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煜对她露出一个十足无赖的迷人笑容,然后转身霸道地招来马车,不理会她连迭的抗议。
他轻松地祭出撒手锏,“你再推辞只是在拖延你家小姐就医的时间而已。”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把上云堵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上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前一刻她还站在大街上,此时已经迷迷糊糊和昏迷的小彩被塞进马车里。
“好吧!”她心忖着:反正要跷家,也留了书信给爹娘了,就到他家住上几天好了。
夏煜两人跃上马匹,骑在旁侧。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诒硕亲王位于京畿郊外的一处别苑。
“王爷!”聂齐华轻声问道:“刚才云儿讲的话你相信吗?”
“一个字都不信!”
齐华有些吃惊地望着夏煜。他知道夏煜最痛恨别人欺骗他,一旦让他发觉有欺瞒的事实,他的惩罚是很严厉的。
可是,为什么这次他脸上一丝愠色都没有呢?
沉稳内敛一向是夏煜的处世特质,聂齐华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将姑娘带回府是破天荒的事。夏煜生命里的女人来来去去,他从来不留恋,也毫不在乎,为什么会对那个丫鬟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夏煜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他行事向来会经过审慎的思考、策划,绝不冲动下决策。经验告诉他,凭感觉做事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带来混乱与灾祸。所有的秩序都需要在最佳的管理下运作。
这一次,他无法为自己的决定提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云儿就这样消失,他不甘心他们之间的交集如此短暂。
夏煜从未对女孩真正动心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流连花丛。女人迷恋他的出众外表,对于他尊贵的皇族血统及富可敌国的财富趋之若鸷,但他没有道理将她们全拒于千里之外。在接受她们殷勤的同时,他也坚守原则--绝不把心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他不要别人有多余的联想。
若即若离的态度,并没有为他博得浪子的恶名,反而徒增他的个人魅力,让女人更加疯狂。
京城里让众多王孙贵族神魂颠倒的花魁倩倩,就对夏煜情有独钟,羡煞所有渴望成为倩倩入幕之宾的人。但是,尽管倩倩一再在他身上下功夫,夏煜始终不曾让她真正拥有他。
夏煜不解马车内这个女孩是怎么办到的,她竟然让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即产生一股想拥有她、怜惜她、宠爱她的冲动。
为何她能轻易闯入他的心房,令他的心悸动?
她编派那些话恰巧可以让他有机会留住她。只是,这个冲动会不会带给他什么麻烦呢?
一年多来他未曾好好休息过,离开喧嚣不已的京城,就是想好好休息一阵子。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宁静和秩序。
他又瞥了马车一眼。
偶尔听从感觉行事应该不会出大纰漏才是。
第二章
这天晚上,小彩睁开眼就瞧见背对着床,双肩因用力碾药而一耸一耸的小姐。
“小姐!”她呼唤着。
上云听到声音立即旋过身来。“你醒了?太好了!我特制的止疼药马上就好,你再忍耐一下。”
“我怎么了?”
“大夫说你撞到头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倒是你的脚扭伤得很严重,大夫说起码一个月都无法走路。”
小彩往脚上看去,果然见到右脚鼓鼓的,包了一大球。
她皱皱鼻子,眼角瞄到这间布置堂皇的陌生屋子,惊慌问道:“小姐,我们人在哪里呀?”
上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个慈祥的声音。
“姑娘醒了?”
只见一个体积约上云三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笑咪咪地走进来。
“这里是诒硕亲王在西灵山的别苑,姑娘现在住的屋子叫紫翠轩。”
原来这座巍峨壮阔的谙硕王别苑是傍山而建,一座座屋宇错落有致地建筑在西灵山麓上。
王府四周以高耸入天的树隔绝内外,东面有一潺潺溪流蜿蜒,自西北向东微弯,而后向南而下。紫翠轩座落柬侧,屋舍外一大片园子,种植各式花草,有一道侧门可通外界。
上云看到这座园子时,兴奋得眉开眼笑。这里头可以入药的植物,比自家园子多太多了,她筒直挖到宝藏般雀跃。这会儿她手上研磨的汉果,就是在园子里找到的。
田嬷嬷先看看小彩,然后转头直盯着上云。
“请问您是?”上云见这老妇态度和蔼、笑咪咪的,宛如自家奶奶,立刻喜欢上她。
“我是田嬷嬷,是夏煜小时候的乳娘。听说府里来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赶忙过来瞧一瞧,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您是说王府从来没有宾客来过吗?”上云吃惊地问。
没想到这个夏煜竟然如此孤僻。
“不是没宾客,是没有女客,王爷从不带女客来这里。”
“哦!”她皱起眉头,摇摇头道:“真可惜!”
