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拜托!”雪娃轻敲喜儿的头,“他们两个是老爷请来的护卫,只对老爷忠心耿耿,你想,他们会让我出门吗?”
被小姐这一番抢白,喜儿还能如何?主子最大,她只好认了。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先回竹园换衣服。”雪娃拉着喜儿的手冲向厢房,动作之快只可用迅雷不及掩耳形容。
喜儿不解,“为何要更换衣裳?”
“我们最好扮成男子,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也才不会有坏人打我们的主意。”
喜儿赞赏地点点头,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居然懂得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这让身为丫鬟的她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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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见到夏天应有的面貌了──火伞高张。
天地本身就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烤炉,不断高升的温度让处于此锅炉中的所有生物均尝到烈焰焚身的滋味。人潮熙熙攘攘快步走着,大概是急着回家避暑吧,偌大的街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摊贩,若不是为了生计,他们又怎会冒着酷暑咬紧牙根,任由阳光荼毒?
看来,有心在这种烈阳下散步者就只剩她们主仆两人了。
雪娃抬头看看天空。
不知道任立渝会说今天紫外线指数是多少?她没有擦防晒油的习惯,因为不喜欢在身上涂涂抹抹的感觉,可是她不觉得现在这副瘦弱的皮囊能忍受这么恶毒的烈阳。
她不是一个爱美的人,美又能代表什么?美而无才,人家会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貌兼备,人家会说:“女强人,女人还是弱势点好,否则会让男人望之却步。”说到底,这又是二十一世纪的沙文主义了,至少就没听过“男强人”这种称呼。
总归一句,“美人难当”。但现在,她是“寄住”于古雪娃的躯壳,万一哪天古雪娃回来了,瞧见自己白嫩的肌肤变成木炭色,那不是很对不起她?
不远处有一家竖着白布、上头写着“醉意酒楼”的商家。
“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她自顾自的向前迈开步伐。
喜儿丫头只得急忙追上主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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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娃站在客栈门口观望一会儿,怕是街上的人都有志一同地到这儿来避暑了吧?客栈里满满的人,或坐或站,吵闹声、划拳声、劝酒声不绝于耳。
她不时的踮起脚尖想让自己看远一点,不过在众多高大魁梧的男子中,这个小动作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的助益。
幸而眼尖,不小心瞥见距离她三步之外有两个人正准备离开。娇小的身躯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她俐落地闪过人潮,一屁股坐在还温热的椅子上。
“喜儿,我在这里!”她扯着嗓门大叫,脸上充满欣喜且带点佩服自己的神情。
相对于她的热情,被唤的人倒显得有点扭扭捏捏。喜儿低着头甫坐定在主子为她寻的位置上,就脱口抱怨着,“小……少爷,你喊这么大声很丢脸耶!”
“放心,这么吵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对于她的抱怨,雪娃不以为意,自顾转向柜台后的掌柜,“老板,把招牌菜全拿上来。”
喜儿偷偷抬头,害羞的扫视全场。的确,在这么嘈杂的地方,不管多大声都不会引人注意。
可从她进门到现在,她发现入目的全是男子,这项发现让她急急忙忙的又低下头。本来嘛,她什么时候看过这么多的男子?怪的是,主子也应该害羞的离开这种是非之地才对,但……她用眼角余光看看身旁的雪娃──她还是像在家中一样,拔起鸡腿大口咬着,不雅的喝了一点酒,全然没有一点儿娇羞的模样。
她靠近主子,提醒着:“女子吃相要优雅一点──”当她看见雪娃仰头把酒一口干尽,不觉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可以喝酒!要是喝醉了,我怎么向老爷交代?改喝茶好不好?”
雪娃不理她,反而将手上的酒杯靠近她嘴边,趁她来不及反应时就把酒灌入她口中。
“好辣……好辣……”喜儿伸出舌头,用手不停扇着。接过雪娃递来的茶,她一饮而尽,什么礼仪、女德全都抛诸脑后了。
雪娃微笑着看她的动作,“怎样,大口喝水是不是很舒服啊?”
喜儿只是无辜的点头。她会逾礼还不是面前这位主子害的?
