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夫人。”
玉荆风的身体明显一僵。
老汤惋惜的叹了口气。
“是少夫人每晚仔细地将最嫩的茶叶片,一片片地挑出来,再加以冲泡的,她说怕你每天睡前喝酒会伤身。”
玉荆风只觉得他的心正在抽痛。
“为什么……她不自己送来给我?”他的声音变得暗哑。“少夫人说你不会喜欢看见她,更不会喝她冲的茶,所以要我送来给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即使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即使他老是忽略她所做的一切,她仍然无怨无悔地做。
一想到她那比谁都荏弱、都需要呵护的身子,恐惧第一次在他心里升起。
想起东方吹云临走时的话,如果半个月内找不到步灵均,恐怕找回来的会是具冰冷的尸体。
不!他绝对不让这种事发生。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爱上的人是她,怎么样也不会让她就此含恨而去。
玉荆风在心里发誓,绝对要寻回步灵均,让她知道他爱她。
???六个月后西城神风堡“小姐,不是告诉过你吗?这种粗重的活你千万不要做,我来就好,怎么你老是不听呢?”
步灵均好笑地看着依然聒噪的月皎。
“不过是帮沈大娘提些水嘛。”
自从她因为心疾骤发,昏倒在神风堡外,幸运地被堡主和时意姑娘救起后,月皎对她更是小心,加上后来又得知她怀有身孕,对她的行动尤其变本加厉的限制。
月皎夸张地瞪大眼睛。
“大夫说了,孕妇可是不能提重的东西耶。”
“好、好、好,不拿不拿,那你帮我把这桶水提去给沈大娘吧。”
看着步灵均明显消瘦的脸庞,月皎又心疼起来。
“小姐,我们真的不回步家庄吗?说不定东方公子已经找到救你的药了。”
步灵均眸光微敛,纤手抚着凸起的肚子。
“如果我们回去,公公知道了一定会来接咱们回去玉家,可荆风……他或许已经再娶,这样只是徒增困扰。何况我在留书中,再三拜托公公别将我离开的事让我爹知晓,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可是老爷迟早会知道的,玉老爷不可能瞒一辈子吧。”月皎试图说服她。
“这我也想过,明天我会托人送封信回去报个平安,让我爹知道我现在很好。”
月皎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她心里已有打算,她决定要在信套上做个小文章,至少要让老爷知道小姐人在西城。
???步灵均的信很快就送到步德永的手中。
一收到信的步德永,立刻就赶到玉家找玉天云。
玉天云和玉荆风一听他到来,马上就到大厅相迎。
“德永兄!我真的没想到你还肯来看我……”玉天云惭愧地红着眼。
这五个多月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心头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辜负了多年的好友。
“爹。”玉荆风喊道。
即使步灵均出走后,步德永对他十分不谅解,直说从此两家断绝来往,但在他心中,步德永永远是他的岳父。
“哼!”步德永见到玉荆风仍是一肚子气。
女儿的幸福可说是毁在这臭小子手上,教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德永兄,你今天来……”
步德永脸色仍然不好看。“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们知道,但毕竟以前我们两家有过深交,我也不想让你们太难过。”
“德永兄,你的意思是……有均儿的消息了?”
“嗯。”
“太好了!太好了。”玉天云郁结已久的眉头,总算可以稍稍抚平些。
玉荆风克制不住欣喜地上前,激动地问:“她在哪里?告诉我!”
五个多月来,他日夜浸淫在思念与恐惧之中,倍受煎熬。步德永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信递给玉荆风。
玉荆风雀跃地打开信,见到步灵均娟秀的字迹,心中霎时百感交集。
他焦急地搜寻着,盼望能在里头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信里只是简单地告诉步老爷她很好,连提都没提半句有关他的事。
看来他实在伤她太深,玉荆风略惆怅地把信放回信封,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信封背面。
“西城?她在西城?”
步德永点点头。“那西城二字是月皎的笔迹,她肯定是趁均儿不注意,偷偷在背后写下这个线索。”
“老汤!”
在厅外候着的老汤,闻声立刻恭敬地走入。“少爷。”
“立刻备马,我要马上赶去西城。”
“慢着。”步德永伸手阻止正要去张罗马车的老汤。
他严肃地瞅着玉荆风,历尽风霜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均儿留书离开玉家的那时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你们玉家的媳妇,我今天会来告知你们一声,是念在过去的情分,至于找人的事,步家自会处理,与你们玉家没有关系。”
步德永领着家仆就要离开,却被玉荆风侧身挡住。
“均儿永远都是玉家的媳妇、我玉荆风的妻子。”玉荆风敛眸地说。
步德永冷笑一声。“当初她在的时候你不珍惜,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现在你还敢大声地说她是你的妻子!?”
