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佣人在门外唤。
“什……咳咳,什么事?”喉咙好干,她喝了几口水。
“舒老爷和舒夫人来了。”
舒瑶的爸妈来了!?蓉蓉赶紧收好东西下楼去,舒瑶的母亲在舒老爷背后对她眨眼暗示。
“爸……妈……”舒瑶的父亲看起来很严肃,她可得小心不能露出破绽。
“瑶瑶,嫁来这里还习惯吗?”
“习惯。”
“你的气色不太好,脸有点削瘦、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蓉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会吗?可能是爸看错了。”才说完,又不自主的咳了一声。
“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没有,只是喉咙有点干。”她摇头。
“小心身体。”
舒瑶的母亲一语双关地问:“家驹他对你好不好?”意指“穿帮了没”?
“他对我很好,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寒天饮水,冷暖自知。
舒老爷神情十分严肃地开口:“你已经结婚了,赵国仁的事就该完全忘记,听到没?那小子对你不会是真心的,他是有目的。”
“是,听到了。”原来,舒瑶的情人就叫赵国仁。
“啊,看看是谁回来了?家驹!我的好女婿。”舒夫人忽然惊呼一声,随后热络地上前招呼。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看到他们出现在这里,家驹显得很惊讶。他瞥了蓉蓉一眼。
“我们是来看你呀!”舒夫人一派热情的说。转眼,把女儿抛在脑后。
“家驹,你回来了。”蓉蓉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她要如何演好这场戏?
就在她犹疑之际,家驹走近她道:“嗯,我回来了。”然后,他当着舒家夫妇面前,搂着蓉蓉的腰,并亲了她一下,结束后,手仍搂着她不放。
蓉蓉受宠若惊地望着他,他又亲了她一下。
家驹不得不承认,他早就想这样搂着她、亲她了。
舒家夫妇看到这一幕,感到放心又欣慰,尤其是舒夫人,松了一大口气。
“家驹,我们家瑶瑶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她还亲手煮饭给我吃。”
“哦,瑶瑶这么快就学会煮饭了?”舒老爷挺意外的。
“这个……”糟糕,她表现得太“贤慧”了,舒瑶在家想必连盐跟糖都分不清楚。
“不过,她的技术仍有待加强。”家驹适时又补了一句。
“喔,我就说嘛,不过没关系,”舒夫人转头对蓉蓉耳提面命说:“瑶瑶啊,你可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持家。”这样才能替她女儿保住这段婚姻。
“是。”
“好了,我们也该告辞了。家驹,有时间出去度假散心,别老是顾着生意。”这番话舒老爷说得婉转,事实上是想提醒他——人称“工作魔”,商场上的“狮子王”,别为了工作,冷落他的女儿。
“是。”家驹自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所以轻轻地点了点头。
送走舒家夫妇,蓉蓉松了一口气。这时忆起仍搂着她腰的手,连忙转向那只手的主人,想跟他说几句话。
然而她才有所动作,家驹已经松开她,淡漠地自行离去。
蓉蓉看了,心里明白,他对她好,不是因为爱她,只是在舒瑶父母面前演戏而已。
他……还在生她的气……
蓉蓉黯然失神地垂下双肩,内心充满无助的苦涩。
第四章
上流社会最常举办宴会,只要有任何藉口就找机会办,而且一定要办得热闹、精采。
但蓉蓉一生从没机会接触这种场面,更别提事前的准备有多繁杂琐碎,还好家骏、奶妈来帮她,她才能把场面弄得热热闹闹。
家驹生日当天是星期六,所以来的人特别多,有被请来的,也有不请自来的。
蓉蓉尽力在招呼每一个人了,却还有招呼不周的感觉。但这也无法怪她,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办宴会,而来的人又是那么多,她忙得几乎不像女主人,倒像是佣人。
而那个男主人虽然有看到她在忙,却仍自顾自的与宾客们谈笑风生。
“还是那么热闹!”
正在指示佣人将小点心放在桌上的蓉蓉听到声音,蓦地转过头。
“啊,家骏!你来了。吃过饭没有?”
家骏看着她脸上晕开的彩妆,及有些慌乱的神情,猜想她一定没吃东西。
“还没。你愿意陪我一起吃吗?”
