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刘家的人前来迎娶了。”
纪晓倩心口一凉,骇然发现让那群土匪一闹,竟已是天明时分。
“原来今天是奶大喜的日子,想必奶硬劫我的轿子,就是为了请我去喝喜酒,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燕铁木也不等她招呼,自顾自地便往有点乱又不是太乱的花厅走进。
“我┅┅”纪晓倩冷汗直流,喃喃道:“要出嫁的不是我,是┅┅”
第七章
在燕铁木虎视眈眈之下,纪晓倩被迫穿上大红嫁衣,戴上凤冠,坐进花轿,隆重异常,热闹滚滚地给抬往刘掌柜家,为那个得了痨病的新郎倌冲喜去了。
钟灵儿为了防范她临“床”脱逃, 特地要燕铁木派出二千名士兵,延路“护送”纪晓倩的花轿,直到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喝过交杯酒为止。
“即便如此,刘掌柜的儿子一样拿她没辙,她一样能够轻易脱逃的。”陆元辅这小白脸,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拚命找漏洞、寻烦恼,害大家跟他一起忧郁。
“那就该轮你去抓她啦,绝没听过老婆帮你抢回来,还要替你保护一辈子吧?”钟灵见对他是越来越没好感。
“这┅┅我手无缚鸡之力,”
“鸡都抓不住,还想娶老婆?”钟灵儿转头,以十分怜悯的口吻对芝敏说:“赶快到华山、昆仑山或峨嵋山去拜师学艺以求自保,否则就去请个保镖,今晚守着陆元辅守着奶,也许尚可苟活几年。”
“不用怕,我会保护我姊姊的。”阿图士奇颇有志气,马上拍打胸脯以人格担保今后绝不随便叁加游行团,好多挪出一点时间来照顾他姊姊。
“人家丈夫都不吭声了,你凑什么热闹?!”赵信长自昨夜钟灵儿一番解析之后,便已认定自己已经被“许配”给阿图士奇了,是以一开口就以“圈内人”自居。
“可她是我姊姊。”
“但不是你老婆。”
“我还没老婆啊。”
“很快就会有了。”赵信长用手肘猛顶钟灵儿腰际,暗示她好人做到底,做媒做上床。
“别顶了,我快得内伤了。”钟灵儿按着小蛮腰,掐出一丝苦笑,“我说阿图小王爷,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对对,只要肯睁大眼睛,将会发现斗室之内即有芳草。”赵信长按捺不住一腔热火,大力推销自己。
“斗室?”阿图士奇往在座诸人努力地逡巡一遍,再一遍,除了他姊姊、赵信长┅┅再就是┅┅呀!原来她们两个是在暗示他┅┅赶快集中所有火力,对准目标,放电!
“错了,错了!”赵信长仓卒挡在钟灵儿身前,从中拦住阿图士奇发射出来的电波。“是这边。”
吓!短路了。
阿图士奇浑身发毛,不住打着哆嗦,赵信长依然不肯罢休地频送秋波,更是令他魂飞魄散。
“姊,陆大哥,咱们回去吧,钟姑娘和赵姑娘也忙了大半天。”
“不要紧,我不累。”赵信长刚刚还在抱怨钟灵儿不够意思,害她让纪晓倩揍了好几拳,背脊都直不起来。没想到才一晃眼,马上就精神抖擞,气血充沛。
“我累,”钟灵儿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无论如何,阿图士奇总是她杀母仇人的儿子,让赵信长整整他也是应该的。不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若去替他解围,她担心赵信长发起狠来,会把他生吞活剥熬汤腌肉条。“你们回去吧,大恩就不必言谢了。”
什么话?不必言谢,那就是┅┅
“仓卒之间,未能带出任何值钱的东西,仅只这个┅┅”孙芝敏真是善解人意,旋即自怀中取出一绢丝巾,“钟姑娘请笑纳。”
就一条手帕?
人家不是说:点滴之恩,当报以泉涌?何况她对阿图王府的恩情,一脸盆都不止。
“这个是┅┅”既不是织金的又不是镂银的,好意思拿来当礼物送给大恩人?孙芝敏饶有深意地淡然一笑,“钟姑娘机智慧黠,他日必能叁透其中的玄机。”
少来这一套,舍不得送大礼就算了,何必编出个故事来搪塞。
以前每逢她生日,她爹怕花钱订蛋糕、买玩具给她,就随便丢两颗石头,说是女娲补天的时候留下来的;再不就丢一个毛线让她缠,说是牛郎织女私奔时遗失的,骗她那些东西全都价值连城,千万得妥善保存,结果呢?
老把戏了啦,钟灵儿才不信。
“那咱们就此告别了。”
“不送。”钟灵儿暗思,不理你们了啦。
“我送,我送。”赵信长的热心,一路送到阿图王府,还喝了八盅茶,吃了两顿饭,才依依难舍地返回名剑山庄。
※ ※ ※
“ ,累死了,”钟灵儿摘掉玉簪,剥下衣服,一古脑就栽进缕床上。
咦?什么东西凸凸的。
她累得眼皮都撑不开来,只伸手探过去摸摸看。
好像是个人耶!
