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柏芳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柏小姐,我们是旅游社,对不起,彼得迟到,我们另外派约瑟给你,他廿分钟可以到宇宙酒店,你可否稍等?”
柏芳不由得生气,“不用了,约会取消。”
“可是,柏小姐”
“我慢慢同你们算账。”她挂断电话。
那李立兴佯装什么也没听见,柏芳这时发觉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真可怜,饶是如此,也没留得住初恋情人的心。
今晚反正已经乱七八糟,柏芳内心忽然平和,“来,”她说:“一起去旧生会,记住,别乱说话。”
“你叫甚么名字?”
“伤心人。”柏芳索性开多一个玩笑。
“咦,我还以为那是我的注册专用名字。”
那娇小的新娘在众人簇拥下离去,李立兴吁出一口气。
柏芳怪同情,“你想诉苦吗?”
他低下头,“不,你呢?”
“我也不。”
她与他亲热地走进宴会厅,两人一般高大漂亮,许多旧同学为之侧目,转过头来看他们。
已经成功一半,炫耀目的已经达到。
“柏芳,稀客,欢迎欢迎,这位是你男友?过来这边坐,香槟还是马天尼?”
李立兴忽然笑嘻嘻轻轻握住她手,真是,要装就装得好一点嘛。
喝了一杯,柏芳情绪比较稳定,与男伴站在一角,静静看同学进场。李立兴轻轻说:“今晚你真标致。”
柏芳微笑,“谢谢你。”
“如此可人儿,怎会无伴,需要临时拉夫?”
柏芳沮丧,“我也不知道,时也运也。”
李立兴又忍不住笑,他许久没有这样开怀,今晚也算是良辰美景。
“柏芳,过来这一桌。”
谁叫她?原来就是张慧殊。
“这位英俊小生是你今夜的男伴吗?”慧殊一向口无遮拦。
李立兴笑笑说:我是她每一天的伴侣。”
相芳瞪了他一眼:喂,叫你少说话。
果然,张慧珠打蛇随棍上,“那多好,对,请问你干哪一行?”
柏芳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是运兴建筑公司的合伙人。”
柏芳暗暗好笑,真会吹牛,大名鼎鼎的运兴合伙人会追不到那女孩。
为安全计,她轻轻同男伴说:“别炫耀。”
意殊耳尖,立刻听见了,她说:“是事实就不算炫耀,那么,李创运是你甚么人?”
李立兴欠欠身,“是我表叔。”
张慧殊表情完全不同了,肃然起敬,“呵,久闻大名。”
“不敢当。”
她马上把他俩搬到较好的位置去。
柏芳说:“叫你别多嘴。”
“人家提问,你不回答,没有礼貌。”
“李创运是你表叔?”
李立兴微笑,“可不是,刚才那新娘,就是我的表妹,一会儿到酒店二楼,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们也要到深夜才散席。”
“你失了踪,不怕他们找你?”
“他们根本没期望我会出席。”
“发生了甚么?”
“她当我是大哥哥。”声音很低。
“你有否把心事说清楚?”
“是我错,我一直当她是小妹,然后有一日,她宣怖订婚,我感觉到晴天霹雳,为时已晚。”
柏芳暗暗好笑。
那边忽然有人说:“看,刘仕明来了。”
柏芳的心咚一声,身不由主,抬头看去。
是,是他,两年不见,他胖许多,人一胖就显得俗,可是,此刻刘仕明的庸俗又不止因为胖,他的西装太时髦,领带太花,头发太亮,笑容太假。
同柏芳记忆中的刘仕明有颇大距离。
奇怪,时间真是创奇者。
他拖着一个小个子女伴,她打扮得花团锦簇,身上所有可以戴首饰全部挂满珠翠,连头上都扣着钻饰。
李立兴问:“就是他?”
“是谁?”柏芳还想否认。
“令你成为伤心人的人。”
他真精灵伶俐,柏芳只得点点头。
“他不值得你伤心,他配不上你,那时你年幼无知,比较容易受到伤害,如此而已。”
好话谁不要听,相芳感激莫名,“他配不起我?”
“当然。”语气肯定。
相芳微笑,“谢谢你。”
刘仕明忽然看到了她,”脸惊喜,撇下女伴朝他们走过来。
柏芳的笑容有点僵,索性抿住嘴,静观其变。
那刘仕明一个箭步上来,伸长了手待握,嘴裹大声说:“立兴兄,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加州理工同我们也有联系吗?”
呵,原来刘仕明看到的不是柏芳,而是李立兴。
看样子李立兴并无夸大身份,否则,刘仕明不会刻意过来捧着他。
这时,李立兴不慌不忙把身后的柏芳拉出来,“我陪女朋友来叙旧。”
刘仕明一看到柏芳,怔住,只见她打扮别致,秀发如云,模样可人,一只手紧紧握住男友的手。
呵,她飞上枝头了,原来做了李公子现役女伴,土别三日,刮目相看。
刘仕明身形顿时矮了三寸,忽然显得更胖,他问,“一起坐好吗,一起坐。”
座位已经安排好,他们坐首席。
李立兴帮柏芳脱下外套,只剩下小背心,相芳美好身段表露无遗。
她悄悄同他说:“谢谢你。”
“今晚已经第三次谢我,你好似口惠而实不至。”
“我已决定报答你。”柏芳大胆非常。
“真的,你打算怎样做?”
