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什么?在她还是人的时候?!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眼泪又跑回来say hello。傅岳被她弄不清真假的话,给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从没说我是人啊!”路语童眨眨两排浓密长睫毛。
“鬼怎么可能会有脚?”齐于杰大喊。
“谁告诉你鬼一定没有脚啊?”路语童皱起眉,“我们死的时候也是四肢健全啊,哪有死了之后脚就自动消失的?”
“可是……可是……”傅岳因为过于害怕而喘不过气来,“我妈说鬼都是没有脚的。”
“你妈有看过鬼吗?”
傅岳想了想,迟疑的摇了头。
“所以啰,真正的鬼是有脚的。瞧,我帮你们上了一课,这可是老师不会教的喔!”
“你胡说!”齐子杰指着她说道:“我摸得到你,你不是鬼!”
呃……这点的确比较难自圆其说。
想不到这小男孩还挺聪明的,明明怕得要死、却不失其观察力。
“好啦!我是人啦!”路语童耸耸肩,两手一摊,懒得死鸭子嘴硬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确定她是人后,傅岳大松一口气,“我妈说会说谎的都是坏孩子!”
闻言,路语童脸色沉了下来,苦笑地附和:“好孩子是不该说谎的。”
“那你以后不可以再说谎喔!”傅岳把他妈妈平常拿来吓唬他的那一套搬出来,“要不然晚上做梦会有鬼鬼把你的鼻子拉长,死掉后还会被拔舌头喔!”
“嗯!”她点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们说,你为什么要把你家弄得像个鬼屋啊?”齐子杰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她把房子弄得像鬼屋,不就没有人敢进来了吗?没有人敢进来的话,她不就得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那她不会觉得很无聊吗?齐子杰百思不解。而且这屋于这么大,她一个人住不会怕吗?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啦!”她叹了口气,“这房子太大,我照顾不来,只好任其荒废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呢?”刚问出口,傅岳就想到这问题他刚问过了,“你说你在等人嘛!可是这房子破成这个样子,大家都说它是鬼屋,就算你等的人回来了,看到这房子变成鬼屋了,他也一定以为你不在啦。”
傅岳的问题让路语童的胸口一窒,“这房子有我跟他的回忆,”路语童垂眉敛首, “所以我不能卖掉它。况且,我守在这,也许还有可能会等到他回来,如果我离开,岂不是连最后一点见面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吗?”
路语童的话,他们两个并不太能理解。
她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人,而要在这栋鬼屋里头痴痴的等呢?万一他不回来,难道她就要在这里等一辈子,等到真的成了鬼魂还要继续等下去吗?想到此,两人均不约而同地打了冷颤。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齐子杰问,“为什么你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
“对啊!”傅岳点点头,“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等很久很久啊?”
“他……”路语童的目光往远方望去,深远的幽潭里头浮现了往昔的光影。“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第二章
初见面时,她才十二岁,那一天,是她母亲的葬礼。
路家在地方上甚有名望,所以路夫人的葬礼虽然肃穆,但其铺张奢华,活像是借机炫耀着路家财富似的令人刺眼。
那一天,所有与路家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全都上路家吊唁,一屋子挤满了人。如果不是每个人的神色凝重,身着暗色服装,还真会以为他们是在开宴会。
但在众多人中,独缺了一个人,路家的独生女——路语童。
可是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大宅院的佣仆忙着招呼客人,丧主路世豪面色沉重,接受众人的安慰,他一样没时间注意他的女儿,一个他平时就不太去注意的女儿。
路语童躲在后院的花圃里。
这花圃平常都是她母亲照顾的,但自从母亲生病之后,就没时间整理了。路语童虽然也曾想帮卧病在床的母亲的忙,但不谙花草的她反而把花苗当成了杂草,拔个精光,随意乱生的杂草当成了宝,在她细心呵护下越长越高,高到可将她蹲下时的身子完全遮住,却还是开不出半朵花儿来。
她很纳闷,小脑袋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她这么努力的施肥、拔草了,这花却似跟她作对一般,不开花就算了,还长得乱七八糟,任她怎么修剪都没有用。
