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如时的沈寒被服务生的举措推回了现实,她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快十点半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她晚睡是无所谓,但不好意思拉着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堕落夜生活。
“好晚了,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了?”她挣扎着拒绝了再多坐一会儿的诱惑。
“好。”他略感失望地拿起桌上的帐单到柜台付帐,告别这个夜晚委实让人依依不舍。
一个美丽的夜晚所费并不多,他正打算付现时,杰伸手就把会计小姐手中的帐单给揉了。
“今晚我请客。”沈寒这一次的男人看起来比上回好多了。
“不行!”沈寒很没气质地嚷着。奇怪,杰明明很小气的。
“好歹你也是这家店的股东,‘偶尔’吃吃免钱的也是应该的嘛。”不收她钱还不爽?怪哉!
“今天又不是我付帐。”说得冠冕堂皇!只有今天一次不收费,他就说成她偶尔吃免钱?这个亏她绝对不吃。
“我就是不收,你能怎样?有本事你来顾店啊!”杰自恃劳苦功高,吊儿郎当地挑衅沈寒。
“阿奇!”她只好转头向他的亲密爱人求援。
阿奇苦笑着耸耸肩,这个忙,恕不相帮。刚刚杰指了那个男人给他看,他们一致认为沈寒的眼光突飞猛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杵在这儿碍着我做生意。晚上不是还有‘节目’吗?快去,快去。”杰一古脑儿地推着他们出门,奸笑着向沈寒挥手道别。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你还安排了什么节目?”赵之恺疑惑地问道。她不是才要他送她回家的吗?
沈寒涨红了一张俏脸。好在天色黝暗,且有习习夜风为她发热的脸颊降温,要不然她一定会冲进店里劈杰一掌以泄愤。赵之恺这个超级呆头鹅,听不出杰的话暗藏着无边春色吗?
“没有。”她只能屏气凝神,迅速地否认。解释这个太羞人了,她可担不起污染纯情男子的罪名啊!
“原来你也是老板,难怪你什么都懂。”
噢,他今晚怎么变得那么笨?她说的那些话哪有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几乎每个都市人都懂吧?!
“唉!本来想说敲你一顿,年底还能多分些红的,谁知打错了算盘。”人情是杰在做,她却得付上一部分的帐。
“我┅┅我可以下次再请你。”他口拙了起来,神色赧然。
“看看棉,我那么忙。”和他吃饭其实出乎她预料的愉快,可是她依旧放不下身段,偏要摆摆架子。
“或者我把钱付给你?”钱全部落入她的口袋,岂不比她打的算盘更精?
沈寒扯动了一个虚假的甜美,“你很杀风景耶。”花前月下,他非得这么没情调吗?还是他不想再和她出来虚度光阴?说不定他今晚原本只打算花半小时,和她随便吃些东西、速战速决的。
静夜的星子在朗朗晴空中眨呀眨的,若有所思的两人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良辰美景易逝,他们谁也没把握一个晚上的甜蜜共餐能带来日后的和平相处,但至少是个回忆,是个令人难忘的回忆。
第十章
“喂,你来干嘛?”张子扬正坐在沙发上优闲地看着报纸时,冷不防地被从不登门拜访的小姨子吓了一跳。他戒慎恐惧地盯着沈寒瞧,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老天,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式,让他有大祸临头的预感。
“没什么特别的事呀,姊姊呢?”她甜甜地笑了笑,手提着保温盒,迳自凭着嗅觉走进布置得温馨雅致的饭厅。
“她上洗手间。”张子扬搞不清她的用意,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敢让这个恶女离开他的视线。天晓得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破坏他的生活环境?
“你┅┅你在做什么?”他低头潜思着她来访的动机,猛一抬头才发现餐桌上一半以上的饭菜都被她扫进一个超大型的保温盒里。
“好久没吃姊姊做的菜了。”她状甚无辜地回眸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直到把饭菜装满了整个保温盒,她才从容地盖上盖子。
“你┅┅你哪吃得了那么多?”他早就领悟到她们一家人的行事逻辑皆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可是她未免也太贪心了。
“我顺便帮小匀带一份。”她说得理所当然,却教张子扬听了七窍生烟。
“那你叫我晚上吃什么?”妈的!一天之中除了上床以外的最大乐趣就被她硬生生地剥夺了。想吃小静烧的菜,为什么不事先打个电话来通知?
