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蛋糕?”凯婷问道,“是不是粉红色的那一种?”
“是粉红色的樱桃蛋糕,上面用奶油涂写你的名字。”
凯婷高兴得跳起来,拍手叫好。
“谢谢,先生!非常谢谢你!”
大师傅微笑了。眉娜看到厨师那么喜爱凯婷,觉得欣慰有趣,但仍带着凯婷匆匆离开厨房。
她们认为薇薇可能已回房,便赶到自己的客厅,但是依旧扑个空,沙达也没看见她回来过。
眉娜忧心如焚了。
这时候已快九点了,如果不是发生什么事,薇薇肚子饿时一定会自动回来吃东西的。
她从窗户瞥见公爵进屋,就急忙跑下楼去。
他每天清晨一定骑马出门活动。这时,他刚遛马回来,脱下手套,把马鞭递给随从员。抬头一看,眉娜冲下楼,大叫:
“爵爷,薇薇不见了!”
凯婷也跑下楼赶上来。
“她丢掉了,哈瓦德伯伯,她还没吃早餐就不见了。我们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一定是魔鬼把她抓走了!”
她刚说完,眉娜轻叫一声。
“怎么啦?”公爵问道。
“我知道薇薇去那里!”她惊喊,“她一定是去看吉普赛的小马!昨天看见那匹小马后,她就不断谈论它。”
公爵皱着眉头。
“我吩咐门非勒去赶走吉普赛人。”
“他们有一匹小斑马,”眉娜说,“薇薇简直像着了迷一样喜欢它。”
“我去找她回来。”公爵说。
“让我和您一起去。”眉娜请求他。
公爵转头对管家说:
“准备一匹马给我,另一匹给温妮小姐。”
“我只要两分钟就可以换好衣服。”眉娜说。
边说边拉起裙角跑上楼。
凯婷跟着她跑回卧房。
“你留在这儿陪沙达。”她说。
换上骑装,刚好花了三分钟,急急奔下楼去,公爵和两匹马在门外等她。
“我真不敢想象,女人换衣服的速度这么快!”他说。使眉娜更惊讶的是,他居然扶她跨上马鞍。
他们骑马出发后,快马加鞭地穿过牧场直抵牧场尽头。那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眉娜为这一片粗犷的景象,大感惊愕。
仔细观望,地上有堆前夜燃烧营火的灰烬,草地上清楚可见货车的轨迹纵横杂乱地交错,另外在一两丛荆棘上参差不齐地钩着印花破布。从这些迹像,显示有人停留过,但是四野空旷,除了他俩外,找不到任何吉普赛人的踪迹。
“他们离开了!”她大惊失色。
转项看着公爵,说:
“您赶他们走,他们会不会把薇薇一起带走?”
第六章
眉娜既惊且忧,声音颤抖。公爵说:
“他们走得不远,我们一路追下去。”
说着,驱马快速前进。
他们穿过牧场边界的道路,沿着一大片密不可通的阴黑森林向前奔驰。
眉娜突然担心,要是吉普赛人在黑森林中消失,林外的人就找不到他们了。
她明白吉普赛人移居时不走正路,他们有秘密小径,她以为公爵一定不太清楚他们的习性。
然而,公爵充满自信地领着她前进,在森林内穿梭而行,不久来到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眉娜愧然大悟,这条路正好可让货车通过。
她发现地上有木制轮子压过的凹槽,这是由一匹马拖着的两轮货车的轨迹。
公爵毫不迟疑继续奔驰。眉娜很渴望问问他,到底往那里去,或是否已确定吉普赛人朝这个方向前进,但是喉咙好像紧缩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脑子里所能想的只是:薇薇被吉普赛人带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他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在乡野间常常有许多关于吉普赛人的传说,种种劣行使人咋舌,他们不仅偷蛋、鸡、鸭和小羊,还拐小孩子。
过去,眉娜不太相信这些故事,她认为吉普赛人自己生了那么多小孩,不可能再喜欢别人的孩子。
乡下人都惧怕吉普赛人邪恶不祥的眼睛,那些故事绘影绘声,一代代地流传于没有知识的居民间。现在这些故事也侵袭着眉娜,占满整个心头。
眉娜一步步前行,恐怖的传说亦毫不放松紧逼着她,使她越来越恐惧忧虑。
意外的,森林里发现一潭清澈的池水,她认为这儿一定一直被作为扎营地点。
地上有好几堆灰烬随风飞扬,印花破布七零八落地挂在树丛低枝上──但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吉普赛人。
眉娜忧心地想开口问问公爵,该怎么办,突然看见薇薇从一棵枞树阴下出现,跑向他们。
“薇薇!”眉娜大叫。
公爵掉头过来,拉住她的马缰,使马定住脚。她急急从鞍座上滑下来,张开双臂迎向薇薇。
“喔,眉娜姨!我好害怕!”薇薇惊惧万分。
眉娜用手臂环抱着她,她放声大哭。
眉娜急忙跪在地上紧紧拥抱她。