“赠你一百支香槟。”
“我有更好建议。”
“不知我可做得到。”柏芳有点心惊。
李立兴笑,一定没问题。”
“说来听听。”
“陪我到表妹的婚礼去走一圈。”
柏芳松口气,“没问题。”
他凝视她,“不准穿外套,要补一补胭脂。”
“可以可以。”
“来,”他拉起她的手,“我们去见一见列位长辈。”
他带着她到二楼,婚宴刚开始,在上鱼翅,他俩迟到,可是一进场就受到欢迎。
“立兴,到什么地方去了,快来坐下,同叔叔坐还是同父母一起?”
李立兴施着柏芳一一介绍他的至亲:“我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表哥表弟,这.两位是新娘子新郎,各位,我女朋友柏芳。”
“呵,相小姐,你一早该来了?”
“请问柏小姐读书还是做事?。”
“这么漂亮,是否女明星?”
“柏小姐坐这边。”
柏芳坐下,喝了一碗汤。
唉,与李立兴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帮忙扶持是正经。
片刻,李立兴站起来,“我还有点事,早走一步。”
“你看他,又嫌我们闷了。”
立兴笑着告辞。
走到门口,相芳松口气,“幸不辱命。”
“彼此彼此。”
她看着他,“要丢下你这么有趣的人,也真不容易。”
“我不该到加州升学。”
“可以等你呀。”
李立兴苦笑,“也许,人家心中从头到尾没有我这个人。”
“新郎很老实。”
“做我的表妹夫,还是乖一点的好。”
柏芳见他说得那么权威,仿佛已经恢复大哥哥的信心,不禁替他高兴。
“来,去跳舞。”
回到自己的晚会,发觉刘仕明与别人换了位子,坐在他们一桌上。
干甚么?为着接近旧女友?柏方又错了一次。
他是为着与李立兴,或是与李立兴的家势搭关系。
刘仕明递上名片,“立兴兄,几时代我约令叔一起吃饭。”
最叫柏芳欣赏的是,李立兴一贯诚恳,“好,好。”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样子唉,柏芳想,她怎么一直没有机会认识如此优质的男子。
她坐他身边,肩碰肩,旁人一定以为他俩是密友,却不知二人今晚初相识。摄影师过来拍照,李立兴大方地看着镜头微笑。
刘仕明不放过任何机会,“立兴兄闲时喜什么消遣?”
“啊,”李立兴笑:“我旁骛甚多。”
“打高尔夫还是玩互联网?赛车、潜水?我都懂一点,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结伴一起玩。”真是交际好手。
他们那票人,坚持相信:你懂些甚么不要紧,你认识谁才最重要。
李立兴说:“这些时髦的玩意儿我倒不会。”
刘仕明诧异,“难道你喜欢古董?”
李立兴说:“我不过看看书或听听音乐。”轻描淡写地交待过去。
柏芳越发欣赏。
对刘仕明的纠缠,柏芳觉得讨厌,便拉立兴出去跳舞。
两人自快到慢,痛快地在舞池跳了半小时,出了一身汗,非常尽兴。
“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李立兴加一句,“我也是。”
两人忽然静了下来。
他替她拨了拔头发,她轻轻说:“我去补妆。”
近走廊有人叫住她:“柏芳。”
柏芳当然认得这把声音,他的主人是刘仕明。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刘仕明有点困惑,旧女友竟如此娇艳,可见运气来了人会额外光采。
他搭讪,“好吗。”
“托赖,还不错。”
“柏芳,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柏芳没想到他会这样厚颜无耻,老着脸皮开口。
“我很想认识李创运。”
柏芳说:“我与李家不熟。”这是实话。
“柏芳,莫非你对我仍有芥蒂?”
她看着他,忽然根肯定地说:“没有,一点也没有。”
刘仕明放心,“你看你现在多好。”
“为什么会那样说?”
“听张慧殊说,你快嫁入李家。”
柏芳笑得弯了腰。
“柏芳,君子成人之美,拜托你了。”
“你我错人了。”
“我愿意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太少、太迟,柏芳已经不在乎。
这时,立兴我了过来,“柏芳,柏芳,呵你在这里。”
刘仕明识趣地退下去。
立兴问:“他对你说什么,可是诉衷情?”
