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得开心之际,舒飞的笑容甜蜜、笑声也爽朗,她和方世华顿时成为池子里最受注 目的一对。
正想夸赞方世华是她见过的最佳舞伴时,她突然被人自身后撞了一下,这使她重心 不稳的跌坐地上,棕色丝袜立刻破了个洞,而且延伸到脚踝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没有踩到你那漂亮的小脚吧?”谭大维赶忙转身过去 搂扶她。
舒飞在慌乱中站直身躯,冷冷说道:“你看呢?”她愤怒的抬起腿,让他看到她脚 踝上那处破洞和露出的雪白肌肤。
“真的很抱歉!请你接受我邀舞以示歉意,好吗?”他彬彬有礼的欠身问道。
“不要,才出过刚刚那种糗里,我宁愿站在一旁当壁花。”她赌气的回答道。
“都怪我不好,这样好了,你替我陪林小姐继续跳舞,我带安琪拉到外面休息。” 谭大维和力世华商量道。
于是,谭大维像个胜利者般的拥着舒飞离开,留下闷闷不乐的方世华陪着他的舞伴 。
“破坏了你们共舞的乐趣,实在很对不起。”他带她走回大厅的路上,还故意调侃 她。
“你不也一样?把怀里的美女拱手让人,滋味也不好受吧!”她立即反击道。
“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谭大维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凝视她。
“最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这个封号送给你才对。”她拿方世华讽人的话来回敬 他。
“你实在是不好应付,”他摇头叹道。
回到闹哄哄的大厅,谭大维打了个手势,唤住穿梭于酒会中的侍者,然后自托盘上 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舒飞,另一杯则一口饮尽。
“这是什么?”舒飞凝视着手中金黄色的液体。
“香槟--一剂爱情灵药,喝下它,你就会无可救药的爱上我。”他绽开迷人的笑 容。
舒飞忍不住笑意,哈哈的大笑声盖过了背景音乐,引起许多人的侧目,其中自然包 括了正在人群里侃侃而谈的方祖伸,他向她投注意味深长的眼神。
“可以为我介绍今晚的主人吗?”她紧张兮兮的问道。
“当然可以。”谭大维肯定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舒飞追问道。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他答得干脆。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正式宴会,我可能没办法应付,如果有应对不得体的地方 ,你可要帮帮我哟?”她故意表现出害羞的神情,来掩饰自己因内心躁郁而导致的面色 通红。
“放心吧!我相信这世界上找不出你应付不了的事。”他莞尔一笑道,不忘幽她一 默。
方祖伸站在大厅中央,身旁围绕着许多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谭大维带舒飞走 向他时,便不断告诉她:最左边那个前额全秃的是吴部长、右边算来第三个书卷味浓厚 的长者是林院长、最靠走道那个穿鲜黄色套装的是洪立委……,知道这些绅士淑女都是 颇有声望的政府官员,舒飞的心情于是更加沉重,待会儿要如何当他们的面说明自己的 身分?
不过,在谭大维高超的外交手腕下,大伙儿很快就发现他带女秘书的用意是在向方 祖伸示威,因此纷纷与舒飞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便急急钻进其它人堆中,果然他们 一离开,方祖伸便用中文问向谭大维?
“你怎么老爱用绣花枕头?”
“如果波大不代表无脑,那么漂亮的女人自然也有十分能干的。”谭大维的口气虽 然温和,却明显的在还以颜色。
“你有这么幸运吗?”方祖伸冽嘴冷笑道。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他自信满满的回答。
“我听世华说你被人坑了一大笔钱,有我可以帮忙的吗?”方祖伸海派的拍拍谭大 维的背部。
“谢谢您,世华已答应帮我发动媒体,来抵制那位仁兄的背信忘义,这对我而言就 是最大的恩惠了。”
“你这位女秘书的穿着真是新潮,她若不是你的朋友,我是绝对不欢迎这种人来参 加我的酒会。”
听到方祖伸如此批评自己,舒飞犹如被人当头拨下一盆冷水,满腔的热情顿时被浇 熄了,但是她又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以免被他们识破--她根本听得懂国语。因 此,她假意的东张西望,表示对他们的话题充耳不阊。
“世华对她的打扮却是赞赏有加呢!”谭大维的目的是在消除他对舒飞的成见。
“他的品味,你能信吗?”方祖伸棱角分明的脸上,永远是一种莫测高深的表情。
“别口是心非了!谁不清楚你们这对父子是最佳战友的?对了!我明天还有一堆事 要办,得先走一步,您也该去招呼其它客人了!”谭大维才转头,就被方祖伸唤住:“ 可雯下星期回台北,你要是抽得出空,就替我跑趟机场,我会叫老陈过去接你。”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即迈开大步往门口走去,似乎忘了还有女伴这回事。
舒飞跟在谭大维身后,既感辛酸又觉委屈谭大维没把她放在眼里就算了,连地想要 亲近的方祖伸也不曾正眼瞧过她;而对她亲切有礼的方世华,自交换舞伴后便不见踪影 。她觉得自己像一支还没启用就坏了的扫帚,兀自在角落里蒙尘。
往后的几天,由于参加的总是陌生人的餐会,舒飞行尸走肉般的陪在谭大维的身畔 ,唯一能提高她兴致只有“打扮自己”,她一再锻炼自己的技巧,也愈来愈娴熟--不论 谭大维如何注意她,也只能控制到出门之前:等到了宴会里,去一趟化妆室出来,她就 能把衣服调整到令自己心满意足。
至于她的“工作”,当然是十分“称职”,她的特异行径令人大开眼界每次她一进 门,男人的眼光就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女人却都觉得有趣,猜测她和谭大维的关系进 展到什么地步?
