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保佑,让她再多睡几个小时吧,最好醒来之后还把昨晚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选择性地丧失记忆……
“天!我们昨晚做了什么?”上天显然没听见燕乔书的祈祷,在他心底的祷文还没来得及念完时,便让江若悠悠悠醒觉,茫然的眼眸在眨了一眨后,便倏地绽射锐芒。
她猛然直起上半身,紧抓着薄被覆盖住自己,明眸狠狠瞪向裸着胸膛的燕乔书,接着,墨睫一落,玉颊漫开玫瑰红晕。
“天啊,我们做了什么?”这句呢喃不再带着指控意味,相反地,微微羞涩。燕乔书心一动,不知怎地,在望着一向大剌剌的江若悠难得娇羞的神态时,他竟忍不住逸出叹息,并立刻涌上再度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
毒品的效力已经褪了,他也应该从一只欲望野兽变为谦谦君子……
“对不起,若悠,我昨晚……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他吞吞吐吐,拚命想表达自己的浓厚歉意,“我不应该碰你……我不应该让你也不小心嗑了药,否则昨晚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不必解释,乔书。”她截断他的话,嗓音微微尖锐,“那并不全都是你的错,我也……有错。”
“错的人是我!”他连忙揽下责任。
她忽地抬眸,瞪他,“你就这么定义昨晚的事?一场错误?”语气似乎有些恼怒。
他微微皱眉,“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们俩都嗑了药,我们不会失去理智……”
“是啊,要不是我失去了理智,哪会跟一个毫无经验的男人上床,弄得我现在还浑身酸痛!”她微微尖刻地抱怨。
他闻言,脸色倏地一变。
她注意到他忽然阴沉的神情,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言词太犀利也太过分,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半晌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没关系,是我太逊。”
“不,不是这样的。”江若悠察觉自己伤害了他,徒劳地想弥补,“现在像你这样守身如玉的男人不多了,其实很可贵的。”
“是啊,算得上是稀有动物了。”他说,语气仍充满自嘲。
“不,不是的,其实……”她咬着牙,脑子拚命地转,却想不出该如何表达歉意,面色忽青忽白。
反倒是燕乔书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心脏柔柔一牵,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算了,若悠,你说得也没错,就不必那么苛责自己了。”
她凝望他,沉默半晌,“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经验呢?我以为国外的风气很开放,而且你……长得也不难看——”
“因为不想要吧。”他淡淡地笑,“一直没遇到什么特别喜欢的女人,不是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我不想做那档子事。”
“那我呢?”她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但很快地,丽颜便再度迅速染上嫣红,跟着嗫嚅地开口,“呃,你是因为吸毒才跟我做,所以不算……”
“谁说的?就算没吸毒我也想跟你做!”话才一出口燕乔书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看着她震惊莫名的表情,他只想哀号,“不,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别误会,若悠,我……呃,该怎么说呢?其实我……”
“其实我也是。”一句沙哑的低语打断了他一串言不及义的解释。
燕乔书一愣,不可置信地瞪着江若悠,只见她眼睑低掩,嫣红直染至胸前,却是静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几乎怀疑出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是幻觉,可又鼓不起勇气确认。
蓝金色的卧房,顿时陷入一阵令人神经紧张的静寂。
而房内两人的思绪皆是不自觉飞回前一夜激情浪漫的缱绻,以及再之前,两人假借练习之名,却享受得彻底的法国式热吻——仿佛经过了一世纪之久,她才低低开口,“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了?”“对,对,没错。”他连忙表示同意,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赞成,“再不走说不定会成为昨晚骗我们吸毒的那帮家伙的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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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两人匆忙穿戴好衣物,偷偷摸摸下楼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俱乐部时,却在门口巧遇也正打算离开的杜云丰。
“嗨,原来两位也还没走啊?昨晚睡在这里吗?”望向两人的黑眸蕴着笑意,也闪着难以意会的光芒。
是一种评估与兴味吧,燕乔书想,并迅速在心底有了决定。
虽然尴尬,他还是决定加深杜云丰对两人放浪形骸的想像。
“这就要多谢你了,Richard,要不是你推荐这么好的药给我,我还真不晓得人间有此至乐呢。”他笑,睨向江若悠的眼神暧昧,“我和Debbie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好——”他放低音量,有意令最后一句话馀音缭绕。
“是吗?”杜云丰仰头,迸出一阵爽朗笑声,接着,若有深意的眼神射向江若悠,“江小姐也这么认为吗?”