“不,从头到尾,他只是要求我介绍李创运先生。”
“噫,这不是难事,我可以做得到。”
“不必了。”
“假使可以叫你扬眉吐气,我乐意助一臂之力。”
柏芳感激,“不,已不需要炫耀,我的心结已完全解开,我做回我自己已经很好。”
立兴看着她,“这叫做顿悟。”
“时间晚了。”
“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有车,李立兴,今晚真高兴,谢谢你。”
“我也是。”
两个年轻人拥抱一下。
柏方取过外套手袋,离开了舞会。
那天晚上,她累极而睡,做了许多好梦,甚至梦见自己做了母亲,女婴长得很丑,但她发誓爱她,然后醒了。
是姐姐来找她,一直按铃将她吵醒。
“哎呀,我要迟到了。”
“小姐,今天是星期天,你魂不守舍。”
柏芳呻吟一声,再倒在床上。
相舜惊叫:“你把我的晚装穿成一团烂布,发生什么事,昨夜去打仗?”“赔你也是了。”
“怎么搞的,自小到大,你都像个野小于,我的耳环呢?”柏舜抱怨。
“幸保不失,在书桌上。”
“净得书桌没有梳妆台的女子都有着奇怪的命运。”
柏芳不出声。
“看到刘仕明没有。”
柏芳点点头。
“感觉如何?”
“年轻的我品味甚差。”
柏舜大笑,“为你牺牲一套晚装也值得,你终于明白了。”
姐姐兴高采烈的回家去。
星期一照常上班,同事把日报社交版放在她桌子上。
“柏芳,你看你多漂亮。”
舞会里拍摄的照片刊登出来,是因为李立兴的缘故吧。
“柏芳,你嘴巴真密,李立兴是你男友?”
“普通朋友。”
越否认越像真有其事。
舞会散了,一觉醒来,人家也就忘记一切,不宜有甚么期望。
接着柏舜也拨电话来问:“李立兴是甚么人?”
报纸的功能不容小觑。
柏芳如常生活,她时时在公司忙到晚饭时间。
舞会已是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电话响个不停,秘书已经下班,相方亲自接听。
才喂一声,对方已经认清她的声音。
“柏芳,我是立兴。”
相芳高兴得不得了,老实地说:“我还以为你去如黄鹤。”
“我出差到三藩市去了一趟,脑海中全是你的倩影,怎么都丢不下,故此一回来即刻致电,唉,一周不见,如隔三秋。”
柏芳只是笑。
“来接你下班可好?”
“半小时后我可以走。”
“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柏芳欢呼三声,握紧拳头说:“YES!”
我答应你
报上出现了这样的聘人启示。
“微求女性护理人员一名,年龊二十至廿五,需刻苦耐劳,每天工作十小时,包食宿,薪优。”
任雪虹失业在家,什么工作都愿意尝试,即使是虎穴也得闯一闯,于是立即打电话去应征。
对方通知她第二天到宁静路一号李宅面试。
雪虹并不是看护,她一向担任接待员工作,公司在经济不景气下结业,她闲在家中已有半年,狭小的居所,兄嫂孤寡的脸容,都催逼她早日离家谋生。
宁静路在郊外,环境上佳,可是雪虹内心紧张,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女佣问明来意,开门让她进去。
会客室内有几位年轻女子正等待面试,有两人还穿着看护制服,雪虹知道机会甚微。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主人相当体贴,叫佣人斟上一杯荼。
雪虹在交通上花了个多小时,已经有点口渴,看到香茗,一饮而尽。
她是最后一名,其他面试人一一离去,她等了的二十分钟。
终于轮到她了。
她跟着女佣到书房。
究竟是服侍甚么人呢?
只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妇正在吃点心,看见雪虹,伸手招她:“过来。”
雪虹只得走近。
“这里坐。”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太太咳嗽一声,“这位是李太太,我是顾姨。”
雪虹连忙招呼。
美貌的李太太忽然问:“任雪虹你几时可以开始工作?”
雪虹一怔,没想到李家那么快聘用她,一时惊喜,作不了声。
管家顾姨连忙说:“太太,她没有经验。”
李太太笑了,“推轮椅何需经验,就是她了,我喜欢她的大眼睛,看了舒服。”
雪虹张大了嘴,没想到眼睛会帮到她。
李太太已经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们谈细节吧。”她离开书房。
在家,也戴着首饰,穿着极细的高跟鞋。
管家无奈,登记了雪虹的身份证明文件号码,把月薪数目告诉她,确是优薪。
“你负责推李先生轮椅,记住,少说话,听见甚么,勿作回应。”
雪虹点头。
管家看着她,“太太的眼光不错,你的确比其他的女孩子沉默。”
雪虹不出声,这李家有点神秘。
“我带你看宿舍。”
独立的员工宿舍在洋房后方,门一打开,雪虹就喜欢,环境比狭窄的家好多了,地方光洁、家具齐全。
“来,去见一见李先生。”
雪虹猜想李某是个八十老人。
但是不,坐在园子里晒太阳的他是个年轻人,相貌英俊,笑容和善。
他坐在轮椅上,全身瘫痪,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
雪虹十分震惊,知道不能露出任何惋惜的神情来,故维持缄默。
管家介绍:“李先生,这是雪虹。”
他十分客气,“我叫李作荣,雪虹,欢迎你。”声音通过一具小小扩音器发出,有点不自然。
“请你推我到荷花池旁。”
管家低声说:“雪虹,你的工作开始了。”
雪虹点点头。
“有甚么事,按动轮椅上这个红色掣,医生与看护立刻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