“威廉到底在不在你那儿?”他继续追问。
而她不知怎地,心情开始变得极好,“怎么?难不成你是威廉的监护人?他的行踪还得随时向你报告?”
“李、曼、如!”他低声怒吼,“我警告你别惹恼我,否则……”
“他不在。”她闲闲地打断他的威胁。
“什么?”他一愕。
“威廉不在我家。”她解释着,玫瑰唇角忍不住要微微一弯,“他试图吻我,可是我吐了他一身。”
“你……吐了他一身?”
“我喝醉了。”她轻松自如地宣布。
“你喝醉了?还吐了威廉一身?”程庭琛重复她的话,语气是不可思议的,接着,一阵清朗笑声从他唇间迸落。
她不晓得一切事情是怎么演变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她醉了,也许他也有一些些醉,所以一向彼此仇恨的两人才会在深夜里抱着电话不停地谈话、不停地大笑。
她告诉他从小到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他也告诉她他的——虽然事实上并不多,但由于两个人一向都是既骄傲又自信的,所以对每桩糗事的记忆便会格外清晰,感觉亦格外深刻。
在半梦半醒之间,两人进行着前所未有的风趣对话,自我嘲弄、挖苦对方,可却都伴随着灿灿笑意。
在笑声中结束一段对话,也在笑声中开启另一段,到后来两人根本弄不清楚彼此在说些什么了,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狂笑。
直到凌晨的第一道曙光亮起,酒精终于真正宰制了两人的神智,同时让他们切断电话,并且倒落在床,沉沉睡去——
无梦,无忧。
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庭琛忘了,只记得自已在与伊丽莎白共进晚餐时不停地饮酒,终于在今晨尝到宿醉的滋味。
哦,该死的。
他捧着头,忍不住呻吟,幸亏今天没有任何案子必须上庭,否则凭他这副模样,肯定令陪审团对他的印象扣分。
一向冷静自持的程大律师竟然也有喝醉酒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像个不知节制的酒鬼啊。
问题是,他昨晚的举止与贪杯的酒鬼几乎没什么两样。
程庭琛阴沉地想,对昨晚自己在伊丽莎白面前闹出的笑话有说不出的懊恼,他甚至没把握自己能安全驾驶,最后还是伊丽莎白接手将他送回家后,再开着他的车离去。
而他一回到家,什么也没办法想,第一个念头便是打电话给曼如,确定她是否在家——更重要的是,确定威廉是否留宿她家。
他不晓得自己见鬼的为什么要那样做,那种打探的行为简直跟个嫉妒的丈夫没什么两样!
他该死的为什么要嫉妒她跟威廉,她明明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啊……
“看来你今天早上也不好过,亚历。”
耳畔摹地传来半嘲谑的嗓音,他心神一凛,扬起眼眸,“威廉?”他微微一怔,望着伫立在他办公桌前,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你怎么会来?”
威廉耸耸肩,没立刻回答,忽地一跃,坐上他办公桌一角,俯下上半身,明亮的碧眸直视他,“眼眶下有黑眼圈,看来你不仅宿醉,还睡得很少。”
那是因为他跟曼如聊到凌晨五点多的关系。
他垂落墨睫,以一个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掩饰眸中神情。他不愿威廉看出他的异样,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昨晚他们俩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可威廉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宿醉是因为薇薇安吗?”
“什么?”他一惊,玻璃杯一晃,几乎溅出水滴。
“薇薇安昨晚也喝醉了。”威廉淡淡地说,坦然承受程庭琛惊愕的眼神,“真巧,不是吗?”
“她喝醉酒干我什么事?”他粗鲁地说,故意冰冷着神情。
“真不干吗?”威廉凝望他,碧眸似乎蕴着嘲弄。
程庭琛蹙眉,“我跟她从五年前开始,就已恩断义绝。”
“没有一点藕断丝连的旧情难忘?”
“我根本不曾爱过她。”
“很好,亚历,”威廉直起上半身,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意思?”
“这样我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威廉微笑,双唇平静吐逸的言语如落雷,精准地劈向程庭琛耳畔,“我决定追求她,亚历。”
他忍不住一惊,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语调的镇静,“你不是早已在这么做了?”
“我是认真的。跟从前那些风花雪月不同,我希望娶到薇薇安。”
“你……要娶她?”
“没错。”
“你疯了!”程庭琛斥道,一股奇特的愤怒攫住他,“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哪里好?”
“我没有疯,亚历。”相对他莫名的愤慨,威廉倒是相当平静,嘴角甚至勾着迷人浅笑,“她正是我欣赏的那一型——你知道,我一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
程庭琛不语,只是瞪着威廉,可心中却已如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跟她不适合,亚历。”威廉静静地诉说,“你们两个都是刺猬,碰到了只会两败俱伤。”
“我没说自己跟她适合。”他握紧双拳,一字一句从齿缝逼出。
“那最好了。”威廉点头,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凌跃下桌,挺拔的身子笔直地往前走,不旋踵,忽然又回过头,“对了,亚历,你真的认为薇薇安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
“当然不是。”
“所以这只是一种辩护手段罗?”他问,碧眸深思。
“没错。”
“……你想凶手会是谁?”
“总之不会是我的当事人。”
“这么说对这件诉讼案你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威廉颔首,忽地迸出低声朗笑,“那就祝你成功了,亚历。”
“我一定会胜诉的。”程庭琛一字一句,坚定的嗓音无一丝犹疑。
他确信自已会赢,一定会!