“大维为什么会选择她?可雯比她可爱多了!”那些女人们经常在她身旁忿忿表示 。她们都以为她听不懂国语,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在她身前身后说个没完。
有一天,舒飞陪谭大维参加一个应酬,饭后,大伙儿闹着上夜总会跳舞,眼见同伴 们各自拥着姿色平庸、妆扮俗丽的女子,谭大维不禁有感而发道:“重金礼聘你,其 实是很值得的。”
“我就只能和这种女人相提并论吗?”舒飞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然你期望什么?淑女可是没有价码的。”
认清谭大维把自己当成商品的事实,舒飞纵使极不好过,但想看在钱的份上,她立 刻就换上了笑脸,她认为自己眼前的作为,正如当日写信给卓凡就决定的只要结果而不 问过程。
也因此,与谭大维共舞“田纳西华尔滋”她在幻想中曾与卓凡跳过千百回的曲子时 ,她居然能毫不动心的配合他的舞步。然而,曲罢之际,谭大维竟突兀的将她搂了个满 怀,并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她本能的想摔他一耳光,他却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顽皮的笑 说:“这样作戏才逼真呀!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是安全的。”
不错,他再三表示过对她的不以为然,而她也不欣赏他的狂妄自大,所以双方不可 能会发展为情人。
偶尔,谭大维也会留下来过夜,但在大厅和她道晚安之后,他就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也有几次,他们应酬回来的早,便在起居室里一起看书。
谭大维的书桌上,摆着十几份的当月杂志,每天送来的中英文报纸也有七、八份, 令舒飞感到他似乎是个喜好吸收新知的人:尤其在众多的刊物中,她还发现了一本“艺 术家”,更便她觉得他身上的铜臭味少了许多。
尽管在看书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甚少交谈,彼此却能友善的相处,灯光明亮、音乐 柔和,喝着张嫂湖来的高山茶,欣赏作者智能的结晶,他俩竟都在不觉中悄悄爱上这种 气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卓凡的回信终于来了要有耐心,亲爱的舒飞。
对于你的提议,我考虑了许久,仍觉得我们还是不见面较好,因为我们所建立的友 谊对我太重要了,我不想冒险--外在实物常会影响人们的观点。
生在世上,我们都希望自己拥有更多。不过,拥有并不等于享有。
例如有钱人能够拥有丰裕的物质生活,但是,他势必要付出代倾,以时间、心力赚 取金钱,甚至为赚钱不择手段、患得患失。这样,即使拥有高传真磁盘、立体声大电视 ,又如何能静下心来享受好节目?就算把稀世的珍贵艺术品买回家,若没有时间来欣赏 品味,徒然是把它们沦为炫耀财富的物品。
这样的拥有,并不等于享有。
另有一种境界却是我们无法拥有,但能享有的。
譬如是清风明月、鸟语花香,谁能拥有天地大化?然而只要有一颗慧心,就能享用 自然的冬宴。又如走进世界著名的美术傍、博物馆,纵有万贯家财,也无法拥有任何一 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但在用心观赏的那一刻,却能手有一份精华韵致的感动。
这种享有不是比拥有更为可贵?更有意义?
