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都是你的错!现在我要你把你犯过的错误一字一句全说出来，你至少欠梭米纳一个解释，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当我是贪图权势的小人，为了更巩固势力，而出卖唯一的真情!"由科·楼连那还是如死人般惨惨地笑。
"你--"坎恩怒吼，一拳将他打翻直撞到墙上。
"坎恩!"索拉妮亚惊呼地望着失控的场面，跑到墙边要扶起颓倒在地、嘴边冒着鲜血的由科·楼连那；但他却不领情地轻挥开她，挣扎地爬靠着墙，脸上还是凄惨的笑。
"你要替梭米纳惩罚我吗?让我再说出自己当初是如何放掉他的经过，就等于又一次使我温习丧失他的痛苦，是不是?"
"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就打到让你说为止!"坎恩威胁地拱着身子，双手握拳。
"是什么原因根本不重要了，可是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
他拭去唇边的血渍，颓靠着墙，阴惨的嗓音幽幽地荡回在空气中--
"夏隆家族是在前任大统领时期崛起壮大的。那时的大统领和他们有什么协议，我并不知道，但到了我任内时，我才明白，原来楼锖兰大统领根本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职务，所以大权都是操在夏隆家族的宗主及下任宗主手上。我原以为我可以改变这种错误的状况，于是从事了几项政改，后来才发现我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我所有的举动全被夏隆家的下任宗主掌握在手中。知道这种情形后，我急思补救；在那时梭米纳曾有几次欲言又止，或许他想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吧!我不知道!有一天夏隆家的宗主主动来找我，他对我提出一个交换条件，如果我答应了，他承诺在我的任内协助我建设楼锖兰，而且不干涉我的行动；可是如果我不愿意，他可以在一夕间让楼锖兰陷入飘摇不安的境地。这种两极化的结果只要我一个回答就能决定，就视我要，或不要娶他的女儿，也就是夏隆家的下任宗主。我又一次地估错自己心中真正在意的东西，于是我答应了……"说到这儿，他想起当时的梭米纳。"梭米纳在我告诉他这件事后，不敢置认地笑了，笑得悲哀又不甘心。那时他说：'早知道我就……'，可是话没有说完，他就跑出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原来他是回到罗衍那……"他停顿一会儿，才又徐徐道出："梭米纳离开我后，慢慢地，我才发现我一直以为在乎的理想目标，全变得一文不值。我的雄心壮志全成了我的阻绊；更可笑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夏隆家的宗主居然不是看上我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女儿爱上我的外貌……多好笑!后来她说她是因为爱我才如此逼我。爱我?她说她爱我，因为她我失去了梭米纳，其实最该死的还是我，是我!我不该答应他们，不该愚昧如斯……"由科·楼连那喃语叙说，像一个破散的娃娃，四肢找不到着力点地依靠着墙。
坎恩仰起头，紧闭上眼，没想到梭米纳是给由科·楼连那心中伟大的理想。他真想狠狠地揍人一顿--
室内的氛围旋绕无以挽回的阴郁。索拉妮亚眼眶发涩地注视着痛苦的坎恩，还有仿佛遭遇了凌迟之刑的由科·楼连那。半响，她轻轻开口说：
"坎恩，梭米纳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梭米纳的下落之谜，让由科·楼连那神智清楚过来。他的声音又再次充满了生气，焦措地问着坎恩：
"梭米纳现在是不是待在罗衍那?他有没有好好的?还生我的气吗?否则为什么他不来见我，他该知道我在找他--"
"你现在说这些话，不嫌太迟了点吗?"坎恩睁开双目，眼光炯炯燃着冰冷的寒焰。"你为什么不早发现自己的错?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才做这些事有什么用?"他愈激动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来不及了?梭米纳不是在罗衍那，为--"
"梭米纳回到罗衍那没几天就死了!"坎恩冷冷地道出最后的谜底，这谜底炸得由科·楼连那一阵呆愕。
"梭米纳……死了!?"索拉妮亚不愿、也不敢相信这最坏的结局。
由科·楼连那缓缓地摇头，脸上是强装的笑容，不愿承认坎恩所说的。"我不相信，梭米纳不会死的!他不可能会死的，我不相信……"
"无论你信不信，梭米纳都是死了，你永远都再见不到他了!"坎恩走到索拉妮亚身边，牵着她的手走向门边。
知道了一切，看到由科·楼连那的悔恨，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等一等!"身后的由科·楼连那忽然出声喊住他们。"梭米纳……他……痛苦地死去?孤单单一个人?"
