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江若悠呵呵地笑,“还怕穿名牌遭人笑啊。”
“穿名牌是不会被笑,但穿“这种”莫名其妙的礼服就可能会。”他瞪她,“为什么我是唐吉轲德,你却是亚瑟王皇后关妮薇?穿成这样你想勾引谁啊?”目光一落,扫向她身上削肩露胸的皇家蓝色中世纪贵妇礼服,剑眉忍不住不悦地紧蹙。
“好看吧。”江若悠随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调向自己,“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租来的礼服呢。”想起当时店主对她穿上这一套礼服不绝口的赞赏,玫瑰唇瓣拉起浅浅笑弧,明眸迎向燕乔书,娇娇地,仿佛企求他的称道。
“是还不错。就是露太多了,不知情的人还以搞我们买不起布料呢。”他低声咕哝着。
清脆的笑声自江若悠唇间逸出,她不知自己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也许是因为听出燕乔书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醋意。
“你还笑!”他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就算不能把我扮成英俊潇洒的蓝斯洛,至少也让我演一下亚瑟王嘛。”
“好啦,乔书,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嘛,就当娱乐贵宾罗。”她哄着他,“走吧,客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燕乔书拉住她预备走向大厅的身子,“嘿,你忘了自己今晚的身分吗?你是我的女主人,至少应该跟我手挽着手一块入场吧。”
“手挽手?”江若悠一愣,看着燕乔书伸向她的手臂,在他成功地将她勾入臂弯时忽觉一道激烈的电流窜过全身。
她身子一颤。
而他仿佛也感觉到异样了,身子同样一凛。
四束眸光尴尬地交接。
自从那夜因为嗑了药,两人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做了爱后,彼此的关系便变得有些紧绷——至少在肢体接触方面。
这几天,两个人基本上避免有任何肢体接触,偶然不经意碰着了,也急忙分开。
这一切小心翼翼,为的就是避免彼此回想起那激狂的一夜,造成尴尬。
可今晚,为了在众人面前扮好恩爱情侣的角色,看来肢体接触是不可避免了,甚至可能必须有一些亲密动作——“没关系。”燕乔书讷讷地说,“至少今晚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沾上毒品的,所以像那天晚上失控的情形绝不会再发生……”
“可是如果我不吸毒,又怎能说服杜云丰我对“天堂”产生兴趣,甚至上瘾了?”江若悠反驳。
“你可以假装自己吃了药丸。”他严厉地说,“无论如何不许再碰它!这些东西一次两次是新鲜,再多尝几次不上瘾也难!”
“我知道。”她迅速应道,没再与他争论。
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每回提起这个话题总是特别严酷,但她可以感觉到毒品对他而言恍如洪水猛兽。
也许是他曾经因为注射毒品而差点丢了一条命;也许是他身为刑警的正义感使然;也许还有其他更深一层的原因……总之,他对这玩意儿特别感冒,也特别不喜欢她沾染。
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吧!
事实上有时候回想那个她不小心吃下“天堂”的晚上,她都会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没有把握,如果当时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乔书,是随便一个陌生男子,她是否就能克制自己不那么放浪形骸。
说不定她还是会主动献身……
天!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呼吸一紧。
幸亏是乔书,幸亏当晚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他,不是别人。
除了他,她不要任何立一他男人,绝对不要——☆☆☆
对杜云丰来说,艺术经纪的生意在这个不怎么光明的千禧年有逐渐下滑的趋势,尤其在台湾。
前两年台湾经济景气的时候那些有钱人简直可以说一掷千金,为了显示自己卓越的艺术品味不惜砸下庞大资金,到处搜罗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事实上在现代这个高度资本主义社会,即便是不该沾染一丝铜臭味的艺术品,值不值得收藏往往也是市场炒作的结果——而台湾人一向是这方面的能手。出身台湾的杜云丰自然也天生具有这方面的本领。
固然有许多富人委托他代为搜罗购买珍贵艺术品,但也有不少人是经由他的暗示而撩起兴趣,捧着大笔资金“敦请”他务必为他们将那些难得一见的珍宝弄到手。
反正资金浮滥,总不成放在仓库生锈,自然是寻求各种投资管道,钱滚钱罗。可现在,景气既然滑落,对那些收藏艺术品只为摆阔炫耀的富人而言,这方面的需求自然降低了,杜云丰的业绩跟着也难看起来。
无法进口艺术品到台湾,等于同时失去另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他可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幸亏认识了那个花了两倍价钱买下罗丹雕塑的傻小子——想着,杜云丰不觉微笑起来,半嘲讽的眼光射向今晚化装宴会的主人身上。那小子——正如他现在的扮相,一个傻气又自以为是的唐吉轲德。
他调查过他的背景,自高中毕业从台湾移民到奥地利后,在因斯布鲁克某个三流大学毕业后不久便搬到维也纳来,一个人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
不晓得他那个曾经身为台湾警界高官的老头究竟留下了多少遗产,不但让他能在维也纳住得起一栋豪宅,还能到处参加社交宴会、乱买艺术品。
如果不是贪污,杜云丰很难想像一个高级警官能累积那么多财富。不过这当然很有可能,贪污受贿在政界、警界一向常见,台湾也不例外。
也许这个败家子就是靠着挥霍他老头贪污得来的财产度日吧。
即使有朝一日败光,他还有个自己开公司的姊夫可以靠,反正衣食肯定无忧。杜云丰微笑。这种浪荡堕落的败家子一向是他的最爱,不论推销艺术品或“其他玩意”,他们几乎总是来者不拒。
何况燕乔书还有那个比他还单纯天真的傻情人呢!