田嬷嬷笑吟吟问道:“可惜什么?”
上云一边用力磨着药草,一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想到他讨厌女人,可惜他长得还不错。”
“谢谢你的夸奖。”一个富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上云倏然回头,只见夏煜从容优雅的走来,潇洒不羁的英俊脸庞带着一抹戏谑的浅笑。
“难得你还记得在下的长相,从进马车开始,我以为你忘了还有我这号人物的存在。”
上云闻言耳根子一红,方才所讲的话全被他听到了。她看着他炯亮的黑瞳,心儿直跳。
她急忙为自己辩护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茶楼里的人说的。”
“如果你心里不这么想,干嘛要脸红成这样?”他十分没风度地拆她的台。
“你!”上云一双美丽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她用力捶着石杵,把药草当成他的头用力碾压。
夏煜自顾自地审视小彩,不理会上云投来杀人似的眼神。打从进王府开始,她就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他不习惯别人的漠视,特别是她。
“王爷。”小彩礼貌地问候。
“崔姑娘,你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行动,既然你们在京城无亲人,就安心在这里养病,有什么需要告诉巴总管一声就行了。”
“啊?”小彩疑惑地看了上云一眼。天啊!小姐到底掰了什么?
见小姐在后头对她挤眉弄眼。她怯怯地对夏煜说道:“谢谢你,王爷。您肯收留我们实在太好了。”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怕眼前这位王爷,总觉得在他稳重内敛的气度下,隐含着一股慑人气息,一双似乎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瞳,逼使她不敢直视他。
夏煜注意到上云的举动。他直盯着她露出袖外的一截雪白柔荑瞧。
“你在做什么?”
“磨药!”上云没好气地回答。
“药?大夫开的药?”
“不是,我配制的!”
夏煜惊愕地看着上云手上这砵药。
她记得她进王府时,并没有携带任何药材。
“你的药打哪儿来?”
上云伸手指外头,“你家园子里。”
胡闹!简直太胡闹了!“你研磨这药做什么?”
上云赏给他一个白眼,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给我们小姐吃。”
“什么?”他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大胆。
“不准!”他大声对她吼出来。“不准你拿这个东西给你家小姐吃!”
上云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也跟着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大夫,万一这药吃出问题怎么办?”
“我对药草有研究,这药不会有问题的。”
夏煜无法相信她的保证。“我说不准就是不准,除了大夫开的药,不准你给你家小姐乱吃!”他怒吼。
“我是你的客人,又不是你家丫鬟,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
活了这么大,头一遭有人敢这样跟他顶嘴。平常他的怒火可以让一个大男人吓得落荒而逃,可是这个小妮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直接向他的权威挑战,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田嬷嬷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人。
她喜欢这个丫头,她完全不怕夏煜虚张声势的恫吓,这倒真少见。她兴趣盎然地盯着上云手上的药。
“我就是不准你拿这药给你家小姐吃,听清楚了吗?”他凶神恶煞地盯着上云看,直到她点了头,才转身向外走。
* * *
他错在不该相信她的保证。
没有未雨绸缪是他最大的疏忽,这要归咎于他没把灾祸的征兆放在心上。
起初,巴总管来告知他的贴身小厮兴儿告病假时,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忍耐着这个代班小厮笨手笨脚。
而当他知道厨房有两位厨子病倒了,他还以为他们吃了不洁的东西。他忍耐着不合胃口的膳食。
一直到王府大半的人全卧病在床,连巴总管都不能幸免时,他才为时已晚地把这事件和那丫头联想在一起。
“巴总管!”他一边出声呼唤,一边伸手取过茶碗,茶是凉的。
“巴总管!”他沉着声音二度呼唤。
这个现象从没有发生过,从他儿时有记忆起,巴总管行事就像日咎般准确。往往他话声刚落,巴总管那微胖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正当他不耐地准备再度开口时,一位男仆跌跌跄跄跑进来。
“怎么搞的?”夏煜蹙起浓眉,不悦地盯着来人。虽然没有提高音量,不怒而威的气势依旧让进来的阿何吓得跪在地上。
阿何抖着声音回答道:“王爷,巴总管……生生……病了。”
王府里的人都非常清楚王爷的脾气,他不必抬高声音,但是你就是能够清楚感受到他的威严。他与生俱来的皇族气度,早已融合在举手投足间,平常只要他蹙一蹙眉毛,底下的人无不人人自危,个个浑身发抖,更何况他此时正皱眉直盯着自己。
“生病?怎么回事?”夏煜开始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小的……小的听说他们都吃了药。”阿何几乎是掐着脖子硬把声音逼出来的。
“药?”云儿磨药的形影闪过脑海,他有一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药?”
“是……是云儿姑娘的药。”
果然如此!
