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雪越下越大了,有什么行李要拿的快点拿进去!还有,阿捷,车子开进来停这边,气象报告说,这会是一场暴风雪,如果不开进来的话,明天你的车子就找不到了!”
人多好办事,一大堆礼物顷刻间就被搬空了,真正的行李反而只有两袋。然后大家一起挤在玄关前拍掉身上的雪花,这时又听见上官妈妈的大叫声了。
“你们两个,别给我动那些礼物!”
“可是,奶奶,不是说这是爹地给小兔子的礼物吗?”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
“哦!那哪一个才是小兔子的?”
大衣甫脱一半的菲尔突然僵住了动作,两眼死死地盯住客厅中那个穿着一身雪白的小天使。
这时,上官大哥悄悄靠过来帮他完成剩下的步骤,并告诉他,“我们告诉她你是她的爹地,所以千万别搞混了,她叫爸爸是叫我,叫爹地才是叫你,OK?”然后,他从后面推推菲尔。“别害怕,她是你女儿啊!”
临到这一刻,菲尔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点畏惧了。
上官佑莹了解地挽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向前。“她会喜欢你的。”
菲尔却还是犹豫着,立即解除他疑虑的是小兔子,她一瞧见他,就跑过来拉住他的裤管。
“你是小兔子的爹地吗?哪一个礼物才是小兔子的呢?”
“那个……”菲尔立刻蹲下去抓住她,并用颤抖的手抚摸她的头发。“粉红色包装的都是你的。”
小兔子立刻惊喜地大叫一声,“耶,有一半都是小兔子的耶!”旋即兴奋地跑回礼物堆中找出属于她的礼物。
菲尔却依然呆呆地蹲在原地,上官佑莹摇摇头,一把将他拖起来,并推他到小兔子身边。“帮她拆礼物啊!”
“啊……”菲尔迟疑地在小兔子身边席地坐下。“小……小兔子,我……呃!爹地帮你拆好吗?”一包礼物立刻丢进他怀里。
“爹地帮小兔子拆那个……哇!哇!哇!小兔子一直想要这个的,可是奶奶说太贵了……啊!啊!啊!蕾莉也有这个,可是她都不借我玩……哇~~好漂亮喔!这是公主穿的吗?啊哈哈哈,小兔子喜欢这个,好好玩喔……啊啊,爹地,你看这个,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耶……”
整个客厅里净听到小兔子欢喜的叫声,没有人去吵他们,只是聚在客厅口默默地注视着小兔子兴奋地检视她的礼物,而菲尔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她,并替她拆礼物,时而轻拭一下眼角……
※ ※ ※
“爹地,爹地,天使,天使!”
小兔子又跳又叫,老爹地只好乖乖的往雪地上一躺,并划动双手臂制造出一个雪地大天使。
“爹地,爹地,雪人,雪人!”
老爹地叹了口气,只好又贡献出毛线帽、围巾和墨镜,这一切都被坐在窗边瞧向外面的上官佑莹和上官妈妈看在眼里。
“阿捷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嘛!”上官妈妈微笑道。
上官佑莹白眼一翻。“老妈啊!你被他骗了啦!告诉你啊!他在外面才恐怖呢!不像现在这样……”
“可是……”上官妈妈指指窗外。“他就跟以前一样呀!”
“就跟你说你被他骗了嘛!老妈,他……”
“若真是这样,不是很好吗?”
“咦?”
“这就表示他已经有办法控制他的个性,不再滥用他的温柔了,不是吗?”
“……”
“佑莹,不是我爱说,但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初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错,你明明知道他个性就是那么温柔寡断,可你还是主动去追他,等追到手之后,又那么狠心的抛弃他。”上官妈妈摇摇头。“若是反过来说,像他这种男人,不就是你最痛恨的那种男人吗?”
上官佑莹心虚地别开眼。“可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那样子的嘛!”
“算了,过去的事提也没用,现在……”上官妈妈拍拍她的腿。“你们有什么决定了吗?”
“他说要想办法调到纽约来。”
“为了你吧?其实西雅图的环境比这儿好不是吗?”
上官佑莹耸耸肩。“大概吧!”
“还有其他呢?”
“其他?”上官佑莹搔搔头发。“你是说结婚吗?”
“废话!”
“他说等他妈妈回来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要先公证,并且办理收养小兔子的手续。等他妈妈和继父回来之后,再另外举行婚礼。”
上官妈妈满意地颔首。“其实,阿捷调不调回来纽约都无所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大哥和弟弟明年就必须搬到西岸去住,你二哥今年年底会到德州,至于我和你爸爸还有弟弟,则继续留在这儿。不过,我的建议是你们继续留在西雅图,那儿比较适合你们居住。”
“欸?因为工作?”