"你以为他是含着微笑走的?"坎恩紧握着门把，强自镇定自己，而后开门与索拉妮亚走出去。
关上门前，索拉妮亚犹回头看望由科·楼连那；他软靠着墙，双眼像盲人似的穿透望向莫知的地方。
他们两人默默无语地下楼。坎恩的眉宇都是压抑的痕纹，索拉妮亚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
楼下的卫士、把关的人员奇异地未拦阻他们。他们出了统政大楼，还没过到对街就听到一声凄哀的号啸；他们俩双双急转过身，正好看到由三十三楼破窗凌空飞出一个物体--
由科·楼连那大张着手，像鹏鸟展翅飞向天际般，迅速迎向迫近的地面，愉悦地拥抱死亡。
索拉妮亚睁大双眼尖叫了起来，坎恩也愣视着那坠落到地面的人体，统政大楼的卫士人员都冲出来，四处一片混乱。
由科·楼连那去找他心爱的梭米纳了。
第十二章
由科．楼连那的死，让许多事情划上休止符。
楼锖兰国内一些尚未峻工的高塔建造工程，顺理成章地停止建造。早已完成的骨架支柱，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具具骷髅，空空洞洞地，仿若遗失了心。
楼锖兰的社会民心也由副统领及其下的幕僚予以稳定。当然别忘了一直躲匿其后的那双黑手；可是因有贤人大会的监督小组，那双黑手暂时也收起操纵别人这怪异的兴趣而加入稳固民心、遏止源源外流的移民人潮的工作。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楼锖兰的四邻，其实该说是整个依西斯上国家的人，不必担心哪一天会被那恐怖的"库雷射线"那么一闪，就莫明其妙、不明不白地死掉。依西斯上前所未有的警报，就这么解除了。
还有一些其它的事也随着由科．楼连那的死结束了；但老实说，这个事件结局没有人料到就这么轻易出现，"碰"地一声就什么都终结了。
而最不愿接受这结果的人，当属索拉妮亚。
她怏怏难过地收拾行囊，返回那萨。坎恩见她那么难受，到贤人大会补充了茜?莎公主说明，对事件做了一番完整的报告后，就转到那萨带她去散心。
但是，索拉妮亚并没有心思去玩，最后她是随坎恩回到罗衍那，还去梭米纳的墓上凭吊一番。
索拉妮亚实在不愿接受事情居然如此结尾。看到梭米纳墓上青苍的墓石，想到由科．楼连那最后的身影，她就只想掉眼泪……
"怎么了?你还在想他们?"坎恩搂着她，轻声问道。
索拉妮亚静静地沉默不语。半晌，她嗓音喑咽地说：
"我真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但是，我又觉得也许这样结束才是最好的，没有了梭米纳……我想，由科大统领一定也会活得很痛苦吧!因此，这应是他最想要的结局吧!"
"梭米纳回到罗衍那时，我们全都吓一跳。"坎恩忽然开口说出梭米纳最后的情景。"他和我看起来是那么不同，苍老哀伤!无论是心灵或是身体都已达临界点，他根本就丧失了生存意志!经过了长久的分别，再见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场景，那时候我好后悔!为什么我在梭米纳该回国却没回来时，阻止了父王、母后，还有族里长老想要寻找梭米纳的念头?为什么我错误地以为梭米纳选择了另一种生活，误以为他找到了幸福?为什么我错得那么厉害?"
坎恩声声自责，浑身散发出后悔伤痛的忏恨。索拉妮亚反身环住他，努力想平息他的自责。
"你并不能预知发生的事啊!为什么这样责备自己?"
"我该知道的!梭米纳自小就比我纤细善感，父王、母后一直是将他当成女孩看待的；他也对我说，旅行结束后，他要转成女儿身，以女王的姿态与我共治罗衍那，直到他出嫁为止。而在旅行途中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选择男孩的性别，于是我们就都依此连同超能力被封印，谁知道……他永远也无法转移成他喜欢的女儿身……"
"梭米纳可以告诉由科大统领他的身份的，不是吗?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是要赌大统领对他的情感有多重，和楼锖兰比起来什么都不是的他，哪一个比较重要吧!?所以，他到了最后仍然没有透露他真正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会知道大统领对他的心了!"
坎恩靠在软榻上轻拥住她，眉头并没有因她的安慰而稍加舒缓。
"真希望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索拉妮亚喃喃自语。
"梭米纳满身伤痛地回到罗衍那，却什么也没说。就是对我，他最亲密的双生手足，他也只吝啬地说出他是为楼锖兰大统领所救，却也被他所伤。至于为什么被救、被伤，他却一点都不肯说明，无论我怎么逼他、求他，他都不说；甚至我破戒使用超能力探测他的内心，他也将那里紧紧关闭，他连我都拒绝……"
坎恩无比痛楚地想到梭米纳是怎样放弃一切求援的可能，怎样彻底摒除生存的意念……
而在他怀着憾恨回罗衍那时，又是怎样忍住那钻心的痛?
