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晚上有约会。”沈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那个惯于被捧的记者吃了这么直接的闭门羹,委实惊讶不已,但仍好风度地说了些客套话才离去。他会成功,不是没道理的。
赵之恺笑笑地望着她,“你在哪里有约会?我送你去。”罢了,沈寒自不愁良夜无伴,反正他一个人也习惯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他很笨,真的很笨!
一瞬间,他的心上像是吹过阵阵暖柔的春风,那么的薰人欲醉。她说的“约会”原来是指他的邀约!失而复得的满足和喜悦温润了他干涸的心湖,他很意外沈寒会答应和他吃饭。
看着他脸上闪过了几不可察的温柔与深情,沈寒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眼,一股奇特的感受前仆后继地漫过她狂野的心跳┅┅
“我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敲诈你的机会呢。”她画蛇添足地解释着自己的动机。即使再动心,也不该是这样的男人。
如果你愿意,我不在乎被你敲诈一辈子——他勉强压抑下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不过是一顿饭,与一辈子何干?
“想去哪儿吃?”台北市能让她好好敲诈一顿晚餐的地方还嫌少吗?
沈寒神秘地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
“绿色沙漠”?他连听都没听过,既是沙漠,怎么会是绿色的?管它是什么地方,去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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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沙漠”原来是一家PUB,鲜明的招牌位于闹区中,占地约有五十坪,赵之恺也不晓得这样的规模算大还是小。斩石子墙上垂着爬藤类的绿色植物,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一个适合都市人颓废的地方。
“坐哪里?”沈寒问着四下打量的他。
他指了指角落里孤立的一张石桌。
沈寒笑了。那是她惯坐的位子,大概他们两个都有些孤僻吧。
坐定后,服务生送来两本印刷精美的菜单。说是菜单并不太贴切,上头大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酒名,简单几样餐点只是点缀性质。
沈寒点了一篮洋葱圈,赵之恺则点了一客牛肉饭。
“喂,你要喝什么酒?”沈寒极有兴致地翻阅着菜单,来PUB怎能不喝酒。
“我一窍不通。”他毫不避讳地坦承自己的一无所知。什么“红色轰炸机”、“血腥玛莉”,怪可怕的。
“喝‘蓝色夏威夷’好不好?你待会见还要开车。”沈寒很有礼貌地建议了一种很淡的调酒。
“好。”他错了,她偶尔也会替别人着想。
服务生走后,他才开口道∶“生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沈寒笑了起来。“酒吧才刚开门呢,等一下会很热闹的。”她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想带他到这个和他的风格显然格格不入的地方来。
“喔。”赵之恺腼腆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七点半。他根本不知道酒吧营业的尖峰时段是什么时候。
由于客人还很少,餐点和调酒很快地送了上来。沈寒边喝着店内的招牌调酒“绿色沙漠”,边用手抓起篮子里的洋葱圈蘸番茄酱吃。
“你晚餐吃这个?”这店该不适合拿来当正餐吃,而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沈寒看了他面前的牛肉饭一眼,摇了摇头。“那种调理包做出来的食物比我煮的东西还难吃。”
奇怪的女人!偏要挑一个没有好吃东西的地方共进晚餐。可是他的肚手实在很饿,很快地把一盘牛肉饭吃得一干二净。
“看你在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沈寒目不转睛地支颐瞧着他,“我可不可以也点一客?”她俏皮地询问今日的东道主。
他开始喜欢起这个地方,因为沈寒在这儿特别可爱。
他挥手招来服务生,帮她点了一客牛肉饭。这时,小型舞台上传来音乐声,一个男歌手唱起一首缓调的西洋歌曲,客人也明显地多了起来。
沈寒把新送上的牛肉饭推到两人中间,“我们一人吃一半,好不好?”她吃不下这么多,而且赵之恺午饭没吃,他的肚子岂是一客牛肉饭就打发得了?
