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脏不脏的问题,是──要不然你让我压回来嘛。”
“如果这样奶会比较开心的话,压吧!”
“压就压。”钟灵儿巨细弭遗地没放过任何边线,全部给它踩扁扁。
九婶婆如果知道有人那么彻底的实践她随口胡诌的“名言”,铁定会激动得口吐白沫。
“好了,”真喘,踩个不会叫疼的死东西也能那么累。“现在我要去找我爹。”
“何必呢?”燕铁木长臂一勾,将她揽进怀裹,“给都给了,奶一开始不就打算这么做,还去找他做什么呢?”
“要嫁妆!”钟灵儿理直气壮的说:“以前他老对我耳提面命,说他穷,没钱也没财产,一旦我准备嫁人了,便必须自行筹措嫁妆;还说,如果我够能干、够狡猾,懂得向人家要聘金,他就会斟酌着给我三分之一当陪嫁,现在我就是要去跟他索回那三分之一的陪嫁。”
“但我送他的并不是聘金呀。”
“你是他未来的女婿,你送给他的钱财不叫聘金,那叫什么?”
“奶答应嫁给我啦?”燕铁木好乐,他才不在乎是聘金还是嫁妆,他只在乎她是否心甘情愿的当他的娘子,会不会又提出要他辞官隐退的条件?
“我不嫁给你,还有人会要我吗?”糟糕,再检查一下守宫砂有没有消失。
九婶婆也真是的,废话扯一箩筐,却忘了告诉她守宫砂到底什么时候、何种情形下才会消失,下次遇见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不是会不会,是敢不敢。”
别人怕我是土匪婆子,所以不敢?这是第一个闪进她脑海的念头。
“我纵使算不上温柔娴淑,但起码平时讲理,为什么别人会不敢娶我?”
“普天之下谁敢娶我燕铁木的人。”标准的臭大男人心理作祟,瞧他,这种话他居然也能说得意气昂扬。
“我不是你的人,”钟灵儿提出严重抗议,“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有权利晚睡晚起、蓬头垢面、大呼小叫、狼吞虎咽、甚至作奸犯科,拈花惹草──”天!闪到舌头了。
燕铁木眸光蓦地发寒,原就嫌酷的一张脸如今更是冷得吓人。
“最后两句再说一次。”
她才没那么傻,再说一次?“你又想打我啦?”
“奶希望我打奶,还是希望我离开奶?”
二选一?有没有第三个提议?
钟灵儿咬着下唇,许久许久不敢作声。
她知道他不可能打她,但极有可能会离开她。因为她顽皮成性,又不知轻重,老是大放厥词,率性而为地惹他生气。
但是,这能全怪她吗?她才十七岁,说穿了不过是个大孩子,玩性正浓哩。她没学坏,不去混太妹、欺骗善良,就已经很阿弭陀佛了。
为了燕铁木,她甚至打消勾引赵信长她家哥哥们的念头,还吃了什么鸟公主好久的醋。她其实早已芳心暗许,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告诉我,”听燕铁木的口气,显然怒火未除,“让我知道奶的想法。”
大婶婆没有说过:好女不吃眼前亏,能伸能屈大美人?假设有好了。
钟灵儿怯生生地拉开他横抱在胸前的手,移到自己后腰杆上,接着很自动自发地趴到他胸前,作小鸟依人状。
“这样算是认错,也就是要我打奶喽?”
再抱紧一点。古圣先贤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投怀送抱已经是最高段了,不信他仍能把持得住。
“哎!”燕铁木对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弄得手足无措,“我这一生算是栽在奶手裹了。”情不自禁地,他又掉进她的温柔陷阱。
诡计得逞,嘻!
※ ※ ※
当晚,燕铁木直逗留到三更天,才依依难舍地回将军府,准备十日后的成亲事宜。
钟灵儿则好梦连连,一觉到天亮。
“小姐,起床啦。”珠儿端着一盆清水走进卧房,“庄主吩咐,要奶即刻到兰花园,说是有重要事情交代。”
“我爹找我?”钟灵儿问:“他有没有提是什么重要事情?”该不会良心发现,主动要给她嫁妆吧?