“喏,自己看着办。”沈寒故作慷慨地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千元钞票塞到他手里。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张子扬情绪失控地低吼出声,再也忍受不了她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喂,要当爸爸的人了,别忘了小baby的胎教喔。”沈寒扬了扬细长的眉,用心良苦地训诫着。看着张子扬脸色发青,她强忍住翻腾的笑意,赶在他动粗前闪出门外。
“子扬,你那么饿啊?!”上完洗手间的沉静看到桌上所剩不多的菜肴时,不禁吓了一跳。她亲爱的老公一向会等她一起用餐的,而且他怎么吃得那么快呀?
张子扬忿忿不平地告起状来,“你那个恶女妹妹突然想吃你做的菜,我可是一口都没动到。”她的行径简直与盗匪无异!最让他气愤的是,此刻在他心里萦绕不去的居然是她所说的胎教云云的鬼话,还身体力行地在压抑满腔的怒气。
沉静被他受尽凌虐的表情逗笑了。“别跟她计较嘛。冰箱里还有些菜,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弄好。”
张子扬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跟进厨房帮忙。他真的很怀疑她们是亲姊妹,不过,世界上有沈寒这种女人在,更衬托出他娶了小静有多幸福。话说回来,哪个男人要不是瞎了狗眼兼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不会跟她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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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焦躁地将车倒进路旁的停车位,忙不迭地开了车门就往医院跑。从天母到市区这一家大型医院的路程上,车上的显示钟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时,已经快七点了。都怪张子扬,没事干嘛把房子买在那么远的地方?
她踩着高跟鞋,无视于众人目光地在医院里跑,直到顺利搭上电梯,才好好地喘了口气。上到一般病房区的楼层,她一面往赵之恺住的单人病房走去,一面暗暗祈祷他还没吃晚餐——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唉!她手上这一大盒饭菜,八成真得拿回家和小匀共享了。
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她把门推开一条缝,先探头往房里看了看,喜出望外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晚餐还完整地搁在床边的小桌上,而赵之恺躺在病床上睡得正熟。她慢慢地走近病床,端详着沉睡中的他。卸除了清醒时分的精明干练,他看起来挺可爱的。
“喂,起床了。”她坐在床沿,侧过身子轻摇着他。
赵之恺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张绝色娇颜柔柔地映入眼帘,躺了一整日的沉郁心情顿时舒展了开来。他一直期盼沈寒今天也能来看他,因此晚餐时间还特别向护士小姐撤了个小小的谎,说是想先睡一会儿,晚一点“昨天那位小姐”会来看他。
“哎哟,你好‘闭俗’喔!女朋友就女朋友,什么叫‘昨天那位小姐’?”护士小姐明明是乐得轻松,却不留情地调侃了他一番,还笑得花枝乱颤的。
他虚应了几声,忍耐着听完她发表长篇大论的心得。护士小姐心满意足地走后,他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墙上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走着,让他对沈寒的出现愈来愈不抱希望,后来竟真的睡着了。
沈寒兴匆匆地打开保温盒,活像在献宝似的。姊姊的手艺一向让她觉得与有荣焉。
迥异于医院伙食的家常菜飘散出尚带着热气的香味,赵之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饿了。
“你何必这么费事?再说,医院提供的晚餐不吃也很浪费。”从不习惯别人特别为他做些什么,他很扫兴地泼了沈寒一盆冷水。
“我┅┅我想医院的伙食那么单调,你一定吃腻了┅┅”沈寒顿了顿,转头瞥了眼铁盘子上乏善可陈的菜肴,“那我喂完你后,再把那份晚餐吃掉,反正我也还没吃晚餐。”除非他已填饱肚子,否则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挠她想要好好喂他一顿美食的决心。
“那份晚餐已经凉了。”他的心因为她不寻常的奉献精神而回荡着万千柔情,尽管他不认为那代表了什么。
“尝尝看。”她霸王硬上弓地开始喂他,不再给他说“不”的机会。
吃了几口后,他忍不住趁着她喂饭的空档,狐疑地问她∶“你手艺那么好?”他记得上回和她去PUB时,她隐约提过自己的手艺不是很好,然而今天她带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沈寒一点都不像是个谦虚的人。如果她真为了准备一个便当而做了四道菜,那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这┅┅这不是我做的。”他好笨喔!她根本就是个葱蒜不分的女人。倒也不见得她在烹饪方面有多驽钝,只是家里出了一个那么会做菜的姊姊,她偶尔煮些菜,自己都不太有胃口吃呢。
他看着她羞赧的模样,不禁抿起唇笑了。心意到了就好,他很自动地在心里为她解释。
“你去哪里买的?”至少她还知道去哪里可以买到好吃的东西。
这时的沈寒像个骄傲的小女孩,“你以为外面的餐厅能买到这么好吃的菜吗?这是我姊姊做的。”