“好。”他们两个都没顾虑到卫生问题,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也不觉得这种景象有什么暧昧。
“哟,沈寒,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一只手亲热地搭上她的肩膀,嘴角则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研究起这对状甚亲密的男女。
“光顾你的生意啊。”沈寒被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点醒,狼狈地瞪着他。
“从来没见过你带男人来这里耶。”老板无视于她警告的眼神,怪声怪气地嚷着。
“他是我上司。”她很严肃地解释着,怕赵之恺会气别人把他们误会为一对。
“只是这样吗?”老板挑着讪笑的眉,依旧不肯善罢干休。
“我们分得很清楚的。”在一旁一语不发的赵之恺突然插了一句话。
他的回答让老板很满意,别有深意地对着沈寒掀了掀眼皮,乐不可支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这句话听起来好耳熟。
“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哪有什么要分清楚的?杰临去前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教她顿感绝望,这下子,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对约瑟夫不是这么说的吗?”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寒的心眼也仅止于这个地步,老实说,没什么杀伤力。
“你怎么知道?”她大声叫了出来,好在PUB本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场所。
“我办公室的电脑可以监看会议室。”她以为他放心让她和一只流着口水的色狼打交道吗?那天,看她一脸得意地诳骗约瑟夫和他的关系匪浅,明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就是生不起气。
天啊!他什么时候装的设备?沈寒脸红心跳地撇过头,为自已曾说过的厚颜无耻的话默哀。
“喂,你没带别的男人来过这里?”幽暗的光线、慵懒的音乐,真的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他很直接地想确定老板那句教他心旌动摇的话。
沈寒很清楚他想问的是什么。“他喜欢安静、有情调的地方。”女人在鲜花、香槟围绕下,很难确保脑子不变笨。也是到了分手后,她才惊觉陷于爱情中的自己迁就他太多了。
其实酒吧并不吵啊,而且可以不用压低声音说话,即使不是很美味的食物,吃起来也觉得自在。陷身于昏暗、偏僻的角落还让他格外有安全感,或者是因他对生活一向没什么特别要求才会这么想吧。
舞台上的歌手应客人点歌,唱起一首热情洋溢的义大利情歌。吧台里,扎马尾的老板和一个瘦削的酒保随着乐声,手脚很不安分地互相调情,教赵之恺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后,便停驻了目光。
“喂,”沈寒伸出了纤纤素手遮在他眼前,“这样子看别人很不礼貌。”
“对不起。”他移开视线,自知理亏。
“跟我说对不起干嘛?”沈寒没好气地放下手。
“难怪你们像哥儿们。”赵之恺若有所悟地发表心得。他刚刚看到老板把手搭在沈寒肩上,只觉得很自然,并没有什么嫉妒或不舒服的情绪。
“错了!”沈寒神秘地眨了眨眼,“我们是姊妹淘。”杰比起阿奇,是比较女性化的一个。
“喔。”他好一会儿才弄懂她的话。
“你会不会不喜欢同性恋的人?”她低头搅着玻璃杯里的绿色液体,随口问着。
“不会啊,他们看起来很幸福。”那一对情侣的眼中似乎只容得下对方,他心里还挺羡慕的。
沈寒为他的答案感到错愕,这好像不是一个生性保守的男人会说的话。以前有一次,她和韩树诫上餐厅吃饭,正巧遇到杰和阿奇去用餐,她很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韩树诚的态度却很冷淡。
“他们是同性恋?”她记得那时他一脸鄙夷地问,仿佛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对同性恋有偏见?!”她马上动气了。杰和阿奇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讨厌看到别人歧视他们。
“也不是啦。”韩树诚很会察言观色,立时转了口风,“我只是不能想像世界上有你这么诱人的美女,怎么会有男人喜欢的是男人?”
恋爱中的女人多么盲目!当时她丝毫不疑有他地舒绽了轻皱的蛾眉。聪明一世的她,怎会胡涂一时?
“沈寒,上台唱一首吧。”杰在她心事重重时,突然绕到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你会唱歌?”赵之恺惊诧地看向她。她歌艺好到可以上台?
“沈寒,为了这句话,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上去唱。”杰一副责怪赵之恺不识货的口气,只盼能激她开嗓。
“好久没唱了。”她慵懒地叹了口气。
“哎唷,沈小姐,奶就赏我们个恩典吧。”杰哀叫地用手肘撞了撞赵之恺,暗示他帮腔。
他是很想听听她的歌声,可是要他怎么说呢?