“事情过去了,亲爱的,”她不断抚慰她,“我们已经找到你,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吉普赛人留下我……一个人,”薇薇啜泣着说,“他们要我……留在这儿,不要……跑开……我自己一个人……好害怕。”
“我已经赶来了,”眉娜说,“公爵和我就要带你回家。我们到处找你,大家都急死了。”
她擦擦薇薇的泪水,抱起她走向她骑的马前。
“把她放在我鞍座前,我带她回去。”公爵说。
眉娜犹豫不决,他便告诉薇薇:
“来,你一定喜欢骑骑山松。”
薇薇的黑睫毛仍然沾着泪珠,听公爵这么说,绽开了笑容。
她伸出双手,公爵顺势把她从眉娜手中抱过来,放在他前面的鞍座上。
“你能不能自己骑马回去?”他问眉娜。
“好多年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骑马。”她答道。
跟着会心一笑,能够平安地把薇薇找回来,再听她说话,看她微笑,太妙了。
他们掉转马头,朝原路回去。
“我跑来看那匹小斑马,”薇薇边走边解释,“吉普赛的姑娘要我跟他们一起走。”
“你不应该一大早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眉娜说。
本来她要板起脸,严肃地告诫薇薇,但是薇薇平安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她喜形于色,就连责备也嫌多余。
“我想去看小斑马嘛。”薇薇说着,仰头看看公爵,对他说:
“吉普赛人都很气您,哈瓦德伯伯,因为您把他们赶走了。”
公爵踌躇片刻,答道: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薇薇,如果你不太累,今天下午或明天早上,我带你到牧场的入口看两面招牌,是这一群吉普赛人故意竖立给另外一些想来此扎营的吉普赛人看的。”
“什么样的招牌?”薇薇问道。
“有一面招牌的意思是,‘善良人民可扎营于此’。”公爵答道,“另一面写着,‘这些人民不喜欢吉普赛人。’”
薇薇思考了一会儿,说:
“因为您赶走他们,所以他们留下这些招牌。”
“对了!”公爵同意说,“这两面招牌必须除掉,这就是待会儿我和你要做的事。这样,其它的吉普赛人会再来这里驻留,如果他们也有小斑马,你就可以再看了。”
“我一定会喜欢。”薇薇兴奋地大叫。
“但是,你不可以一个人去,必须我带你去才行。”眉娜很快打断她的话,“你这样做,太顽皮了。”
“我……对不起。”薇薇轻声说。
她不再害怕,很舒服地靠着公爵,抓住公爵手上的缰绳。
“我正在骑山松,”她很得意地说,“和沙达一样。”
“山松对沙达来说太庞大了,”公爵答道,“你也要等到长得很大、很大,才可以骑它。”
“等我长大,我要骑山松跳栅栏。”薇薇颇为自信。
“等你长大的时候,山松已经老得跳不动了。”公爵被她的天真逗笑了。
眉娜在一旁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她难以想象公爵能够这么仁慈,这么了解小孩子。
方才离开城堡时,因为激动心慌而无心注意其它的事,现在终于能静下心来观察,她觉得公爵的确英俊潇洒,骑在马上的英姿威武迷人。
她偷偷地注视他清晰分明的容貌和骑马的英姿,那种人马合一的架势令人钦羡。
她也觉得他脸上那种讥讽的神情荡然无存,而且眼睛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光辉。
他们缓步抵达牧场,薇薇希望马走快一点,公爵为了讨好她,便驾驭山松急骋而去,眉娜也加速快跑。
接近城堡时,她说:
“我们直接骑到马房前,好吗?薇薇走失了,阿贝忧虑万分,我认为他一定想知道薇薇回来的消息。”
公爵微笑作答。他们刚走进马房前铺煤渣的场地上,阿贝就匆匆地从马厩里跑出来,高兴地大叫。
“您找到薇薇小姐了,爵爷!谢天谢地,希望她平安回来。”
“十分平安,阿贝。”公爵答道。
老马夫趋前,想把薇薇抱下来,她却高叫:
“不!我要骑山松去跳栅栏。拜托,哈瓦德伯伯,让我骑它绕跑道一圈。”
“如果我让你骑的话,恐怕你很难在鞍座上坐稳,”公爵回答,“这样吧,我骑山松跳过那个活动栅门,你在一旁看。”
“好的。”薇薇同意这个折衷办法。
她让阿贝抱她下来,眉娜也下马,两人手牵手,漫步至马厩尽头,找个好位置站着。
公爵指挥山松后退几步,对准栅门的跑道,这匹马昂首阔步,信心十足。
这种障碍栏,公爵已经跳过好几次了。当他逐渐接近栅门时,眉娜突然觉得栅门的高度似乎比她记忆中还高。
当山松腾空而跳时,骁勇的姿态与公爵威武的风采互相辉映,使眉娜赞叹不已。
瞬间,听到山松的前蹄撞到栅门上层木棒的声音,随即像鸣枪一样传来一阵尖锐的拆裂声,恐惧的眉娜和惊惶的阿贝同时大叫,栅门最高一层的横木居然没有自动降下。
山松被栅门的横木一挡,双蹄跪地,跌落下来。公爵被大力地弹了出去,脚底朝天,头部急遽往下冲。
眉娜惊惧地跑到他身边,弯下身子想触摸他,却见他双眼紧闭。
