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说话,别过头去。
燕乔书的心更痛了,“若悠,你……真的很难过吗?那年我不告诉你一声就跟妈妈移民到奥地利——”
她没立刻回答,良久,才以半破碎的嗓音说:“我难过了一整个暑假,连知道自己考上第一志愿那天也没办法开心起来。你真的……好过分,要不是开学时接到你写来的信,我真的会恨死你。”
他心一紧,展臂转过她的肩膀,湛眸直视着她,“对不起,若悠,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那个时候我真的……心好乱,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我不想影响你,不想让你也跟着我难过。至于我没事先告诉你我要移民的事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明媚的双眸凝睇他。
“因为——”燕乔书几乎喘不过气,双颊温度莫名升高,他头着唇瓣,犹豫不决,总算鼓起勇气坦承,“因为我舍不得你。而我怕自己……怕万一自己跟你说的时候会忍不住哭了……我怕你嘲笑我。”愈到后头语音愈细微,最后一句几乎无法听清。
“我……嘲笑你?”
“别说你不会,若悠,你曾经说过英雄是不流泪的。”这回换他别过头去了,“要是我在你面前哭了,不被你当场笑死才怪。”
她闻言仿佛大受震撼,眸中变换过数种复杂情绪,良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不会笑你,乔书。”
“哦?”他依然不敢看她。
她叹息,蓦地伸手扳过他的脸庞,“如果你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我而流泪,我绝不会笑你。”她认真地说,明眸直直睇他。
不知怎地,他被她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心跳甚至狼狈地加速。“我不会笑你。”她继续道,语气依旧严肃而认真,可出口的话却令他差点气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嘛,流几滴泪有什么关系?”
“江、若、悠!”慌乱转瞬消逸,取而代之的是在齿间恨恨逼出她的名字。她却忽然笑了,笑声清脆悠亮如跟随春风摇动的风铃,笑容衬着眸中未干的泪,更显得莹莹动人,“别生气,乔书。”她说,一面调皮地拍拍他的颊,“我开玩笑的。”纤细的玉指柔柔抚过他的颊,缓缓地,落向他线条优美的唇。他心一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仿佛无意识般抚摸他的动作该死的诱惑、挑逗,刺激他的心跳不断加速。
怎么回事?就算她是个女人,而且长得也还不错,可她毕竟……毕竟是他的哥儿们啊,他怎能对她产生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
这简直……该死的侮辱她啊!
可脑子虽这么想,心却不听使唤,手臂一扬,攫住了她温暖的玉手。
她似乎吓了一跳,怔怔望向他,明眸满蕴疑问。
“若悠——”他沙哑地喊着,回凝她的眼神深刻。
“什么事?”她嗓音同样性感而低哑。
他不语,默默看她。
她也没说话,静静等待。
四东眸光在空中交缠,许久,直到两人的脸颊都因为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发烫、发热,染上玫瑰红晕。
江若悠首先无法承受,喘了一口气,“你在跟我比赛谁瞪人比较久吗?”她开着玩笑,嗓音却凌乱而发颤。
他默默摇头。
“那你……干嘛一直瞪着我?”
他仍然不语。
“我……我告诉你,瞪人我可是不输任何人哦。”她语无伦次,“我眼睛本来就大,又戴了两个黑眼圈,瞪起人来是很可怕的,劝你最好早点弃权认输……”无意义的慌乱言语忽地被一张愠热的唇堵住。
她身子一僵,明眸圆睁,瞪着正辗转吸吮着她柔唇的燕乔书,他墨睫低掩,专注且温柔地品尝着她。
他性感的气息拂向她,教她双腿几乎发软,要不是正坐在椅子上,恐怕会当场软倒在地。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停止了这个浅浅的吻,深深凝眸她的湛眸闪着异样的辉芒。
“若悠——”
她紧张不已,“什……什么?”
他不语,凝望她许久,接着,逸出一声叹息。
她屏息,心跳狂野,虽然期盼他开口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却又害怕他即将说的话会让她无法招架。
终于,他性感的嘴唇一颤,她倒抽一口气,正想开口求他什么也别说时,刺耳的电话铃声蓦地响起,结束了这魔咒般的时刻。
江若悠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跳起颤抖的身子,急急奔向电话,“可能又是你妈打来的,我去接……”
“若悠!”他皱眉,想阻止她,但慌忙逃离他的她已接起电话。
他暗暗咬牙,看着她的表情从原先的慌然紧张到莫名不解,再到黛眉紧凝,双颊染红,脸庞写上不容置疑的怒气。
唉,他最怕的事情终于还是降临了。
燕乔书想,翻翻白眼,静定坐在原地,乖乖等着花容大变的江若悠前来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她一放下电话,怒气冲冲的身子便逼临他,由上俯视正泛着无奈笑意的他。
“燕、乔、书!”