“人活在世上,如果被一堆规矩束缚着,无法勇于找寻自己的风格、无法称心如意的过生活,那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可言?何况所谓的规矩是由人创造出来的,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绑得寸步难行,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雪娃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想法。
突地,原本吵翻天的客栈竟然鸦雀无声。雪娃好奇的随着众人目光往门口望去。
一名佝偻的老人手里挽着清丽的少女伫立在客栈门口,“各位客倌,今天我和小女来到这儿,希望大家不吝赐教。如果方便,也请大家赏我们一口饭吃。”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他的外表给人那样苍桑沉重的感觉。
那名清丽少女胸前抱着一把柳琴,她微微欠身,随后就盈盈然的坐在椅上,熟稔的弹拨技巧将一首“闺妇怨”弹得扣人心弦,相伴的是从她微启朱唇中流泄而出的优雅曲子。
众人被她的歌声吸引住了,连素来没啥音乐细胞的雪娃也听得如痴如醉。
琴声渐歇。
“谢谢各位。”清丽少女优雅地起身又微微欠身,退到一旁。
此时,老人拿着一个钵穿梭在各个客倌间。
他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因无数掷入钵中的钱而牵动着,他满怀感激的看着每个人,嘴里直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就在雪娃找寻钱袋的同时,“你们……要做什么?”话中颤抖的语气实在明显,惹得在场的人全往声音的源头瞧去。
原本那名清丽女子站着的地方多了四个粗犷男子,而那名女子早被一伙人逼退到柱子边,其中一个男人的双手还扶在柱子两旁,那名女子就这么被困在他双臂之中的小小空间。
“丫头!”老人惊吓地叫着女儿的小名,手上的钵一下子摔碎在地上。
这根本是吃豆腐嘛!雪娃没多想,只是很气,气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容许这些混蛋调戏良家妇女?这档闲事管定了!
就几秒的时间,容不得其他人反应,雪娃已经扑上前,狠狠的往距离她最近的倒楣蛋的腹部打下去。
客栈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气。
“哎呀!”一声凄厉惨叫随之而起。
被打的人当然是痛到叫出声,但施暴者也未必好过。
雪娃疼到眼泪都快夺眶飙出,“天啊!你的肉是铁做的,怎么这么硬?”
倒楣蛋强忍着痛抬头正视敢打他的人──只是个小男孩。他只须用三只手指头就可以解决的那种发育不良的男孩。
“你好大的胆子,敢管本大爷的事?”他努力挺直身,虽然腹部还是有点疼,不过气势总不能输人,否则他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雪娃揉揉红肿的手指,不甘示弱地喊道:“路见不平,气死闲人。只要稍微有良心的人都会出面阻止你。本少爷是为你好,怕你作恶多端,死后连牛头马面都唾弃你,不肯收你的魂魄,让你变成孤魂野鬼──”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被迫分心去挡倒楣蛋气愤难平挥来的拳头。
虽然她利用所学的防身术轻巧地拨开他的攻击,不过手还是痛得很!
“小……少爷,小心!”喜儿紧张的声音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下更显得清晰。
“又出现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倒楣蛋冷笑,转头向身后的几个兄弟喊着:“兄弟们,这两个不怕死的人就交给我。你们先把那个女的抱回去好好调教一番,记住,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动作别太粗鲁。”
那一帮兄弟的脸上全是奸笑的表情,其中一人直接扛起到手的猎物,那名女子虽然奋力挣扎,甚至握紧拳头狠狠地朝他身上敲了好几下,不过她的力气太小,被揍的大汉只是淫笑着:“小美人,打是情骂是爱,我知道你等不及了,等会儿我们进了房间,我会温柔的对待你的。先别急啊!”
瞧他那副色样,想必他的脑中一定充满限制级的画面。居然当她的面抢人?难不成当她是隐形人吗?
雪娃使出全身的力气,冲上前去咬他的手,他痛到顺势将肩上的女子丢开。
雪娃抢先一步扶起地上的女子。“带你爹快走,走得愈远愈好!”她伸手一推,将她推向老人。
他们两人连道谢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忙从后门跑了。
四个大汉眼见到手的猎物就这么溜了,心有不甘的也往后门的方向追去。
但雪娃敏捷的档在门口。“要过去就得经过我这一关。”虽然她很害怕,却仍然故作镇定。
这些坏蛋可不比二十一世纪那些只会耍枪用刀、没有一点真功夫的混混,凭她三天晒网、两天捕渔所学得的防身术,肯定打不过他们。只不过事关面子,总不能在打了人、救了人之后,现在再来求饶吧!她可没单纯到认为求饶就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这帮人知道她是女的,那她肯定会成为限制级中的女主角……
她状似善良的接续着:“现在客栈里这么多人,一人吐一口口水都会把你们淹死,我劝你们还是快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会在家中为你们念经,希望能洗去你们一身的罪孽。”末了,她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哈哈哈!”倒楣蛋似乎是带头者。“谁敢管本大爷的事?快站出来,让本大爷瞧瞧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做做好事,早点送他上西天。”
环视全场,大家全低着头猛扒饭,摆明不管这档事。最后,她的眼光凝视着远方两人。那两人全身散发出贵族的气息,照她看来,也该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怎知看了一会儿,他们还是优闲的喝茶,根本不理她的求救眼神。
“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句话果然是描写亘古不变的人性。雪娃叹了一口气,还来不及见亲人还有好友们一面,现在就要客死异乡,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黄历上的今日该是大凶吧?
