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的景况颇为苦恼,她正准备起身召唤严易他们过来处理,纤细雪腕却被一双大掌串牢攥握。
“藤井先生?”右手被箍制,巫蝶衣只好蹲回躺椅旁,盈盈水眸无奈地凝视仍未清醒的藤井彻。
她一直以为藤井彻是位狂狷不羁的男子,没有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同情地飘出喟叹,巫蝶衣瞧他额头上布满冶汗,柔荑轻柔探上,为他擦拭干净。
这时藤井彻已逐渐沉静下来,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双腿因蹲姿而酸累,她索性坐在地板上,望着自己被他扣在胸前的手,一脸无奈。
她视线缓缓溜转到藤井彻脸上,仔细打量起他。
散乱的褐发搭配邪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狂佞。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气息,更为阴邪俊美的他添加了独特的魅力。
瞧他攒紧眉心的模样,巫蝶衣伸手替他抚平皱痕。
“藤井先生,快醒一醒。”她自由的左手伸上前推他一下。
他明明趋于熟睡状态,却能把她手扣攫得死紧。巫蝶衣皱眉瞪着硬邦邦的桦木地板,嘟囔道:“你再不清醒,我可要累了。”
久久仍未等到他苏醒,巫蝶衣渐渐觉得疲乏,眼皮变得沉重,娇颜偎着躺椅一侧缓缓地睡去。
良久过后——
藤井彻清醒,睁开眸子,一张粉致容颜映入眼瞳,鬈翘的羽睫覆盖着那双灿亮秋眸,即使在睡梦中,那两片蔷薇色唇瓣仍是镌着熟悉的浅笑。
柔亮的乌丝肆意散落在他的胸膛上,空气中渗透着淡淡的玫瑰花沁入他鼻肺。
望着自己手中紧扫着的纤纤素手,剑眉益发拢紧。
多年的梦魇一向让他无法睡得安稳,甚至夜夜折磨他至天明才肯罢休。
然而今夜,她那娇嫩嗓声竟能轻易解救他逃离噩梦的深渊。俇俇失措的心,在她恬静的陪伴下,也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个与他毫无交情的陌生女人,竟有这般魔力?!
忽地,她发出轻细的嘤咛声。
巫蝶衣浓密鬈长的睫毛轻微晃动,眼睛缓缓地睁开,视线犹蒙胧着,唇儿呵出小小的呵欠。
待意识清醒些,她眼波与另道绿眸紧黏、相触。
“嗳,你终于醒了。”挪挪坐疼的臀,巫蝶衣对藤井彻尴尬地一笑,纤指点点仍被他挟制的右手。
藤井彻不发一语,松开手。
双手重回自由,她拍拍发麻的腿,努力撑起身子。转头望向阴黑的夜色,雨犹未歇,反倒有持续加大的趋势。
“你到这做什么?”他沈声问道。
“吃药。你忘了吗?是你说必须每日固定服用药水的。”由于藤井彻对她的不信任,坚持必须亲眼见她饮下药水,他才会放心。
巫蝶衣忽然想起先前他陷入噩梦的痛苦模样,开口问道:“你还好吗?刚才你——”
藤井彻离开躺椅,傲然身躯挺直站立,绿眸紧锁着她。“你一向如此关心欲夺取你性命的人吗?”语气中饱含讥笑。
“你一向习惯排斥人家的善意吗?”她反问。
她脸上又再度挂着那抹碍眼的柔笑。
藤井彻撤嘴,脸色不善。
“或许你迫不及待能早日牺牲我、取得‘钛魔晶’以救活凝小姐,但是我并不会因为如此就希望你过得痛苦,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真神圣!你就是用这副天使模样迷惑米儿的吗?”
一想到米儿为了挽留巫蝶衣,首次与他闹别扭,藤井彻心底大为光火。
感受到他的讥讽,巫蝶衣安静下来。一会儿,才轻启唇办。“我现在才知道,堂堂‘武藤组’的首领,竟拗执得像个任性小学生。”
一个想法偏激的男人,老把每个人想成阴险歹毒,她怎么与他解释皆是浪费时间。
她淡瞄了挂钟一眼。好险!仍未超过午夜十二点。
若错过召唤“钛魔晶”魔力的时间,影响甚深,只怕他会把气发泄在巫家人身上,届时可糟了!
