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仔细端详。”单燏取过画,一见上头的香炉,俏颜蒙上一层阴影。
这……这不是她方才摔坏的博山香炉吗?单燏心下暗自喊槽。
“怎么?单姑娘是否曾经手过这模样的香炉?”苍挹玦见单燏脸色有异,遂问。
“呃……这个……”总不能同财主说那个香炉目前正横“尸”在里头的桌上吧?
“单姑娘有话下妨直说。”只要玉还在,香炉的完整与否他下在乎。
“这是博山香炉吗?”单厢衷心希望他回答不是。
“是,是博山香炉。”
“钦,苍公子,铺子里是有几个博山香炉,但是——”
“单姑娘,在下要寻的这香炉有一点特别,就是它从未有薰香的痕迹,不知是否加深了你的印象”
单燏的神色更加闪烁,瞄眼苍挹玦,“嗯……也许……”
“让开!让开!别挡官大爷的路!”
店铺外忽然传来宏亮的叫唤声,夹杂几声哀叫和物品倾倒的声音,让单燏和苍挹玦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就见几名官差远远的直朝店铺走来。
单燏皱起眉头,这群官差又来了!
苍挹玦先行将画拿回收妥,镇定的执杯就口,神态警戒。
第四章
“单家小姐,今儿个铺里就你一人呀?”捕头大摇大摆的带着两名手下定进店铺,见到偌大的铺子就单燏和一名背对门坐着的公子,确定无异状后笑问。
边指示手下将铺子的门拉上,阻去看热闹的人们。
“是呀,差爷,来,请坐。”单燏迎上捕头,请他坐下,为他倒茶。
见铺子的门被拉上,心头有些慌乱,想着铺于今天就她一人,要是发生什么事,怎么也没人能依靠。
啊……不,不止,除却差爷们外,还有苍公子在呢!
思及此,单燏不免安下了心,比起官差,她还比较相信苍挹玦,那种下意识的信任,让单燏选择相信万一发生什么事,苍挹玦绝不会见死不救——即使他被她坑了两百两。
“差爷今儿个怎么有雅兴前来小店?是不是想为夫人挑什么杂货呀?差爷运气好,日昨小店才补了南洋的珍珠——”
“款,闲话缓提。”捕头大口仰尽杯中茶水,“本捕头今日前来,下是看货也不是来话家常的。”
“那差爷是前来……”逸去话尾,单燏暗地里已不知将这些官差骂到地狱第几层去了。
近来他们这些香商常教官差“光顾”——只光临下惠顾,也不知他们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碍着差爷们的眼,频频被找碴。
前些日子才听闻隔壁大街的陈家香铺被官差翻查,弄得一团乱,元气大伤;未料隔了几天,竟轮到他们家头上来了。
苍挹玦见单燏面有难色,俏颜略染愁态,心一浮动,竞栘不开视线,瞅着她的侧脸发起愣来。
本见官差上门,苍挹玦该回避的,但这一来一往之间,丧失了先机,只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反正……
苍挹玦扬起唇角,有单家小姐在,她的一张嘴可抵万刀砍。
“单家小姐,本捕头也下同你打浑话了,将你铺子里的薰香炉全数搬出来让我瞧瞧查查,合作些啊。快些了事,这样我好交差,你也好开门做生意是咀?”
“是是。”单燏的笑容在背转过身后逸去,反而鼓起腮帮子,下怎么开心的嘟起嘴来。
“青仔,你去帮单家小姐拿香炉,别让姑娘家累着了。”
“是。”
“啊,差爷甭忙,小女子有帮手了。”单燏才不会让粗手粗脚的官差拿香炉咧!
万二个下小心,像她今儿个那样,她还得自己吞下损失付钱给工匠,这种事她才下干!