“麻烦奶,睡过去一点,留点空间给──”吓!人?我床上怎么会有人?
钟灵儿翻身待要坐起,却叫那个不明物体压在棉被上,“你?!”
好熟悉的体味,身量也差不多。“嘿!你躲在我床上干什么?”
“等奶喽!”燕铁木轻柔地为她拂开额前的浏海,用力一吸,随即现出一抹嫣红,娇灿欲滴。
“以┅┅以后等我┅┅坐在椅子上就可以,”她扭来扭去,想避开他如雨点般的亲吻,却反而让他“吸”得东红一块,西紫一块。“别这样,叫旁人瞧见,会骂我破坏善良风俗,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奶未成年?”骗谁?他表妹二十几岁了,都没有她那两个圆滑可爱的“小山丘”。
“不信你去问我爹。”
“甭麻烦他老人家了,我自己检查。”他左右开弓,直探她的胳肢窝。
钟灵儿忙挥起小拳头加以抵挡,一阵嘻闹之后,只见燕铁木痴痴地望她的手腕背发怔。
“看什么东西,看得出神?”她循着他的视线瞟来,惊诧地发现她的守宫砂居然还在。
“它怎么没有消失呢?”钟灵儿觉得自己似乎失身很久了。
“它为什么会消失?”她该不会相交满天下,知己无数人吧?
“因为┅┅因为我已经┅┅”很迷惑地,上回九婶婆是怎么跟她说的?和某人肌肤之亲┅┅难道她跟燕铁木这样还不够亲密?“我跟你都已经这样了,它照理该消失失了才对啊。”
好理加在,燕铁木原本打算泉涌淋漓的冷汗,这时止住,迅速回流。
“不会的,等奶做了我的娘子之后,它才会消失的。”
原来如此。那是否也表示她还可以多交几个男朋友,偶尔牵牵小手,打打啵,照样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呵!生命一下变得真美好。
“在想什么?”燕铁木瞧她忽而兴高彩烈,忽尔眉飞色舞,料定绝不是好事。
“呃┅┅我是在想原来这个小红点如此神奇,它┅┅呃,要消失也挺不容易的嘛噢┅┅”
“它存在与否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重要的是,奶这辈子除了嫁给我已别无选择,就是偶尔结交异性也绝不被允许。”
怪了,他怎么知道她正在打“那一方面”的主意呢?
“江湖豪杰也不可以?”
燕铁木紧绷着脸,双眸直勾勾地睇视着她。
“那亲戚、怜里、孝子、清官┅┅小娃娃、老伯伯呢?”
“可。”燕铁木很大方地说:“只要十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男性,便不在禁区之列。”
天啊!她即将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钟灵儿已经开始体会到那句千古的至理名言:婚姻是恋爱的坟墓。
“你太霸道了,我不要嫁给你。”手也不要让你摸,脸也不要让你亲,哼!
“太迟了。”燕铁木从她枕头底下取出一张宣纸,“奶爹已经把奶许配给我了。”
“什么?他商量都没跟我商量一下,就随随便便把我嫁掉啦!”钟灵儿怒发冲冠,连眉毛都一起倒竖起来。
“一点都不随便,咱们培养了多么久的感情,应该很刻骨铭心了。”燕铁木说就说嘛,一根手指头在人家胸前画来画去,痒死了。“何况,是奶自己说奶还未成年,未成年就是小孩,小孩就该听父母的话,所以,奶把眉毛放下来,嘴巴别嘟得那么高,乖乖的、满心欢喜的嫁我吧。”
“既然我是小孩子,你打算娶个小孩子回家当老婆?”
“放心。”燕铁木狡狯一笑,“我很快就会让奶长大成人。”
什么意思?钟灵儿很想问,但他手上的纸头更吸引她。
“我瞧瞧!”她一把抢过,怵然瞥见开头六个大字:
监护权让渡书
“这不是婚约同意书。”
“意义是一样的。”燕铁木把纸条收回去,得意洋洋地托起钟灵儿的下巴,“如今奶已是我的妻子,”
“还没拜堂成亲就不算。”虽然她很喜欢燕铁木,也很巴望当他的小娘子,但是在这么不名誉的情况下被设计出阁,实在太跌股了,回头非找她爹好好算这笔帐不可。
“那容易,十天之后我将派十六人的花轿,以最隆重盛大的场面,把奶娶回将军府。不过,在这之前,奶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钟灵儿瞄了他一眼,权充发问。
“以后不许再去打劫,抢夺朝廷士兵的财物;尤其不可以趁火打劫取别人家的东西。”
“哪有?我几时趁火打劫别人家的东西,那种偷偷摸摸的行径,有违我光明磊落的作风。”
“还狡赖!”燕铁木火起来了,翻身坐起,顺便连钟灵儿也一并抱起,还让她脸朝地面,屁股向着天花板。“奶派出去救孙芝敏的十顶花轿,其中有八顶装满了金银珠宝、书画古器,奶还敢说奶没趁火打劫?”他怎会知道这件事?
