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更震撼了,却没有失去狩猎者的本性,一个个举起摄影机,圈准新闻焦点。
莫传宇冷冷一笑,直直瞪视那名提问的记者,他,显然是莫礼节布下的暗桩。没想到那老家伙这么快就来讨他的回报了——
“……不错。莫礼节确实是我亲生父亲。”
* * * * *
“传宇,你为什么要承认?你不是说过,无论如何不会认祖归宗吗?”跟着莫传宇一路摆脱传媒冲回家,一踏进屋内,蓝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不干你的事!”他只是冷冷一句。
“传宇!”他的冷漠令她心惊。
他不理她,直直冲进她的房间,拉下搁在衣柜顶端的行李箱,接着打开衣柜,一件一件将她的衣物塞进行李箱。
她怔然望着他几近疯狂的举动,脑海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传宇,你做什么?”
“我要你回去!”他嘶哑着嗓音。
“为……为什么?”她不敢相信,“你……不要我留在这里吗?”
“对,我不要你留在这里,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凌厉的响应剌伤了她,她面无血色,“可是……你不是才向我求婚的吗?”
“那只是演戏!难道你不懂吗?”他冷淡地,“我只是帮你转移传媒的注意力而已。”
“可是……为什么?传宇!为什么?”面对莫传宇突然的冷漠,蓝灵乱了,脑子疯狂地转,却完全想不透该如何应对这状况,她只能伸手紧紧跩住他衣袖,“传宇,你说清楚!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今早……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放开我。”对她惊慌的质问,他只是淡然一句。
“不!我不放!我要你解释清楚……”
“我说,你.放.开.我!”他蓦地旋身,瞪祝她的双眸燃起滔天烈焰,狠狠灼伤了她。
她一痛,松开他,颤然倒退数步。
“为什么?传宇——”望向他的明眸既伤痛又迷惘。
“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那我告诉你,蓝灵,到此为止了。”他冷冷地,一字一句撕扯着她,“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继续纠缠你,你也不必再有心理负担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为什么?蓝灵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毫无表情的男人——为什么要如此绝情?为什么要忽然与她划清界限?
为什么要用这样冷酷的口气和她说话?他从来……从来不曾对她这样的——
泪水,刺痛了她的眸,她忍不住喊出声,“可是我喜欢你啊!传宇!”
“我不需要同情。”闇影,掠过他深沉的眸。
“同情?”她一愕,“不不,那不是同情!你一定是听到霆御跟我的对话了,传宇,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
“是吗?”
“是的,是的!”她急促地嚷。
而这样的嚷喊似乎更令他愤怒了,额前青筋猛跳,“那你告诉我,蓝灵,为什么姓朱的一打电话给你你就赴约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放不下他?到现在还傻傻地被他牵得团团转?”
“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他冷哼,“那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朱霆御家里?”
“那是因为——”蓝灵愕然地张唇,她想解释,可事情却如一团乱麻,叫她不知从何说起。
她微微地犹豫,而就因为这片刻的犹豫,莫传宇的面色已从愤怒的潮红转为冰冷的铁青。
他蓦地别过头,深吸一口气,接着,提起仓促收拾好的行李,“你走吧,蓝灵。”一面说,高大的身躯一面跨出卧房。
蓝灵怔怔瞪着他挺直僵硬的背影,数秒,莫名的委屈倏地攫住她,“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传宇!刚才朱霆御强吻我时你为什么不救我?难道你……难道连你都以为——”她没说下去,嗓音已因哽咽而破碎。
可他依然不回头,就算她哽咽着嗓音,就算明知她在他身后哭得涕泪纵横,他竟仍能狠下心来不理会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的心,好痛啊!“莫传宇,你太过分了!”她哭喊,“既然如此,你刚才就不应该插手管我的事啊,你干脆放任我让那些媒体记者围剿至死算了,干嘛……干嘛还来求婚那一套?”
他不语,直直往大门走。
“你说话啊!莫传宇,你说啊!”她不停地跺脚。
他终于凝住步履。
“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吗?”他低低开口,粗嘎的嗓音像压抑着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插手管你的事了,蓝灵,从今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再也不管了。
沉哑的五个字宛如丧钟,毫不留情地在蓝灵脑海里敲响。
她完全冻住了,无语,无泪,无法思考。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她才记得移动身子,接过行李箱,缓缓踏出大门。
他望着她宛若游魂的身影,忍不住冲口而出,“我送你吧。”
“不必了。”她轻轻回绝,“你不是说了,从今以后再也不管我了吗?”