“没有。不过他倒是把老管家、周帐房以及大柱子等人都叫了去,不知要交代什么。”珠儿拧湿毛巾,递给她,然后替她梳理头发。
“那么慎重其事,连周帐房都叫了去。”其中必有原故,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是好事。
“快把衣服给我。”
”奶不用过早膳再去?”珠儿俐落地把衣服套在她身上,顺便在她胸前别一只白金胸针。
“来不及了,奶去撕一根鸡腿,让我边走边吃。”
“不可以。庄主说奶再十天就要出嫁了,行为举止得淑女斯文些。”
“淑女都不吃鸡腿的?”她把珠儿为她冠在头上的珠环玉翠全部取下来,重新插上一枚小银钗。
“吃,但不是那种吃法。”珠儿又取了一对珊瑚耳环,正预备帮她戴上,却叫她一把抢过,扔进抽屉。“人家是规规矩短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小口小──”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不帮忙拉倒。”钟灵儿撩起裙摆一晃眼闪入大门,“我自己去拿。”
“嘿!等等!小姐,奶┅┅把裙放下来。”珠见对她的惊世骇俗,始终无法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钟灵儿窜进厨房,拎了一根鸡腿,极力幼秀地一路吃往她父亲苦心培育的兰花花园。
兰花是她娘生前最喜欢的花卉,自她娘过世后,她爹便成天关在园裹,对着花儿喃喃自语,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害她在很缺乏父爱的环境下,缓缓且略为迟钝地长大。
沿途遇见了老管家及周帐房他们,大伙均垂着头,闷不吭声,问什么也不肯说。
一股不祥的预兆蓦然袭上她心头,钟灵儿顾不得再啃鸡腿,发足疾奔赶往兰花园。
“爹!爹!”怪怪,怎么不见他的踪影?“爹!你不是有重要事情找我吗?”
“老爷已经走了。”小柱子从外头探头进来。
吓?!走了跟挂了是同样字吗?
“什么时候?是他杀或是自己了断?”
“小姐误会了,老爷只是到黄山度假去了。”小柱子递上一封信和一袋荷包。“这是老爷交代小的交给奶的,他说奶看了就会明白。”
钟灵儿惶惑地摊开信签:
亲亲吾儿:
当奶看到这封信时,阿爹已经北上黄山,作为期十六天十五夜的知性之旅。
很抱歉,未能替奶主持婚礼,但阿爹留了一笔丰富的嫁妆给奶,希望奶省吃俭用,刻苦持家。
祝福奶,也祝福奶的夫婿,代我告诉他,我认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婿,切记!
慷慨仁慈的阿爹留
辛丑年秋月
什么节骨眼,他跑去旅行?!
钟灵儿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嗄吱响。
“算他聪明,懂得留一笔丰富的嫁妆给我。”把信揉成一团,回头问小柱子,
“我爹留给我的嫁妆呢?”
“就那个啊?”小柱子指着她手上的荷包。
“就这么一丁点银子?!”火更旺了,这会儿连后脑勺都烧起来了。
钟灵儿气呼呼地抖开荷包,唷!裹头哪有银子,只有一件┅┅一件她小时候用过的围兜?!
钟灵儿扯开喉咙,以最高分贝的音量,大叫:“爹!你给我回来!”
第八章
大都皇宫内,元世 和皇后娘娘高坐上首,凤凰公主屈居一旁,燕铁木抿着嘴,虽低垂双目,仍依旧挺胸拨背,风姿飒爽。
四周的氛围透着异样的烟尘,低低的叹息和偶尔飘进的凉风,流泄在彼此的身侧。
皇后娘娘首先打破沉默,“你当真要娶那名汉女为妻?”
燕铁木不加思索,立即答道:“是的,婚礼就定在十日后。”
“你瞎了眼了?”凤凰公主暴跳地指着他吼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她是个专门偷鸡摸狗的土匪、女贼!没想到你堂堂一名大将军居然甘心娶个身分卑贱,行为无耻的女人当妻子。”
“她不是土匪,奶没权利这样污辱她。”
“她是。”凤凰公主切齿道:“我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公主,我说她是,她就得是。”
“住口!”燕铁木双手握拳,面眸瞠然极至,一脸阴于,令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元世 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赶快出来打圆场。
“凤儿,奶就少说两句吧,燕将军决定要娶的女子,想必有她令人激赏的一面。”
“哼!莫非他是逐臭之夫,专挑别人不要的。”女人吃起醋来真是可怕,每句话吐出来都像根钉子,一意地伤人。
“够了!”皇后娘娘了解她女儿的心思,不过这样恶口恶言的,只会将燕铁木推向那名汉人女子的怀抱,却不能挽回他的心。“铁木,我问你,那名女子真的如凤儿所说的,是个土匪?”
“当然不是。”燕铁木回答的语气很坚定,但是心很虚,好在钟灵儿已经金盆洗手了。
“恐怕你说的不是真话。”皇后娘娘指着案上的奏摺道:“有人指控你勾结阿祁山的土匪,阻挠朝廷前往剿灭,有没有这回事?”