“请说。”他认命地说。
“你的电话,一个女人打来的。”她瞪他,“她说你一整天都没打电话给她,她很担心你……她还问我我是谁,凭什么待在你屋里?”
“我知道了。”他无奈地起身,“我去接电话。”
第五章
那女人是他的lover,比Girl friend更强调彼此亲密关系的Lover.江若悠想,瞪着嵌在浴室墙上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奇怪自己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而一对挂着黑眼圈的眸子却水亮异常。
她冲进浴室,是为了回避燕乔书的私人电话,她不想也不愿听到他跟电话里那个嗲声嗲气的女人情话绵绵。
电话里,女人毫不客气地以英文问她是谁。
“那么请问您又是哪一位?”她刻意以甜蜜的语气反问。
“我是他的lover,你呢?”
“……只是个好朋友。”她如此回答,心底一阵发酸。
她只是他的好朋友,只不过是个好朋友而已。她只是因为昨晚“不小心”在他公寓门外遇到他,“不小心”扶他回家、照顾他一夜一日,“不小心”接起他的私人电话……只是这样而已,值得那女人以一副尖酸怀疑的语气质问她的身分吗?
那女人咄咄逼人的语气仿佛她是个投怀送抱的狐狸精,试图指她的男人,若不是她及时让燕乔书来接听电话,说不定她还要堂而皇之数落她一顿。
她做了什么了啊?值得那女人如此贬低她?
她不过……不过是从台湾千里迢迢飞来维也纳,她其实……纯粹想来欧洲旅游的,只是“不小心”遇到他而已!
她不是有意的,这一切都是无心的……
江若悠想,拚命在心底说服自己,可不知怎地,这一切藉口听来如此薄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而一股酸涩的感觉却在心头盘旋不去,揪得她喉头发紧。她真的没有意思来招惹燕乔书,她只是……只是他的好朋友,可他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吻她这个好朋友,为什么那样吻她,让她整个胸膛都震荡起来?对他而言,那个浅浅的吻也许不过是一个类似玩笑的恶作剧——泪水忽地逃逸眼眶,纷然碎落双颊,她愕然,瞪着镜中泪流满颊的自己,不敢置信。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不,她不相信。伸展衣袖,她匆匆拭去颊畔眼泪,不愿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
她不可能哭,不可能为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而哭,绝不可能……
“若悠,若悠。”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蓦地惊醒她迷茫的神智。
“你在里头吧?快开门啊,你听我解释——”
解释,他要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他会在维也纳有一个情人,而她却浑然不晓吗?
她是他什么人?不过朋友而已!就算他真有情人又如何?何必对她解释!“若悠,你生气了吗?你别生气,听我说……”
她不听!她为什么要听?他从来不把她当真正的朋友,什么事都瞒着她……既然如此,他就继续当他的闷葫芦得了,还要解释什么给她听?
“她其实……Sophia其实不能算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只是……唉,我刚刚已经跟她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
江若悠猛然拉开浴室的门,瞪着门外满脸写着焦急的男人,“你干嘛跟人家分手?”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叹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开门了。”
她不语,瞪他。
而他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眸,“若悠,你哭了吗?”
她依然不语。
他急了,“若悠,你听我说,我已经跟她画清界线了,从此以后她跟我毫无关系。哎,我真的跟她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我需要一个情人……”
“你需要一个情人?”她拉高声调,不敢相信。
他更慌了,“你别误会,若悠,我其实是……不然你当我的情人好了——”话一出口,他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涨红的脸颊家闯祸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做他的情人!
江若悠狠狠瞪着他。
他竟敢如此要求她?他怎能对她提出这样的建议?他究竟以为她是什么?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代品吗?