可为什么——他竟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第七章
在经过将近一小时的密商后,陪审团终于还是判定麦克。葛林谋杀罪名不成立。
将近三个月的审理过程,对这样的结果,李曼如早有心理准备,丝毫不感意外。当成群的记者追问她是否有上诉的打算时,她也只是淡淡一句,“暂时没有。”
也许是她现今的情绪比之前心平气和许多,也许是因为她对程庭琛精采的辩论感到服气,她忽然觉得也许麦克。葛林不是真正的凶手。
当然,检警双方仍会继续追查真凶,而她也打算自行委托私家侦探详细调查。
总有一天她会把真凶揪出来的,至于目前,她得先把英宇集团的企业危机稳定下来。
纤秀的身影一进办公室,立即召唤特别助理,“小静,最近市场上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特别的,曼姊。”庄静微笑报告,显然早有准备,“市场上投资人其实早就预料到最后麦克。葛林应该会被判决为无罪,之前香港与伦敦莫宇的股价不停盘整便是为了反应这样的预期,今天利空既然出尽,股价反而还上扬了呢。”
“很好。”李曼如颔首,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凝思一会儿,“查出来是谁在大量收购英宇集团的股票了吗?”
“大部分是副主席李开云那一派进的,这段期间总共扫了大约百分之四的货,李开安那一派买得少,还不到百分之二。”庄静说道,把手中一份详细记录的摘要递给李曼如。
李曼如一面迅速浏览,水红的唇角一面嘲弄弯起,“可见他们手上现金也不够。毕竟大家同是英宇集团的股东,股价下跌对谁都没好处,他们一时要调那么多流动资金买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啊,幸亏曼姊反应快,迅速调集资金投入市场,否则可能被他们吸走更多股份呢。”庄静接口,听得出语气满蕴崇拜。
“该感谢的人是我爸爸,是他的钱,不是我的。”
“可提出建议的人却是你啊。”
“得了,小静,别夸我。”李曼如自嘲地摇头,“事情到现在还一团乱呢。”
庄静只是微笑,虽然英宇现在还一团混乱,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一向信任李曼如,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还不曾见她被任何困境击倒过呢。
倒是有一件怪事必须提醒她,“对了,除了李家人,这段期间好像还有另一个大买主也在大量进货。”
“谁?”李曼如秀眉一挑,有些讶异。
“查不出来。因为他大概只买了英宇建设跟英华开发各百分之一的股票,量不多,又是分批进的,很难查。”
“不是李家人,要英宇的股票做什么?”李曼如沉吟着,“难不成他跟其中哪个派系有连结吗?”
“不管他是什么动机,曼姊暂时都不必担心,凭这些人手上握有的股份想要动摇开平主席的权位还差得远。”庄静仍是一派乐观。
“嗯,现在就希望爸爸的身体状况快些好起来,接回主席的位责。否则——”
“放心吧,曼姊,一定会的。主席要听到你这回表现这么出色,肯定会大加赞扬的,心情一好身子也就好得快了。”庄静笑道。
而李曼如只是漫漫听着,灵敏的思绪早转到另一个方向。
既然稳住了集团股价,接下来就要重建企业形象了,必须找一些人来开刀,为了平息社会舆论,非杀鸡檄猴不可。
一念及此,干脆俐落的嗓音立即自她唇间迸落,“小静,替我通知所有伦敦英宇集团的董事,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开会。”
“是。”庄静颔首,明眸难掩一丝崇拜。
一向英明果决的主子终于要开杀戒了,而她绝不会为那些刀下亡魂感到一丝悲哀,因为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英宇集团今晨宣布,解除英华开发副总经理李国霖职务,同时集团主席李开平的千金,也就是伦敦英宇建设的代理董事长李曼如召开记者会公开对麦克。
葛林表示歉意……”
倚在自家客厅的沙发,程庭琛一面吃着微波炉调理出来的微波食品,一面盯着电视荧幕。
新闻记者正报导着今天早上英宇集团公开记者会的实况。
“……我们很抱歉为了顺利进行开发案,而对葛林先生做出一些过于激烈的举动,如果葛林先生还愿意信任英宇,我们愿意以最高的善意再次与其进行协商。”
他看见穿着一袭水蓝色套装的李曼如站在稍微高起的讲台上,面对记者的神情冷静而从容。
“李小姐,这是表示英宇集团不认为麦克是谋杀令兄的凶手罗?”一个坐在台下的记者尖锐地发问。
她只是微微一笑,“我在程律师精采的法庭辩论中学到,裁定一个人是否有罪不能只靠表相,葛林先生当晚出现在我哥哥宅邸,不代表他就是谋杀我哥哥的凶手……”
程庭琛屏息听着,简直不敢相信她反应竟如此平静,而且还在这样的场合公开称扬他的法庭辩论。
这么说来,她是原谅了他曾经拿她来做对比,以此论证无充足证据显示麦克。
葛林有罪的辩论手段罗?
她原谅了他吗?想着,他情绪竟有些激动起来,心跳莫名加速,痴痴地盯着荧幕上李曼如清艳绝伦的面孔。
“……不论葛林先生是不是凶手,收购土地的手段过于激烈确实是英宇的错,我们愿意就此对他表示歉意。”
“那你认为究竟谁是谋害令兄的真凶?”
“关于这一点,我们希望苏格兰警方尽快给我们一个答案。”她巧妙地回应,不着痕迹地对英国警方施压,可表面上偏又一副礼貌客气的模样,“我个人在此先对辛苦的警方表示敬意。”
就连最爱找碴的英国记者仿佛也对她雍容镇静的姿态感到服气,问题平缓许多,“李小姐,可不可以谈谈英宇集团这次在南威尔斯的游乐园开发案?”
“我很乐意……”
新闻就此切换画面,报导起最近一起在曼彻斯特发生的连续纵火案,而程庭琛亦收回紧盯在电视荧幕上的眸光,放下叉子,思绪迷蒙起来。
他有立即打电话给李曼如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