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可以招待我去玩吗?”她故意表现兴趣,说道。“上次平果去试坐,说那个自由落体十分刺激。”
“当然当然,随时欢迎。”柏树忽然又说:“对了,我叫人送贵宾卡给你,不收门票。”
颜瑟失笑。“这么好!”
“你肯大驾光临我还求之不得呢!”
没想到第二天,颜瑟果然收到柏树派小纪亲自送来一只信封袋。
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不止一张,而是一叠的贵宾卡。工作室里每个人都有份,一人一卡,名字注明得清清楚楚丝毫没错。
他还附上一张小笺——
“抽空来玩一趟自由落体吧!保证会让你从此对生命改观,藉此还可以刺激新的创作灵感。”
颜瑟拿进去分给大家。
不过是一张小小的VIP卡,登时却惹得那群女人惊声尖叫起来。
“我这个礼拜就要去。”、“我昨天有看到电视在播耶!”、“说有全亚洲最大、最长的云霄飞车。”、“我儿子一定高兴死了”、“听说连里面餐厅都很豪华”、“我们一起去坐自由落体好不好?”
颜瑟这才发现原来柏树的游乐场可以让那么多人兴奋。
罗芝红过来拍她的肩。“怎么了?还没去玩云霄飞车就已经吓呆了?”又看看手上的贵宾卡,说道:“啧啧啧,我说这位柏先生真的不简单喔,把我们这里的人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颜瑟回神,然后说道:“柏树一向细心。”
“细心?”罗芝红看着她。“不,他是用心。”
颜瑟不语,只是看着手上的贵宾卡。
* * *
转眼,十月初柏新民过寿,照例在家里请了一堆近亲老友来吃寿面,这些人平常就都是些牌搭子,吃饭前免不了要先开打起来,在客厅里摆起了两桌麻将。其余搭不上边的客人,自然就由柏树来招呼。
一会儿周管家忽然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少奶奶在门口呢!要我跟您说一声。”
柏树先是一愣,转念想起今天是老爸生日,她一定是来拜寿的。“先别跟老爷说。”他低声吩咐,然后自个儿赶忙推着轮椅出去。
“瑟瑟。”他见颜瑟怯生生地站在院里一角。“你怎么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颜瑟笑笑。“我不好意思进去。”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爸也惦着你呢,跟我说了好几次,要叫你过来吃饭,今天正好。”柏树拉着她的手。“来,我们进去。”
“不不不。”颜瑟直摇手。“我只是来送个礼的。”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知道今天是爸爸生日,我怕如果让快递送礼,好像有点失礼,可是我自己过来,又怕……他见了我要生气。所以,还是晚点你替我把东西送给他吧!就说我问候他,祝他生日快乐。”她把手里的礼盒交给柏树。
柏树问:“这是什么?”
“是一套睡衣。上个月我去杭州挑布的时候,特别也替他挑了一块丝绸,还是我带回来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呀,这么好。”柏树笑。“那爸爸一定很高兴。”
“你知道我就这点本事了,其余也没别的好送。”颜瑟一笑,又道:“另外有一罐明前龙井是给你的。”
“啊,连我也有。谢谢!”柏树很高兴,又问:“你最近好吗?工作室生意还好?”
“嗯。还好,也挺忙的。”她盯着柏树的领带看。
“也别太累了。”
颜瑟应着。“嗯。”一面忍不住盯着他的领带。深灰西装配黄底领带?“你……是谁帮你选的领带?”
“呃?”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领带。“真的很难看吗?我太忙了完全没注意到,佣人配的。不过我倒发现今天有好几个客人来都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脖子系的不是领带而是条麻绳似的。”
颜瑟噗哧一笑。“是怪了点,秋姊怎么会挑这条来配这件西装,她以前的眼光没这么差的。”
“秋姊离开了。她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去医院检查发现是子宫颈癌,所以她得回家去照顾老人家。”
“啊,是这样。”颜瑟又问:“那你呢,家里少一个帮手,没问题吗?”
“所以又找了个新的佣人来帮忙。”
颜瑟点点头。“那就好。”
柏树指指自己的领带,叹道:“不过,看来她的眼光不怎样。”
颜瑟笑道:“话说回来,人家是来帮忙理家伺候,又不是来替你做造型的,手脚勤快俐落就够了,还挑剔?”
“说的也是。”柏树也笑。他看着她,一件黑色毛衣外套配牛仔布蓝裙、一双平底便鞋,然后乌黑如缎的长发就束在脑后。饶是这样一身清爽朴素,也教他倾心。
“好了,我知道爸爸一定请了不少客人,你快进去里面招呼吧!”颜瑟道。“我走了。”
“等等,”柏树只想多留她一会儿,便道:“你这位大设计师既然来了,就顺便帮我个忙,帮我换条领带吧!”