上官妈妈点头。“对,这就是典型美国人的生活,不是跟着工作走,就是放弃工作的乐趣选择生活上的安定。”
上官佑莹沉默片刻。
“好,那我们留在西雅图,可是小兔子呢?”
“如果方便的话,你们周末尽量来陪她吧!等她习惯阿捷之后,再让她和你们一起住比较好。”
“也好。”
“还有……”
“还有?老妈,你也太罗唆了吧?”
“你告诉他你又怀孕了吗?”
“……老妈,你不是罗唆,你是很鸡婆!”
※ ※ ※
一月中,菲尔和上官佑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纽约回到西雅图,可是一个月后,他们又回到纽约过中国年。四月,菲尔决定带老婆回台湾祭拜他父亲的坟墓,因为在上官佑莹生产后,他可能有好一阵子都不方便回台湾了。另外……
还有一件她希望他做的事。
方家老屋并没有卖掉,也没有出租,但固定会有人去整修清扫,这是维瑟的好意。于是,他们就直接住进这栋刻画着许多属于他们回忆的地方,无论是快乐或悲伤,这里是他们筑建起他们恋情的场所。
“你想她结婚了吗?”
扫墓回来后,他们走进一家旋转寿司店,当菲尔在替上官佑莹泡茶包时,她突然这么问。
“我不知道。”在杯里丢进两个茶包,冲进热水后,菲尔将茶杯推到上官佑莹面两,再冲泡另一杯。“也跟我无关。”
“你很无情喔!”她一边拌着芥末酱,一边抗议。
“很好。”
“很好?”看他拌芥末酱,她不禁好意地用筷子指指他的酱油碟警告他。“喂!很呛喔!你加那么多会呛死你的。”
“这样才好吃。”
“这样才好吃?”顺手从旋转台上取下来一盘龙虾卵寿司,她诧异地问。“可是你以前只敢加一点点的说!”
菲尔没说话,只是忙着从台上拿下一盘红鲑寿司给上官佑莹,另一盘鲑鱼卵寿司给自己。
“喂!人家在跟你讲话耶!”
“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现在怎么敢吃鲑鱼卵?”
“……你刚刚是在问我这个吗?”
“……大概吧!”
“我现在才知道你跟一般女人一样无聊!”
“哎呀!你居然敢骂我无聊!”
“快吃吧你,”菲尔又各拿了一盘龙虾沙拉寿司和烤鳗寿司给上官佑莹,都是她爱吃的。“待会儿又要说人家把你要吃的全拿……等等,不准拿,又不是小孩子,甜点最后再吃!”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老妈一样罗唆了?”她不满地咕哝,却还是乖乖的把手收回来。
菲尔又不说话了,上官佑莹耸耸肩,赶紧把他拿给她的寿司解决掉。反正现在的他老是一副酷酷的模样,说话又冲,总是带点讽刺的味道,有时候还很尖酸刻薄,无聊的时候找他顶顶嘴消遣一下还满有趣的;重要的是,无论他说的话有多难听、态度有多无情,他对她的心意却始终是那么温柔体贴,就跟往日一样。
“咦?你……你不是那位方尔捷吗?”
类似火鸡母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边呱呱呱叫起来,用餐途中加上这道“配菜”还真是有点消化不良。菲尔不悦地横眼过去,试图让对方收回这道配菜。
“啊!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了,我是郑家的邻居张妈妈,”火鸡母却一点感应度都没有,兀自哇啦哇啦叫着,难怪会被人家宰去做大餐。“我常常看见郑太太跪着求你不要走,所以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说着,她还不请自坐地硬挤入上官佑莹身边,两眼却只专心在对面的方尔捷身上。
“老实说啊!我也很受不了郑家那个女儿,从小就是那样,总是用那种手段让身边的人为难,看起来柔弱无助,其实是个自私的女孩,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要不到,她就会使出各种无赖招数来得到!”火鸡母做作地摇头叹息。
“听说后来她跟一个和你同样温柔又斯文的男孩子结婚,照道理说,这样应该很美满了才对吧?可是没多久她就跑回娘家哭诉,要死要活的说那个男孩子都不管她的死活了。真是奇怪,人要吃饭吧?要吃饭就得工作吧?老公出门上班赚钱养她哪里不对了?又不是什么大富豪,哪有时间随时随地陪着她闹呀!”
端起上官佑莹尚未喝的茶饮了一大口,火鸡母又继续往下说。
“后来她是怎么离婚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又嫁给了另一个温柔又有钱的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是年纪大一点应该比较能够容忍她的任性吧?没想到不到半年,那个人就说他实在受不了那个女人,抱怨她老是把别人当傻瓜,只要人家稍微不顺从她的心意,她就又哭又寻死,搞得他精神衰弱。”
上官佑莹听得都傻了。
“一个月前她又回娘家住了,听说他们现在正在办离婚,而且……啊!不好意思,我老公儿子他们要走了,以后有空再聊啊!”语毕,火鸡母又迅速退场了,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说自唱,不禁让人怀疑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她都不担心认错人、找错对象、说错话?