是的,他是这么说了。
想着,莫传宇闭上眸,不愿、不想也不敢目送蓝灵逐渐淡去的背影。
泪水,从两扇紧闭的墨帘间悄悄挤落——
第十章
神灯巨人:
你一定猜不到吧?我前两天订婚了。
在仓促之间接受的求婚,并不是源于对方与我相爱,只是为了摆胜一桩丑闻。
为了摆脱丑闻,我跟他订婚了,可在钻戒套上我手指那一瞬间,他也同时决定与我分手。
一个人怎能在同一天从天堂跌落地狱呢?
你告诉我。
蓝色小精灵
他没有回信。
她装着不知道神灯巨人的真实身分写了封E-mail给他,可他,没有回信。
这是她与神灯巨人通信以来,他第一次超过一个礼拜不回复只字词组。
她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他就是传宇了,也猜得到,他大概永远不会再回她信了。
永远,不会回信——
捧着哈利波特马克杯,有一瞬间,蓝灵只想趴在办公桌上痛哭一场。
马克杯,并不是她前去英国出差买的那一对,是一个小时前,传宇派人送来的礼物,附上一张小卡。
买下这对杯子,是为了有一天能有机会送你其中一只,但我想,这一天不会来临了。
谢谢你一直以来与我通信。
再见。
神灯巨人
再见。
瞪着这平静也绝情的字眼,她,哭不出来。
她实在有资格痛哭一场的,因写这对杯子的出现,代表她失去了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一个默默守护她的朋友,同时,也失去了多年来与她心灵交流的网友。
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难道她还没有资格哭一场吗?
“我为什么不哭呢?”她喃喃自语,瞪着计算机屏幕,双眸隐隐刺痛,可却,流不出眼泪。
也许是这一星期来,每当她一个人静下来时,无助的伤痛总来侵袭她,一次又一次,而她,在这样反复的折磨中,泪水,终于干涸。
所以她现在才会对着等不到他E-mail的计算机屏幕,对着他送她的马克杯,眼眸涩涩干干,胸膛空空落落,却,哭不出来。
一切,也许就这样结束了……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惊醒蓝灵落寞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缓缓将手伸向电话。
希望,不会又是一个急切着想探听她与莫家私生子恋爱史的无聊记者——
“你好,我是蓝灵。”
“蓝小姐,是我,莫传奇。”沉稳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她耳里。
莫传奇?传宇的弟弟?
她一怔,心跳突地加速,“莫先生,有事吗?”
“你准备就这样放弃了吗?”仿佛一句客套话也懒得说,莫传奇直切入重点。
她有些措手不及,“什么?我不……明白。”
“我说,你更打算就这样与传宇分手了?”
“你……你怎么知道?”
“家翊告诉我的。”他静静回答,“其实他那天晚上也在传宇家,只是你们光顾着吵架,谁也没注意到他。”
“原来……他也在?”
“他告诉我,你们那晚吵得很凶。”
“是吗?”她嗓音微颤,紧紧抓住话筒,“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晚提出分手的人不是我,是传宇坚持赶我走的。”
“怎么?”听出她话语中隐隐的控诉,莫传奇轻轻一叹,“你好象很委屈?”
“我没有委屈!”她忿忿地,虽然眸中的刺痛正明白告诉自己她是觉得委屈,“我只是莫名其妙!传宇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他根本……不听我说——”
“说什么?难道那天你不是一接到朱霆御的电话便出门赴约了吗?”
“那天打电话给我的人不是他!”
“那是谁?”相较于她的激动,他显得平静。
“是——”蓝灵蓦地咬牙,半晌,才低声开口,“是莫礼节。”
“我父亲?”
“……嗯。”
“我也猜到了。”他静静地。
她愕然。
“那天传宇会那么干脆地在记者面前宣布他跟莫家的关系,我就猜到我父亲可能在这件事情扮演了某种关键角色。”莫传奇顿了顿,“他是用什么理由找你出去的?”
“他说,他有一些关于传宇母亲的事情要告诉我。那时候的我光想着要替传宇好好出一口气,没料到他是别有居心。”蓝灵快速说道,有些后悔,亦忍不住心安——她终于找到一个人肯听她解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莫礼节,说不到几句话便失去意识了,醒来时已经在朱霆御家里。”
“你中计了。”莫传奇冷静地,“他是故意和朱霆御合作设计你的,他先把你迷昏了,送到朱家,又引来传媒记者,然后,再用这个消息去威胁传宇。”
“威胁传宇?”蓝灵一愣,“威胁什么?”
“怎么?你还想不出来?”莫传奇微微冷笑,“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要白白告诉传宇你的行踪?”
