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裴忆忆低头一看,“绣花针线?”要做什么?
“来,坐下。”
耿擎让她在梅树下仆人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随后自己退了两尺远,架起了画架,立刻就画了起来。
“画像?”裴忆忆一愕,“我们才踏进这门没多久耶!你就想画像?”
原来她的相公除了是个王爷外,还是个画痴。
“这不是和我有得比了?”她讶然失笑,“一个画痴,一个刺绣痴,难怪他成亲那天被针刺到一点也不生气。”
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样嘛!
裴忆忆忍不住吃吃一笑。
“忆儿,你在笑什么?”
“没有,没有。”裴忆忆暗暗吐舌头。“刺绣,刺绣。”
绣什么好呢?
眼光一转,她看着眼前专注作画的相公。
依旧是炯炯发亮的眼神,依旧是目不转睛的注视。
那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瞧得她浑身发热,但这次她不再觉得不自在,反倒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希望相公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也好想好想做点什么留住相公此刻的眼光。
“嗯……怎么做好呢?”她沉吟着,眼光突然落在绣布上。
对了!就绣他好了。
???
“啊!”一个尖锐的惊呼响起,“你受伤了?”
吴光泰咬牙压下令人昏眩的疼痛,抽出长剑,用没受伤的手将剑抵住来人的脖子。
前些日子被那个王爷一剑刺伤的旧伤未愈,今天他出外又不小心被人砍到同一处地方,伤口加重,血流不止,勉强拖着受伤的身子走到这里躲藏,没想到竟然有人来。
“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求你……”柳依依抖着声音求饶。
因为看不顺眼王爷与夫人的亲密,她独自一人出了别院散步,没想到竟会遇见这个一身是血的男子。
吴光泰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突然一黑,随即倒在地上。
瞧见他昏倒,柳依依松了一口气,往原路的方向逃了几步,但又突然慢下步伐,犹疑的回头。
当年爹爹他们也是这样一身是血的躺在她眼前,她想救却救不了,如今这个男子……
迟疑片刻,她缓缓走了回来,站在他面前。
又迟疑片刻,她一咬牙,弯下腰去,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半拖半抬的拖走了。
漫漫黄土上徒留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见证着发生过的事情,也暗暗预言着未来可能有的无尽悔恨。
第九章
“你醒了?”
吴光泰眼睛一张开,便瞧见一张女子的脸孔,立刻警觉的坐起身。
“啊……痛!”右手狠狠作痛,令他不由得又倒回床上。
“别乱动!”柳依依急忙上前扶他躺好。“大夫说你的右手伤得很重,暂时不能使力,也最好不要下床走动。”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吴光泰笔直望进她眼里。“难道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是吗?”柳依依淡淡反问,坦然回视他的双眸闪闪发亮。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其实吓坏了,但带他回来后,看着受伤的他在床上呻吟,令她不断的联想起当年爹爹他们临死前的痛苦,于是心里不再害怕,反倒觉得心疼不舍。
她决定要将他当成自己的家人照顾,直到他伤好为止,就算他可能是坏人,她也认了!
吴光泰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
奇怪了!面对这女子如此坦然的目光,他竟然觉得有点心虚,压根无法起坏念头……见鬼了!他可是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女人见了都害怕的!
一定是血流太多,太虚弱了!
“来!”柳依依端起药,“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吴光泰默然注视她片刻,才困难的起身,接过药碗。也罢!现在他虚弱得哪儿也去不了,既然这女子不怕他,那他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柳依依静静注视着他把药喝完后,扶他躺好,见他睡着,又静静的站在床边注视他良久,才转身离开房间。
???
“夫人,用膳了!”
柳依依端着托盘跨进房门,将托盘放在桌上后,退了几步。
“咦?”裴忆忆自桌下探出头来,“又要用膳了?不是才吃过早膳吗?”
“夫人,”柳依依不耐的回答,“现在已经中午了。”有人伺候就有这个好处,随时都有人准备好一切,就算忘了也没关系,哪像她这个做丫鬟的!哼!
“哦!中午了。”裴忆忆这才从桌下出来,顺顺微乱的裙摆。“那王爷呢?你有看见他吗?”
“奴婢不知。”他又不是我相公,我哪管得着?
“是吗?”裴忆忆难掩失望,随即改口,“那你吃过了吗?”
“啊?”柳依依微楞,“夫人还未用膳,奴婢怎敢先吃。”
“那好,”裴忆忆笑着对她招手,“那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好无趣啊!”