“药水呢?”
藤井彻移至琴架旁,一把攫起药瓶。
从他手里接过药水,巫蝶衣不拖拉地旋开瓶盖,仰头灌下。
“一滴都不剩。”她将瓶口朝下,证明里头毫无残留一滴液体。
苦辣的药水顺滑入胃,体内迅速窜起灼热的感觉。巫蝶衣感到难受,脸上仍坚持挤出笑容。
藤井彻挑起眉,宛若欣赏着她的痛楚。“喝下祭司特制的魔药,强迫逼出‘钛魔晶’的能力。我不认为饱受魔药折腾的你,仍能笑得如此灿烂。”
此际的巫蝶衣心脏似有把烈火狂燃,猛然剧烈地灼痛起来。
“啊……”她不由得痛吟出声。
额上冷汗直冒,她揪着胸口,忍受着极大痛苦,全身不停地颤抖。
“我现在才知道,你和喜爱佯装坚强的小丑没什么两样。”邪佞的嘴角弯起嘲讽笑意。
真是个爱记恨的偏激男人!
笑颜不再,巫蝶衣痛得说不出话来,连瞪视他的力量都没有,困难地挪动双脚,准备回房间去默默承受痛楚。
膝下一个虚软,巫蝶衣趴跌在地面喘息,不用仰视藤井彻的表情,她也猜得出他正乐得欣赏她的窘况。
蓦地,一双铁臂牢牢捞起巫蝶衣。
“你……”眼睑微掀,巫蝶衣怔仲地望着神态悠然的他。
藤井彻将她抱上躺椅,男性大掌替她拭去满头大汗。
虽然不解他反常的举动,但承受着烧灼痛苦的巫蝶衣,仅能柔顺地偎在他怀里,透过疲累模糊的视线,望着陌生的他。
修长大手最后轻轻覆盖她眼帘,引诱她入眠。
“算扯平。”
巫蝶衣坠入睡梦前,清楚听见他在她耳畔这样低喃着。
第三章
连日来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了,天际逐渐放晴。
多日受大雨限制,而不能随意到户外走动的巫蝶衣,眺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觉得心旷神恰。
住在这清幽别墅里,天天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若非每晚须服用的药水提醒了她的特殊身分,她差点以为自个儿是来此度假的呢!
“姨,太阳出来了,我们去花园玩。”兴奋的娇嫩童音从门口飘进房内。
巫蝶衣旋身望向叶米儿,感染到她的雀跃,微微勾笑。“今天那么早就下课了?”
家教时间不是到下午四点才下课吗?怎么现在不到三点她就跑出来了?
抱着布娃娃的叶米儿停在巫蝶衣面前,抬头仰望着她,大眼眨了眨。“老师临时有事,更改上课时间了。”
本来她还担心舅会把姨送离“意轩阁”,打算和舅抗议一下,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舅突然改变主意,要求她不得再任意气走家庭老师、必须乖乖上课,他才愿意让姨留下来陪着她。
最后,舍不得离开姨的她,当然只好勉强点头答应了。
不过她不会让舅和姨知道,仍害怕陌生人接近的她,在上课时努力学习当个聋子、瞎子、哑巴,让家庭老师每天玩自言自语的游戏……
巫蝶衣了解地点点头。
前些天,朱葛还莫名其妙地来感谢她的出现,能让叶米儿改变性格、接受陌生人呢!害她听了不禁莞尔,朱葛莫非以为她是来这当保母的?