“王爷!”聂齐华大步踏进书房,举步有些急促,欠缺平素的稳重。
夏煜朝仍跪在地上的阿何摆一摆手。阿何松一口气,颤巍巍地赶紧退开。他忍住了想伸手抹汗的冲动。
“怎么了?”夏煜询问的眼神带有一抹疑惑,什么事会让他这位向来稳重的大将如此慌张?
“王爷,你可能要去一趟紫翠轩,紫翠轩好像有一些骚动。”
骚动?紫翠轩?夏煜大惊,莫非众人因为吃了药而找罪魁祸首麻烦?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凛,迅速起身,朝紫翠轩快步走去。
紫翠轩园子里的景象,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只见一群人神色慌张地围着一棵大树叫嚷,有人拿着梯子往上爬,有人朝上头大喊“小心”,田嬷嬷则低着头直念“阿弥陀佛”!
王府没有生病的人似乎全集中在这里了,难怪他在书房里叫了半天没人理他。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他低沉威严的声音出现,让原本闹烘烘的一片顿时鸦雀无声。
夏煜顺着众人的眼光往上瞧,竟然发现云儿双手抱着树干,吊在半天高的树上。
瞧她危险地挂在那儿,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难得的紧张神情。
“云儿,你在上头做什么?”他向上大吼:“赶紧下来!”
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飘下来,“我要是下得去,早就下去了!”她一分神说话,身子又往下滑落了些。
“啊!”底下众人响起一阵惊叫。
夏煜心惊胆跳,看不下去了。一提气纵身飞跃而起,潇洒俐落地站上树梢。
看到王爷如此轻松地飞上树,众人在底下叫起来,又是赞叹,又是欣慰。方才大伙拿梯子、叠罗汉的忙乱了半天,没想到王爷一到问题就解决了。
夏煜脚底踏着树干凹处,一手抓着树枝,一手伸向上云。
“把手给我!”
她在树上待太久了,双手死抱着树干就是放不开手。
“该死!把你的手给我!”
“不要!”
“你不松手我怎么救你下去?”
“我不用你救,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就会自己下去!”
夏煜恼怒地翻白眼。他见上云慌乱的眼神就知道她吓呆了,再这么耗下去,她随时有可能支持不住而摔下去。
“把你的手给我,如果你不伸过来,我就把你丢下去!”
他的恫吓收到了效果。
上云慢慢放开一手,身形却猛地往下坠,夏煜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脚尖一蹬,抄起她的身子,在众人惊呼中翻身跃下。
待他们两人安全的站到地面,围观的人才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惊魂未定、脸色仍苍白的上云,对上了夏煜阴沉铁青的脸。
如果她知道地面上有一头咆哮的狮子等着她,她宁可选择待在树上不下来。
“你爬到上面去做什么?”夏煜下巴绷紧,濒临发火边缘。
方才他一颗心差点从口中跃出,现在陡然松懈的神经,充满着对她大吼的渴望。
上云不情愿地掏出怀里的果子。
“这是什么?”他怒瞪她手上黑黑绿绿的丑陋东西。
“这是苎花的果子,可以安定神经,纾解……”
“住口!”夏煜的怒吼近乎咆哮。“你对我的话完全充耳不闻,我叫你把药丢掉,你反而让大家都吃了,你这该死的丫头!”
上云摇着头,灵眸泛起氤氲水气,她嗫嚅着:“不是,不是我……”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被上云弄得失魂,他来不及分析自己脱序的情绪,只想把这股烦躁丢还给始作俑者。
夏煜双瞳闪着愤怒的冷光,他粗鲁地将她拉上前,不控制下手的力道,“我有一半的人全躺在床上呻吟,而你还有胆拿他们当试验品!”
仆役们个个吓得呆若木鸡,从没有看过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四周静得连枯叶落地都清晰可闻,枝头上鸟儿快乐的啁啾声,此刻众人听来颇为刺耳。
上云迷蒙的眼睛映上他严厉的寒眸,她从没有被人当众如此凶过,羞辱、委屈和难堪同时上心头。手腕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她紧咬着唇,努力压抑几欲夺眶的泪珠。
“王爷,”田嬷嬷唤道:“云儿要丢掉那砵药,是我舍不得拿给大家吃的。”
“什么?”
夏煜放开上云的手,惊讶地转身面对自己的乳娘。一时间,一把怒火竟找不到适当的地方安置。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对这个年老的田嬷嬷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来老人家喜欢服用偏方,那一天田嬷嬷见上云要倒掉那砵药,心想:既然是止痛药,对自个的风湿痛应该也有效吧?她接过药,自告奋勇要处理,回房一试,这药竟然十分有效。她逢人便宣扬,将这药吹嘘成仙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