玉荆风再度拢紧眉头。
“爹,一切全是荆风的错,劣婿只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玉荆风的坦然认错,倒是让步德永有些错愕。
这小子的个性他很了解,要他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再想想,他其实还真舍不得这个女婿。
“我无法替均儿作主,一切等找到她,再看她肯不肯给你一次机会吧。”
步德永明显的已经让步,现在就只等找回步灵均的下落。
???“原来嫂子人在西城,难怪我们动用多方的人力,始终找不到她。”莫且扬说道。
“明天我便起程,往西城去找。”玉荆风饮下一杯酒。
莫且扬为他和自己再斟上一杯酒。
“正巧,我就是要找你谈这事,岳惊鸿的地盘不就是在西城吗?这回我们正好可以去找他,一方面请他帮忙找人,一方面和他谈谈合作的事。”
玉记和岳惊鸿曾有过合作的计划,但由于步灵均的失踪,使玉荆风急于寻人,而导致事情一拖再拖。
“也好,神风堡的势力强大,岳家又和当今皇后有血缘之亲,或许能帮上我们的忙。”
莫且扬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开口:“你何时要找路姑娘谈谈?她至今似乎还傻傻地沉醉在假象里。”
“我会找她谈的。”
???惜情阁的芙蓉朵朵盛开得美丽而吸引人,却丝毫吸引不了屋里的两个人。
“你说,这该怎么办?明天荆哥就要去西城,要是真的让他找到步灵均,那我该怎么办?”
路云音既焦急又担心地对淡月抱怨。
“表小姐,你先别慌了阵脚,现下只知道她人在西城,又没有确切的目标,西城不是个小地方,想找个人没那么容易的。”
淡月一点也不紧张,她自认她的计谋是天衣无缝。
路云音沉下脸,抢下淡月正为她梳头的发梳,用力往墙角一丢,娇气的脸庞夹着一股恼怒的气。
“都是你害我的,是你教我装病去骗荆哥,说什么这样就能让他更怜惜我,进而赶走步灵均来娶我,结果呢?五个多月过去了,荆哥连提都没提过要娶我。”
淡月捡起梳子,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蹲下身来,俯在路云音膝旁。
“我怎么可能会害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了,不然怎么会替你去求张大夫说谎,替你张罗雪月庵的住所,又怎么会冒死去骗少爷,说是步灵均赶走你的。”她轻柔地解释。
淡月眼神里的柔情,让路云音没来由的战栗,她这时才惊觉到淡月的怪异。
“好了……你下去吧,我累了。”她闪躲着淡月灼灼的注视。
淡月微敛目光,颔首点头走出惜情阁。
两人的心绪全都纷乱不已,根本没留意到屋外闪过一道黑影。
第九章
下过一阵急雨的午后,微微凉风吹来,令人有想昏睡的欲望。
步灵均悠闲地在花园里散步,这是她怀孕后养成的习惯。
“均儿。”严时意在凉亭那儿向她招手。
“嗯!”她撑着腰,缓缓向严时意那儿走去。
“怪了!沈大娘天天给你炖补,怎么就不见你长肉?要说营养是让胎儿给摄取了,又不见你肚子变大?”严时意左盯右瞧地打量着步灵均。
步灵均只是浅浅一笑。她并不想让严时意知道,她是个随时会死去的人,拖着这条命,也只是不忍腹中的胎儿随她而去。
“你可别和月皎、沈大娘她们一样,整天逼我吃补品,我可是受不了的。”
严时意调皮地眨着大眼,故作生气地抿起嘴,“不要把我和她们联想在一起,我既没沈大娘唠叨,也不像月皎那般聒噪喔。”
她的淘气让步灵均暂时忘记忧愁,漾出如花般的灿烂笑容,顿时让严时意看呆了。
“你该常笑的。”严时意赞叹地脱口而出。
她和岳惊鸿在城郊意外救起步灵均,对于她的过去,他们很体贴的不过问,即使后来知道她怀了身孕,也没因此看轻她,甚至到后来,岳惊鸿干脆收她当义妹。
严时意虽然年轻,但看人并不含糊,她知道步灵均在神风堡一点也不快乐,总是郁郁寡欢,人也日渐消瘦。
“岳大哥呢?”步灵均刻意岔开话题。
严时意娇俏地嘟起红唇,“说到他就有气,明明说好要他带我们去游湖的,一早起来又说有客人会来,害我玩不成。”
“要游湖哪天都可以,但客人可不是天天能来,大哥也不是故意爽约的,你就体谅些吧。”
“说到客人,惊鸿要我告诉你,今晚要你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要顺便为你引见。”
“这……”
严时意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撒娇地挽起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就当是陪我嘛,他们一堆大男人谈生意,我一个小女人夹在里头多无趣,有你在,我也比较不会无聊。”
“好吧。”
在西城应该不会撞见熟人吧,步灵均在心里暗忖。
???黄昏时分,几只离群的孤雁飞过神风堡的上空,有种苍劲悲凉的美感。
玉荆风和莫且扬一早便赶到神风堡,在管家的引见下拜访岳惊鸿。
以冷酷闻名的岳惊鸿,果真如同外界所传,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可是冷酷?
