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坏了,什么奇男子,简直是坏胚子!
燕铁木和钟灵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意思是说:奶冰雪聪明,社会经验丰富,奶想个法子吧。
她的意思则是:你官大学问大,一滴口水可以淹死一缸子人,由你出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眼神交换了半天,硬是没焦点,搞得旁观的赵信长快变成斗鸡眼。
“停!”她明智地喊“卡”之后,继之提出一个空前绝后的见解:“依我之见,陆公子既已两袖清风,纵使勉强娶了孙姑娘,日后恐怕亦无法养活她们母子二人。而胡家少爷一息尚存,说不准冲冲喜就活过来,有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不如──”
“住口!”钟灵儿最恨赵信长这种落井下石的心态。昨儿个叫她去抢陆元辅的是她,今儿个力劝人家移情别恋的也是她,有皇亲国戚血统的都像她这样黑心肝吗?
火死人了,一火不小心就想出一条妙计,做人那么聪明干什么?
既然连方法都想出来了,这档子事还能不管吗?
“陆公子,救出孙姑娘的方法不是没有,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说。”
“你说孙姑娘是阿图可汗的女儿,却为何又唤做孙敏芝?”
“孙敏芝是她的汉名,我为她取的。”
原来如此。
“她家住何处?都有些什么人?”
“她家就位于镇东向北拐的驿道边上,府中尚有父母及一名弟弟。”
更离奇了,原来她父母根本没死,并且果然还有一个弟弟。
说不定元世 老早知道阿图可汗府禀的情形,所以她在威武殿上胡言乱语时,他丝毫不以为杵,还大方地送了一万两给她。
好险!
可,那个自称阿图秀梅的又是谁?怎会连多尔济都让她蒙去了?
“你说她过两日就要出阁?”
“是的。”陆元辅叹道:“昨日我与她相约在山林内的吊挢边,打算一起逃至南方,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渡此馀生。孰料,被一群蒙古军撞见,不仅掠夺了我的财物,敏芝也被她闻讯赶到的父亲抓了回去。”
钟灵儿快速地瞟向燕铁木,示意他:爱抢劫的不止是我,你们蒙古军更坏。
燕铁木淡然地抿嘴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甭伤心了,这件事就交给我的朋友兼大宋皇室遗族,赵信长赵大小姐。”
赵信长马上很没志气地撇清关系,“我没办法,大宋王朝也不存在了,我现在只是一名小卒仔,我┅┅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奶想帮他是奶的事,别拖我下水。”
“不行,言而无信不知其可。是奶自己拍胸脯保证的,岂可出尔反尔?”
“胸脯?奶确定我有那个东西?”用贬损自己身材,以达到食言而肥的目的,牺牲不可谓不大。
钟灵儿算败给她了。
“好,奶不帮忙可以,但奶总不会连崇高的皇室身分,给一并抹去吧?”至少要让她倒一次楣,以惩罚她不守信用。
“是又怎么样?我赵信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燕将军,你听到了吧?她就是你要抓的另一个朝廷钦命要犯赵信长,现在我把人交给你了。”
“你┅┅你是燕铁木?”快逃,赵信长慌乱地企图夺门而出。
“站住!”燕铁木的身形更快,手脚也俐落,倾刻间,即将她“押”回圆凳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苋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跟我回去受罚吧。”
都怪自己一时眼睛没有把它“扒乎金”,才会误将仇敌当酷哥;钟灵儿也不对,旱该介绍彼此认识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省得┅┅哎!
“你不能光抓我,做人得公平,要抓一起抓。”她一指指向陆元辅,“他也是钦命要犯,除非你连他一起抓走,并且将咱们关在同一个笼子裹,否则我就不跟你走。”
“奶不但恶劣而且幼稚。”钟灵儿打出娘胎没见过如此没天良的人。“好歹他也是大宋遗臣之后,奶居然出卖他;再说,奶以为元朝的大牢是什么地方,让奶进去玩玩、扮家家酒?”
“灵儿,不必多费唇舌。”燕铁木到底是作官的,一开口就透着威严,“陆公子的事就先劳烦奶,我现在立即带她回去治罪。”
“慢着!如果┅┅我答应帮忙,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抓我回去?”
“是可以商量商量。”反正钦命要犯多如过江之何,少一二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赵信长无奈地垂着两肩,“说吧,要我做什么?”
