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不过节的!”
“你爱我吗,我是说,就算我对你这样不好,你还是会爱我的,是吧?”他有些孩子气地追问着。
是他察觉出什么了吗?还是他终于也担心起是否会失去她了?
看他惊恐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地轻抚他的发和面颊,柔柔地哄着:“我爱你,真的。”
他吻上她,将她抱起,走进房里轻放至床上。
“我也爱你,辛纯──”
她哭了,这句话太久不曾从他口里说出;但她哭的原因却是因为她听见这句话时,一点也不感到开心。
她闭上眼,任他脱去她的衣服,任他在她身上释放他的情感。她期望他可以吻去徐明皓的身影。
可是一直到他们做爱结束,一直到他倒头呼呼大睡,她翻身凝视窗外那一轮皎月,他挺拔的身影,那双褐眸还在她心头,像根针戳刺她,更像颗大石重重压住她,重的逼她喘不过气,逼她泪流满腮──却也不敢哭出声。
夜的另一端──
徐明皓仰望着满天的星空,扔掉指间的烟,叹着气。
她是不会回来的。
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
可是,他还舍不得离去。
也许要等到曙光乍现,他才会死心吧!
他告诉自己,再多等一会儿,再多等一会就好──
尽管,他觉得这冬夜有些冻人了。
O。O。O。
基于想永远成为人类的理由,施燕燕决定再上山找玉泉和尚。小燕一见母亲打算出门,便硬是跟了上来,于是她只好答应小燕一起上山。
施燕燕烦恼着不知如何开口同老和尚请求,于是一路上盯着窗外沉思着。是故当司机突地大吼一声,闪避那突地从半山腰冲撞过来的车子时,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在那剧烈的撞击中,连人带车一起摔了出去;车子滑下山崖,一连串的撞击后,她只记得拉过尖叫连连的女儿紧抱进怀里,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黑叨着根烟,坐在他那辆老旧的灰色车里,满意地见那辆名贵的黑色朋驰摔落山崖。然后耸耸肩,趁没人经过前,猛踩油门扬尘而去。
雨声、树梢声,还有虫呜,和嘤嘤的啜泣声……
施燕燕睁开眼,望见一片的漆黑。听见压在身下女儿的哭声,她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已摔烂的车子里。
“妈妈……”小燕努力地蠕动着身子。
“你没事吧?”她摸摸小燕的头,见她只是受了惊吓,于是松了口气;她又瞄了眼前座,见司机被卡死在废铁里,满身是血,躯体被扭曲了的惨状。
“妈……叔叔他……他……”
“别看!”她安抚着燕燕,“乖,别怕,我们爬出车子,来……”她用力推开变形了的车门,推女儿出去,随即自己再跟着钻了出来。
她们站在一堆杂草中,望去尽是矗立丛丛的大树,除了微弱的月光外,四处是一片骇人的漆黑。她一点也不惊慌,这是她最熟悉的山林。
“妈,你在流血啊!妈妈……”小燕害怕地指着母亲的额头。
“不要紧的。”她伸手捂住眉头,那儿被割了一道痕,热热的血液正缓缓地涌出。但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和她已有一份浓厚亲情的小燕。
深夜的山林中气温越来越低,小燕冷得不停打颤。
“看来,我们摔下山崖了。”她环顾了一眼四周,想着要如何爬到上面的马路去求救。如果她现在有尖锐的爪子,和轻盈的猫身,爬上去顶多只需一分钟。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行动起来可就笨拙多了。
“妈妈,我好冷唷!”小燕发颤地说着,嘴唇被冻得发紫。
“来!”她拉过女儿躲到树底下,坐着避开细雨。然后蒙住女儿的眼睛,用她当猫时的声音朝山林大吼一声。
倾刻间,四方涌来十几只色泽不同的野猫。她松开手,瞪着那几只野猫,双眸锐利地传达着命令。不一会,那几只猫全扑向小燕。
“妈……”小燕惊恐的大叫。但顷刻她发现猫完全温驯地贴着她发冻的身子,像在替她取暖似地。“妈妈……”
“不要紧,它们在替你驱寒。”施燕燕温柔地凝视着女儿。“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妈妈要爬上去找人来救你出去。好不好?”
“可是……”小燕害怕地环顾着漆黑的山林。“我怕怕──”
“别怕,这些猫儿会保护你的。”她上前亲亲女儿的额头,“妈很快就回来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乖巧地点点头:“好!”