“这……”
“来嘛!坐啊!”
裴忆忆起身将柳依依拉过来,见她仍站着,便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要她坐下。
“啊!好痛!”柳依依才碰到椅垫,立刻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裴忆忆吓了一跳。
“好痛!”柳依依忙不迭起身,双手在身后搜寻了好一阵子后,举起一根细小的针。“绣针?”
“啊!我的绣针!”裴忆忆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叫做没想到?”柳依依破口大骂,“你都多大了?还每天玩这种整人的小把戏,不嫌烦啊?你以为我们这些当丫鬟的就该天生被你捉弄,让你当垫子扎针啊?”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柳依依举起手上的针逼近她,“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裴忆忆颇感委屈,“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柳依依冷哼一声,“你的不小心都快让王府的人人头落地了,不小心!哼!”
“人头落地?”裴忆忆大为吃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天你不是扎了皇上好几下……”
“但是……”裴忆忆急急为自己辩解,“皇上并没有生气啊……”
“没有吗?”柳依依瞪她一眼,“你是白痴啊你!如果皇上没有生气,那王爷做什么一大清早带你到别院来躲?”
“我……”裴忆忆无言以对,颓然坐下,斗大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是这样吗?
她真的惹恼皇上,真的害王府的人快要人头落地了……
“奴婢告退!”见她一脸痛苦,柳依依满意的扬唇,走人了。
哼!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
“忆儿,你怎么了?”
耿擎跨入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裴忆忆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落泪,吓得他赶忙趋前抱起她,察看究竟。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焦急的问,“我立刻派人去请大夫!”
“没有……”裴忆忆摇着头,斗大的泪水随着这动作不断落在耿擎身上,让他又心疼又不舍。
“那你为什么哭?”耿擎抬起她的下颚,双唇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我……”裴忆忆稍稍推开他,直直望进他眼里。“相公,你告诉我,王府里的人是不是会死?”
“王府?”耿擎一愣。
“是吧?”将他的呆楞视为默认,裴忆忆小脸一垮,泪珠又纷纷落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等等,等等!”耿擎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到底在说什么?王府的人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都是你的错?”
“唔……唔……”裴忆忆眨了眨眼。
“啊!对。”耿擎赶忙放开手,“你从头开始说,说清楚些。”
“柳依依说,因为我那天不小心得罪皇上,所以相公才赶忙带我到别院来避难……”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
“柳依依?是谁?”耿擎疑惑的问。
“我的丫鬟。”
“丫鬟?嗯!没印象。”耿擎趋前以头抵住她的头,眼对眼,十分慎重的说:“我告诉过你,皇上没有生气,不是吗?”
“但是……但是柳依依……”
“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我?嗯?”耿擎不悦的抿唇。
“当……当然是相公你啊!”
“那就对了,我说皇上没有生气就是没有生气。”耿擎啄了下她的红唇。“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但是……”
“还但是?”
“那我们为什么要到别院来?”裴忆忆还是坚持要将心中疑问全问清楚。
“因为……”耿擎脸上突然浮现可疑的红云。
“因为什么?”裴忆忆追问。
瞧她一脸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绝不罢休的表情,耿擎无奈的叹口气。
“因为我想和娘子你单独相处几天,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士打扰。”
单独相处……
裴忆忆心头一甜,望着耿擎脸上的红云,自己的脸颊也绯红了。
???
“该吃饭了!”
吴光泰张开眼,看着端了一大盘食物的柳依依笑意盈盈的进门来,不由得挑挑眉。“你很开心?”
“是啊!”柳依依将食物放在桌上,转过身来扶他坐起。“终于给一个我一直看不顺眼的人一点颜色,我开心得很呢!”
“你也有看不顺眼的人?”吴光泰奇道。连他这般凶神恶煞她都肯照顾了,这世上还会有她看不顺眼的人?
“当然有。”柳依依咯咯笑了。“你说这什么话?我也是人啊!当然也会有看不顺眼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
“很讨人厌的人。”柳依依一言带过,“好了,别提她了,还是快趁热吃吧!”
“你要待在这里看我吃?”
“对啊!怎么了?这几天我不都是待在这里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吴光泰吃一口稀饭,“你不是这里的丫鬟吗?怎么不用去伺候主人?”
“哼!她有手有脚,哪需要人伺候?要我去看她的脸色,我还宁可待在你身边。”
柳依依望进他眼里,笑意盈盈的脸上充满了某种吴光泰说不出来的情愫,让他心头顿时一惊。
这女子……不会吧?
