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可是……”方尔捷又叹了口气。“也许这样还是不够吧!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妈妈在精神上也是很寂寞的,虽然我也想多陪陪妈妈,但我的个性和妈妈一样,都很木讷,所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妈妈开怀。”
他苦笑道:“我们两人常常面对面,却不晓得该说什么,顶多打个招呼之后,就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特别是在我上了高中后,我妈妈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这个逐渐长大成人的儿子,母子之间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一种很尴尬的隔阂。”
“那是因为你们不常沟通吧?”上官佑莹猜测道。“像我家的人,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切都是坦坦白白的。”她哼了哼。“尤其是我老爸,到现在还会穿着一条内裤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好像暴露狂一样。就算我抗议,他都会说什么一家人袒程相见有什么关系?要不是老妈坚决反对,他连内裤都不想穿呢!”
方尔捷失笑。“不会吧?”
“不会才怪!”上官佑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前两天我老爸带他的球员到日本打几场友谊赛,特地抽空溜回来过了一夜,他一见到我就说,既然我已经交男朋友了,就要赶紧给我上一堂性教育,说着,还真的动手要脱弟弟的裤子给我看呢!幸好老妈及时一脚把他踢回房里,否则我一定会长针眼!”
“你们家真的……”方尔捷笑得不可遏抑。“很开放!”
“可是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尴尬的情况产生哟!”
笑容消失了,方尔捷又叹口气。“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妈妈沟通呀!”
“没关系,慢慢来嘛!只要有心,一定做得到的啦!”上官佑莹安慰他道。“啊!对了,上星期天我和方妈妈做蛋糕失败了,所以,这个星期天早上我还要到你家陪方妈妈做蛋糕,不过,下午我要参加我们这社区的网球比赛,你和方妈妈去帮我加油好不好?”
一提到上星期的蛋糕,方尔捷忍不住又笑了。
明明说是要做蛋糕,结果,他一时心血来潮去看看她们做的如何,却惊异地发现他妈妈和上官佑莹两个人竟然火战正酣,天空中的蛋糕核子弹和水果长程飞弹飞来飞去的,两个敌人都伤痕累累、惨不忍睹,最后连垃圾都顺手抓来扔出去了。
当时,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妈妈,看她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内心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不会又是另一场蛋糕大战吧?”
上官佑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如果又失败的话。”
结果,星期天上午十点多,当方尔捷正专心的看书时,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请进。”他连说了两次,却没人推门进来,他不禁狐疑地自己去开门,没想到迎面便是一坨蛋糕砸在他的脖子上,他才刚愣住,又是另一坨蛋糕不偏不倚地恰好丢中他的脸。
他妈妈丢的!
简直不敢相信!
片刻后,当他好不容易擦干净眼镜时,上官佑莹却把一大盘蛋糕交给了他。
“去和方妈妈‘沟通’一下吧!”她挤着眼说。“让她知道,不管你多大,你始终是她的孩子。”
那天下午,当他们狼狈地赶到社区运动场时,三个人的头发上犹沾着不少奶油屑,但每张脸都笑得非常愉快。方妈妈甚至还很自然地牵着方尔捷的手,就好像许多年前她牵着他去上幼稚园时一样。
之后,上官佑莹下场比赛,方妈妈会合上官妈妈聊得更是开心,两人都忘了要替上官佑莹加油了,于是,在换场时,上官佑莹忍不住提出严正的抗议了。
“喂、喂!你们两个老太婆,别光顾着三姑六婆,替我加油呀!”
老太婆!?
上官妈妈冷笑。“反正你输定了,还加什么油!”
“欸!老太婆居然敢诅咒我!?”上官佑莹愤怒地抓紧了网球拍。“好,我今天非赢不可!”
“你嬴了我就把头给你!”
“好,我今天要定你的头了,老太婆!”
听罢她们母女俩诙谐的对话,而后凝望着场中飞扬的女孩咬牙切齿地拚命追着球打,方尔捷不觉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啊!如此活泼又贴心的小女友,他怎能不喜欢呢?
※ ※ ※
又是一个漫长的暑假过去,国二开学时,同学们都觉得方尔捷和上官佑莹似乎已培养出那种男女朋友的味道,而不再像是国一下时那种办家家酒的幼稚感觉了。
这一学期里的课馀时间,上官佑莹依然大部分都腻在方尔捷家里,不但和方妈妈培养出类似母女间的情谊,而且致力于消除方尔捷和他母亲之间的隔阂。于是逐渐的,方尔捷不再老是躲在房里看书、听音乐,反倒常常主动出来和她们一起看电视、聊天说笑。
到了寒假时,上官佑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从一开始的逼不得已到如今,方尔捷已经真的喜欢上她了。同样的,她也觉得自己对他那种为了交男朋友而交男朋友的“喜欢”,已进展为“真正的喜欢”了,因为他比她想像中的更温柔体贴。
更甚者,他们之间的不和谐也逐渐转化为另一种互补的协调性了。
因为她具备了温柔寡断、内向善感又死心眼的方尔捷所缺乏的坚强与果断,还有乐观的天性和豪爽的个性。而他则具备了一向没什么耐性,凡事横冲直撞,瞻前不顾后的她所缺乏的温柔耐性与体贴细心。
于是,在这个寒假里,上官佑莹特地为方尔捷独自留在台湾,陪同方尔捷母子度过了一个温馨愉快的年节。
“脱!”