她喉头一紧,感觉泪水又要再度不争气地冲上眼眸,连忙深吸一口气。
“燕乔书,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尖锐的语气虽是忿然质问,却隐隐蕴含受伤意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你刚刚玩腻了一个女人,跟她分了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替代品吗,你竟敢把脑筋动到我身上……”
“冤枉啊,若悠,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替代品的意思。”他急迫地说,知道自己弄拧了一切。
天,他是真的想好好解释的,可不知怎地,每一句出口的话仿佛都造成她更深一层的误会,教他更加慌乱无措。
他一向不是个容易失去冷静的男人啊,怎么每回见到她的泪水,他的反应除了手足无措,还是手足无措,怎么也无法镇定。
而愈是慌乱,一切愈是解释不清……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冷冷问道。
“我是真的需要一个情人,我想你可以帮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截去燕乔书慌乱的解释,他瞪大眼,左手抚上脸颊,眼眸蕴满不敢置信。
她同样不敢置信,浓浓的屈辱感在胸膛漫开,混合着教她几乎无法承受的刺痛。
他竟然要求她做他的情妇……没错,她是在很多小说里看到男主角这样要求女主角,也曾经幻想这样的情节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可她没料到,当燕乔书真的对她提出这般要求时,她感受到的不是刺激与兴奋,而是难以言喻的心痛。为什么她如此推心置腹的好友竟对她提出如此伤人的要求?他们之间的感情纯得不能再纯,友谊也非一般男女可比,他怎么可能对她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不仅是侮辱她,更重重刺伤了她!
他辜负了她对他的全心信任。
极度的心痛教江若悠不怒反笑,刻意裹上蜂蜜的嗓音听来让人心寒,“你不会想要我做你情妇的,乔书,我长得不够艳丽,身材又不好,粗手粗脚的男人婆一个,不要说在床上服侍你了,连你的日常生活我都搞不定。你要一个这样既不性感又不温柔体贴的情妇做什么?”她顿了顿,星眸点亮嘲讽辉芒,“而且情妇是那种出身世家、事业有成的男人才养得起的,就凭你这个领死薪水的小警察也想学人养情妇,别傻了!”
他一怔,“我没要你当我情妇,是情人……”
“那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无非要一个能让你发泄欲望的女人吧?”
他一呛,“发泄欲望……”
“我告诉你,乔书,大凡在小说里,提出条件要女主角成为情妇的男人就算长得不帅,起码也得有几分性格,要不女主角怎会轻易答应?”
“不是……为了钱吗?”
“哈!如果你是个女的,给你一大笔钱,你愿意跟一个长相难看又有口臭的恶心老头上床吗?”
“我不是老头……”
“可你的确长得不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你不答应……”
“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她宣布,甜甜一笑。
那样的微笑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只要两个礼拜就好了,若悠,我愿意付你钱……”
“你……付我钱?”
他要付钱给她?付钱买她做他的情妇?
天啊!
心脏的紧绞已非疼痛能够形容,这一瞬间,她甚至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半晌,她终于凝聚全身的力量问,轻颤的嗓音像随风远扬的棉絮,飘忽不定。
“因为我需要一个情人。”他还是这么一句。
“为什么?”她已无力讽刺,无力以甜美的姿态掩饰真实情绪,苍白的容颜不见一丝血色。
这样的反应震惊了燕乔书,他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解释,“因为我需要一个女伴,陪我参加各种社交宴会,而这个女人必须放荡一些,以配合我的浪子形象。所以她必须是个“情人”,而不只是“女友”。”
“我不明白——”她语音发颤,“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浪子了?又为什么到处去参加社交宴会?你……你不过是个小警察啊。”
“一个休假中的警察。”他补充。
她一怔,蓦地领悟,“你之所以不肯回警局上班就是为了这个,因为要成为一个浪子到处参加宴会?”
“嗯。”
“为什么?”
“为了调查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她蹙眉,“如果你现在正在调查案子的话,为什么你的上级要你立刻回去上班?难道你是私下查案?”
“没错。”他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上头不认为有调查的必要。”
她不语,依然无神的黑眸显示她的茫然不解,他心一紧,不觉伸出手臂,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听我解释,若悠,我现在正在追查一个毒品交易的案子,我怀疑那些流行于欧洲上流社会的毒品正透过某种管道流入台湾。为了找出蛛丝马迹,我才假扮成富有的浪子,穿梭于上流社交界各式宴会之间。Sophia是——”他咳了咳,“我请来的钟点女伴,因为我需要一个女伴陪我参加这些社交宴会,我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的。”
“是吗?”她眨眨眼,逐渐领悟他话中含意,揪紧的心脏亦逐渐放松,“她是你请来的钟点女伴?你付钱让她陪你参加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