“你的意思是——”她呼吸一屏,“传宇那天之所以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的身世是因为——”
“完全是为了救你。为了赶在媒体把你撕裂前解救你,他不惜跟我父亲交换条件。”
是这样吗?
漫天黑雾蓦地笼罩蓝灵,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又错了,而且,错得还不轻……
“传宇,你是说传宇……”她苍白着脸,身子微微发颤,“他是为了我才——”嗓音一梗,再也说不下去。
传宇说过,他宁死不回莫家的,他说过,他永远也不会认莫礼节作父亲,可为了救她,他,竟然答应了那样的条件。
他,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世……
天啊!
某种湿润的液体流过蓝灵的颊,她不觉伸手轻抚。
是泪。她本以为不会再流了……
“……如果那天叫你出去的不是朱霆御,为什么你不告诉传宇呢?”
“因为他……不肯听我说。”她微微哽咽。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听吗?”
“我不知道——”
“因为传宇很爱你。”莫传奇沉声道,就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了,才不能忍受你对他的感情杂有一丝丝同情的成分。”
“可是我对他……不是同情啊!”蓝灵嚷道。
“是吗?”
为什么兄弟俩都同样这么反问她?
蓝灵闭眸,泪水顺着颊畔缓缓滑落。
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相信她?
“如果你对传宇的感情不是同情,真的是爱的话,那就证明给他看,蓝灵,证明给我们看。”
“……我该怎么做?”
“这应该问你自己。”对她无助的求援莫传奇只是冷冷响应,“传宇跟姑姑会搭今晚的飞机出国。”
“出国?”蓝灵一惊,倏地直起身子,差点打翻办公椅,她对着话筒喊道,“为什么他要出国?”
“莫氏打算跟美国一家医药公司合作,姑姑要传宇当顾问。”
“顾问?”
“这一去,也许要大半年。”
“不可能,不可能!”她拚命摇头,不愿相信突如其来的消息,“他在这边还有诊所……”
“他打算结束了。”
结束?为什么?
酸涩的失落刹那占领蓝灵心头,她颓然坐回椅上,“为什么他要这么急着离开这里?”
“你说呢?”
“我——”她紧拽着话筒,呆了。
* * * * *
传宇,你就是神灯巨人吧?传宇,你回我信好吗?不回的话也没关系,至少耐心把这封信看完好吗?传宇,求你,请你看完这封信,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传宇要走了。
听到莫传奇在电话里如是宣称,蓝灵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碎了。
他要走了,要离开台湾了——他急着想离开这里,急着想离开这里的一切。
他,急着离开她。
因为她又伤了他一回!
“我不是故意的,传宇,不是有意的。”蓝灵喃喃自语,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望着车窗外朦胧的街道。
窗外,烟雨迷蒙,春雨细细绵绵地落着,整座台北市染上了一层涩涩铅火,沉沉重重,压在人心头。
细雨,沉落的人的心情,也让并非尖峰时段的台北泻了一长串车流。
该死!照这样下去,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呢?
蓝灵想着,惊慌莫名,手指紧紧抓住方向盘。
一辆辆五颜六色的车子宛如彩珠,一颗滚动一颗,缓慢地前进。
什么时候才轮到她呢?
传宇,方才传奇打电话给我,他告诉我,你就要离开台湾了,今晚九点的飞机,和你姑姑一起。
为什么要走?传宇,难道你真的已经决定放弃我?难道真的从此以后再也不愿管我的事?你真能如此忍心?真如此舍得?
传宇,我知道自已很任性。这些年来你一次又一次帮我,而我,却一次又一次伤害你。为了帮我考过微积分,你陪着我熬了一整个星期,那时候你自己也正值期末考,还有几篇报告待写——你像支蜡烛两头烧,一个星期下来瘦了几公斤,而我却只注意自己受的罪,只记得你那些明为讽刺暗是鼓励的言语。你帮我拿到得之不易的学分,可我,却为此恨你多年。
住院那一回更过分,现在想想,如果你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救我,怎会在之后的每一天都来医院看我?那时,我父亲早已过世多年,我妈妈住在南部,我一人孤身在台北工作,失恋的打击令我躲着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怎能撑过那段晦涩的日子,怎能提起勇气重新面对人生?
是你救了我,传宇,出院当天你带我去淡水看海,看着辽阔无际的海面,我心胸才豁然开朗,才明白为了爱情寻死的自己多么苍白,多么可笑!
是你,送给我全新的生命,而我,竟然还是讨厌你。
我是不是很过分?传宇,这些天来我辗转反侧,想起这些过去时,总会不自禁地仓皇、害怕。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能执着爱着这样可恶的我?
终于,Lexus在龟速的前进下,慢慢爬上了滨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