“不要吧!”方尔捷涨红着脸,满眼的央求。“会冷耶!”
上官佑莹立刻跑进他的房里拖出他的毯子扔给他。
“脱!”
“佑佑,不要啦!”方尔捷哀求,又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母亲。“妈?”
从一开始玩捡红点,方妈妈就笑个不停,因为他们的赌注是输的人要脱一件衣服,方尔捷当然不可能让妈妈或上官佑莹脱衣服,于是,他只好一再地输,输到现在,他已经要脱裤子了。
“你……”方妈妈笑得更厉害了。“输了。”
既然没有人支援他,他最后还是被逼着脱掉了长裤,然后面红耳赤地听那两个女生开始大加评论。
“他好瘦哦!”
“他爸爸也很瘦。”
“可是他长得像方妈妈你呀!”
“他的身材像他爸爸,所以才会那么高。”
“我不像我爸爸那么高,也不像我妈妈那么矮,那我是像谁?”
“你呀!有你爸爸的影子,也有你妈妈的影子,大概是……”方妈妈强忍住笑。“咳咳……综合果汁吧!”
“方妈妈!”上官佑莹娇嗔着。
方妈妈又开始大笑了,方尔捷裹着毯子,无法自己地凝视着开怀畅笑的母亲。他不否认的确是感到有点冷,但他的心却是热呼呼的。
过了午夜不久,说要守夜的方妈妈还是支持不住地先去睡了,上官佑莹便开始把她的计划告诉方尔捷。
“明天我们租VCD回来看,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不只是恐怖片而已,方妈妈就是不喜欢一个人看片子,所以,这回我们要陪她看个够,两天、三天都无所谓。”她很认真地说。
“再来呢!嗯……听说今年的梅花早开,我们可以带方妈妈去看看,我想方妈妈一定会喜欢的,而且,我们还可以顺便照相,然后到淡水去吃海鲜,看看海,之后就可以回来了,否则方妈妈会太累。接下来我们还可以去看画展,这个你和方妈妈都喜欢……哦!对了,故宫又换展览品了,这个差不多可以看一整天了……”
那你自己呢?为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喜欢的呢?
满心感动的方尔捷终于禁不住内心的激荡,赧红着双颊,把他那盈满爱意的双唇印在小女友犹自讲个不停的红唇上。
之后,他们的感情终于脱离青涩,转趋于成熟,而且日益加深。特别是方尔捷,他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真正陷下去了,就会一路陷到谷底,再也爬不出来了。
当上官佑莹升上国三时,方尔捷也顺利进入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学,成为并不太适宜他个性的企管系新兵。
这一年,方尔捷开始主动邀约小女友出去约会,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疼爱她,尽其所能地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只希望小女友不会因为两人不在同一所学校而改变心意。
当然,这是他多虑了,虽然上官佑莹没什么耐性,但她在感情这方面却是很执着的,尤其是方尔捷这么呵护她,她更不可能变心了。
“可是方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会寂寞耶!”
“不要紧,”方尔捷深情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妈妈说和你妈妈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吃饭,还要去唱KTV。”
“KTV!?”上官佑莹惊叫。“真的假的?”
“不骗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妈妈了。”方尔捷温柔地揽住她的肩。“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哪里呀?嗯……”她咬着手指头想了老半天。“啊!世贸有书展,我们去逛书展!”
“不,不去书展,”方尔捷既感动又怜爱地揽紧了她。“那是我喜欢的,今天我们要去你喜欢的。”
“可是……”
“佑佑,这一年多来,你是那么努力的在适应我的个性、喜好和脾气,甚至帮我克服了跟我妈妈之间的隔阂,我真的好感激你,也想为你做点什么,难道你不能给我机会吗?”
哎呀!姜是老的辣,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呢!
