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看着苏林掌心中的链子,过往的回忆涌进脑海。她伸手抓住苏林的衣角,蒙届无助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哭道:“小时候……在后花园遇见他前……他也是刚痛苦过一场……是不是?奶奶……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苏林捏着罗心的手,坐在她身侧。“链子是元祠少爷给你的。”口吻肯定。
罗心点点头,泪眼婆娑。
苏林凝睇她的脸,微微笑笑。“没想到我们罗家唯一的女孩儿竟是祭家媳妇──”语带了悟地轻叹。
罗心楞了楞,盯住祖母的笑脸。
苏林垫高她的背部,让她舒适地坐起,对她说:“你是元祠少爷的命定夫人。”
罗心吃惊地睁大一双盈水美眸,然后不敢置信般,僵硬地摆动头部。
“俊丫头,”苏林将手上的龙形炼摊在她眼下。“你让它开了光,远不懂吗?”拉过她的手,将链子交回她掌心。
苏林惊叹。“瞧,龙的眼睛比在奶奶手中时,更亮了,祭氏传家图腾炼上的宝石有灵气,能感应主人呢!”
看着手上传奇性十足的神秘链子,罗心轻颤起来,又哭又喘地道:“不是的……奶奶!它自己亮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再多的辩驳都不是理由,丫头!”苏林略带责备,但听得出是祖母对孙女儿的关爱。“你偷偷跟元祠少爷在一起多久了?要不是昨晚的突发状况,奶奶看到他胸口浮现的龙形红痕,还真不知要让你瞒骗到几时!”当时她“老人家”真的吓了一跳。
奶奶为什么这么说?元祠胸口的龙形红痕?!难道这又是祭家的另一项神秘?!罗心抽了声气,白晰玉手揪着怔忡不已的左胸。
苏林眯垂双眸,幽幽沉沉地告诉孙女──祭家有种神秘的遗传特征,一旦遇上生命中真正的另一半,床弟之间高潮时,胸口便会出现形似家族图腾的红痕,久久不褪。
“你与元祠少爷的生命有感应,才能使他如此。”苏林说着。“老太爷知道了,爷爷奶奶再舍不得,也只能将你嫁出去,‘立名’成为祭家人。”
罗心猛烈地摇首,像是心神过于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林捧住她的颊鬓,安抚地凝视她一下,才放开手,轻触她手里炼饰上精巧的龙爪,娓娓住下说:“这特殊爪扣每一条的构造都不一样,唯拥有它的祭姓人会拆解、安扣,所以得由元祠少爷帮你戴上。”
奶奶的指尖细细巧巧地描过项链,勾出太多的神秘感。“奶奶,我妤累……”她难以消受。
苏林沉吟地瞅了她一会儿,抽掉背枕,让她躺下,温柔地低语:“妤妤休息嗯。”拨了拨孙女儿耳畔的发丝,她无声离开。
罗心侧躺着,双手紧握着龙形图腾炼,贴近胸怀,身体慢慢蜷起,带着不安的复杂心情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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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祭元祠坐在床畔,房里点了熏香,出奇地平和。他衣冠整洁,手工西服熨烫得直挺挺,皮鞋擦得雪亮,像是每次要离岛远游的装束。他抓紧她的手,吻吻她的掌心。
“心儿──”他的嗓音有一点无奈、一点不舍。
他的手湿凉,有股薄荷味儿,这不像是梦!
罗心立即睁眼。
“醒了?”祭元祠果然就在她身边,穿着打扮和梦境一个模样。
“元祠……”她猛然坐起,拉住他的手,右颊贴入他掌心里,很怕他会走掉。
祭元祠搂抱她纤瘦的双肩,一半的俊颜埋进她如云的黑发里,眸色黯淡下来,不说一句话,心思极沉。
“你要去哪里吗?”她想到什么般,仰起美颜问他。
他啄吻她的红唇,一贯满不在乎地笑道:“你知道的,时间一到,我就待不住。”他叉要远游去了。
罗心皱凝眉心。“你才回来不久。别走好吗?”她第一次求他。
他没回答,目光深沉地定在她微敞衣领里的雪白肌肤,伸出修长的指,抹过她锁骨上的一道长长,泛红的伤痕,是玻璃割划的,他发病的“杰作”。
他的碰触,让她不自禁地颤抖。她抓住他的指,眯着眼摇头,似在安慰。
他胸口一震,抚着她的发,低哑地问:“你怕我吗?”
她坚定地摇摇头,密密实实地拥紧他。
可是我怕!他勾弧一下唇角,有些苦不堪言。他怕伤害她而不自知,他怕那种失控的无力感……
罗心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真切地开口:“我想知道你的痛苦。”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说自己是孤儿。
祭元祠呼吸一窒,双臂用力地将她环住,低喃:“俊瓜!”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善良完美,令他心折。
“元祠?!”她听不见他过小的声音。“你说什么?”