“好乖!”施燕燕摸摸她脸颊,离开那树底,走到她们方才滑下的崖底。她选了一道看来较好攀爬的崖壁,拉着树藤,轻巧矫捷地攀爬而上。她咬紧牙,以她曾是猫的经验,和那陡峭又湿滑的岩壁对抗,尖锐的碎石,割伤了她多处的手臂和小腿。她吃力地一步步往上爬,始终不敢放手,她想到小燕一个人待在山林里那无助害怕的表情,就更努力地往上爬。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她爬上了路,并瞧见那一整排的路灯。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急忙拦下一辆行驶中的车,奔到车窗前,急忙地指着崖下吼:“我女儿……我女儿……”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黑,终于不支倒地。
第七章
展文锋冲进急诊室,面色苍白。门外有两位警察正在替一位中年男子做笔录。
“太不可思议了,她女儿说她是从崖下爬上来的;那崖好陡,一个大男人都不可能爬上来了,更何况是个受伤的女人──”那男子向警方比手画脚,热心地大声说着。
“我老婆呢?”展文锋冲到那名男子面前急切地问着。
警察拍拍他的肩,“在手术室内,医生还没出来。不过,你女儿倒是没事了,只是有点发烧而已,在──”还没说完,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展文锋奔了上去。
“医生,她──”
“放心──”医生露出温和的微笑,“她额上缝了六针,其它都只是皮外伤。不过……”他沉思了会,又接着道:“她很虚弱,得好好静养才行,否则肚子里的孩子,很容易流掉的。”
展文锋惊讶地瞪着医师,“孩子?”
“你不知道吗?”那医师笑了,“有半个月了吧!通常遭到这种意外,又奋力爬上山崖,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她实在太幸运了。”
“太好了!谢谢你,医生。”展文锋露出自进急诊室后的第一个笑容。他感激地目送医师离去。
“我们待会会将她移至二楼的二○三室病房,她只要休息两个小时,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去了。至于你女儿,她在东区儿童病房四○一室。”身旁的护士小姐和善地向他说道。
“谢谢。”听到妻子很快便可出院,他宽慰地笑了。
早先当他刚踏进家门接到车祸的消息时,一阵寒意从脊椎骨尾端直冲上他的脑门。打从五年前那次意外后,他最怕的就是听见车祸这两字,没想到他聘请技术一向不错的优良司机,却还是出了意外。人算当真是不如天算!
“先生,”两位警察走了过来,拿出一张身分证问他:“这人你认识吗?”
“他是我家的司机,他没事吧?”
“很不幸的,他是这场车祸中唯一惨死的。车祸现场我们勘察过了,有许多疑点──”
“疑点?”
“这恐怕不是意外,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文锋──”展石嘉、黄清敏及王菲雯冲进了急诊室。当王菲雯看见警察时,神色不禁有些紧张。今晚若不是展家二老在她家作客,她也不会这么热心地跑来。
展文锋向父母说着。“燕燕几个小时候后才能出来,我们先去看小燕吧!”
“我孙女儿没事吧?”黄清敏着急着问。
“嘎?小燕也在车上?”王菲雯惊恐道。她明明交代大黑只除掉施燕燕而已,怎么不但没除掉她,还牵连了小燕?
“全都没事了,妈,你可以放心了。爸,我们快去看小燕吧!”
“呃……”两位警察识相地体谅道:“我们明天再到府上做笔录。”
“谢谢。这是我家的地址。”文锋在警察手中的记事簿上写下了住址。
他送走了警察,又和那名热心报案的男子道过谢后,这才和父母及菲雯走向东区的儿童病房。
O。O。O。
“妈妈朝山林吼了一声,几十只野猫就跑到我身边保护我,然后妈妈像猫一样,攀着崖壁没多久就爬了上去,好厉害唷!”
“小燕,奶奶不是要你别老看那种怪力乱神的电影?”黄清敏当她是胡说。
小燕坐在病床上认真地道:“真的。妈妈好厉害,那些野猫全听妈的话,那些叔叔下来的时候,那些猫还在我身边帮我取暖哩,不信,奶奶去问他们……”
“一派胡言……”展石嘉轻斥着。
“那倒也不一定,”王菲雯抬抬眼角,“搞不好,她真是那道士口中说的‘猫妖’,我看,你们得小心了。”
“胡说!”展文锋脸色难看地瞪着她,“我不准你这样说燕燕──”
“你──是,就你的燕燕好!”王菲雯气急败坏地说。原本,她还对小燕出事而有些内疚。但见展文锋老护着燕燕,忍不住一把火就升了上来。“我回去了──”她噘起嘴,皮包一抓,见状便是要走。
黄清敏赶忙拉住她,打圆场地劝着,“菲雯,别生气了,他心情不好,你别理他。”
“他什么时候对我心情好过了!”她说后走出了病房。
她踱到了转角的公共电话,瞧了瞧四周,才拨了个电话给大黑。
“喂,我找大黑。”
“我是。”
“你这混蛋,还我两百万来!”