“做土匪。”
“我堂堂一名大家闺秀。”
“错,奶现在是阶下囚,坐牢还是做土匪奶自己选。”
“这┅┅奶匪性不改,做什么事都离不开“抢”。”
燕铁木也觉不妥,“难道不能想别的法子?”凭他的权势官位,要阿图可汗改变心意将他女儿许配给陆元辅何难之有?“不如由我出面跟阿图可汗说去。”
“千万不可。”钟灵儿道:“阿图可汗虽然接受元世 的册封,但究竟是喀尔喀族的王,他女儿也就是格格。如今你以大将军之尊,去为他摆平这桩不太名誉的家务事,你让他把脸往哪裹放?万一激怒了他,非但不能将事情解决,你还会落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口实。”而且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后果,假使被那个目前身分未明的阿图秀梅见了燕铁木,又硬巴着他不放怎么办。
钟灵儿的真知灼见颇能获得燕铁木的认同,“幸亏奶考虑周详,那么这件事就只好偏劳奶跟赵姑娘了。”
“等等!”赵信长抢白道:“先说好哦,我这可不是免费赠送,你得答应我,事成之后必须忘掉我是钦命要犯这档事。”
“好,咱们一言为定。”燕铁木朝陆元辅拱拱手,回眸向着钟灵儿,“我先行告辞,奶──”他顿了顿,体己的话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前讲,只好以定定地望住她。“保重。”
“安啦!安啦!”赵信长酸葡萄的心理又开始作祟了,“别的事情她不行,保重可是最在行,奶看她抢了那么多次,哪次失手过?”
“喂!忘了我是奶的救命恩人啦?”钟灵见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反身捱近燕铁木,踮着脚尖,在他耳边叽哩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只见燕铁木粲然一笑,不住地点头。
“好,我明白,二更准时在雁鸿铺子等奶。”旋即一阵骤风掠过,燕铁木的身影已消失在暗阖的夜幕中。
※ ※ ※
是夜,三更刚过。
钟灵儿孤坐在烛灯下,思索着是否该先到孙敏芝府中探个究竟时,她父亲钟天恨突然推门进来。
“爹?”
“听赵姑娘说,奶要到阿图王府去帮陆元辅把老婆抢回来?”他很少这么正经八百的说话,令钟灵儿微微感到不安。
“您半夜不睡,跑到女儿房裹,就为了这件芝麻小事?”
钟天恨脸面一沉,以十分非常很慎重的口吻道:“我不准奶去。”
“有特殊理由吗?”钟灵儿对她爹的反应只有一个解释:赔本生意不许做,有好处要拿回来跟他分。
“理由很简单,爹不希望奶平白去送死。”
有那么严重?“阿图王府是龙潭虎穴吗?为什么我去一定是送死?”
“说不许奶去就不许奶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好凶!吃错药了不成?
钟灵儿当他女儿十多年了,从没见他如此光火过,不免心生疑窦。
“莫非你见过阿图可汗或他女儿,甚至跟他们交过手?否则你为何怕成这样?”
钟天恨长叹一口气,垂头沉吟一会儿才沙哑地说:“其实奶娘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一名绰号叫丑和尚的蒙古人给杀害的。”
“那个丑和尚就是阿图可汗?”
“嗯。当年他带着六名徒弟,横行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掳掠,连名剑山庄也未能幸免。”一抹阴霾拂过他多皱的脸庞,残烛摇曳中,愈发显得苍老而憔悴。
“您功夫这么好,难道也打不过他?”那么多尔济就更不可能一口气杀了他夫妻两人,而┅┅那个自称是阿图秀梅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撒谎?又为何被多尔济追捕到将军府?
“如果我打得蠃他,奶娘又何至于惨死?所以──”他慈蔼地抚着他女儿的头,“孩子、答应爹,无论如何不要瞠这趟浑水,爹已经失去奶娘了,不能再失去奶。”
好为难噢!她这个人没事都要拚命去惹事了,如今明摆着仇敌在眼前,却要她不吭声,可能吗?
何况她污了元世祖一万两银子,好歹总要意思意思过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嘛。
“灵儿!”钟天恨最怕她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按过往的经验判断,她一定会走。“别打歪主意,爹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
钟灵儿一楞,怔怔地说道:“夜深了,爹您回房休息吧,我也困了。”
“灵儿!”
“爹,女儿自有分寸。”
屋外,狂风卷过,落叶纷飞。钟天恨心知劝不住她,只得慨然离去。
钟灵儿立时掩上房门,换了一袭夜行衣,带着她父亲送她的青龙短刃,按陆元辅所指的地址,一路奔向阿图王府。
第六章
四下阒无人声,冷风凄凄。
钟灵儿双足一蹬,空中翻腾,跃入阿图王府高十馀尺的围墙,攀上一座楼宇。
先找谁呢?阿图可汗或是阿图秀梅?
母仇不共戴天,不如先解决了阿图可汗再去找他女儿。但是今晚委实太累了,昨天一夜未曾阖眼,今个儿又被陆元辅缠赖了一整天,还是改天好了,等回去把刀子磨利一点,再──
“不许动!”突地青光闪动,一柄青钢环刀倏地剌出,由后指向钟灵儿,“慢慢转过身来。”
钟灵儿悄悄将袖中的短刃握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那人。
“找死!”