“没──”祭元祠亲吻着她的发鬓。“你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回来时,我给你讲游历嗯!”他放开她,站起身,转向门口走去。
罗心看着他的背影,忽有所感,仿佛,他将永远离她远去。他从来不会叫她保重的,也不曾说过“好好照顾自己”这类话。他的言行教她不安。
“元祠!”罗心大叫。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古老语言,是祭氏家族的道别话。
罗心哭了出来,急忙掀被下床,踉跄地伏在床沿。
祭元祠打开了房门。
“你还想到哪儿游荡!”威严的声音赫然传来。
祭元祠退回房里。
老太爷走进来,后面跟了一群罗家的成员,阵势庞大,前所未有。
“这是干什么?为我送行吗?”祭元祠惊奇似地眉毛一扬,摊了摊双手。
“少耍嘴皮!”老人斥喝。
“老太爷,您难得过来我这儿,到客厅坐吧,”苏林缓解气氛地道。“我煮了热茶。”
“是啊,老太爷。”一旁形象如同传说中战神的男人也附和着。
藓林看一眼鲜少开口的丈夫罗森,对他一笑。
罗森继续道:“风尘仆仆赶回来,先喝口茶吧!老太爷。”他陪同老太爷出外巡视,临时接到妻子苏林传来的消息,仓促地返回海岛。
老人衣袖一甩。“把那小子押出来!”边命令边往外走。
苏林与丈夫交递一下眼神。罗森将一干罗家男儿驱散,然后看向祭元祠。“元祠少爷──”
祭元祠不等他恭请,便走出房门。
第五章
打心底清楚门外有事等着他。老家伙赶得那么急,离开没几天就回来,有别以往“皇帝下江南”式的耗时费工,这次巡视产业,倒是显得马虎了!
“哼。”祭元祠冷冷低笑一声。莫非我的事如此重要?他走进苏林那充满庭园风格的客厅,停在门前,眸光扫了一圈。
罗森和苏林陆续进入,经过他身侧,向老人走去。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老人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祭元祠收低下颊,挑挑唇角,才潇洒地昂首阔步,径自在老人斜对面落坐。
苏林沏了四杯茶,各置四方,桌子中央摆了几碟新鲜浆果和糕饼点心。她与丈夫罗森坐在一起,两人神情一致,只是苏林多了点温和,很有耐心地在等什么般。
老人喝了一口茶,抬眼看着罗森与苏林。“长久以来,罗、苏家族对祭家就有极大的意义,你俩夫妻几乎是我的左右手,我这不肖曾孙让你俩家受辱了,你们可还要这样的‘孙女婿’?”
老太爷这话有“负荆请罪”之意,给足他们面子,苏林转首看着丈夫的侧脸。他凝神专注,审慎地说:“就照老太爷的意思。”
老人颔首,眼神瞟向苏林。“你的意思呢,苏林?”
苏林扬起眉梢,美颜微笑。“老太爷若要问,我只能告诉您,天底下没有一个祖母不盼望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幸福快乐的。”
老人先是一笑,然后严肃的瞪住祭元祠。“心娃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想欺侮她!”无可否认,老人对罗心的的确确存有私心,老人疼惜罗心远胜过自己的任何一名曾孙女,如今这女娃儿要成为他祭家命定的曾孙媳,他打心底高兴起来。
“您要我娶罗心?”祭元祠无礼地瞅住老人,冷言挑衅。“那个日前找上门的女人呢?她喝过龙血,可没发烧,现在,还在我房里坐月子!”
老人品尝着茶点,道:“这件事我会叫人查个明白!”说完,老人与罗森交头接耳低语,罗森频频点头。
祭元祠眯眼,打断他们的密商。“我不可能娶心儿!”他说。
“你说什么?”老人拍桌,手上的糕饼碎在桌面。
“您没听清楚?”祭元祠完全没被曾祖父幅射出的怒意震栗,清晰地重申:“我不可能娶心儿!”他其实有些意外这样的发展──只因他发病时恰巧被罗、苏家人撞见他和罗心赤裸共处一室,他那个迷信自大的曾祖父就要打破传统吗?!教他如此去娶一名女子,尤其是罗心,这对她,不啻是种污辱!
“你再给我说一次这种不负责的话!”老人站了起来,大掌高举,像要打他似的。
祭元祠眸光闪了闪,俊颜肃然阴沉。“只为了‘责任’要我娶她,到底是对谁公平?谁被牺牲在你们自以为是的‘作主’里?”他早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娶任何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得很,罗心不会、也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不愿让她如此,他的生命,他一人承受就够了!
“祭元祠!你凭啥说这些话!”老人粗嗓子吼道。“罗心是你的命定伴侣!苏林可是看清了你胸口浮现的家族印记!你想推什么责任!”