玉荆风见到岳惊鸿看严时意的神情时,就知道冷酷二字可以丢到火堆烧掉了。
“今天晚上,我请沈大娘烧几道拿手好菜,你们一定得捧场吃光光喔。”严时意对任何人都没心机,加上她一见玉荆风就很有好感,甚至觉得他和步灵均好配。
岳惊鸿不悦地板起脸,低头在严时意耳边低语:“意儿,怎么平时就不见你这么费心为我张罗?”
严时意涨红脸,小手戳了下他的肩胛。“人家是客人耶。”岳惊鸿满意的看着她的俏脸染上了红潮。
“少主、少夫人,晚饭备好了。”一名小婢屈膝说道。
“知道了,去请二小姐出来用膳。”
“是。”小婢行个礼,转身离开。
“二小姐?岳少爷有妹妹?”莫且扬挑眉惊讶地问。
“是我最近才认的义妹。”
“喔。”
“二位请吧。”岳惊鸿摆手,领着他们两个往饭厅走去。
???晚餐在一阵和谐的气氛中开始,至于岳惊鸿口中的二小姐,则先遣了小婢来回话,说是晚些到。
“时意!”岳惊鸿充满妒意地低吼,扳回严时意紧盯着玉荆风的脸。
严时意先是有点闪神,随即瞪大眼向岳惊鸿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在看他哟。”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岳惊鸿邪佞地冷笑一声,“那你在看什么?”
“人家……人家……”她嘟起嘴嗫嚅地说不出口。
“说!”岳惊鸿怒吼,他可不许心爱的女人心中还有别人。“好嘛、好嘛,说就说嘛。”严时意扁扁嘴。“人家只是觉得玉少爷愈看愈是和均儿姐姐登对嘛。”
均儿?玉荆风闻言一僵。
“岳夫人,你刚刚提的均儿姐姐……”
“是我五个多月前救的女子、也是我新认的义妹。”岳惊鸿怒色稍齐地说。
他这小妻子真是太异想天开,居然想把均儿推销给玉荆风,也不想想均儿可是挺着大肚子的?
“告诉我她的名字!”玉荆风倏然站起身追问。
严时意正想开口,门外已经传来声响--“小姐,你小心走好。”
玉荆风的俊脸顿时一亮。这不就是月皎的声音吗?
步灵均在月皎小心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饭厅。
天啊!终于让他找到她了!玉荆风在心中呐喊着。
看着她消瘦却依旧脱俗的芙脸,玉荆风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目光往下一移……他蓦然瞪大眼睛,震慑地看着步灵均的腹部。
松花绿色的衫袍裹住她优雅的身段,却遮不住她逐渐隆起的肚子。
这可恶的小女人,竟敢怀了他的孩子后,毫不留恋的离开他。
步灵均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敏感地抬起头来,看向目光的来处。
一刹那间,她浑身一震地恍若电殛。
那个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用着一种她不熟悉的眼光看她。
那是一种交杂着蛮横的掠夺、又不失温柔的眸光,是她曾经最向往的。
然而此时此地,她唯一想到的是逃离。
她转身想跑,但突来的一阵虚弱让她撑不住身子。
“均儿!”玉荆风飞身向前,扶住她向前倾倒的身躯。
“不要碰我!”步灵均伸手想要推开他。
“均儿,别再躲我好吗?”他箝制住她亟欲挣脱的手,却又小心地不致过于太用力而弄伤她。
“不!”乍见到他,步灵均的心再度刺痛,呈现极度的痛楚和慌乱。
痛楚是因为,她一直欺骗自己能忘了他,事实上,他早已在她心里生了根,拔也拔不掉。
慌乱则是害怕他将掠取她仅剩的、唯一的生存力量--孩子。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用力地往玉荆风的手臂一咬。
玉荆风没料到一向温婉的步灵均,会用这种泼辣的方式挣脱他,一个不小心就让她给逃脱了。
“均儿--”
玉荆风紧追在她身后跑出去。留下一脸迷惑的岳氏夫妇,和等着看好戏的莫且扬。
???步灵均捧着肚子,以她最快的速度冲进卧房,抖着手锁紧门闩,虚软地倚靠在门板上。
她的脸颊因为适才的奔跑而浮现红潮,因怀孕而更加丰满的胸脯急遽地上下起伏。
“均儿,求求你开门听我说。”玉荆风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步灵均手足无措地退到床边,她手按在胸口,掌心感受到心跳猛烈的撞击。
玉荆风在门外继续说道:“对不起,均儿,我并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留给我的信时,我的心有多痛。”
“别再说了!”步灵均捂住耳朵,却止不住直落的泪珠。
门应声被撞了开,玉荆风火速冲到床边,由不得她反应,伸臂一搂,将她拥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