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几乎进鬼门关绕了一圈时竟还有余力关怀她──他对她,真的太好,好得她承受不起。
“不要……不要哭啊。”见她眼泪不停地流,他有些心慌,“你很痛吗?”
“我没哭。”她连忙否认,展袖拭去眼泪,“我不痛,一点也不,你别担心。”
“是吗?”蓝眸凝望她,微微朦胧地,“那就……笑一笑。”
笑?
燕琉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苍白的唇角。
她正对着路西法笑,笑容凄然而苦涩,可后者却没看到,他在昏昏沉沉的神智中看到的是记忆里她清柔甜美的笑容,看到的是那两个小巧的、可爱的酒窝。
于是他也微笑了。
“你笑起来很美,琉彩,为了这样的笑容我愿意……付出一切。”他眼神恍惚,喃喃地、意识不清地说道,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可燕琉彩却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她忽地身子一颤,再也忍不住啜泣的冲动,压抑的哽咽低低逸出。
听到了她的哭声,意识大半陷入昏迷的路西法瞬间清醒,“你在……哭吗?琉彩?”
“不,我没有,没哭。”她迅速否认,伸手半掩住脸庞,“我没哭,路西法。”
“是吗?”路西法轻轻吐息,强烈的疲倦席卷他全身上下,他缓缓闭上眼眸,“知道吗?琉彩,离开……你后,我一直……很想念你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走呢?”她抚摸着他深金色的头发,忧伤地问道,“为什么当年要离开我?”
“因为你……对我太好。”
对他太好?
这样的答案令燕琉彩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为了这种原因选择离开。
“别……对我太好。”他模糊地呓语。
泪水再度冲上她眼眸,“哦,路西法,为什么?为什么?”
他却像没听到她问话,“唱歌……给我听好吗?”
“唱歌?”
“嗯。”低哑的嗓音像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唱那首……你最喜欢的老歌。”
“Casablanca?”
“嗯──”
“好,我唱。”她点头,星眸闪着晶灿泪光,“我唱歌给你听,你答应我,好好睡觉。”
“好。”他柔顺地应道。
于是,她开始唱了,蕴着浓浓情感的嗓音在室内温柔地回旋,安抚着他疼痛不已的身躯与心灵──
Oh!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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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唱歌给我听好吗?”小女孩交握双手求着他,望向他的黑眸灿灿,细嫩的脸颊飞舞着甜甜的酒窝,“我要听那首Casablanca,你唱起来好好听哦。”
“我不想唱。”他冷漠地回绝,虽然她的眼眸和酒窝在朦胧的星光掩映下可爱得教他心动。
“为什么不?今天老师教我们这首英文老歌时你唱得好棒的,真的非常非常好听。”她灿然微笑,兴高采烈拉着他的手,“老师说的没错,你真的有一副好嗓子。”
“不想唱就是不想唱,你说什么都没用。”
“为什么不?路西法,唱嘛唱嘛。”她眨着浓密的眼睫,可怜兮兮地求着他。
“我忘了旋律了。”他随意找着借口。
“没关系,我用钢琴替你伴奏。”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的手奔向客厅角落一架乳白色的钢琴,“老师把曲谱留给我了,我替你伴奏。”
说着,娇小的身躯坐定钢琴前,打开琴谱,小小的双手有模有样地抚过一排黑白键盘。
可她毕竟只是第一次练习,弹得并不好,有许多地方错了,在许多需要八度伴奏的时候,小手更是吃力地无法撑开。
她弹得很辛苦,可为了替他伴奏,她依然勉强自己撑开五指。
他看着,不觉紧紧蹙眉。
“够了!”他喝止她,“你的手太小,没办法弹这首曲子。”
“我要弹。”她坚持着继续,“我要听你唱这首歌。”
他瞪视她,忽地展臂硬生生拽下她坐在钢琴前的身子。
“路西法?”她吓了一跳,怯怯望他。
“我来弹。”他简单一句,跟着坐上钢琴椅,不一会儿,流畅的琴音便回荡在冬季寒冷的夜。
她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他,当他弹完了整首曲子,更是拼了命地鼓掌。
“你弹得好棒啊!路西法,原来你也会弹琴!”
他不理会她孩子气的赞美,蓝眸冷冷扫视她一眼,“坐上来。”
她点点头,踮高脚尖,在他身旁坐定。
“你的手太小,不能弹八度音,我们把左手伴奏的部分改一改。”
“怎么改?”