“绝无此事。”分明是指控他的那朝廷命官斗不过钟灵儿,没法招降她,居然把罪过全往他头上推。“娘娘所说的土匪已经被未将降服,日前还曾帮助阿图秀梅格格擒住乱贼,并且救了她的性命。”
“真有此事?”元世 对燕铁木素来信任有加,一听到他又立了大功一件,立即不愿再追究他到底娶的是不是女土匪。“据悉阿祁山的响马刁蛮难驯,魏侍郎曾先后派出大批兵马围攻,却都铩羽而归。燕将军果然神勇过人,竟能一举平了这个乱源,朕得好好奖赏你。”
“父皇,你有没搞错,他要娶的就是那个土匪头。”凤凰公主原就略嫌臃肿的身材,让怒火、妒火一撑,愈发显得硕大无比。
“了不起,”元世 眼裹的燕铁木可以说是零缺点。“不但平了乱源,连心都一并收服,这正是我大元朝的文武百官最该学习的。”
“母后,”凤凰公主气急败坏地赖向皇后娘娘,“我不管,奶要替我作主。”
“凤儿,安静一点。”皇后娘娘吃过的醋比她女儿打翻的醋缸还要多,所以她最清楚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下下策。像燕铁木这种顶尖的人物,就要用最高级的手段。“铁木,照你的意思,你是非娶她不可罗!”
“正是。”
“也好,先纳妾再娶妻,亦无不可。”
“末将不明白娘娘的意思。”燕铁木道:”末将今生只想与钟姑娘共结连理,并不打算再付纳妾。”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人之常情。你是我大元朝的护国将军,岂可娶一名庸俗女子为妻?”说有推销女儿推销得这么名目张胆的。
“在末将眼裹,哪便是金枝玉叶也比不上她。”
“不用再说了,”这世上够资格用“金枝玉叶”当形容词的,除了她女儿还会有谁?堂堂一名公主“拚”输一个女土匪已经很羞耻了,他居然还雪中送冰?“你纳妾的事情就此说定,哀家和皇上会送一份厚礼为你祝贺,至于娶妻的事,他日再议,总之,哀家会替你作主就是。”
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作主的意思就是便把凤凰公主跟他送作堆,燕铁木又不笨,打他进宫以来,凤凰公主哪次不是猛抛媚眼,她想干嘛,他会不知道?
“末将的终身大事,末将自问还作得了主。”燕铁木一字一句都刚硬无比,令人难以转圜。
“大胆!”很少有人干涉别人的婚事,干涉得这么投入的。“哀家愿意为你作主是瞧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恳请娘娘治末将一个不识好歹之罪。”哇!勇将就是勇将,请连罪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你──敢──”见过怒发冲冠没有?赶快来看,皇后娘娘表演特异功能,每根白发都竖起来了。
“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元世 一面陪笑一面安抚,“燕将军,你这桩婚事何妨再议,王公贵族裹,名媛佳丽何止三千,你何必┅┅”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好感动噢。
“愚蠢!”凤凰公主很想告诉他,那一瓢裹头可能有残存的毒药┅┅但她终究不敢讲,因为她怕全句没说完,燕铁木就把她给毙了。他这人一向不畏强权,不在乎高官厚禄,尤其不接受任何要胁欺压,想当然尔,是根本不把她跟她娘放在眼裹。
他之所以愿意誓死效忠大元朝,主要原因是她爹待他不薄,对他提携有如,让他永铭五内。
自六岁懂事起,就把“今日事今日毕”的座右铭改为“快意恩仇”,瞧!多早凤凰公主既幼稚又嚣张跋扈的模样,当然得不到他的青睐。
“你知不知道,一旦娶了她,将会大大的影响你的声誉和仕途?”
“燕铁木做事从来只对得起良心,不求名利,仕途与我何有哉?”
“难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诱使你打消念头?”
“没有?”
“我不信”还不死心?“我绝不相信钟灵儿有多好多漂亮。”嘿!她如何得知燕铁木要娶的人就是钟灵儿,莫非她暗中已经做过敌情勘察?
凤凰公主含着泪,给个面腔,返身一面哭了出去,行经转角处,她突然停下来,向后瞄瞄看燕铁木有没有追上来认错、赔不是。
一炷香过了,没听见脚步声,会不会是自己跑太快了?再等一会儿。
两炷香、三炷香┅┅晌午都过了,用爬的也应到了吧。
他还没来,他不会来,她──死心吧。他不来我就去找他,不,先去找那个女土匪,看看她长得是圆是扁,胆敢在母老虎头上拨毛,呃┅┅用错形容词了,应该是凤凰女,对,我是凤凰女,钟灵儿是小麻雀。嗯,感觉舒服多了。
※ ※ ※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钟灵儿无聊地瘫坐在石阶上,看蚂蚁老大要娶新郎,蟋蟀唱山歌,这不当土匪的日子可真难熬。
陆元辅入赘到阿图王府去,赵信长整天围着阿图士奇团团绕,珠儿和其他丫鬟 又忙着翻死鱼眼给赵信长看,她爹则挟带大批钱财躲到黄山快活去了,普天之下好像只有她最闲。
“大柱子,庄裹有没什么事?”这句话她起码问了不下十馀次。
“庄裹一切安好,小姐请放心。”
讨厌,又是这个答案。
“我帮你到后园子喂鸡好不好?”
“怎么可以,小姐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多学点女红。”
不要,那玩意见好无趣,每次都扎到她的手指头。“周嬷嬷会陪我一起嫁过去。”
“否则学点烹饪技巧也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