“那怎么好意思?”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和沉静的交情比起和沈寒的疏远多了。
“其实姊姊她不知道啦!是我到她家强行搜括的。”她想到张子扬气得仿佛要吃人的脸孔,开心地笑了起来,“张子扬还差点和我翻脸。”
她料准了他会有的反应,先声夺人地补充了一句,“喂,你别骂我。”
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老对你姊夫没大没小的?”张子扬是他一直很尊敬的学长,沈寒却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不遇,她专程开车到天母帮他带晚餐,此刻他想凶也凶不起来。
“吃饭!”她赖皮地避开这个问题,笑脸吟吟地又喂起饭来。
不经意的,他的眼光总留驻在她温柔的神情上,一瞬间竟有了┅┅家的感觉。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疑问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呃┅┅都是我害你受伤的。在你伤好之前,我应该好好照顾你。”她以责任问题掩盖萌生出的感情,听起来很名正言顺。被男人追惯的她,不懂如何表白也不敢表白,以她不留馀地拒绝男人的手法推论,被喜欢的人拒绝铁定是全天下最教人难堪的事了。
听了她的话,他脸色顿时一沉,浓烈的失落感由四面人方袭来,让他心酸得快咽不下饭。这样的答案不是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吗?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两个人各怀心事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眼前亲昵的画面让她一时间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那个乖乖由着女朋友喂饭的男人真的是阿恺吗?
“徐妈妈,你怎么来了?”赵之恺的讶异不下于眼前的老妇人。他口中的徐妈妈就是徐筱灵的妈妈,早年守寡的她为了有份心灵寄托,接手一位远房亲戚创办的育幼院,没想到一转眼就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力。
“怪我打扰你和女朋友相聚的时光啊?!”筱灵形容的一点也不夸张,阿恺的女朋友的确很漂亮。他从小个性就挺别扭的,很不喜欢女孩子靠近他——呵呵!终究还是教一个超级大美女给降伏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想沈寒为难,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沈寒听他避之唯恐不及似的撒清关系,落寞地垂下头,强忍着伤心喂他吃完最后几口饭。
他一吃完饭,便开始和徐妈妈聊起来。沈寒静静地坐到一旁,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吃着自己允诺要吃的那份晚餐。
“这么晚了,你要回去不是很不方便吗?”育幼院坐落于台北县的偏远海边,交通并不发达。
“没办法,只抽得出这个时间啊。下个月院里有一场义卖会,筱灵没跟你说吗?”
赵之恺点了点头。“其实我又没什么大碍,筱灵也来看过了,你何必非得亲自来一趟呢?”
“你这个孩子啊,好像见不得别人对你好!”徐妈妈语带责备地数落他没半点长进的怪脾气。
“嗯。”在一旁吃着饭的沈寒对徐妈妈的话深有同感,自顾自地连连点头称是。
她的音量虽小,却惹得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她。顿成焦点的她尴尬地扯动了下唇角,粉嫩的双颊迅速飞染上醉酒般的红晕。
“你看吧,不止我这么认为。”徐妈妈很得意自己多了个盟友,但赵之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长这么大还被当小孩子教训已经很难为情了,沈寒跟着凑什么热闹?
徐妈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放心地又叮咛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赵之恺很清楚她得转两趟公车再摸黑走上好一段路才能回到育幼院,偏偏自已现在又没辨法送她。害得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辈为他来回奔波,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徐妈妈,我今天开车来,我送你回去好了。”沈寒主动开口帮这个忙,让赵之恺感到很讶异,她好像洞悉了他的心意似的。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她和这位小姐不过是初次见面,怎好要人家开那么久的车送她回家。
“不会啦,我开车很快的。”
赵之恺原先的感激之意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即烟消云散。“天都黑了,你千万别开太快。”他很担心地嘱咐着,要信赖沈寒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喔。”沈寒微微扁了扁嘴,对自己开车的技术受到质疑感到不甚甘心。
徐妈妈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他们两个年轻人都商量好了,漂亮小姐还因此挨了训,她这个老太婆再推辞就太不识相了!更何况,她也很想多了解眼前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她、一直都将育幼院里的孩子们视如己出,如果阿恺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