“什么?”
“我不想系着这条领带丢脸一个晚上。还有杂志社的徐总编也在里面,你也知道,他那张嘴最坏了,搞不好就因为这条领带,会害得我当选千期的那个什么穿着品味最差奖。”
颜瑟只是咬着唇笑。
柏树见她不置可否,忙打蛇随棍上,道:“来,我们从后面绕进房里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颜瑟只好推着他的轮椅从厨房的后门,进到他的房间。路上遇见朱嫂,喊她:“啊,少奶奶回来了!”
颜瑟忙作势要她噤声。
柏树也笑。“朱嫂,别说出去。”
这是离婚后,第一次再踏进柏树的房间,不免觉得有些恍然。为免尴尬,颜瑟忙走向更衣间。“我来看看配哪条好些?”她拉开衣橱,挑了另一条领带出来。在他胸前比了比。“这条比较合适。”
“你说的就是了。”
颜瑟一笑,然后很自然地跪在柏树的轮椅前面,替他重新打上领带。还一面叮咛。“既然知道女佣对这方面不行,你就得自个儿留意些,像你每天都要见那么多人,可别再这么马马虎虎的,穿戴出去教人笑话。”
柏树只是贪婪地把握这近距离的相处,捕捉她每一个表情,嘴里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颜瑟一抬眼,正好对上柏树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摸摸他的下颚。“你好像瘦了些……脸颊瘦了些……”
柏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
一时,客厅的搓牌说笑声传来,颜瑟如大梦初醒,忙缩回手,俐落地替他打好领带。“这样就可以了。”她站了起来,退两步看看,满意地道:“这下保证你不会得品味最差奖了。”
柏树一笑。心里却想:怎么这么快?他遗憾。早知道应该叫她帮他换套西装好了。换什么领带!真是笨!
他食髓知味。
“我从后面出去,你快回客厅去吧!”她道。
柏树忙道:“我叫小纪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一面朝他挥挥手,又示意他赶快回客厅去。“再见。”
柏树看着她轻轻巧巧地穿过后院。柯卡对她叫了两声,跟在她身后摇尾巴。颜瑟蹲下来摸摸它,玩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等到客人都散了,柏树才把颜瑟的礼物拿出来,交给柏父。“这是颜瑟送你的生日礼物。”
柏新民喜道:“颜瑟来过了吗?”
“嗯。”他点头。“不过她没有进屋来。”
“你怎么不叫她进来一起吃饭?”柏新民咕哝着。
“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怪想她的。这个丫头真是的,这么别扭。”他顿足,又看着儿子。“你们两个和好了吧……”
柏树已先表态。“老爸,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慢慢来吧!”
“慢慢来?”柏新民又要发表高论。“追女孩子都是要打铁趁热的,你懂不懂?你愈拖,时间愈久,她们就会想得愈清楚,等她们想清楚了就不会想嫁了。不如趁现在两个人高高兴兴的……”
柏树看着他。“老爸。”
“好好好,我不说了,反正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柏新民无趣得很,一挥手,上楼去。“呿,不理你了!改天我自个儿找瑟瑟吃饭去。”
柏树摇头苦笑,自个儿推着轮椅回房去休息。
他知道爱情使人盲目,有时速战速决的确可以奏效。但对瑟瑟也许不了,毕竟她已有过一次经验,也或许她免疫了呢?
而且她心里现在只有设计图。
* * *
“又在赶设计稿?”柏树三不五时打电话过去“连络感情”。
“嗯。”
他听出颜瑟声音十分没有精神。“怎么了?画得不顺?”
“这一个礼拜只画了两张,还被学姊嫌得半死……”她吸着鼻子,哽咽道。“我想设计一件比较繁复的蛋糕裙,结果她说、她说她要的是结婚礼服,不是圣诞礼物……”
柏树忍住笑。“她真这么说?”
“是呀!”
“要不要我找兄弟去修理她一顿?”他故意道。
颜瑟破涕为笑。
“好了,别难过了。”柏树说道。“芝红不过是损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你知道我在办公室都怎么对付那些职员的?”
她好奇。“怎么对付?”
“我看到差劲的报告或是企划案,都直接扔到外面,让他们去捡回来。”
颜瑟笑了出来。“骗人!你才不会这样。”她知道柏树即使要求严谨,但是待人一向宽容大度,鲜少让人难堪。
半晌,他柔声道:“小小挫折而已,别放在心上,好好加油就是了!”
其实柏树心里是想说:“那么回来吧,在外面吃苦受累,何必呢?回来我身边吧!”