“这么多天没近女色了,我心痒得很。”吴光泰故意露出个淫邪笑容,“既然你不怕我,那么就由你来安慰我好了。”
“我……”柳依依一愣。
“就是你!”吴光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再次露出淫笑。“发抖了?怎么,瞧你这个模样,肯定没有过男人吧?”
“没……”柳依依咬咬唇,沉吟片刻,突然对他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如果是你,我……愿意……”
“你……你愿意……”吴光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嗯!”柳依依娇羞却肯定的点头。
“见鬼了!”吴光泰忍着疼痛,硬是翻身下床,气急败坏的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一个女人家的清白难道就这么轻易给人吗?”
喔!瞧瞧自己说这什么话?他一个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竟然在劝人守住清白?真是笑话!
“我知道。”柳依依语气依旧坚定。
“见鬼了!”吴光泰火冒三丈了。“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本来是想吓吓这个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他被吓到了!
“他们死了……”柳依依低下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吴光泰一楞,顿时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想有个亲人。”柳依依抬眼望向他,水汪汪的大眼盈满渴求。“真的,我好想有个亲人……”
“你……”吴光泰重重叹口气,拨开她的身子,径自往床上一躺。“我累了,我要睡了。”
“我……”柳依依望着床上已然闭起双眼的吴光泰半晌,明白他已经不打算理会自己了,只有幽幽叹口气。“我出去了。”
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吴光泰才缓缓张开眼睛,望着房门。
傻女人!指望他做什么?他可是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啊!
???
“看来这只手是废了。”
吴光泰试着动动右手,却发现右手完全不听使唤,胸口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恨意。
都是那个该死的擎亲王!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躺在床上好些天了,他决定下床走走。
“看来这里是个大户人家。”边打量四周景物,心里边暗暗盘算着今后该如何。
穿过一条长廊,面前出现一大片梅树林,他对这完全没兴趣,哼了声正想转往别处,突然,他瞥见梅树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他?!
那个该死的擎亲王!那个废了他一只右手的混蛋!
“怎么会?”吴光泰微愕的低喃,“难道说这里是王府的宅院?”
好死不死的,那个笨女人竟然将他带到了仇人身边。
他眼光飘到梅树下另一个身影,心下顿时有了主意,不由得冷冷一笑。
擎亲王,很快,你就会为砍断我的右手付出代价!
???
“傻女人。”
“什么事?”正在一针一针仔细缝制吴光泰的衣裳的柳依依抬起头来。
自那天她表示愿意委身于他后,他便这样叫她,柳依依也不反对这样的叫法,她觉得这样叫听起来就像以前爹娘喊她傻丫头一样,很有亲切感。
“我要走了,傻女人。”吴光泰见她突然一白的脸,心头竟有些不舍。
“走?”柳依依忙丢下手中的东西,扯住他的衣服。“为什么要走?你的伤还没好呢!大夫说你还得多休养一阵子啊……”
“我得走了,没时间休养了。”吴光泰轻轻扳开她的手。“你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别跟任何人提起你救过我这么一个人,知不知道?”
既然打算找擎亲王报仇,他就不能再留在这里,免得到时拖累了她。
“不知道!”柳依依负气回答。
“算了,随便你。”吴光泰叹口气,“我走了。”
“不要!”柳依依急急捉住他的手臂,却只扯到一截袖子。“那我跟你一起走!我跟你一起走!”
吴光泰望着她热切的双眸片刻,缓缓摇头,手一甩一抽,右脚往地一踮,人立刻穿窗而出。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啊……”
柳依依冲到窗边哭喊着,却已看不见他的人影,只能紧紧捏着方才扯下的一截袖子,颓然坐倒在地,嘤嘤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走……
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留下来……没有人愿意爱她……
???
书房里,王勇正伺候着耿擎沐浴更衣,边提起他这一趟来的目的。
“王爷,派去追查吴光泰那恶徒下落的人,终于有了回报。”
“哦?”耿擎自浴盆里起身,换上王勇递来的衣服。“怎么说?”
“这几日京城附近的药房或是大夫,都没人见过一个手受伤的男子,本来以为那家伙可能逃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昨日有个大夫说他在前几天医过一个右手重伤的男子,但是因为他身旁有个看似他妻子的女子,所以大夫以为他不是我们要追查的对象,因此才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