为了讨好那个他所谓的“救命恩人”女友,他八成会不惜一切吧。
那个傻女人似乎对“天堂”十分迷恋,光是今天晚上已经问过他好几回她要怎样才能得到那些药丸,尤其在她回台湾以后。
“Josh答应他姊夫回去台北公司帮忙,我也必须回台湾工作,我们回去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常到欧洲来了,所以……”她嗫嚅地说,一副不好意思发问的模样。
他替她开了口,“你想知道从台湾是否能买到“天堂”吧?”
“嗯。我可以邮购吗?”
傻问题!一听就晓得她从前绝对没有沾染毒品的经验。他最喜欢这种人,他们只要一开始吸毒,往往便是最疯狂的一群。
但他没有露出心底的嘲讽,只是朗朗一笑,“我从来不知道“天堂”可以邮购。”
“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他故意装傻,“我再帮你打听看看吧。”
“你愿意帮我打听?”她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那就麻烦你了,Richard.”“不客气。”
只要你的男人多掏钱买些艺术品,我自然就有办法把那些小药丸弄给你。他在心底补充,可脸上不动声色,继续跟她跳着舞。
直到上装内袋的行动电话铃声震动他的胸膛。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对她致歉,两人移到大厅一角,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啜着,他则接起电话。
☆☆☆
“他到花园去了。”江若悠将燕乔书拉到角落,悄声说道。
“你说杜云丰?”
“嗯。”她颔首,“他刚刚接了通电话,脸色不太好看,挂电话后就说有急事必须处理,要找个安静地方打几个电话。”
“那还等什么?我们也跟去看看啊。”
☆☆☆
“……你说他们都取消订单是怎么回事?”幽暗的花园里,强自压抑的怒吼虽不高亢,却仍清晰可闻,“……该死!简直打乱我全部的计划,要是那些雕塑都没人要,我拿什么理由把东西运进台湾……嗯,我知道了,叫那些工人都先把手边的工作停一停,等我回去再说!”
狠狠挂断电话后,杜云丰再也忍不住高声诅咒的欲望,他伸手爬梳着头发,烦躁的表情显示他对突如其来发生的意外十分伤脑筋。
他闭上眸,深深呼吸,不停告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事情一定有转圜馀地,一定有某种方法让他能将那批艺术品运回台湾……
“该死!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那些东西运进去,否则连“天堂”也进不去了……”他喃喃,耳膜忽地遭一阵细微声响袭击,他一愣,全身僵硬。
“谁?”他问,语气含着严厉的威胁意味,锐利的眼眸四处扫射。
没有人回应,只有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他蹙眉,怀疑自己方才对着电话怒吼的话全被人窃听了,脸色更加铁青,右手探入胸口,摸索某种冰冷的金属,一面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往声音来源处走近。
待确定草丛后头的激喘声来自于何人后,他不禁一阵失笑。
原来是那一对傻宝,竟连一刻也忍不得,抛下满厅客人偷偷溜来花园亲热。薄唇掀起嘲弄的微笑,他静静立在一旁,看着一对男女主人饥渴地探索彼此的身躯,并焦急地拉扯对方的衣服。
直到江若悠一抬眸,眼瞳映入他高大的身躯。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一面喊着,一面挣扎离开燕乔书怀里,双手环在胸前,试图遮掩衣衫不整的自己。
燕乔书的反应就没有她如此惊慌失措了,只是回过头,无奈又气愤地瞪他一眼,“喂,我说Richard,你这个客人没事在主人家里到处窥探做什么?简直像个间谍嘛。”
“我到处窥探?”杜云丰忍不住好笑,他没怀疑他们窥探他就不错了,“这里不是花园吗?两位要亲热干嘛不回卧房,跑到这种公众场所来做什么?”“你懂什么?”燕乔书瞪他,“就是这样才有乐趣嘛。”
“是是,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两位了。”
“那还不快走?”燕乔书大翻白眼,一面将江若悠重新拉入自己怀里,一副等碍事者一离去就要继续激情的模样。
爽朗的笑声自杜云丰唇间迸出,好一会儿,他忽地灵光一现,“Josh老弟,上回你说想收藏艺术品,我这边有一批十八世纪的雕塑,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当然有,不过不是现在。”他不耐烦地说,显然想尽快赶走他。
“OK,那我们明天再谈。”杜云丰识相地接口,立刻迈开双腿离去,步伐比方才进花园时不知轻松几倍。
看来事情会比他预计的还快解决。
☆☆☆
待杜云丰的背影消失于两人视界后,江若悠才低声开口,“天!我还以为我们差点就穿帮了。”她拍着胸脯说道,嗓音微微发颤。
“放心吧,他好像没起疑心。”燕乔书安抚她,思绪却立即转到另一个方向。方才杜云丰在电话里说,如果那批艺术品进不了台湾,就会打乱他全盘计划。他的计划是什么呢?应该就是将“天堂”偷渡进台湾吧?