上官佑莹笑了。“那我们还是先去书展,我同学老说我没有文化气质,所以我要你帮我选一些我看得下去的书来培养一点文化气质。然后呢!我们去吃粤菜,接着去看电影,我最喜欢看悬疑片了……”
静静听她说着,方尔捷可以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爱意更深了。
是的,那些都是她喜欢的,但不是她最喜欢的,她只是在她喜欢的当中选择一些他不排斥的而已。
其实,她也知道他一逛书展就会忘了一切,甚至连她也忘了,但她仍选择头一站就去逛书展;她喜爱西餐甚于中菜,但她知道他只喜欢吃中菜,所以她硬是不说出想吃西餐;她知道他只看得下文艺片和悬疑片,所以她就挑悬疑片来看,其实她更爱科幻片。
但她最最爱的还是运动类活动,可是她从不勉强他,只有在她比赛时,才会要他和他妈妈去帮她加油。
“……晚上我们可以去淡水吹海风,听我同学说,那感觉很棒呢!然后再顺便买一些铁蛋回去……”
“佑佑……”
“……给方妈妈吃,她……啊!什么?”
“我爱你。”
上官佑莹呆了呆,旋即轰的一下涨红脸。“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嘛!人家……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说。”
方尔捷温柔地抬起她羞赧的娇靥,“我真的很爱你。”说着,他轻轻俯下唇。
“啊、啊!阿捷,这里……这里不是家里耶!虽然……虽然巷子里人很少,但是……但是……唔、唔……”几声咿咿唔唔后,上官佑莹还是叹息着屈服了,柔弱无骨的双臂悄悄绕上了方尔捷的颈子。
就这样,一年的平顺交往,没什么波折,也没什么意外,唯有两人之间的感情更稳定快速的成长。
一切的问题都是从方尔捷大二时才开始的——
第四章 谈判
误解阻止了,
我俩相爱的脚步,
承诺自此烟消云散,
徒剩心上的空洞,
与寂寞。
“求我啊!”
上官佑莹瞪大了眼呆立着,无法忽略菲尔语气中的嘲讽与恨意,更无法忽视他眼底深沉的痛苦。
“我真的……”她干哑着喉咙嗄声道。“伤你那么深吗?”
瞬间,他的脸孔扭曲了。“你竟敢这么问我!”
瑟缩了一下,上官佑莹勉强又张开了嘴。“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痛苦……”
“闭嘴!”菲尔狂吼着大步过来,办公室外的秘书闻声,忙紧张地跑过来探个究竟,“滚开!”却又立刻被菲尔吼得踉跄倒退而回,紧接着,他便攫住她的双臂猛摇。“告诉我,既然你要离开我,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
“我……我……”她已经被摇得如狂风中的落叶般无法说话了。
“为什么你要让我爱你那么深才离开我?为什么?”
“听……听……”
“我已经一再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了,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他依然狂猛地摇晃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答案摇出来似的。
“等……等……”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快被摇断了。
“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的处境?为什么?”
“不……不……”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有再多的歉疚,摇到现在也都被他给摇光了,“你……你……你够了没有?”上官佑莹终于忍不住挣开他的手,并退后好几步远离他的手臂范围,而后反吼回去。“你为什么只会全我,却不想想你自己所做的事?”
菲尔眼神阴惊。“你是说我爱错了你?”
“你!”上官佑莹气结。“你这个王八蛋!那你自己说,你要我怎么样?换成你是我,如果我对你做出那种事,你能怎么样?你说呀!说呀!”
菲尔沉默了,好半天后,他才阴森森地说:“你不应该那样离开我的,你不应该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放屁!”上官佑莹怒斥着冲到他面前,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你敢说我没有给你机会?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做过多少努力想挽回一切,可是你总是一再地令我失望,甚至到了最后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你要是不来一定会后悔的,结果呢?你还是没来!你保证你一定会来,可是你终究还是没来!”
蓦然抓住她的手指,“你知道我是不得已的!”菲尔愤怒地大声道:“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对,你都是对的,所以你放弃了我,选择另一边,”上官佑莹嘲讽道。“这样你能怪我也放弃你选择另一条路吗?”
菲尔窒了下,随即大吼,“即使如此,你也不该不告而别!我绝对不能原谅你不告而别,如果我知道你要离开我了,我会……会……”他咬了咬牙。“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那你要我怎么样?当面向你告辞,然后又被你留下来,继续那永无止尽的折磨吗?”依然是嘲讽的口吻。
“不,”菲尔愤怒地反驳。“如果我知道你要离开我了,我会不顾一切,我绝对不敢再那样对待你了。”
“我哪里会知道?”上官佑莹同样愤怒地大叫回去。“我试过那么多次了,你却依然狗改不了吃屎!我哪里知道你究竟会不会改变?我哪里知道你要什么时候才愿意改变?我哪里知道要给你多少次机会你才肯改变?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已经失望得够多次了,我已经忍耐不下去,我不想伤害彼此更深了,所以我离开,这样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