她迟疑数秒,脸颊飞上红云,好不容易轻轻点了头,“是啊,昨晚的感觉真是棒极了!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人类可以快乐到那种程度……”
“这也要多谢谢Richard了。”燕乔书插口,“昨晚你递给Debbie的那杯香槟掺了“天堂”吧?”他微笑问着杜云丰,湛深星眸有意眨了眨。
杜云丰哈哈笑,像是有些尴尬,“别介意,小老弟,我只是想不让小姐尝尝这人间至乐实在可惜。”
“你啊,”燕乔书故作无奈地摇头,“幸亏你剂量抓得准,没让Debbie产生太多副作用,否则要是反而害我亲爱的受苦了,我岂不是对不起她?”
“抱歉,抱歉。燕老弟可千万要相信我没有恶意……”
“算了,Josh,别这样整人家嘛,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顺着情势发展,江若悠适时开口,“要不是杜先生给我喝了那杯香槟,我说不定一辈子都不晓得“天堂”的滋味呢。”她娇娇地说,跟着送给杜云丰一朵桀然笑花。
杜云丰眼神一闪,“这么说江小姐很喜欢“天堂”罗。”
“是啊,要是以后有机会,我真的想再试试。”她恍若天真。
“会有机会的。我保证只要你们经常出席这类狂欢宴会,机会自然多得很。”“是吗?”江若悠故意转头,朝燕乔书抛去妩媚的眼波,“你以后还会带我出席这类宴会吗?”
“当然,我亲爱的。”燕乔书迅速回应,语气满是宠溺,“别说带你参加,就是要我们亲自主办这样的社交宴也未尝不可。”
“我们要办宴会?”她不禁扬高嗓音,眸子绽出兴奋的光彩。
“你喜欢吗?”他低头望她,语气爱怜。
“当然!”
“那好,我们就来办一个。”
“真的吗?太好了。”江若悠开怀地笑,在眸光不经意与杜云丰接触后,玉颊再度染上尴尬的红云,“不好意思,让杜先生见笑了。”
“不不,怎么会呢?”他连忙否认,唇畔抿着笑意,“不过由此例可以看出燕老弟有多疼惜俏佳人了。”
“我决定为Debbie浪子回头。”燕乔书大言不惭地补充,一副情圣口吻。杜云丰听了暗暗好笑,确认眼前的年轻男子又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子,一个不值一哂的浪荡子。
他天真得可笑,也够富有,正是他能好好利用的对象。
“燕老弟如果要办宴会,千万记得给我一张邀请函,咱们多交流交流,将来谈生意也方便。”
“你是指收购艺术品吗?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这方面的事呢,我最近看中了几件作品,一直想找门路得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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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要办宴会吗?”当杜云丰的背影逐渐远离,江若悠悄声开口。“嗯。”燕乔书严肃地点头。
“真的?”她不敢相信。
“骑虎难下,不办不行。”他嗓音低沉,眼神锐利,“何况这也是请君入瓮的好招数。”
请君入瓮!
江若悠一凛,神智这才从半茫然的状态中蓦然醒觉,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游戏,不是玩乐,而是一场真正的争斗!
乔书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逮到杜云丰走私毒品的证据,断绝这条由欧洲到台湾的毒品路线。
他是认真的,他难得锐利的眼神说明了这一点——总是风趣幽默、蕴着淡淡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却像两道利刃,凌厉且严肃。
她怔怔望着那对凌锐的眼眸。
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不惜被革职也要独力切断这条毒品线呢?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不惜拉下脸来跟自己的姊夫借用豪宅,为了扮演一个掷金如土的浪荡子宁愿耗尽所有的积蓄以及父亲留下来的一点薄产呢?
认识他十多年来,她不曾见识过他对哪一个人、哪一件事如此势在必得,用尽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究竟是为什么呢?
江若悠发现自己愈来愈好奇了。
可她也知道,他绝不会轻易告诉她——☆☆☆
国际刑警组织维也纳中心局“Josh,我要你立刻停止!这件案子已经不是我们负责的了,听懂了吗?我们没必要再插手!”威胁意味浓厚的咆哮在局长办公室回旋,高分贝的声量几乎能震碎一个人的耳膜。
可燕乔书毫不在乎,高挺的身躯依旧凝立不动。
“我不放手,局长,我们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查出那个艺术经纪商可能就是毒品走私的关键中介入,为什么要停止?现在收手的话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全成了泡影了?你瞧,我们用尽所有手段,好不容易抹去我从事国际刑警的经历,而且为了扮演这个浪荡公子,我这几个月甚至用公家的钱拚命挥金如土——”浓密的剑眉紧拧,“这些纳税人的钱岂不都白花了?”