突然而起的恐怖念头,就像一把匕首深刺入她的心房,她以为公爵死了。
☆☆☆
眉娜走出西厢,沿着走廊来到大楼梯间,看见两位先生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下楼梯。
她认识其中一位,是地方上的医生,公爵发生意外躺在担架上回堡里时,家人即刻火速地请他来紧急救治;另一位则是几小时前刚从伦敦赶来的专门大夫。
公爵从马上跌落后一直昏迷不醒,眉娜十分挂心,几乎每个小时都去探问病情,但是华金没告诉她详细消息。
直到今天上午,才获悉公爵已恢复知觉,但是全身剧痛,情况不良。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形,小姐,”华金忧愁地摇着头,“爵爷的身心一定遭受到极大痛苦,否则像他那么坚强的人,绝不会轻易呻吟的。”
“医生一定有止痛药可以让他暂时免受痛苦吧?”眉娜问道。
“艾弥顿医师正等待乔治爵士从伦敦赶来,小姐,”华金解释说,“你知道,他是国王的御用大夫,没有人的医术比他好,所以等他来作主。”
“是的,我想艾弥顿大夫的主张是对的,”眉娜经过考虑说,“如果没有经过乔治爵士批准而开药方,可能会出差错。”
眉娜简直无法忍受公爵遭受痛苦的事实,使她感觉心里一阵阵抽痛。
华金说,他的伤势非常严重。眉娜想起自己乍见公爵落地,以为他就此长逝时那种哀痛的感受,还鲜明地盘旋于脑海里。
亲眼看见这个威武的男人落地,被抬回堡里,然后一直昏迷不醒,这种内心的沉重非肉体的痛苦可堪比拟。
起先,她由衷地赞赏他骑山松时轩昂雄伟的气势,而现在呢?这棵高壮的橡树突然倒了,倒得那么无助,那么安静。
看到他痛苦的模样,她几乎流泪了。
寂静的长夜里,她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睁开眼睛公爵好像就站在面前,闭上眼睛,仍然挥不去他的影子。就这样思念着他,一夜到天明。虽然沙达的伤势好转,已经吃下大部份早餐,并要求下床活动,这个好现象却无法消除眉娜内心的压力。
另外,发生问题的那道栅门也在她心中蒙上阴影。
当她从公爵身旁起来,让别人把公爵移上担架,抬回堡里后,便转身走回去,仔细察看肇祸的栅门,看看上层横木为何没有自动下降。
终于发现那根横木被人牢牢钉在木柱上。
更过份的是她观赏公爵跃马时,觉得栅门突然高了许多,果然所言不差,从木柱上的痕迹看来,上层横木的位置比原来高出五英吋。
“谁会做这么恶毒的事呢?”她自问。
毫不思索地,她知道这一定是与城堡有关的人做的。这个佣人怨恨他的主人,便计划像全国各地暴动的劳工一样,对他们的主人采取报复的手段。
即使眉娜承认,或许公爵咎由自取,但是不管他做错什么事,她绝对无法忍受他遭遇这种残酷的处罚。
整个上午,她一直焦急地徘徊走廊上,等候乔治爵士的诊断报告。她忍受不住时间的煎熬,走到公爵卧房门口,举起手正准备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华金走了出来。
“我来探问……”眉娜刚张口说话、声音悬在空中凝住了。
只见这个老仆人伤心地哭着,眼泪不断滚落双颊。
“怎么回事?”她轻声地问。
“小姐,主人他……”
眉娜紧张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死吧?”她毫不掩饰地说出“死”字。
虽然这几个字轻轻地溜出焦燥干裂的双唇间,却在她内心起了很大的回响,内心深处不断地呐喊着“我爱他”!
死神的压力势不可当地向她逼来,心里阵阵绞痛,她就像石头一样僵直地站着,等候命运的裁判。
华金用手背擦拭眼睛,说:
“不,小姐,没有死,但情况比死更恶劣!”
“还能怎么……恶劣?”眉娜微绽双唇,喃喃细语。
“乔治爵士说,主人的背脊折断了,他会终生瘫痪!”
华金无法忍受未来的事实,双手掩面大哭。
眉娜凝视着他,双颊的肤色逐渐褪去,脸上一片惨白。
“那不会是……真的!乔治爵士……肯定吗?”
“小姐,他明天带另一位专家来复诊。但是从他说话的口气和艾弥顿大夫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并不太抱希望。”
眉娜踌躇片刻说不出话来。华金大叹:
“主人宁愿死去也不能忍受那种残废的生活。我知道!我知道!”
眉娜相信他的话是对的。
她内心冲突的情感,阻碍思路的畅通,只能站在那儿注视华金被泪水沾湿的脸。
“我们一定能想出别的方法。”过了好久,她才冰冷地开口。
“艾弥顿大夫遣他的马夫带一点药来减轻爵爷疼痛,”华金说,“但是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咀咒,说他不愿吃那些该死的药!他这一生中从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