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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洒冰晶  第11页    作者:丁冬

  一听到上官宿月抬出皇后,李妍不由噤声。上官宿月那猫般灵敏的目光教她忍不住害怕,深怕被上官宿月发现她和克烈的事。

  就在这时,裴颖的声音响起,将李妍和上官宿月的视线带到门边。

  “公……”当裴颖一脚踏进门槛时,上官宿月的背影便把她吓了一跳,那声原欲出口的呼唤便咽在喉咙口。

  上官宿月并没放过裴颖眼神中的惊慌。

  “……算了……你有什么事?”强抑住心下的不安,李妍竭力维持平静地问,想把上官宿月的心思自裴颖身上移开,不然万一上官宿月先问了裴颖她刚做什么去,她胡诌的谎言可就会穿帮了。

  “既然公主不舒服,那这件事我就明天再说吧。”上官宿月愈看愈觉得李妍跟裴颖的神色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着。但毫无线索的漫天胡猜不是她会做的事,因此她暂时放下原本想告诫李妍的话,决心先潜伏一旁仔细观察她们,好弄清楚两人究竟在玩些什么把戏。

  “你下去吧!这里有裴颖伺候我。”看着上官宿月没有退离的意思,李妍不耐烦起来:“你要是太闲的话,就管管宫里的宫女,叫她们别整天嘻嘻闹闹的,弄得我心烦!你也是,我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你别再拿些无谓的事情来烦我,出去!”话到最后,已是赤裸的怒气。

  上官宿月飞快地瞟了眼李妍和裴颖,拿定了暂且暗中观察的主意,躬身应是后退了出去。

  待上官宿月退出后,李妍匆匆迎上裴颖。

  “怎么样?他说什么?”

  裴颖转头看了看门,又趋步到门边听了一下,确定上官宿月没在门外偷听之后才又回到李妍身边,低声说道:“克烈王子现在人就在外面,他会趁着守卫巡逻的空档进来。”

  李妍一听,便急急跑到窗边,伸手就要推窗,却被裴颖伸手拉住。

  “您别急,克烈王子一会儿就来,您现在开窗,万一弄出太大的声响惊动守卫就不好了。”

  李妍闷闷地收回了手。“我知道了,那你……”

  “我会在门外把风,你们可得小心些,要是有人接近,我会出声的。”

  看着裴颖,李妍忍不住紧抱住了她。“裴颖……谢谢你!”

  裴颖对李妍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些微苦涩,她了解李妍的心情,但是,她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而已,他们的未来,还有无数的险关在等待着。裴颖拍拍李妍的手,退出了门外,剩李妍独个儿在房中等待克烈。

  想到即将可以见到克烈,李妍突然觉得所有的慌忧恐惧都被消弭……高悬一颗带着隐隐兴奋的心,她屏息等待着。

  半晌,窗扇被推开一线,随即克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跃入房中。

  李妍冲上前去扑进他怀里,克烈紧紧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无须言语,温暖的拥抱正替他们倾诉着缠绵的相思。

  李妍将脸贴在克烈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在接触到那坪然鼓动的刹那,她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忐忑俱被消弭……一直是这样,克烈对于她,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而她明白,为了依偎在他臂弯中的甜蜜,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克烈轻啄了下她额前发际,双手才恋恋地放开她。

  “这两天你过得好吗?”

  李妍轻轻点了点头,让克烈带着她到桌边坐下。克烈看着李妍略显憔悴的脸庞,他知道,她必定也被心中的理性折磨得苦,心疼地,他握紧了她的手。

  脉脉眼波交流,李妍看出他眼中的痛悔。

  “你后悔了?”

  “不,”克烈摇头,坚决地说:“我只是……责备我自己,不该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境。”他将李妍拉到自己膝上坐着,双手环住她的腰,以颊磨蹭着她的。“我一想到你被这件事折磨,我就……就忍不住要怨怪我自己。”

  “别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后悔。”轻摇螓首,柔柔发丝在他颈间搔拂,杂以无悔爱语,激荡起一腔浓情。

  克烈揽住她纤细腰肢的手蓦地一紧,心跳相合间,四唇互触,爱怜着彼此。

  甜蜜的汁液在他们口中窜流,透露心底的渴望子对方知晓。此刻,理智的光敛退造就无月黑夜,在深黝的合黑中,已无法视清一切,只剩散放爱欲甜香的花朵缠腻他们的其余感官,催促他们放纵。

  一如流星窜坠,他们毫无防备地任情感主宰行动,一径堕落。

  **

  *一队约莫十数匹马组成的马队在林间奔驰,杂乱的马蹄乱了平整雪地。

  颉密可汗弯弓搭箭,箭矢飞也似的朝前方疾射,一只野鹿中箭倒地。一众手下呼啸而前,将重伤的鹿拖到可汗面前,颉密可汗看也不看,只是瞄准了天空上飞翔的大鹰,一箭又射下一只。

  “父汗的箭术堪称神箭了!”萨尔达赞叹着,“唉!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练到跟父汗一样好的箭术。”语气中毫不加掩饰的羡慕,让颉密可汗开怀大笑。

  “你有草原上最棒的神箭手赤兀惕作师父,箭术之精早就超过我啦!现在却来拍你父汗的马屁。”颉密可汗大笑着说:“怎么?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想跟我讨赏?”