台上的歌手一曲暂歇,杰挥挥手示意他下台,半拉半推地将沈寒送上台。台下几个时常光临的老主顾见了沈寒,迷蒙于烟酒中的眼眸俱是一亮,忙不迭地豉掌叫好。
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各位,今天难得沈小姐大驾光临,来来来,开放一个点歌的机会,看看谁三生有幸啊?”杰拿起麦克风大肆吹擂一番,惹得沈寒怒目相视,她才没把握刚好会唱客人点的歌呢。
由于俊俏的老板活力四射的推销,台下顿时活络了起来,一只只手纷纷在空中举起。沈寒点了一位独坐的长发女子。
“Becauseyoulovedme。”那位女子的嗓音低哑,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显然是个伤心人。
沈寒点了点头。这首歌在她于芝加哥念书时,横扫排行榜达数月之久,略略含悲的旋律传唱在大街小巷,渲染出一片愁滋味。
阿奇放下调酒的工作,向先前的歌手借了吉他,自动自发地上台帮沈寒伴奏。沈寒不会弹吉他,他曾兴致勃勃地想教她,她却敬谢不敏,只为了怕一双柔荑负荷不住。很可笑的理由,阿奇从此成了她的专属搭档。
她清亮的声音幽幽地唱起席卷全球的畅销曲,宛如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正在大家眼前上演┅┅
“不错吧。”杰坐在沈寒的位子上,与有荣焉地问。
台上全神投入的她,声音里多了一股历练后的苍凉,比起几年前更适合诠释这样的曲子。PUB里的客人不复喧闹,出神地静静聆听着;而那位点歌的女子已是眼角噙泪,泫然欲泣。
“嗯。”他没什么所谓的音乐素养,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的歌声很动听。
“你知道吗?”杰和赵之恺素昧平生,却自然而然地和他聊起沈寒。“几年前有一天,有位歌手跷班,沈寒也没准备,便被我和阿奇架着上台唱了一个晚上。”他的神色因回想起过往而变得温柔,捻熄了手上的烟轻笑着,“隔天就有人捧了大把鲜花来店里等着听歌。结果,那天的客人一知道沈寒只是临时客串,马上逼我去聘她来驻唱。沈寒哪有那个时间?于是,可怜的我成了众矢之的,被抱怨得耳朵差点长茧。更夸张的是,一个在唱片界颇享盛名的制作人还费尽心机地想要签下她呢。”
“后来呢?”像沈寒这样才貌兼具,想不红都难。
“沈寒说她不想笑给不喜欢的人看。”杰莫可奈何地摇摇头。可以肯定的,她不喜欢的人是比别人多上一些。
这样的女人难怪处处难与人妥协!赵之恺心中一动,抬眼朝舞台上的沈寒望去,深凝的目光恰好触着了她的,她远远地朝着他嫣然一笑。
他不禁愣住了。悠扬的乐声更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蚀骨销魂的魅惑,变本加厉地侵占着他逐渐沉沦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她偏选在这一刻对着他笑?
了解她愈多,他就愈难按捺住潜伏在心底对她不寻常的情愫。她对他发怒、对他浅笑、对他说起自己青涩的过去┅┅然而,这都只是她无心的拨动,她根本不知道他对她的心。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像对沈寒这般,有那么多难以自己的情绪。
而她永远也不会懂。
沈寒收了最后一个音,趁大家深陷的思绪尚未恢复,没来得及喊“安可”前,一溜烟地跑回角落里的位子。
“谢啦!”杰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将座位归还,重回工作岗位去处理店内的大小事宜。他得留点时间、留点空间给人家小俩口培善感情。
“还可以吧?!”她气息未稳,得意的问句没一丝谦逊,摆明了在博君赞美。
“比席琳狄翁差一点。”他笑了,就是不想顺她的意、正面承认她唱得好。
沈寒气得不理他。她要有那么完美的歌喉,早就扬名国际了,还需要待在公司看他脸色吗?哼!他还知道这首歌是CelineDion唱的,真难得呀!连这么好发音的名字都得译成中文讲,令人好生佩服。
石桌上的杯盘早已见底,两个人坐着也甚少交谈,气氛却是怡人的自在与融洽,让他们都没有想走的念头。
此时,一个很年轻的服务生不经老板指示,就送上了一大篮爆米花,说是要请他们的。
“这家店的服务真不错。”赵之恺真心地称赞着。
沈寒白了他一眼,“你少傻了!他是存心让你吃到口渴,好再点酒喝。”这种伎俩也只能诳骗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了。服务生八成看他们吃完东西、喝完酒,久久都没有动静,是以送上一篮爆米花,提醒他们别白白坐着,赶快加紧消费。杰手下的工读生真是训练有素啊!
“是吗?”好像有点道理。
“我说的当然不会有错。”她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式,看得他暗暗觉得好笑。“每一行做生意的手法不同嘛,不过卖酒可比我们卖那些科技产品好赚多了。”她有些感慨。
她的“我们”说得顺理成章兼同仇敌忾,直把他好不容易归位的心神又勾引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