“好,我一定要好好画两张,丢到她面前,要她求我让她用。”她夸下海口。“我非要雪耻不可。”
他笑了。“这才对。”
第五章
“叔叔、婶婶!”颜瑟去超市一趟,回来见颜焕良夫妻站在门外,忙打开门。“快,进来坐,你们要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过来?我去买东西了,你们有没有等很久?”
颜焕良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她婶子把手上的水果篮交给颜瑟,陪笑道:“我们带了些水果给你。”
颜瑟一怔,心想婶子一向最小气不过,怎么今日来还带了礼物。“干么那么客气呢?”
“这没什么,只是一些水果而已。你看你搬家,我这个做叔叔的都没有送你件像样东西,真是的。”颜焕良干笑道。“你在这里住得还好吧?要是住不惯,还是回家来住吧!”
“是呀、是呀!”她婶子接口道。
颜瑟一面倒茶,微笑道:“叔叔,我在这里很好,您别操心了。”她又问:“家里还好吗?阿葳和强强都好吧?”
“呃,两个孩子都好啦……”颜焕良吞吞吐吐起来,又看着老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只是最近景气不好……”
她婶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拉着颜瑟的手,愁眉苦脸地说道:“瑟瑟呀,这些话说起来也是丢人,可是我们跟你到底不同,你十几岁就开始住我们家了,我们也没把你当外人,是不是?所以有事也只好找你商量。”
“什么事?”
“还不是你叔叔他爱签六合彩,爱听人家报明牌,现在欠了人家一点钱,最近景气差又接不到什么工地,所以一时还不出来……”
颜瑟已猜到几分。“欠了人家多少钱?”
她婶子忙陪着笑脸。“也不很多啦,就……就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颜瑟睁大眼。“怎么欠下这么多?”
颜焕良支吾道:“我……哎呀,还不是那个阿水仔报的明牌,他还教我一招用包牌的啦,说一定会中……”
“叔叔,你也太糊涂了。”颜瑟知道她叔婶一直都爱签赌,但没想到居然会欠下这么大笔数目,她气道:“阿葳和强强都还在念书,你怎么能这样赌?一输就输掉一百多万!”
“是啦,我们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都不签了。”她婶子低声下气道。“只是,现在……现在真的有麻烦,钱是跟地下钱庄借的,前两天……人家还找了三、四个流氓来家里讨债。”
颜瑟听了愣住。“地下钱庄?你们跟地下钱庄借钱?我听柏树说那些都是黑道的人开的。”
颜焕良慌得不住搓着手。“是呀、是呀!”
她婶子拉着她哀求道:“瑟瑟,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们,那些人好凶的,话还没说两句,就先亮家伙了,我吓得都叫阿葳和强强先到同学家去住几天,不敢让他们回家了……”
颜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唯一的办法就是欠债还钱而已,但她哪有这么多钱?“可是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这么多钱呀……”
“你和柏树离婚,难道他一毛都没给你?”她婶子不信,忙问:“他们家这么有钱,赡养费总会给吧?”
颜瑟为难。她记得柏树是有拨一笔款子到她名下,每个月还有利息会自动转到她的户头,现在她就靠那些利息过生活。但是那笔款子,她原是不想动的,所以也没留心到底是多少。
她婶子见她没有否认,想是有希望了,故意说道:“瑟瑟,人命关天呀,你就当是先借给我们好了,将来我们一定会还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瑟低声道。“我手头上真的没有现金,柏树拨给我的财产我都没动,也没仔细看过内容,都还放在律师那里。”
“什么?”颜焕良夫妻齐声道。“柏树给你多少,你连看都没看就答应离婚了?”
“离婚是我提的。”
“什么?”颜焕良夫妻又齐声尖叫起来,忍不住抱怨。“哎呀,你怎么那么糊涂,那你快去问问那个律师,搞清楚到底有多少,然后全部拿回来呀!傻丫头,柏家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呢?你好歹也待在柏树身边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钱不拿白不拿,难道白白便宜他?”
颜瑟听到这些话,当下变了脸色,气道:“叔叔,我又不是卖过去的,有什么便不便宜的?”
她婶子本来也想数落颜瑟一顿的,但一想她现在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又忙陪笑道:“是是是,是你叔叔不会说话,不过他也是为你好嘛,你想想,一个人在外食衣住行哪样不花钱,身边没一点钱怎么过日子?是不是?”又动之以情,说道:“婶婶知道你这个孩子重情重义,是最不看重金钱的,我们也就是因为了解你,这才厚着老脸跟你开口,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颜瑟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都是至亲,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说不,只得道:“我去想办法就是。”
* * *
那天傍晚柏树过来工作坊,颜瑟在楼上画画,听见喇叭声,从阳台上看下来,见他在底下招手。
她喊:“我马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