“这么改──”
冬去春来,当最后的冰雪在春阳映照下缓缓融化,Casablanca已成了两人最喜爱的合奏曲。
虽然这之间他们还一起学了许多其它乐曲,可最爱的,永远是这第一首,第一首让他对她打开心门的曲子。
大部分时候他吹着口琴与她合奏,偶尔拗不过小女孩的请求时,才用那清隽的嗓音轻轻和着钢琴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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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路西法不禁微笑了。
神思,由遥远的过去缓缓收回,蓝眸一转,望向趴在床边墨黑的头颅。
一直都是他唱给她听,昨夜是第一回,第一回听她唱给他听,听她温柔的歌声坠入梦乡。
虽然意识昏沈,他仍朦胧地记得她沙哑而温暖的歌声。
“琉彩。”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凌乱的发丝。
感应到他的抚触,浅眠的她立即醒来,扬起担忧的容颜,“你醒了吗?路西法,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琉彩。”他低低地,“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
“那要不要喝点什么?”
“嗯,给我水。”
“好,我马上倒给你。”说着,燕琉彩迅速站起,窈窕的身子一旋,压下床头柜上的热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
“你平安醒来真是太好了。”她一面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喂他喝,一面凝睇他,甜甜地笑。
路西法心脏一扯。
也许她自己没察觉,但她的嗓音里蕴着太多情感,太多放松,太多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是真的很担心他,非常非常担心。
他凝望她,不觉扬起手轻轻抚过她受伤红肿的脸颊,“怎么不上药?你这边伤得厉害。”
“我没什么。昨晚抹了一点药膏。”
“痛吗?”
她微笑摇头。
“药膏在哪里?我再帮你抹一些。”
“不,不要。”她阻止他欲起身的动作,“你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在她坚定的命令下,他无奈地躺回床上,“我已经好多了。”
“你一点也不好。你伤得很重,明白吗?一定要乖乖休息。”
他微微一扯嘴角,她仿佛对小学生的说话态度,总是令他心底流过一束莫名温暖,却又忍不住想笑。
“知道吗?昨天那些人肯定也被你吓了一跳。”
“被我吓一跳?”
“嗯。”蓝眸流转温柔的波影,“昨天你教训他们的模样,简直像个训斥不听话儿子的母亲,或者像个小学老师。”
“母亲?老师?”她愕然,“怎么会?”
“你自己不知道吧?”他微微笑,右手费力地撑起,意欲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她注意到他的动作,主动弯下腰,芳暖的气息拂向他。
蓝眸蓦地转深。
“怎么了?”异样的眼神令她颦眉。
他不语,凝视她许久,忽地仰起头,在她柔软的樱唇轻轻一吻。
她呼吸一停,怔怔望他。
他却只是淡淡地笑,接着,仿佛倦了,眼睫缓缓掩落。
“路西法。”
她痴痴地睇他,低低地、宛若叹息般唤着他的名,双手不知不觉抚上胸口。
她的心,跳得好快。
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轻得不能再轻的吻,只是个表示友好的吻,可她的心──跳得好快。
就连脸颊,也缓缓发烫。
菱唇一牵,漾开清甜笑意。
她调整姿势,靠在他身旁坐定,左手轻轻握住他的,墨密的眼睫合上。
就这么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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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现在怎么样了?”路西法沉沉开口。他半躺在床上,俊朗的脸庞已不似两天前那样苍白,除了前额还包扎着绷带,气色显得相当不错。
亨利看着,眸底掠过欣慰的笑意,可只一会儿,神情立即整肃,“长官,契塔维夫将你那天签约的场面全给录下来了,不但录下来,还传送给所有相关人等,现在道上沸沸扬扬,都说你……说我们──”他忽地住口,脸孔爬上犹豫。
倒是路西法神情淡然地接口,“说我在契塔维夫的手下栽了跟斗吧。”
“那个该死的契塔维夫!”亨利忿忿不平地一击拳头,“竟敢耍这种手段!真够卑鄙!”
“不是卑鄙,是聪明。”路西法微微地笑,“他将我受伤的画面传给那些人,不但可以削弱我以后在中东说话的份量,还可以保障我不对合约的内容反悔。”他顿了顿,蓝眸似乎还闪过一丝类似赞赏的光芒,“现在他可是确确实实要回他在中东的地盘了,我们就算不服气,暂时也不能动他。”
暂时!
听出长官的言外之意,亨利眼眸一亮,“长官,莫非你有什么计策?”