  “父汗如此说,就是疑心儿臣,”萨尔达一脸无辜。“儿臣在父汗身边,要什么没有,何必借谄媚父汗来讨赏?儿臣说的是真心话,儿臣只希望自己能有父汗的半分,也好为父汗出力,为父汗的雄心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呵呵呵!我跟你说笑话,你也急成这样。”颉密可汗拿马鞭指着刚才射到的猎物:“这样吧!那些赏了你。”

  萨尔达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谢父汗赏赐!”

  “起来起来,”颉密可汗脸上的微笑慢慢隐去,“呵呵……雄心壮志,你知道我的雄心壮志是什么吗?”他拿着马鞭指着眼前望不见边际的土地,朔野强风吹刮着脸颊,陡地吹旺他的雄心。“你看,在地平线更过去的地方,全都是属于我们回纥人的土地,很大吧?”

  “是很大,可是只是天下的一小角而已。在南边,还有更广阔的土地、更丰美的水草,在等待英明之主成为它的主宰。”

  “哈哈哈!”颉密可汗仰天大笑,“你的雄心壮志可不比我低啊!”他看着萨尔达,眼里有着赞赏之意。“你说说,我回纥要占多少土地才够?”

  “凡是蓝天所覆之处,均要为我回纥子民的牧场。”

  “说得好!”

  听到父汗的称赞,萨尔达心中一喜,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可在笑容尚未圆满之前,颉密可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僵住。

  “你有雄心是很好,但须学学克烈的沉稳和深思熟虑。他说的有道理啊!大唐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他们虽然国力衰微,可地广人多,咱们一个回纥人要打他十个,再加上路途遥远……”

  “我回纥人骑射之术精娴,即便是一个打他一百个也不怕!”

  “呵呵!这就是我说的了,要你多学学克烈用脑筋。征战之事不能光凭一夫之勇,还得配合计谋,双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

  听得颉密可汗称赞克烈,萨尔达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在脸上强自装出笑容,说道:“父汗教训得是,儿臣谨记在心。”萨尔达拚命转着眼珠子,思忖着该如何说出克烈跟李妍的事。“不过,儿臣好几天没见到克烈了,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好不容易今天没下雪,父汗又有雅兴出来射猎,却没看到他,他是不是病了?”

  “我们回纥的男子汉个个壮如山岳,怎会随随便便就病了?是我让他待在家里多陪陪雅兰和我的小孙女。”

  “哦?这就怪了,前两天雅兰也在找克烈呢!听说婚筵当天晚上,雅兰等了一夜都没见到克烈回去。”

  颉密可汗飞快地瞥了眼萨尔达,“哦?呵!或许他又一个人跑到哪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去沉思了吧!他的个性就是这样。”他虽然心底疑云密布,但却不愿意在大儿子面前表现出来,因此这样说着。

  “可是……”萨尔达想不到父汗竟对克烈如此信任,因此心里便有点急了。“我听说……当天晚上有人在栖凤宫附近看过克烈……”

  “喔,那也不算什么,可能只是经过罢了。”

  “父汗……”

  “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颉密可汗的脸阴沉下来,蜚言于窃窃私语时借着无形的风流传,这样的话,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而且这几天,早有人在他耳边搬弄。现在连萨尔达也知道这件事,看来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天阴沉着,像是又将飘雪。

  颉密可汗看着天空,心也阴沉下来。闷闷地一踢马腹,率先调转方向向前驰去,其余人众随即策马跟上。

  ***

  歌声在栖凤宫后院一角响起,虽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仍是清清楚楚地传进在裴颖的伴同下信步闲踱至此处的李妍耳中。

  又是那首关于女仙传说的歌……李妍听得入神,一时忽略了裴颖的话语。

  “公主。”裴颖拉扯了下李妍的衣袖,将她的注意力唤回。

  只见裴颖皱着眉,低声说:“公主,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从李妍把她和克烈的事告诉了她之后,她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的,往往别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教她战栗半天,深怕东窗事发。而每当克烈来此,让她守在寝殿外把风时,她的心更跳得像是要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似的。

  “我也知道啊,可是……我好想每天每天、无时无刻都跟他在一起。”李妍垂下眼睑,唇边漫出一抹自鄙的苦笑。明知不该回应欲望的喧嚣,可她无法自持,终至任自己无限堕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这样的女子,这般任性、这般放纵,狂恣地将自己抛落在这段悖德恋情所形成的无底深渊当中……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现在她自己的行径,正是以往她所鄙夷的一类,她不知道,失德淫荡的字眼是不是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