“咦,你的布娃娃不小心勾破了。”巫蝶衣指着布娃娃胸前暴露出来的棉花。“给姨吧,姨帮你把它修补好。”
“它叫‘小布’。”叶米儿将布娃娃递给巫蝶衣。
找出针线,巫蝶衣开始进行缝补的工作。“你等一下,等会儿小布就会完好如初啦。”
“小布是妈妈唯一留给米儿的礼物。”盯着巫蝶衣细心的模样,叶米儿低声说着。
巫蝶衣抬起头,对米儿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工作。
不到片刻,巫蝶衣收起针线盒,将布娃娃递回叶米儿怀里。“好了。”
看着修补好的布娃娃,叶米儿满是感动,怯怯地踮起脚尖往巫蝶衣粉颊上一亲。“谢谢姨。”
“小心别再弄坏喽!”巫蝶衣俐落地为米儿梳绑好一头乱发,拍拍她的肩头。“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快闷坏了,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嗯。”小小手儿被巫蝶衣牢牢握住,叶米儿脸上堆着甜蜜笑意。
而她们全然不知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已落进某人眼中,瞧得一清二楚。
“哇!”
盯着监视荧幕,惊讶过后,朱葛厚唇立即一扁,抱怨着。“小小姐真是偏心!小的陪她那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这样对小的笑过。”
墙上荧幕倏地一暗,义大利皮椅缓缓地移转,坐在上头的藤井彻眉宇紧拢,思绪紊乱。
“朱葛。”藤井彻沉吟一阵,再度开口。“你觉得巫蝶衣是怎样一个女人?”
这些日子下来,他只要一接近巫蝶衣,内心烦躁的情绪似会自动沉淀、安静下来。他不得不讶异,为何巫蝶衣竟有这等能力?
“一个很美的女人。”朱葛肥圆的脸突然胀得通红。
绿眸一瞪,煞是不满。“除去外貌呢?”
抓着光头,朱葛皱着脸,慢慢地思考起来。“温柔、和蔼、善良、大方、有气质……”肥短十指一一派上用场。
“看来你和她挺熟的?”低沈的嗓音有丝讥笑。
“咳,咳!”迟钝如他,听不出主子的嘲讽,反倒害羞地掩住厚唇,惋惜地说:“可惜碍于她的身分,我们并下太熟。”
睐他一眼,藤井彻直接转回要事。“关于香港雷帮阻碍我们枪枝买卖那一事,你派人去处理。”
“是。”
“日本总舵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没啥大事啦,不过听说……安娜小姐最近打算到台湾来找主子您。”朱葛眼一瞄,在键盘上按几个键,墙上顿时出现另一个地点的监视画面。
俊颜在听见他的话时,闪过一丝烦躁,抽了口烟,藤井彻才低声说道:“随她吧!”
墙上荧幕再度出现巫蝶衣与叶米儿两人在花园荡秋千的模样,朱葛看着看着,心底突然冒上欣羡。
荧幕上忽然增加了一名男人,朱葛眼睛瞬时凸大。
是严易!
他正站在秋千后头为叶米儿推着,让她摆荡得更高。
他嘴角弯起的微笑因受到伤残左脸的阻碍显得有些怪异,但仍可感觉到他的开心。
搞什么?!
老严那家伙可以陪她们一同开心,他却得在这陪主子?
朱葛越想越嫉护,偷觑了主子一眼,发现藤井彻注视荧幕的神态,着实莫测难解。
算了,不管了!主子神秘的心思本来就是最难猜测的。
“主子,如果没啥事,小的先告退啦!”瞧主子没反应,朱葛耸耸肩,悄悄地退出书房。
这个“意轩阁”已经寂寞太久了,他也要一同去制造一些笑声。
* * *
灿阳铺洒,绿草如茵。
“意轩阁”不同往昔的幽静,青翠草皮上几抹身影彼此追逐着,欢乐的笑声飘散于风中,传递至每个角落。
“哇……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跑一下就快累死了。”朱葛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摇手宣告放弃。
“笨朱葛!”