可为什么进口艺术品跟走私毒品会扯上关系呢?
莫非……
他蓦地神智一凛,一个令人惊讶的念头击中他。
这几个月来他不停地在调查这些流行于欧洲上流社会的迷幻药究竟是怎么流入台湾的,他一直想不通是经由什么管道,而现在,似乎有些眉目了——“难道他是利用艺术品来走私这些毒品的?”他喃喃,不经意把脑中打转的念头宣诸于口。
江若悠听儿了,忍不住一愣,“你是说杜云丰把毒品藏在那些艺术品里头运到台湾?”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有可能。”燕乔书愈想愈觉得有道理,“艺术品跟普通货物不一样,海关就算检查,也不敢真的把它们拆开来看,万一碰坏了任何一丁点可都是天价的损失啊,更何况订购这些艺术品的通常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他们也得罪不起,自然也不会太认真检查了……”
“可是,要把那些迷幻药封入艺术品里,可要很高明的技术啊。他们做得到吗?”
“亲爱的,”对江若悠的反驳燕乔书只是淡淡一笑,“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仪器跟技术。”
江若悠沉默半晌,“怪不得他会问你对那批雕塑品有没有兴趣了,可能是因为其他客户取消了订单,他得尽快另找买主才有藉口将那些东西运进台湾……”“没错,宝贝。”燕乔书微笑,“看来咱们要快点跟他下订单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们可能必须回台湾了?”江若悠问,不知怎地,心脏一阵微微抽痛。
“嗯,我们最好跟他坐同一班飞机回去,让他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便必须赶到海关面对我们——”
第九章
要回台湾了。
她短暂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搭上往台湾的飞机,江若悠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望着窗外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无可自拔地陷入某种惆怅的感觉中。
她不想回台湾,还不想回去!
可没有理由不回去,她请的休假快结束了,而乔书也跟杜云丰谈妥了订单,约好在台湾验货。
她真没想到那两个男人的效率如此之快,化装舞会的隔天,两人便约在燕乔书向姊夫借来演戏的府邸碰面,仔细浏览过杜云丰带来的相片和资料,他便订购了那批艺术品将近二分之一的数量,并且还当场签了一张支票。
当时藉着端咖啡送点心前去书房窥探状况的她见到支票上的金额,差点合不拢惊讶的嘴。天啊!那可是一笔钜款呢,而且还只是三分之一的订金!
他竟然轻轻松松就签了这样的支票,她真的强烈怀疑那张支票顺利兑现的可能性。
“放心吧。”燕乔书事后如此安慰她,“我会请姊夫先调一笔钱到那个支票帐户,跳不了票的。”
“可是……就算你必须下订单,也不必一次买这么多吧?瞧杜云丰看你的模样,简直把你当冤大头。”
“为了追求戏剧效果嘛。”燕乔书笑嘻嘻地说,“何况正因为我大方,他才那么干脆地告诉我那批货的Flightdetails,省得我亲自调查的麻烦。知道货到台湾的时间和班次就好办了,到时我们也到海关去,趁着他们领货的时候要求亲自“验货”——”他一顿,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到时肯定会很有趣。”语毕,他跟着迅速安排订票事宜,很快便弄到两张商务舱的票,直飞台湾……
刺激却短暂的冒险即将结束了,不知怎地,她竟感到难以忍受的怅然。
等乔书当场验货,逮住杜云丰走私迷幻药的证据,一切就结束了——他没有继续调查此事的必要,也不再需要她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