路夫人的房间就面对着后花圃。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吃力的提着水桶为那些“杂草”浇水施肥,甚至连最害怕的虫儿,她也大着胆子,拿着夹子一只一只驱除。
女儿的努力她看得一清二楚,问题是,她一开始就照顾错对象了。
母亲哭笑不得,却不忍苛责,更不忍告诉她真相,所以一直到她过世,路语童都还不知道她养了一堆杂草。
现在,这堆杂草反而成了她最佳的庇护场所。她只要一躲进杂草堆里,就没有人可以找得到她,她就可以痛痛快快哭个够了。
路世豪一心想要的是可以继承他事业的儿子,可是妻子的肚皮不争气,生了个女儿,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了。
路世豪对女儿也一直无法疼人心坎里,他对她的教育非常的严厉,不准她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动不动就哭泣、耍赖,更不准她黏着他撒娇。他严厉督导她的功课,端正她的举止,不准她有任何时刻失了路家的颜面。
而路语童非常敬畏父亲,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所以父亲的交代她绝对不敢不从。
她的功课是班上顶尖,才华更是在众人之上,早熟的她举止大方,俏丽的容颜赢得众人喜爱,可不论她表现如何出众,路世豪在看到她的时候,仍是喟叹她为何不是个男孩,丝毫不曾将她的努力放人眼里。
在父亲那儿虽得不到一丝宠爱,可母亲却是将她捧在掌心上疼,尽心将她缺乏的爱给弥补过来。
然而母亲过世了,她顿失了依靠,却又不敢在父亲面前痛哭丧母之痛,所以她只有偷偷躲到花圃里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无声哭嚎母亲的早逝。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高个子少年拨开草丛,奇怪的看着背对着他,身着麻布丧衣,低声哭泣的女孩。
路语童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找到她的。她慌张的抬起头来,因为背光,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他的个子很高,高到连太阳也只能在他背后散发热源,奋力的扩张亮度好让她瞧见它的存在。
可她泪眼汪汪的惹人怜爱模样,却尽数落人少年眼里。
女孩皮肤十分白皙,双颊因为强忍着哭泣声音而涨红了。秋水似的瞳眸溢满了悲伤的泪水,秀气的小鼻同样渲染着哀戚的红,小嘴因为惊讶而微张,湿润的红唇嫩嫩的,仿如上等樱桃一样诱人,叫人忍不住想浅尝一口。
好可爱的女娃儿。少年听到他的心脏不规则的胡乱跳了一通。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咬女娃儿粉嫩的双颊一口、想为她揩掉睫上闪动的泪珠、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慰……
他因为自身的想法而吓住了。
他竟然对一个初认识的“儿童”级小妹妹有遐想?!难不成他身上有恋童的因子存在?
“你是谁?”连声音都甜美的让人浑身酥麻。
“我叫季凡绯,是我爸叫我来这里的。”少年蹲下身来,“你呢?你是谁?”
少年一蹲下来,路语童就看清楚少年的长相了。
他其实不算俊,他长得很……粗犷。路语童想了好久,才想出勉强可用的形容词。
少年五官十分深邃,两道凌厉剑眉斜飞人鬓,虽是单眼皮,双眼却炯炯有神,若是不笑,看起来十分吓人,加上他体型壮硕,在娇小的路语童眼里,他简直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熊。
“我叫路语童。我住在这里。”路语童语音哽咽,鼻音浓重。
原来是丧主的家人。
看她哭得乱七八糟,泪水、鼻涕糊成一片,季凡绯从口袋掏出皱成一团的卫生纸,但皱巴巴的卫生纸配上她水水的脸庞是那么不相称,他不好意思的想把卫生纸收回去,然而路语童却不在意的接了过去,在脸上乱抹一阵后问:
“你爸爸是谁?”
“季总管。”她的动作好可爱。季凡绯看得傻了。虽然她还很不文雅的用力擤鼻涕,可连那声音,他都觉得好听得有如天籁。
他的心、他的魂在看到女孩的第一眼,就已经完全被勾走了。
季总管……路语童讶然地张大嘴巴,打量着明明和她一样蹲着,却仍让她头仰得辛苦的季凡绯。
怎么可能?!季总管个子又瘦又小,怎么可能生得出像大黑熊一样的儿子。
季凡绯一眼即看穿路语童眼里的迷思。
他反问她,“你跟你爸不太像,你应该比较像你妈吧?”
路语童点点头。
“我也是长得比较像我妈。”
他妈妈……长这个样子?,路语童的脑袋瓜里立刻浮现一个穿着裙子的季凡绯跟瘦小的季总管站在一起的模样。她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爸妈外型是很不搭轧啦。”他不以为意的耸耸 肩,甚至还开起父母的玩笑来,“我小时候都觉得他们是大熊跟猴子的组合。”
他的比喻恰好跟她的想象不谋而合,这下,她更是笑到不行了。
“可是他们的感情很好喔。你别看我爸很瘦,他可是有办法把我像大熊的妈给整个抱起来喔!”