那人剑法也快,步步逼向钟灵儿。
所幸月色仿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只能凭些微的星光和声音辨别彼此的方位。也正因为如此,钟灵见方能逃过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搏杀。
蓦地,夜空一个绵密的云,将早先吞没的月亮一口气吐了出来,突如其来地,明月银光自天际树顶漏洒一地,钟灵儿一惊,脚下踉跄,一个不留神跌落在石阶上。
那人立即执剑趋近,凌空挥出┅┅
丈着碎屑如粉的落花,飘荡在初雪般晶灿的容颜之间,他手中的长剑竟凝结于空中,和他屏住的气息一齐微颤。
“奶是谁?”
钟灵儿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忽地运掌出击,点往他的穴道。
其实她点不点都没差,反正那人原本就已经呆掉了。
“现在轮到我发问,是的话你就眨眼睛,不是的话你就┅┅”他除了眨眼睛还能眨哪裹呢?“算了。”
那人听话地眨眨眼,希望他不是得了脸面局部痉挛,否则他很可能会从头到尾眨个不停。
“你是王府裹的侍卫?”
没眨眼。
难不成又跟她一样是混摸进来的。
“仆人?”不眨,“客人?”不眨,“家人?”
猛眨。
“原来奶是阿图秀梅的弟弟?”可他长得比闯进将军府的阿图秀梅好看多了。“你那姊姊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住哪间卧房?”
不眨,而且眼神有点哀凄。
莫非阿图秀梅不在,出门去做产检了。
“你爹娘呢?”先去探个风也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不眨,依然眼露哀凄。太麻烦了,这样问,即便问到天亮也问不出名堂来。
“好吧,我答应解开你的哑穴,但你保证不尖叫讨救兵。”
又眨得兴高彩烈。
钟灵儿往他胸前胡乱地敲敲打打,那人霎时手也能动,脚也能动,就是嘴巴还不能开口说话。
“糟糕!点错也解错了,咱们重新来过。”
没见过那么合作的肉票,居然自动自发地举起双臂,让她一次点个够。
“啊!不行了,不是那裹,那裹是笑穴。”
“你能够开口说话啦?”钟灵儿找得满头大汗,“那你四肢有没有动弹不得?”像话吗?点人家穴道的是奶耶。
“呃┅┅奶要我不动我就不动。”这个人百分之百是得了受虐症候群。
“算你识相。”钟灵儿老实不客气地以胜利者自居。“我问你,你爹娘和你姊姊呢?”
“他们┅┅”哇!她表情比陆元辅还忧郁,“敢问姑娘贵姓大名?到舍下来有何贵事?”
对一名私闯王府,极有可能是贼子或偷儿的人如此这般礼貌的问话,实在叫人觉得乱别扭的。
“我姓金名灵,”钟灵儿决定先隐藏真实的身分,以免打草惊蛇。“是你姊姊的好朋友,听说她后天即将出阁,所以特地前来道贺。”撒谎也不打草稿,有人三更半夜穿着一身黑衣服攀墙壁来跟人家道喜的?想赖掉红包也不是这样。
“姑娘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她不知是“礼多人不怪”的实践主义者,还是脑袋瓜子烧坏掉了,连这么别脚的谎话都信,“可惜我爹娘在三天前遭到罗刹妖女纪晓倩的杀害,连同我大姊姊也被她囚禁在地牢裹。”
“怎么会?”钟灵儿这才注意到他一身素衣,臂上还扎了一个黑丝带。“纪晓倩与你府上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赶尽杀绝,但却又为何独独放过你?”
“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
“此地不宜久留,金姑娘请随我来。”
随他去?这个嘛┅┅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他虽然礼貌周到,温和可亲;但是人心难测,何况她长得这么诱惑人心,十分地不安全,万一他色迷心窍,来个霸王硬──
“莫非金姑娘信不过我?”
“我应该相信你吗?”
“唯今之计,奶不相信我又能如何?”
也对,王府那么大,她人生地不熟,四处没指标,或值夜班的叔叔伯伯可以问路。若不幸遇上妖女纪晓倩,不分青红皂白连她一齐砍,岂不冤枉。
“啊!”一声惨烈的哀鸣划破长空,吓得钟灵儿毛骨耸然。
“快,这边走。”阿图xx(因为忘了问名字,暂且以xx代替)仓卒拉着她的手腕,朝西边的方向拨足飞奔,片刻来到一水池旁。
他轻巧地搬开池旁的两块花台石砖,地面上登时露出一个幽暗的地道。
“进去吧。”他催促着。
“到裹而去?”钟灵儿连咽了数口唾液,仍惊魂不定。“不如我在外头帮你把风,”
“不要,啊┅┅求求奶,不要!”哀鸣声再度响起,且分明来自地底下。
“奶不是要见我姊姊吗?怎么,怕了?”
拿话激她?可恶,正中她的弱点。
钟灵儿牙根一咬,俯身潜入地道,阿图xx亦随后跟上。
这地道先是狭窄局促,走了三十几步即豁然开朗,接着微弱的火烛夹道,底部是一面石墙挡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