“恐怕不行,你看,今天人来得好多,我——”她露出抱歉的微笑。
“走。”家骏半强制地牵着她的手来到较安静的一隅。“坐下。”
这一坐下来,蓉蓉才发现她的腿好酸,口更干。“咳咳咳……咳咳。”
“先喝杯水。”他还端来一些精致的食物。
“谢谢。”冰凉的温度暂时纾解她灼热的喉咙以及昏沉的脑袋。
“这么忙做什么?有佣人在。”他的语气略带责备。
“家驹的生日,我不希望搞砸它。”
“你真有心,他一定能感受到。”
蓉蓉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别光喝水,吃点东西。”家骏轻声催促。“你看你瘦的。”
蓉蓉望着那张与家驹神情相似的脸,再听他温柔的语调,一时有所感触,竟掉下一颗泪珠!她急忙拭去,不想让家骏看见,但他已经看见了。
家骏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轻声地问:“怎么哭了?”
“没……没事,只是眼睛有点发酸。咳咳咳咳……咳咳!”
“咳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不舒服?”他覆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热得异常。
“我没事,真的!只是有点累。”内心的疲乏大过身体的疲累。
“不要勉强自己,如果累了,就去休息。”
“不行!”她断然拒绝。“家驹的生日,我不能不在场。”
“不过就是生日,值得你这样劳心劳力?”家骏微微动怒。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说,又转头过去看家驹。
这时,有更多男宾女客围住他,蓉蓉看了心里感到骄傲。
“家驹做人很成功。瞧,那么多人来给他庆生!”
“都是些心怀目的的人。”家骏嗤之以鼻,“没一个好东西。”
她睨了他一眼。“别这样说嘛,做生意本来就是互谋其利,大家互不得罪,不是挺好的!”
家骏诧异地望着她,然后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说:“小生受教了!”
“啊,要切蛋糕了,我们过去吧。”蓉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生日,总要送礼,不送礼不好意思。女宾送的是有形的东西,例如钢笔、领带,大胆一点的就送一个吻,例如那个肆无忌惮的汪小姐;男宾不时兴这一套,他们要送的是一笔生意、一张契约,这类物品在谈笑间就“送”出去了。
蓉蓉拿着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神情有点紧张兴奋地拿到他面前。
“家驹,生日快乐!这礼物送给你。”
“谢谢。”他笑着收下。想知道她送什么,于是问:“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她的脸庞因期待而发红。
礼物打开,是一件宝蓝色手织毛衣。
家驹怔了一怔。“这是……”
“我亲手织的毛衣。尺寸是奶妈告诉我的,不晓得合不合你的身?”这件毛衣直到昨天晚上十二点,才算完全织好。仓促之下,她实在怕不合身。
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蓉蓉有些着急地问:
“你喜欢吗?”
家驹仓皇地一回神,竟就把毛衣与其他礼物放在一起。
蓉蓉看了心急,忙追问:“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还是不喜欢这个样式?我还会织其他的样式,我——”
“够了!我自己会去买毛衣,不用你织!”他猛然打断她的话。
家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场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楚。
顿时,蓉蓉觉得有好多双眼睛在看她、在嘲笑她、在讨论她……
她睁大眼睛茫然的望向四周,眼前,所有的宾客像是一轮漩涡,紧紧围着她转,那些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友善,那些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喧腾刺耳。她就要被卷进漩涡里了……她以为她就要昏倒了,可是,她居然还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传来——
“没……没关系,不喜欢就放着,就……放着。”她笑,然后强装若无其事,端了一杯饮料,慢慢离开会场。
她走后,会场仍有一些声音,但过了一会,渐渐地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音乐声。
没有人在意她去了哪里,舒瑶的流言使无辜的她不被人尊重,再加上家驹非善意的表现,任谁都可以肯定唐家驹并不爱他的新婚妻子,而刚才的事又可以让女宾们八卦上好一阵子。
***
因为无心在宴会上逗留,家骏提早回家。熄掉引擎,走出车库。在他点烟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朝右边一看,有个人坐在墙边。因为黑暗,他看不清楚是谁,于是警戒地问:
“是谁?”家骏向后退了一步。
“家骏。”那人唤了一声,声音是如此沙哑难辨,像是被人紧紧掐住脖子硬挤出来的,但家骏听出是谁了。
“瑶瑶!?”他一惊,冲向前,扶起她。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在家驹那找不到你……你怎么来的?”
“我走路来的。”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但每个字都是变认的沙哑,像破败的琴声。
走路?这里虽和家驹那离得不远,但若走路来,也要很久。
“有什么事到屋里说。”他是着急的想赶快扶她进去,而她却无法赶上他的步伐,才跨出第一步就不支昏倒。
“瑶瑶!?”他摇着她,轻拍她脸颊,这才发现她整个人热烘烘的,“好烫!”他像抱着一具暖炉,不敢再多作迟疑,连忙奔进屋里,大声唤来佣人,并打电话叫医师过来。
“瑶瑶,不要睡,看着我。”家骏喊着,并在她额上覆着冰冷的毛巾。
是冰凉将她唤醒,她睁开了眼,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他,用那破败的嗓音说:
“我没有办法了,家驹他太讨厌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又陷入了昏迷。
***
曲终人散后的寂静,比一个人时的寂寞还要可怕。
但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是唐家驹,能操控这个国家百分之七十经济力的人,连国家元首都要对他礼遇,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为什么他连走出书房,到主卧室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他的妻子见个面、说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她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她道个歉的勇气都没有?