“你是……”
“王菲雯。我要你收拾施燕燕,你非但没有,反而还拖了个小女孩进去!”她恼怒气道。
“施燕燕没死吗?!”那低沉的声音听来有些讶异,“我亲眼见她连车摔落崖下的,她不可能活的啊!”
“总之她没死。”
“真命大,我会再找机会下手的。”
“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把钱退回来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你在开玩笑,我从不退钱的。”
“混帐──”
她骂着用力挂上电话。
O。O。O。
施燕燕可以说是尚在迷迷糊糊中,就被送出了医院。由于失血过多,导致她身体十分虚弱,意识亦不甚清楚。一直到车上,她只隐约感受到一双保护性的强壮臂膀紧紧环抱着她,安慰着她。
她的眼睛只挣扎地睁开了一下下,当她见到那双足以令她感到安心,放心的眼眸时,她便放任着自己沉沉睡去。等她再次清醒时,她已在自家温暖舒适的床上。
“燕燕……”
她听见那温柔的呼唤,头痛欲裂地捂着额想看清眼前的男子。是她丈夫,展文锋,一脸的焦急和关心。
“文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觉得怎样?”他坐在床沿小心地倾身扶她坐起。
“头痛──”她皱眉道,摸着缠着绷带的前额。
“医生缝了六针,还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当我知道你出了车祸时,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像五年前那样的恶梦──”他用力抱着她。眼里明显的流露出恐惧和担心。
“我没事了。”为了安抚他。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说道:“我只是有些头疼而已──”
可是他眼底的恐惧依旧没有散去。他有些沙哑地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要再这样吓我了,那种失去你的恐惧我不要再承受一次,绝对不要……”
“好的,好的……”她哄着他,像在哄一个孩子。
想起她最初在施燕燕的病房里遇见他时,他的消沉和痛苦,她不但无法体会,甚至还觉得可笑。当时她单纯地以一只猫儿的眼睛来窥探人类的深情,并不能产生共鸣,因为当时她只是只畜生,她不曾尝过深情的滋味。
可是她现在是懂得了。懂得了这教人时而快乐时而痛苦的感情,就像一个枷锁。她轻叹声气问着:“小燕呢?她没事吧?”
“没事。折腾了一天,早睡了。”他凝视着她:“你知道吗?这车祸至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她挑眉疑惑着。但见他爬上床来,并掀被而入,揽她进怀。
他亲亲她的伤口,又咬咬她的耳,“想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一场倒霉的车祸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一个孩子。”他笑着说。
“一个孩子?”
“在你肚子里──”
她赶紧掀被瞪着自己的肚子:“在我肚子里!?”
“你怀孕了!”他欣喜万分地宣布。
“我怀孕了?!”她瞪大双眼惊吓吼道,差点没摔下床去。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这……这……这简直是个噩耗!“你是说……我有了孩子?”
他用力点点头:“我们俩的孩子。”
她瞪着他,好一会后,才挤出一句:“孩子要几个月后才会出生?”
“和你怀小燕时一样啊,十个月!你忘啦?”
“妈呀……”她双手捧头,沮丧地往后一倒。十个月?十个月!她哪来的十个月去生一个小孩?她压根不是个人啊!
“燕燕?”他担心地翻过身,将她圈在双臂间,俯视着捂住脸的她,“你不舒服吗?”
“文锋──”她摊开手,抿抿唇,思索着要如何解释。“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她见他脸一沉,不解地瞪她。
“为什么?”
“因为……唉──”她真是不知如何说才好。
“是不是你怕照顾孩子太辛苦?”他猜测着。“我会帮你的──”
“不是──我只是……”
“你怕生孩子会痛,对吧?”他摸摸她脸颊,“可是你当年不也勇敢地生下小燕?”
“不是的,我……”
“那倒底是为了什么你可以狠心不要我们的骨肉?”他不懂,并且有些气恼。
她答不出话,无言地凝视着他。然后又低头摸摸自己还尚平坦的小腹。
我们的骨肉──她竟然怀了人类的小孩。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她不是没生过小孩,不,该说是她好歹也生过几次小猫儿,一胎至少就是五六只。
可是早在八百年前,她就不再生育了,但她至少还记得母性本能。特别是她亦动了真情,而留在她体内的胎儿,是她和展文锋的──
她清楚知道这仅仅属于她和他的,而不是施燕燕,尽管她是借用了她的身体。
而她更清楚另一件残酷的事实。
除非她可以一直占住她的身体。否则,再过两个月不到,当她离开这肉身时,这胎儿永远也不可能出世。只会胎死腹中。
一个脑死的施燕燕,永远也不可能会生下他。
“燕燕──”他喊住发愣的她,“你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我以为你会高兴怀了我的孩子才是──你到底怎么了?”他不安地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