“我会找到方法对付他的。他不是还想做器官买卖的生意吗?鱼与熊掌,妄想兼得。你认为我们该让他称心如意吗?”路西法问,蓝眸清邃澄透,闪闪生辉,俊朗的唇畔勾勒着某种恶作剧似的笑痕。
灿笑,点亮了他俊逸的脸庞,宛如天使一般光辉灿烂。
亨利呆呆地看着。
他认得这个表情,跟随长官十多年以来,他只见过几回这样天使般的表情,每一回,都随之发生可怕的事。
只有当他真正打算摧毁一个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纯真淘气的神情。
看来,契塔维夫是真的惹恼长官了──不过,他可不会同情那家伙!
一念及此,亨利禁不住用力点头,“我们当然不该让他称心如意,长官!他敢动长官的女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该有下地狱的觉悟。”
“下地狱?”路西法轻轻地笑,想起契塔维夫曾如何对待燕琉彩,蓝眸忽地掠过令人胆寒的冷光,“只是下地狱还太便宜他了。”他缓缓说道,语气阴沈。
就连亨利,听了这样带着笑意的阴沈言语,也不禁微微一颤。
“……我们该怎么做?长官。”
路西法没有回答,一阵思索后,蓝眸忽地凝定下属,“老实告诉我,亨利,我们的人对我这次栽跟斗有什么想法?”
“什么?”亨利一愣。
“契塔维夫虽然没胆子杀我,但用这种方法折辱我却是一记高招。他既然能把录像的画面传给那些军火商,当然也能传给跟随我的人。”路西法淡淡地,语气仿佛悠闲,却蕴含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老实说,亨利,他们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面对长官执意追问,亨利支支吾吾。
“肯定有不少人对我感到失望吧?”
“嗯,这个嘛,长官,你知道有一些年轻人就是这样,他们根本什么也不懂,其实……”
“他们对我失去信心了?”
“长官!”
路西法单刀直入的问话震撼了亨利,他扬眸望向长官,黝黑的脸颊竟然发红。
“不必瞒我,亨利。”路西法微微一笑,神色自若,“我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种爱听人逢迎拍马的人。”
亨利闻言,棕眸闪过一丝敬意,脸上的红潮这才慢慢褪去。
“你猜的没错,是有些人动摇了──都是些这一、两年刚刚加入组织的新人──他们表面上没敢说出来,可有一回我的确听到几个人私下议论这件事。”
“你怎么做?”
“我把他们痛骂一顿,不许他们再胡说八道。”
“不,你这样做就错了。你应该鼓励他们说,愿不愿意继续跟随我,也尽管由他们自己决定,不愿意跟我的人就给他们一笔钱,要他们离开。”
“这样……好吗?”
“我只要那些愿意效忠我的人,他们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助手。至于那些对我失去信心的人,强留他们也没用,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警告他们,如果他们胆敢在外头乱说一句话,就算天涯海角,组织也绝对追杀他到底。懂吗?”路西法悠悠说道,语气虽然平缓,其中的意味却森冷。
可亨利却不害怕,他立正行礼,眸中掠过坚定的狠决,“你放心,长官,我一定会好好警告他们的。”
胆敢出卖组织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这是他们从一开始便奉遵的信条,他相信没有一个人会笨到犯戒。
看到他的眼神,路西法嘴角一勾,像是有趣,又似自嘲,“我大概不必问你对我是否失去信心了吧?”
“我当然不会!”仿佛受到了侮辱,亨利高声嚷道,“我从一加入军旅就一直跟随长官,除了你,没有人能号令我。”
“是吗?”
“是的!长官。虽然你这回为了救燕小姐孤身犯险,中了契塔维夫那家伙的奸计,可你在我眼中依然没有失去一点权威!你单枪匹马面对那么多人,毫不畏惧,毫不妥协,这样英勇傲气的行径正是我心目中的长官。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我如此服气。”
亨利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要是换做别人,也许就是逢迎拍马了。但路西法知道他不是,他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蓝眸,掠过一丝亮芒,可面上,依然平静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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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是得请假一天。”燕琉彩对着影像电话说道,神情满是歉意,“朋友的病还没好,我想继续陪着他。”
“你这个朋友应该就是那天我见到的那一个吧?”仲村英树笑望她,语带嘲谑,“怎么?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她是你男朋友?”
娇颜迅速染上红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他挑眉。
“你不要误会,Sam,其实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呢?
燕琉彩忽地犹豫了。
只是好朋友吗?不知怎地,她忽然有些不愿如此定义自己与路西法之间的关系。他们的交情──该比好朋友再深一些些,浓一些些,特别一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