家驹摸着蓉蓉亲手织的宝蓝色毛衣,得不到任何答案,却又希冀有人能给他答案。
不!他不应该害怕。
这些事是他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就没有理由去怕。何况,这只是小事!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怕它。
家驹一鼓作气地站起来,决定去跟蓉蓉说明一切,为他的行为跟她道歉。
打开与书房相连的主卧室,发现里面没有人,他又往楼下去。
见到陈福想问他,没想到陈福反而一脸神色慌张地迎上来说:“大少爷!电话,二少爷打来的!”
“我不接。”想到刚才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家骏蹲在蓉蓉面前和她亲密说话的情景,他就不想跟他说话。
“是有关少夫人的!”陈福急得额头冒汗,“少夫人现在人在医院——”
“什么?”
***
严重违规了五次,被交通警察拦下来开罚单,还差点与警察发生冲突后,家驹才赶到医院。
“你来迟了。”家骏语带责难。
“家骏,她……她怎么样了?”看到他,家驹似乎忘了他与蓉蓉在宴会上的事了。
“发高烧而并发肺炎,情况危急,如果今晚无法安然度过……后果你知道。”家骏首次出现冷淡的语调,说完随即转身走开。
家驹听了,脑袋轰地一响。
“她……发高烧?她怎么没告诉我?”
家骏一听,倏地转过身,寒声地说:“你认为她会主动告诉你?”
“她为什么不会主动告诉我?”家驹不喜欢他的语调。
“你可曾在乎过她?”家骏忽然一问。
“我当然在乎她!要不然我怎么会留她在身边?”家驹辩解。
“是吗?那你的留人方式真奇怪。留了她又无视于她,甚至——”家骏直逼他面前,“还当众羞辱她!我该说你行事怪异或是冷血无情?”
“家骏,你……”家驹想开口叱责他几句,却哑口无言。
气氛就这样僵凝着,谁也没再说话。
“她不是舒瑶。”家骏背对家驹,突然冒出一句。
家驹看了他一眼,无言。
“我想你也该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舒瑶。”家骏又说。
“你怎么知道?”如果家骏发现了,那其他人……
“我听到她和真正的舒瑶讲电话,猜测她可能是被勉强逼来的。”他的猜测准确无误,而这点家驹并不知道。
“你想怎样?”家驹警戒地问。
“等她病好了,我要追求她,给她幸福。”家骏看着挂在急诊室墙上的一幅画说。
“你的女朋友多如过江之鲫,如何给她幸福?”家驹不怒反笑。
“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没有遇上好女人,遇上了,自然就会收心,而我也玩够了。”家骏一反平日花花公子的态度说着。
会说这种话的他,家驹太陌生了——家骏是认真的!
家驹心里的害怕没有扩大,只是更深入到他灵魂深处,他一向坚固不可摧的天地,开始破裂了……蓉蓉重病在床,他又愧又急,不想和家骏作无谓的争夺,但是,家骏向他下战帖了!
“她是你的大嫂。”家驹找不到其他理由阻止他,偏偏这个理由薄弱得一攻就破。
“就快不是了。”家骏稳稳的说。
“你想揭穿这件事?”家驹敏锐察觉到。
“不是想,而是‘要’。”家骏势在必得。
“你这么做,会吓跑她。”
“总比受某人的伤害来得好吧!”
“我伤害她?”
“你想否认也无所谓,反正你心里明白。但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当众拒绝她,我会立刻将毛衣穿在身上,赞美她的手工巧,心思细。如果她不害羞的话,我还会当众拥抱她、亲吻她。”家骏神往的说。若换作是他,他确实会这么做,他的浪漫基因可比家驹强多了。
“你——”
家驹纵横商场,一向无往不利,然而今天却被自己的弟弟逼得无话可说。虽然他恼怒极了,但他明白家骏并没有错怪他半点——他是亏待她了!
而他也将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就是失去所爱!?
如果家骏介入其中,他一定会失去他的“妻子”!家驹惊恐地想。
过去,为了“唐氏”他牺牲不少个人事物,他都不在意,但没有一件像这次一样,害怕失去的心情,如失去生命一样恐惧!
为了保护所爱,他得挥剑扞卫,而夺取者,却是他的亲弟弟!?
他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该怎么做?家驹生平第一次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