“真的吗?”她平时都只看到季总管在吆喝其他人做事,可从没看过他拿重物呢。
“我是很想叫他表演给你看啦。”季凡绯表情一黯,“可是我妈已经不在了。”
“你妈妈也不在了吗?”心有戚戚焉的路语童拉住季凡绯的手,神色哀戚的学大人的说辞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这话应该是他说给她听的吧!
季凡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一脸的认真,“我妈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她在你几岁的时候过世的?”
他想了下,“十二岁的时候吧!”
“跟我一样……”路语童唇一瘪,眼泪像变魔术一样立刻掉了下来, “我跟你一样十二岁,我妈也死了……”
“呃……啊……”看到她又掉眼泪,以为是自己把她惹哭的季凡绯立刻手足无措起来,“那个……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你要节哀顺变……”
该死的,他竟然把话还给她了,他的创意还真是少到低能!
“我不要节哀顺变!我要我妈!”储语童再也控制不了满腔悲痛,“只有我妈对我好……她死了,就没有人疼我了……”说罢,她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会没有人疼你呢?”季凡绯不解的皱眉,“你长得这么可爱,任何人看到你一定都会疼你的!”
“没有人疼我!”她摇摇头,眼神落寞,“除非我变成男生才会有人疼我……”
“为什么?”
“因为我爸希望我是男生……”提到路世豪,路语童顿时有所警觉,忙收敛了哭声,“你不可以跟别人说你有看到我,还有……’’明明四周没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不能告诉别人说我躲在这里哭喔。”
“为什么?”他更不解了。
没有道理母亲死了还不能哭的吧!
“我爸说哭泣是懦弱的行为,所以他不准我掉眼泪,我只要一哭,他就会打我。”
天啊!好恐怖的爸爸,比起来,他突然觉得只有在他做了坏事时,会拿着棍子在后头追他的老爸,堪称慈祥父亲楷模了。
“没关系,你尽量哭厂保护欲将他整个心占得满满的,“如果你爸爸来,我替你挡着。”
“你替我挡?”路语童诧异的看着季凡绯, “你确定?”
“当然!”他拍拍胸膛,大有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豪迈。
季凡绯孔武有力的样子就算是比他大个几岁的男人,应该也会忌惮他三分吧!可是他这会的对象是她爸,是他爸的老板耶。
路世豪对待下人的严厉与无情,她又不是没看过,
就算是在路家服务了二十几年的季总管,还是有可能会因为不顾他的意而被开除的啊!况且,他只不过是季总管的儿子罢了,他不可能斗得过她爸的。
“不用了!”她摇摇头,“就算我爸打我,你也不能出手挺我。”
“为什么?”
“因为你爸在我家工作啊!你不想你爸丢了工作吧!”
季凡绯一愣。他竟没想到这点。
“反正我只要不被他发现我在哭就没事了。”路语童抹掉颊上的泪,强作坚强的笑了笑,“你还是赶快走吧,你在这里,我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
他的个子那么高,又那么壮,她的花圃根本遮掩不了他,她可不想被人发现她专门用来偷偷哭泣的场所。
怎么可能?!他季凡绯好歹在学校还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他只要一开口,没人敢不从,可现下他竟连一个女孩都没有能力保护,连让她安心哭泣的能力都没有?!
他在发什么呆啊?路语童困惑的看着他。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他还不走呢?
远处有人声传来,似乎是有人走到后院来了。路语童叹了口气。有这大个子在,她是不可能继续在花圃里待下去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压抑住胸口的悲伤,咬着下唇,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缓缓地往内屋方向走去。
“你……”季凡绯一个大踏步追上她, “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路语童脸上满问号,“出去走一走?”
季凡绯点点头,“反正大人忙着办丧事,暂时不会有时间理我们,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可是……”
“我带你去一个就算你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管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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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微寒,海边的风大得几乎要将人卷入波涛汹涌的海浪里。
路语童没有想到季凡绯用摩托车载着她在路上奔驰了将近半个小时,竟然是带她来海边。
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海长什么样子,第一次看到海天一色,一望无际的大海时,她整个人傻住了。
“海……”她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微微发颤, “海耶!”她的双瞳闪着光芒,但不是因为眼泪的关系。
“你没看过海?”季凡绯很是讶异。
台湾四面环诲,走直的,走横的,走到尽头全是海的势力范围,她又不是生长在深山丛林,怎么可能都十几岁了,还不识海的模样?
“我没有看过。”走向沙滩,绵细的沙立刻窜人她的鞋里,令她的双脚很不舒服。脱掉了鞋,那沙竟变得温柔可人,“没有人带我来过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