"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但我一直记得梭米纳的眼神，还有在最后时刻他传进我心中的意念--'他好后悔!'经过时光的酝酿，我对由科．楼连那只是气愤的心，逐渐变得愈加强烈，我控制不了想要惩责他的念头……"
"因此，你藉着楼锖兰的骚乱，以贤人大会的特使身份造访。"
"不错!"坎恩阴沉地说："我想为梭米纳讨回公道。虽然我还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但是有一点却是深切不移的，我一定要让由科．楼连那也尝到梭米纳曾感受的痛苦!我一直抱持这种想法，但是在高塔中，我看到锅镂在他眼底的荒凉、深埋在心中的痛苦，还有看到我时那毫不矫饰的喜悦欢欣，那时我对自己隐藏在特使身份下的目的忽然起了怀疑……"坎恩的声音渐渐隐没，终至消失。
"啊!"索拉妮亚在一片感伤气氛中忽然轻嚷了起来，她眼中燃起一线希望地对坎恩说："或许我们可以帮他们!"
"索儿，我知道你很难过这样的终局，但你是否太异想天开?梭米纳死了，由科．楼连那也随他去了，而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坎恩难得的意气非常消沉。
"可以，真的!我有一面'时之镜'，据说它有无限大的力量能成全人心中最不可能的愿望……"索拉妮亚急急说着，跳离坎恩的怀抱，冲到她带来的小包包前，边翻边念念有词："若日不知有没有……啊!在这!若日真是太可爱了，居然知道我会想到它。瞧--"
索拉妮亚扬着黑亮、四角蟠踞着麒兽的"时之镜"，又跑回到坎恩面前。
"你看!"她翻面让坎恩看镂烙在背面的咒语。"送我'时之镜'的曼殊沙华老婆婆说，只要念这几个字，就能实现所下的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行!我们试试，好不好?"
坎恩凝望着看来其貌不扬的"时之镜"，点点头。
他也听过有关"时之镜"的传说，可是从没人使用过那只有一次的幻力，因此是否真会灵验，谁也不知道；可是他愿意尝试，最坏的就是不成功而已，他没什么可损失了的。索拉妮亚见坎恩答应试试后，清清嗓门，照着镜后的咒语逐字逐字读：
"以玄武之名，我应许你!此镜之主，照耀你心中的思缕!"念完这几句话后，索拉妮亚不换气地大声说："让梭米纳和由科大统领回到最初，让他们能重新拥有另一次机会!"
他们两人希冀地瞪着"时之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半晌，"时之镜"依旧毫无动静。
索拉妮亚颓丧地跌坐到坎恩身边。"骗人的!根本没用，我们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本来就只是试试……"坎恩比她更失望，言不由衷地泄露出满腹期望落空的懊丧。
正当他们两人几要发出吁叹时，忽然由"时之镜"射出强烈刺目的光，但只一瞬，伴随着"啵"地一声轻响，光线又突然消逝。
索拉妮亚举起"时之镜"，惊讶地瞪着它。
"时之镜"本体原就黑黑亮亮，现在却更糟糕；不仅黑，而且暗地阴沉混浊，镜子上还裂出两道对角线，将镜面一分为四。
索拉妮亚瞧瞧它，又看向坎恩。"我们的愿望实现了吗?"
坎恩拿过"时之镜"翻看检视，又递回给索拉妮亚。"送你镜子的人有没有说使用后会有什么现象?"
"没有!没人用过啊，我看她也不清楚吧!"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许久后，坎恩开口说：
"'时之镜'变成这样，我们就当它是有作用吧!"
索拉妮亚了解坎恩的心理，她也愿意这么想，如此才不会为那两个一样傻的恋人难过。
"我们就当它有用。由科大统领已在遥远的过去，重新遇到梭米纳!希望这次他别再模糊掉真正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索拉妮亚又沉默了一会儿，呐呐地喊他，手悄悄地爬到他的臂上。
"坎恩!如果有一天，假设你遇到像大统领一样的情形，须在我和罗衍那之间选择其一，你会怎么做?譬如说，若是陛下要你为增强罗衍的国力，而与奥里斯的特联姻，你会答应吗?"
"我要怎么做……"坎恩思索地支着下巴，周遭感伤的氛围不觉得因索拉妮亚的"假设"而冲淡许多。
"快说嘛!你会选哪个?我，还是罗衍那?"她殷殷暗盼坎恩说是她。
"这个嘛……怎么你什么不问偏问这?你该知道我会怎么选啊!"
"你会选我--"索拉妮亚抱着期待窃喜地说。
"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坎恩故意做出非常为难不忍的表情。
果然，索拉妮亚当场脸色就变了。
"你--大笨蛋!"
"索儿你怎么做人身攻击呢?"坎恩不敢苟同地啧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