转念想想,她死了倒没关系,反正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那个自称月老的老人可以再把她的灵魂送回二十一世纪!想到这儿,死对她而言就不这么可怕了。可是喜儿呢?她怎么办?这件事是她多管闲事惹出来的祸,与喜儿何干?不管如何,要让喜儿安全回家!
就是这个念头让她把心一横,拿起桌上的碗筷就往前方丢,趁那帮人手忙脚乱之时,她扯着喉咙喊:“喜儿,快跑。”
喜儿怔住,片刻后才急急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神经病,快走啦!”雪娃不停地拿起东西往前丢,不过四名大汉像是习惯似的,连闪躲的功夫也变好了。
她东跑西躲,整间客栈一片狼藉,所有的客人也跑个精光,再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情留下来观战。毕竟好戏随时都有,性命只有一条。
“拜托你,快走!”她就差没跪下来求喜儿离开。她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多余的力气照顾她?
喜儿摇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不走,我不走。”微弱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虽然她很害怕,可是主子待她不错,她自个儿逃难,留下主子自生自灭,这怎么可以?
“你……”雪娃气得说不出话来,心口又传来阵阵的疼痛,但她根本没时间多想,“喜儿,那你回去找救兵。快啊!”
这种借口只是纯粹想让喜儿离开罢了,依目前情势看来,等帮手来时,她早已命丧黄泉。
对啊,找救兵,她怎么没想到呢?喜儿不觉脱口而出:“小姐,你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回去找人来救你。”
她看到喜儿回去了,但并未注意到追在她身后的大汉。雪娃松了一口气,因为放松,这才觉得心口疼痛得紧,痛得她站不稳。她双手捂住心口,脸色铁青。
“怎么,胸口痛吗?要不要我帮你瞧瞧?”倒楣蛋开玩笑的逼近她。原来她是个女娃儿,要不是听见刚刚那个书僮叫她小姐,他还以为世上真有如此瘦弱的男子呢!仔细瞧瞧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长得不赖,还多了些虚弱的柔美。如此娇滴滴的姑娘啊!光是想象就让他的心上像是百万只蚂蚁走过一般酥酥麻麻。
看见他猥亵的表情,雪娃才想起喜儿临走前喊她小姐。
完了!她直觉的转身想跑,可是两名彪形大汉却挡在她前头。
“姑娘,何必急着走,陪大爷们玩一玩嘛!”其中一名脑满肠肥的大胖子露出奸笑,伸手想拉雪娃,虽然雪娃心口痛得很,不过“闪功”还是不错,所以她轻轻一闪躲过了胖子的魔掌。
雪娃尽力堆满笑容虚应着:“各位兄台,你们误会了,我是男的。”
“是吗?”倒楣蛋脸上明摆着“不信”两字。他以眼神示意,横在雪娃跟前的两名大汉立即抓住雪娃的手。
虽然雪娃使劲地挣脱,但就是挣脱不了。唉,这是她首次这么义正辞严的表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没想到下场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果真是“常使英雄泪满襟”啊!
“我有个办法可以知道你是男是女。”倒楣蛋摸摸下颚,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在雪娃身上打转。
放肆的打量眼光让雪娃打从心里升起想吐的欲望。
“不劳烦兄台了,我是男是女,自己还不清楚吗?”雪娃深吸一口气,心口依旧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楚。“至于失礼之处,改日小弟再设宴向各位兄台赔罪。”
“今日就可以赔罪了,何必等到改日?”倒楣蛋凑上前,故作惊讶的问:“小弟,你的身上怎么这么香,简直像个大姑娘?”
他居然靠自己这么近!雪娃真想一拳打烂他那恶心的脸,怎奈双手都被箝制住无法动弹。
她只得强装笑脸,“兄台,那是因为家母喜爱有女承欢膝下,不巧一连生下四名壮丁。所以小弟从小就被父母以女子的方式养育,洗的、擦的、抹的尽是女子的东西,只为解家母之憾。”
“原来小弟还是个孝子,真是难得。”大胖子哈哈大笑的嘲讽着。
“兄台过奖了。”
“好了,别跟她胡闹了,快把她带回去。”倒楣蛋仰首大笑,放肆地抬高她的下颚,“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有勇气的姑娘,还有你说书说得不错,不过就不知你的床上功夫是否也像说书的功夫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