  毅然放下抚着脸颊的手,李妍挥开了心上的自谴,即便这是无法被宽容的罪,她也绝不后悔!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有夫他有妻,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你们没有其它的打算吗?这要万一被发现了……”在李妍和克烈持续维持着这种偷情的行为的个把月间,裴颖的心总是揪着,几次想劝李妍放弃这段感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不了一死。”李妍淡淡地回答。

  早在她摒弃理智的管束,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场悖德的恋情当中时,她就看淡了自己的生命。与其失去了克烈而活着,还不如和他一起坠落地狱。这一点,她在背弃礼教与人伦的禁制时就体认到了。

  全都是食髓知味啊……如果从不曾尝过两心缱绻的欢悦甜蜜,就不会对那份甜蜜有如此迫切的需求。

  “公主……”听见李妍决绝的话,裴颖实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是。

  一抹飘忽的苦笑漫在李妍唇边。“我又何尝不希望能平平顺顺的走完这一生呢?但正如你所说,我有夫、他有妻,要想我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不可能的,而要我们放弃这段感情更是不可能,所以,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其它的路好走吗?”

  她也曾描摩过一场美梦——在一片辽阔的碧绿草原上,湛蓝的天空覆盖着一顶小小的穹庐,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天地;在那里,他们可以恣意欢笑徜徉,再无任何牵挂……但,梦境终究只能存在于黎明的背面。

  在曙光乍现的刹那,梦被强光撕裂得支离破碎,迎接她的,总是那唯一的残酷现实——她不属于他,而他也不属于她……凡胎俗身,挣脱不开情的羁绊,更无延续梦境,化幻为真的能耐。若不期待来世,还能期待什么呢?神?魔?但神魔可有这等闲暇来理睬他们这渺小的凡世情孽?

  期待神魔的力量,怕又是另一场痴梦吧!

  李妍听着断续传入耳中的歌声辞意,那是由一男一女和声串缀而成的歌调,间杂着些许笑语,这声音所描述的旖旎画面,突地教她嫉妒起来。

  “裴颖,去看看是谁在唱,两个都拉下去打!以后不许他们见面!”

  “公主……”裴颖赶上躲避着歌声而去的李妍。“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他们是无辜的呀,你自己是最明了那种苦楚的,不是吗?那又何必去为难他们呢?”

  李妍静默,缓缓停下了脚步。

  是呀……她该是最了解那种痛的,可她真的好嫉妒那和情郎应和欢唱的女子,为什么那女子能拥有幸运,而她自己却不能?能和心系的恋人相唱和的女子,哪里需要传说中流尽眼泪的女仙为他们的爱情再垂泪?

  虚无的爱情神话,是只有受困情网中无法挣脱的人才需要的救赎。

  李妍抬头望天,像是想在飘渺的白云间寻找飞天女仙的身影。

  是否……具有能成就一段爱情的女仙之泪的存在呢?李妍的视线飘向前方在云雾间迷离的雪白山峰。听说,那就是神话故事里的那座山,山上有个美丽仁慈的女仙,而她的眼泪,将可以成就一段波折的恋情……李妍望着那座以雪为衣的山峰,吩咐着裴颖:“派人备马,我要出去。”

  赐我如同金星般明亮晶莹的泪滴,助我编织一顶满溢爱情的穹庐,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搭起,那儿百花盛开,像锦绣的地毯铺开,如天堂般的住所,今后将不再有严寒……歌声随风,低低回荡,掩去李妍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

  *出猎归来后,颉密可汗缓步走进栖凤宫。

  自新婚之夜遭到李妍的拒绝之后,颉密可汗的步履便远离着这座宫阙,他对李妍没有感情,而她的稚嫩也不成为对他的一种诱惑,因此,颉密可汗对冷落自己的妻子并未怀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愧疚。对他而言,李妍不过是政治上的一项工具,她对他的价值也仅在于大唐公主的身份而已。

  但今天听了萨尔达的话后,他踏进了这座宫殿,为了心中的疑虑。

  李妍是他的妻子,妻子出轨对任何男人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是一国之主,更加承受不起这样的羞辱,所以不得不防。

  “参见可汗。”上官宿月对颉密可汗行礼,心中对他突然的出现感到罕异。

  “公主……不,可敦呢?”

  “可敦带着侍卫出外骑马散心去了。”

  颉密可汗顿住向着内殿走去的脚步,怀疑的虫蠹在他心中蠢蠢而动,克烈也不见人影,这是巧合?还是萨尔达传递的话语不虚?

  心中疑云密布,但颉密可汗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说道:“传我的话,以后没我的允许,可敦不得随意出宫;而任何人没有我的允准,也不许进入栖凤宫。”颉密可汗下着霸道的命令,无关乎感情,只因王者的所有物不容他人觊觎,即使是他自己的儿子。只因觊觎就是对王权力量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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