或是她只是想客串一下八婆,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菲尔默默地把火鸡母用过的杯子拿开,再另外泡了杯茶给上官佑莹,然后,他问:“这样你还要我去对她说那一句话吗?”
“……”
好像已经变得很无意义了!
※ ※ ※
自从上官佑莹怀孕之后,倒是没害什么喜,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只是肚子开始肿起来,而且早上常常会爬不起来而已。
就像现在,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了,她却只会咕哝一句“我要吃中式早餐、西式中餐”,然后翻个身又睡去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冲浴的声音、穿衣的声音,最后是厨房传来的声音,她不觉微微的笑了。
待她再次清醒时,是被他摇醒的。
“你不是说十一点HBO有部片子一定要看吗?真是,自己起不来又不定个闹钟!”
哦,对喔!
她揉揉眼睛,赶紧起身下床去冲浴,当她要穿上孕妇装时,他又突然跑进来找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
“我就知道,懒惰也不是这种懒法,吹干头发会很花时间吗?将来你要是开始犯头痛的毛病,我一定会在旁边幸灾乐祸骂活该给你听!”他碎碎念、碎碎念。“好了,你待会儿是要吃早餐,还是中餐?”
“唔……早餐吧!”准备好了不吃多浪费啊!
然后他又出去了,她穿上他为她添购的几百件孕妇装其中一件,在镜子中瞧瞧自己:嗯!不错,容光焕发,眼神得意,笑容愉快,百分之百就像个被丈夫宠坏的妻子!
不久,她已经捧着稀饭在客厅看电视了。
“阿捷。”
“嗯?”
“我们什么时候回西雅图?”
“看你。”
“看我……咦?怎么没有花生面筋?”
“你是在餐厅点菜吗?有得吃就吃,还敢给我挑剔,都已经这么多菜了……下次给你一碟酱瓜就够了!”
上官佑莹耸耸肩。“吃稀饭就是要配面筋才好吃嘛……啊!你要去哪里?”
“买报纸。”
可是他回来时手上却多了一罐花生面筋,“顺便买的。”他说。
上官佑莹实在很想问问他报纸买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回来路上看完之后就扔了?他看报纸可真快啊!是不是只看标题?
“阿捷,我们明天回去好了,我想去史凯基特山谷看郁金香和水仙,还有下个月的西北生活庆典,而且啊!嘿嘿嘿,去年的弗蒙特节没有看到裸体脚踏车骑士,今年说不定可以看到哟……”
当门铃响起时,她还陶醉其中兀自说个不停,菲尔受不了地摇摇头,并起身去开门,不意门一开他就怔住了。
“……对不起!”一说完,他便待把门甩上。
“等等,尔捷!”门外的人立刻把半边身子硬挤进门缝里。“我听张妈妈说你回来了,本来还不太敢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尔捷!你是为我回来的,对吗?对吗?”
菲尔漠然注视着郑晓芬,一眼就注意到她变了,尽管依然娇柔纤细,却已失去了往日那份纯纯的气质,也许是因为她“耍”了太多男人吧!
“郑晓芬,你应该长大了吧?不要以为只要装成林黛玉,就一直会有贾宝玉来让你骗,这种把戏玩多了就没人会上当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尔捷,我一直好想你呀!”郑晓芬哀怨地瞅着他,并怯怯地捏着他的衣袖,却立刻被甩开。“虽然有别的男人呵护我,但怎么也比不上你,尔捷,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呀!”
“我承受不起,郑晓芬,你的爱太自私太可怕了!”菲尔嘲讽地斜睨着她。“不,是你太可怕了,你把所有对你好的人全都耍得团团转,却还能表现出最可怜悲惨的人是你,但是,戏演太多了,终究会露出马脚的,这就是为什么除了你父母之外,所有在你身边的人都待不久的缘故。说老实话,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要脸的女人了!”
郑晓芬却是一脸不解地摇着头,“我不懂,我不懂,”她无助地猛掉眼泪,又委屈又无奈。“为什么你们大家都这样骂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啊!你们留在我身边不就是因为喜欢我这样,不是吗?那又为什么要责怪我?我到底哪里错了?”
菲尔开始不耐烦了。“拜托你别再作假了,郑晓芬,没有人会喜欢你这种女人的,更没有人愿意留在你身边,你这种手段实在令人厌烦啊!”
“可是,尔捷,”郑晓芬期待的双眸可怜兮兮地瞅住他。“当初你女朋友如果没有离开你,你也不会气得离开我,不是吗?你还是会留在我身边继续温柔的呵护我,不是吗?当你必须有所选择时,你还是会选择我,不是吗?所以,如果时间再久一点,让我行机会在你心中占据更重一点的分量,那时候再让你女友离开,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