脸儿晒得红滥滥的叶米儿对朱葛扮个鬼脸,她从未如此开心过,第一次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玩。
“哼,真是不中用。”跑得满身大汗的严易,边拭汗边嘲笑着朱葛。
“喂!你这老家伙,跑第一名跩啥劲,还不是我故意让你的。”感觉到被羞辱,朱葛龇牙咧嘴地鬼吼。
“哼。”严易轻哼了声,不理会无赖的他,贴心地为叶米儿递上茶水。
首次见到小小姐笑得那么开心,愿意走出心房,严易很是欣慰。
“姨,我跑输了,第三名,可是我没有和朱葛一样没风度。”叶米儿跑到巫蝶衣面前,指着朱葛揶揄。
坐在凉椅上的巫蝶衣,拾起毛巾替她擦去满额汗水,轻柔地说:“嗯,米儿很乖,先休息一下吧。”
叶米儿坐在巫蝶衣身畔,啜着茶水,小小腿儿在半空晃呀晃的。“姨,一起来玩嘛!你一直坐在这,很无聊的。”
“姨不喜欢跑步。”巫蝶衣笑着摇头,再度替她梳理好一头乱发。
“那玩躲猫猫好了。”大口灌着冰开水,朱葛提议说道。
“躲猫猫?花园这没什么地方好躲耶。”巫蝶衣掀眸望了四周。空旷的草坪上根本找不到最佳藏身地点。
“蒙上黑布抓人就行了。”严易不知打哪儿拿来黑布,高举在半空中,布条尾端随风飘扬。
“怎么玩?”叶米儿陡然发问。
她以前看别的小朋友玩过,可惜他们从来都下让她参加。
“边玩边教您。”朱葛拍拍她绋红的脸蛋,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先由严易当鬼来示范。”
眉峰高高挑起,严易无言地接过黑布,迅速绑上。他就不信朱葛这家伙能对他耍啥花样。
朱葛推着严易转圈,高声大喊:“一、二、三,开始。”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众人身上,俨然勾勒出一幅生动活跃的美丽图画。
巫蝶衣牵着叶米儿躲过严易摸索的手。
严易偏头,在心底拿捏众人方位时,霍然被人往后一撞,趴在地上,跌个狗吃屎。
“他妈的死朱葛!”扯下黑布,严易一开口立即对朱葛发飙。
“哇哈哈,真不中用。”朱葛咧开大嘴,尽情嘲笑。
“呃,算了。重来一次好了,这次我当鬼。”欲消弥他们之间的怒火,巫蝶衣接过黑布蒙上眼睛,满脸灿笑。“米儿,注意看朱葛他们怎么玩喔。”
“好。”叶米儿乖乖地点头,秀气的眉型弯着略显困惑的形状。
“一、二、三,开始。”
巫蝶衣转完三圈后,伸长双手,四处捞抓,凭着听觉探查众人的方位。
“被我抓到的要当鬼喔。”巫蝶衣娇嗓飘出。一个转身,不意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她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趴倒。
“啊——”
宁静的花园响起众人的惊叫声。
被撞倒的巫蝶衣,却没有承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反倒感觉身下压着庞然大物。
唇瓣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教她一惊,忙不迭地扯下黑布一看。
被阳光照得晶翠的一双绿眸,深深看进她的眸子,直直探入她的心扉,漾起圈圈涟漪。
藤井彻健壮身躯被压在底下,铁臂扶着巫蝶衣的纤纤柳腰,替她阻挡一切的疼痛。
“我……我……”沉醉于那双湛绿眸色中的巫蝶衣,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藤井彻似也不急着改变两人此时相贴的动作,雕刻完美的脸毫无表情,眸光却凝在她细致的粉脸上,欲追探出心底那抹陌生、怪异的跳动情绪为何。
“舅当鬼,姨抓到舅了!”叶米儿呵呵笑着,指着躺在地面上的两人。
在叶米儿的呼喊下,巫蝶衣乍然清醒,尴尬地自他身上爬起。
“不好意思。”白皙脸容上染满酡红,她眨眨眼眸,蓄意避开藤井彻灼热的视线。
“小小姐,您……您怎么撞人?”朱葛一脸快哭的模样,急急地跺脚。
大伙儿与巫蝶衣玩得浑然忘我,已经有些违背主子的禁忌了。孰料,小小姐犹把巫蝶衣推去撞主子,这下坏了!主子不发火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