所以,聪惹如你,当已发现“拥有也享有”的人是有福的--拥有你这位最无邪的忘 年之交,享有最纯真的浓郁友谊,才使我拥有实现空间,手有如梦生活,如此福份岂能 不心怀感谢:岂能不细细珍惜?又岂能套求再与你相见同欲了你能体会我的这种心情吗 7视你为毕生珍藏的卓凡看完信,舒飞纵为卓凡拒绝了她的提议颇感失望,但又以信尾 那段“视你为毕生珍藏” 的文字而沾沾自喜虽然他们不曾会面:全房里却都留有对方的位置,倒也夫复何求 ?白天,谭大维绝少出现在住处,舒飞因此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早上,吃完早点后 ,她往往回到房间作昼:下午,她即外出去逛画廊,参观报纸艺术版上提供信息的各大 小画展,热切的吸收中国画及西洋画各派的昼风。她因此在给卓凡的信上,提及自己的 观点最近,参税了一项当代婪术拍云会,其中有好些是知名度甚高的现代艺术家作品, 印象最深刻的是芭芭拉.古拉吉一幅名为“无题”的综合素材尽作。画面上,一只指甲 里藏污纳垢的黑手,抓住一把银色钖箔纸,而从掌心、指缝间四处窜出的战机,则点出 战争所引发的惊悸心理。
这使我想起邻人收养过的一个越南女孩,他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竭尽所能的给她 一切,给她穿最漂亮的衣服,还她上最好的学校,提供所有物质上的享受:可是几年后 ,他发现那个女孩依然有藏匿食物的习惯,还使他们夫妻俩感到十分失望,却不明白那 个女孩其实是无法克服对饥俄的恐罹。
而我的成长岁月中,也一直是处于饥饿状态,那不是物质上的……,你应该知道。 很感谢你一路上给予我的精神食粮,而我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永远珍藏起来。
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让我们回到印象派画作的拍卖会场上吧!尽管主办单位只 展出了廿五幅作品,但窄小的现场始终充满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作品不错固然是吸引人 一大原因,而最重要的是,它告诉我们!好!是永远都不甘寂寞的。
或许,有一天,我的作品也能进步到明个展的水准,届期你还会拒绝我的邀约吗?
想要与你会面的舒飞虽然没有人通知她,但是舒飞已感觉到:方可雯回来了--先是 有一整天没见到谭大维的身影,按着又取消了她的座车,要她外出时请张嫂帮忙叫无线 电出租车,而且已有两个晚上他没有指派她任何工作。
他不是不在乎方可雯的吗?为什么她一回到台北就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舒飞躺在床 上辗转反侧,想尽办法都无法入眠,思绪像走马灯转个不停:早就该向方家揭开自己的 身分了,为何始终提不起劲来?她认为母亲一定是神智不清,才会要她来找方祖伸,像 他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会不要任何证明就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她应如何取信于他?而这 晚的气温也正如她的心情一般低落,使盖着丝被的她怎也暖和不了身子,她于是蹑足下 楼,想替自己冲杯热巧克力。
厨房的地砖真是冰冷,使她临时起意将杯子端进房间。才举步,身后便响起低沉的 男声:“几点了了还不睡觉?”
她转身望去,见到仍穿着正式西装的谭大维伫立门口。
“几点了?还知道回家?”她的话里不无怒气。
“你的口吻还真像个等门的妻子呢!”他调侃她。
“没有女人会愿意嫁给你这种人。”她一径端庄的捧着杯子,打算自他身旁走过。
“可是,我就要结婚了呢!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他伸手挡住门口,不让他过 去。
“真的?恭禧你啦!”她勉强笑道。
“你不好奇谁是新娘吗?”
“这还需要问吗?”她讽刺的反问道。
“的确,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我不结婚则已,要进礼堂的话,新娘就一定是方可雯。 ”他颓然放下手来。
“要不要我帮你也调杯饮料?替你庆祝一下。”她其实是相信他并不爱方可雯的 。
“热巧克力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连连摇头。
“它可是恢复精神和快乐的泉源呢!”她不顾他的反对,兀自将手中的杯子递交给 他,自己又回头复制一杯。
舒飞走进起居室时,谭大维已打开音响、点燃烛台。
“不看书的时候,还是烛光最柔和。”他吹熄火柴时,看见赤脚走来的她,不由好 笑道:“你是天使吗?不然,为什么都不穿鞋子?”
“不管我是不是天使,我都会为你的婚姻祈福。”
“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
“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你难道没听过?尤其是你即将走进坟墓中,我能不 为你祈祷吗?”她庄严的挺起胸。
“没有可能例外?”他当然转出她的弦外之音婚姻是恋爱的坟墓。
“婚姻里的变量太多,什么是天长地久?自己骗自己吧!所以我永远都不会选择婚 姻。”
她老气横秋的表示。
“你还没有谈过恋爱?”他几乎不敢相信。
“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爱情会使人变傻,不是吗?”他带着打趣的口吻问她。
“那是你,我很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那你理想中的情人是什么样子?”他一脸好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