“那八顶轿子是我抬的?或你看到我在阿图王府裹面接应?否则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她辩得可是脸不红气不喘。
娶这种牙尖嘴利,刁钻古怪的老婆,实在有害身体健康。
燕铁木深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下痛打她一顿的冲动。
“如果不是奶逼使他们,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阿图王府混水摸鱼?”
“手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干嘛,我哪裹管得着。”真难过,他就不能换个方式抱她吗?
“好,我再问奶,为什么他们拿了东西不往自个儿家裹藏,却全数送到了名剑山庄来?”
“他们┅┅”怎么连这个也被他发现到?“他们忠心事主,感恩图报。”真想:反正他们拿了也没什么地方销货,万一不小心让钟灵儿逮到,免不了换来一顿鞭打,说不定,以后她还会以主子的身分,苦毒他们。
“看来我不用刑奶是不会招的。”燕铁木右手才扬起,钟灵儿却已哀叫得声势磅礴。“我都还没打呢,奶叫什么叫?”
“反正你打一定很痛,我先叫好了。”
“歪理。”其实他哪舍得触她一根寒毛,怪只怪她抢性不改,委实令人烦恼。“奶若乖乖的承认错,我又岂会打奶。”燕铁木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惊讶地曾见她居然真的滴下两行泪珠。“傻丫头!”莫名的心疼,忍不住再度拥紧她。“告诉我,为什么?这只是奶行事的风格,我相信信奶一定有一个充分的理由。”
的确,钟灵儿出业这许多年,素来抢得很“洁身自爱”,夺得很“抬头挺胸”。
这若只是为了一个相当特别的原因,逼得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她又怎能出卖这得来不易的“好名声”?7
“奶不肯告诉我,不肯让我为奶分忧解怨?”燕铁木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眉间眼下满是深情。
“不是的,是因为┅┅因为我爹。”
“他逼奶?”
“不,”钟灵儿调整一下体位,让燕铁木把她抱得更舒适,腰也较不会那么酸。“我爹不让我去解救孙芝敏,他威胁我,一旦我替阿图王府解了围,他就不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燕铁木糊涂了,他想,钟天恨从来没见过孙芝敏和阿图士奇,怎么会对他们产生那么大的成见?总不能因为他家未来的女婿陆元辅很软脚,就那么讨厌人家吧?
“因为阿图可汗是杀死我娘的凶手。”钟灵儿长话短说,再去头去尾地将她们钟家和阿图家十几年前的过节,约略简单描述一遍。
“而奶却不计前嫌,帮了阿图王府这么大一个忙?”太了不起了。燕铁木对她的情爱无形中又增加了三十个百分点。
钟灵儿淡然一笑,“报仇雪恨是活人给自己的负担,我不确定我娘是不是要我为她报这个仇。况且,阿图可汗夫妻既然已双双亡故,过去的恩怨当可一笔勾销。我相信我娘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成天把个恨字背在身上,抑郁以终。”
“很高兴奶有这样豁达的心胸。”燕铁木太欣赏她了,再抱紧一点。“我明白了,奶之所以拿那么多财物回来,目的只是想对奶爹稍作弭补。”
“嗯。”
“对不起,我误会奶了。”
剧情急转直下,原本剑拨弩张的场面,立刻变成绸缪情浓的画面。
但缠绵归缠绵,钟灵儿还是很理智。
“结果呢?你把那些东西拿到哪裹去了?”
“归还给阿图王府了。”
“全部?”太可惜了,白费那么多人的心血,至少也该留住几百两,发给仆人们当“走路费”。
“留了一部分。”
“东西呢?”算你聪明,懂得“暗藏”。
“奶爹拿走了。”
“为何给他?”
“不给他他怎么会答应把奶嫁给我?”
“大老奸!”钟灵儿气鼓鼓地叉着腰,“你可真会借花献佛。那些东西是我绞尽脑汁,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你居然没征询我的意见就把他给送出去,你眼裹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呃┅┅”
“娘子。”
“好吧,娘子就娘子。”钟灵儿不想跟他扯了,她猛地跳下床,快速整理服装仪容。
“何必发那么大火,”燕铁木好言相劝,“横竖都是要送给他的,奶送我送不都一样。”
“差多了。”奇怪,绣花鞋踢哪儿去了,床底下找找看。钟灵儿趴在地板上,像只小老鼠似的。“好奇怪,怎么只有他的鞋,没有我的──”她顺手拨开燕铁木的长统靴,霍然瞟见她的一双小巧绣花鞋,委屈无助、可怜不已地躺在他鞋底下。
完了,第一次同床就被他“压落底”,以后岂能有翻身的机会。
她忿忿地拎起鞋子套上脚板,“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故意把你的鞋子压上我的鞋,对不对?奸诈小人?”她相信,这一招一定是那个欧巴桑皇后娘娘教他的。
可,不对呀!她不也巴和着把她的“小鸟”女儿嫁给燕铁木,既来如此,又怎么可能教他这招“驭妻术”?
难不成是镇上的九婶婆?她嘴巴大舌头也长,逢人就爱提供五十年惨淡的婚姻经验,对,包准是她传授的独门鬼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