“那不干我们的事,OK?”局长喝斥,“总之这件案子在我们这儿已经结案了,接下来自有缉毒局去处理,要不交给美国FBI也行,反正没我们的事了。”“为什么结案?局长,莫非上头给你什么压力?”燕乔书问,淡然的语气似乎平静,隐含的质问却尖锐无比,刺得维也纳中心局局长头疼。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你不必管。总之上头已经把这件案子移交了,也不打算继续拨经费给我们……”
“如果是经费问题我无所谓,大不了我自己出钱调查。”
“你自己出钱?”局长暴跳如雷,“你该死的为什么要自己出钱办案?”他顿了顿,见燕乔书依然不动如山的神态忍不住更加挫败,“你该死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掉这件案子?”
“我不在乎上头怎么想,也不管这件案子究竟牵涉了多少欧洲政客和上流人物,总之只要毒品流入台湾,我就绝不能放手不管。”
满头灰发的局长闻言,凝视燕乔书数秒,“搞了半天,你是为了自己的家乡在抗争?”
燕乔书没回答,默然,半晌后才重新开口,“放心吧,局长,凭我一人的力量扯不出那些大头的,我想做的不过是断了这条由欧洲到台湾的毒品走私路线,至于其他——”他一顿,语气清冷,“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为什么这么执着?”沉默数秒后,局长终于无奈地叹息。
“为了赎罪——”
☆☆☆
燕乔书深深叹息,思绪由上个月提出休假申请前与上级最后一场争论收回。没错,他是为了赎罪——之所以不愿放开,之所以如此执着,都是为了赎那高中时代因为年少轻狂而犯下的重罪。
他但愿自己有机会能赎尽罪愆,希望有一天终能得到原谅。
他希望得到原谅,不愿再如此痛苦了,不愿总受自我谴责,经常睡不安稳……
“乔书,想什么?”清脆的嗓音将他从黑暗的沉沦中拉回,他抬眸,望向那个正张着一对大眼睛疑惑地注视他的女人。
不知怎地,一看见她灿烂的星眸,望着她那微微天真又略略傻气的神态,他的心情便会忍不住翻扬。
她总是有办法将他从最深的谷底拉上来。
“还问我想什么?女人,”双唇扬起逗弄的浅笑,“你不是该好好想想筹办宴会的事宜吗?身为女主人,你可别给我丢脸啊。”
“我是在想啊。”江若悠瞪他,玉手顺便指向散落一书桌的文件资料,“我不是找了那么多资料在消化吗?”樱唇微微嘟起,“我又不是那种社交手腕高明的上流贵妇,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搞清楚这一切嘛。”
“原来你还需要学啊。”他故意瞪大眼,嘲弄她,“我还以为你整天看那些影集跟言情小说,日日作那种麻雀变凤凰的白日梦,早该熟悉社交宴会这一套了。”“我是证券分析师,不是宴会筹办专家……嘿,”她一击双掌,忽地灵光一现,“我们干脆找那种专业的宴会筹办公司来帮忙我们算了,省事又方便。”“你别傻了!我哪来那么多钱啊?”燕乔书不客气地泼她冷水,“光是宴会开销就够让我破产了,还要付宴会公司钱?你干脆拿把刀杀了我算了!”“小气鬼!”江若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总之你不是学财务出身的吗?正好发挥所长,以有限的预算达成最大的效果,一切就交给你罗。”
“什么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你没听过吗?”她喃喃抱怨,睨他一眼后又接着认命地回到书桌前,拿起笔挥来写去。
看着她那半不知所措,又微微兴奋的模样,燕乔书有些失笑,又不禁担心。他只希望,这异想天开的女人别给他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活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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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来办化装舞会。
想想看,每个人都戴上面具、穿上稀奇古怪的服饰参加宴会,多有趣啊。何况在众人都混乱成一团的情况下,她和乔书要探查什么也会比较方便,不惹人怀疑。
真是太完美了!
江若悠得意地笑,愈想愈觉得自己真是千古难得的天才。
“怎么样?乔书,我这个“情妇”没令你失望吧。”
“是啊,你没令我失望,只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嘲讽地说,在视线落向自己身上江若悠不知从哪里变出的中世纪骑士装束,嘲讽转为叹息,“天!这红配绿的可笑服装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那个蠢老头唐吉轲德。”
“别这么说嘛,乔书,这可是仿凡赛斯风格设计的戏服啊,你不是最爱这个品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