罗心是“他的”命定伴侣?!祭元祠一楞,沉喃:“原来……”这真是始料未及。
祭元祠和罗心在一起时,总觉得身边只围绕月光,所有的景物若隐若现,她热情奔放,每每让他醉晕,舒坦惬意地睡去。祭元祠不信家族那神神秘秘的一套,当然不可能注意自己是否有“龙形红痕”,何况他生来带怪病,不该有的,他有,该有的遗传特征,也许正好没在他身体里。
“呵……”他低声笑出来。“果然还是传统教人认命,要我无可反抗吗?”难怪老人这么“通情达理”,会答应查清日前“祭冠礼”的鸟龙事件。
“元祠少爷,”苏林语气优雅地侧坐,偏转身子,对住祭元祠。“您嫌弃我的孙女儿吗?”
“我没这么说!”祭元祠立即回道。
“别管这小子怎么想!”老人气呼呼地坐回椅座。“日子我挑好了,三天后,就给心娃儿‘立名’!”强硬地指示。
似乎没什么好说了。祭元祠喝了茶,站起,转身欲离去。
罗心不知何时进来,正倚在门边,看着他。
祭元祠看见她手里拿着开了光的龙形项链,神情一恍。“你和他们想的一样嗯?”他突然这么问。
他在怪她吗……?他的态度好冷淡,罗心什么都不明白,却觉得心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祭元祠靠近她,动作挟带着漠然,将项链戴上她胸前,吻她一下。“‘立名’吧!”不再有感情的语气,仿佛一切公事公办般。
他为她戴项链的举动,尽收背后长辈眼底。长辈们似乎很满意,开始讨论起祭氏传统家族婚礼“立名”的仪式安排,乐观小俩口的亲密行为。
只有罗心感觉到他不一样了──他的吻特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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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斜雨的天候在高原上并不多见,偏偏这天碰上了。天空没有月亮,整座祭氏主宅被黑幕笼罩,丝丝凉意飘进祭氏家谱室,吹得烛火乱头动。罗心穿着祭家的新娘服──一袭曳地的光焰红袍,衬托她雪白纤细的娇躯。祭元祠身披绛红色长袍,高大挺拔地站在她旁边。他的祖父母和父母早被老太爷召回,连他的曾祖母──一向难得露脸的老太夫人,也坐在香案右侧的上位。祭家、罗家的重要成员、几乎到齐了。
负责高原人事礼仪训炼的费总管,以古老语言吟诵一段的庄严赞词。有人将礼香交到祭元祠和罗心手上,要他们跪在厅中央,虔敬叩首上香。费总管嘴里念念有词,提起香案上的一枝骨雕龙纹毛笔,左三圈右三圈在香炉上绕过后,递给老太爷。老太爷接过手,站起身,双手把笔横拿、贴并礼香下方,举至额前,朝祖先牌位拜祭,礼香由费总管取回插入香炉,老太爷转向祭元祠,抬高他的双手,将笔横放在他两掌上。费总管示意祭元祠起身,引导他走到黑亮的碑墙前,掀起盖住祭元祠姓名的红丝布。一个纯金打造的卧龙大砚台,由两名服仪一式的男子抬来。“立名”随之展开──
前面的仪式都是为了让这一刻备加神圣。其实“立名”不过就是身为丈夫的祭姓男子,将妻子的名字写上碑墙而已!
祭元祠把笔尖蘸上砚台里的金色颜料,在自己名字旁的空位,完美地写下“罗心”二字,每一笔顺仿佛饱含殷切的情意。但他旋身回到厅中央时,仍是一脸漠然。他站立着,长腿微微贴触到罗心屈跪的身躯,她能感受到他低沉的吐息,像种压抑的叹气,罗心低垂头颅,脸容在红色轻纱掩罩下,略微苍白。她突然被牵了起来,一位年长的妇女端着放了几杯热茶的托盘给她,带领她依序向老太爷、老太夫人和祭元祠的祖父母、父母奉茶。长辈们喝过茶,各讲一句吉祥话,祝福他们。然后妇女将她牵回厅中央,与祭元祠站在一起。所有人由老太爷带头,离开家谱室。原本双敞的大门被关上,一瞬间,只存她和祭元祠。
罗心抬起头来。“元祠……”小脸疑惑,她不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祭元祠不讲话,甚至没看她,扯掉她的面纱,吻她的唇,拦腰抱起她,走进内堂。
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也依循着家族传统安排,他们必须在祖祠后方的一间密室度过。
房里,四堵神龙云里去的画墙,见首不见尾。一张宁式骨董床,床挡头镂月雕花暗嵌宝石,华丽雅致,床面铺了软垫,两杯酒放在如门槛凸起的床沿外边。祭元祠将罗心放进床里,喝了那两杯酒。酒杯被抛下床,他拉下高褂的床幔。
幽暗的光线使她紧张起来,像个羞涩的小媳妇,怯怯盯着他灼亮的双眸,他的唇凑了过来,酒液从他嘴里奔进她口腔。
“这是洞房花烛夜!”他徐缓的嗓音,不含感情,像是严肃的警告。
她的心被刺了下,眼神忧伤起来。
祭元祠下意识皱眉,别开脸,尽量不去看她娇弱的表情。
自决定立名那刻,他便视这一切是家族义务,反正他从未被派公,长辈要他娶罗心,他就当做尽责,这是他的反抗──让一切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