她边笑着,边扯扯苍挹玦的袖摆,用眼神示意他入内帮忙。
现下的情势她宁可选择苍挹玦也不愿让官差插手,至少她还对苍挹玦有些认识,即使相信个陌生人是冒险之事,但她仍是要苍挹玦当帮手。
苍挹玦睨眼她的手,瞄下她甜美柔润的容颜,再觑眼捕头,笑笑地起身,反手捉住单燏微微颤抖的手,厚实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泛冷的小手,轻握了下即放开,用意在镇定单燏惶然的心绪,无轻薄之意。
单燏微怔,抬眼看他,咬着下唇,有些赧然。他只回以一笑,沉默未语。
两人往里头走去,捕头还是指了名手下跟上去,为的就是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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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公子,你小心些,那些香炉都是人家寄卖的,有些已经教人订了,千万千万别有损伤,否则我难交代啊!”单燏站在梯子旁稳着,一边嘱咐着爬上去拿香炉的苍挹玦。
而青仔则站在竹帘附近,昏昏欲睡的打着小盹儿。
“是,单姑娘,你才是得注意梯子有无扶稳,否则我跌了下去,可不是我的责任。”苍挹玦扯动唇角,扬起抹弧度,拿着最上头的两个香炉抱在怀里,缓步下梯。
“要不是我个儿小,才不会要你帮忙呢!”单燏嘟起小嘴,不依的反驳。
香炉不是他们主营的项目,平日也只是为一些熟识的客人和工匠居间买卖,赚取一些介绍费,是以会放在高处是正常的。
苍挹玦发觉只要不扯上钱财,单厢还挺可爱的,不仅仅是说话的口吻变得符合年龄,连眼神都显得真诚许多。
“好歹我也是客人,岂有叫客人帮忙的道理?”苍挹玦拾阶而下,边抱怨道。
“你哪算客人?你是有求于我……小心!”单燏话才说到一半,即因自己不小心加重手劲,使得竹梯晃动,位于高处的苍挹玦偏又是下阶的姿态,整个人重心一偏,往外倒下——“啊!”单燏尖叫一声,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缩起肩膀。
久久,没等到预想中的坠地声,反而是自己的头被敲了一下。
“谁?谁敲我头?”单燏捂住被敲的地方,四下张望,就见自己面前堵了道肉墙。
“抹淡淡、冷冷的气息包围住她,轻轻浅浅地绕上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她抬头一看,落入一双略为狭长、黑黝、流转着笑意的眼眸中。
接着,那说熟下熟的低沉嗓音带着笑意响起,“你想谋财害命吗?”
香,好香,单燏今天身上的香气又与昨日下同,同样的独特,嗅不出是何种薰香,清新而不呛鼻,形成一抹淡淡的氤氲,让人印象深刻。
一时间,苍挹玦又教那香气给迷乱了心绪,不自禁地抬手拂过她的发鬓,等到发觉自己的唐突,他猛然握拳,重新掌控自己的情绪。
“你有财吗?”下意识的反驳,才发现原该跌个四脚朝天的苍挹玦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超过手臂的长度。
“吓!你你你……你……”你到最后,单燏注意到在苍挹玦怀里躺得好好儿的香炉,“幸好香炉没事,呼……”
吁出一口长气,单燏悬在半空的心才安放下来,拍拍自己的胸口,抱过他怀里的香炉,转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又进来。
“真可怜,人没有香炉珍贵。”苍挹玦显然趁单燏出去时又搬了一些香炉下来,就等着她回来一道搬出去。
“你人好好儿的呀,而且那么高摔下来都没事,所以你……”单燏陡然隐去话尾,瞪大眼眸。
事发突然,她压根儿没看见苍挹玦是怎么完好如初的下来的,现在一回想起来,适才那种情况,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
“我们别让差爷久等,走吧。”苍挹玦唇角的笑意不减反添,拿了香炉就往外走。
单矫满睑狐疑,也拿了香炉跟着出去。
“差爷,铺子里的薰香炉就这么多,您请查看。”单燏将香炉二陈列于桌,让捕头一目了然。
香炉的样式虽多,但大都以鸟兽为型,也有像苍挹玦用来相询为凭的画上那种特殊的造型,但大抵不脱以动物为主角。
铺子里只有十个香炉,有兽、有鸟,还有两个以狻猊为型的香炉。
“还有没有啊?”单家在泉州算是大户,指的不是其姓众多,而是其财势,且与官府关系还算打得好,捕头也不会太为难他们。只是上头交代,他总得做个样子,虽然他不知道找狻猊这东西做啥?
“回差爷,没了。”单燏态度低调,一双明眸直溜转在一旁苍挹玦的身上,映现在瞳底的疑惑明目张胆的投射着。
苍挹玦也大方的任她看,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让单燏深觉自己看人的功力似乎退步了下少,明明见他是好欺温吞的性格,怎的从竹梯掉下来后感觉即些微定样?
她的怪异举止惹来捕头的注意,跟着,苍挹玦这原本不纳在捕头眼里的人也成了他注意的对象。
他瞧苍挹玦身着青色袍衫,隐约可见袍衫上织就的花纹,相貌堂堂,气质温雅稳重,一时认不出他是商人还是文人?
“喂,你。”捕头查看香炉的空档,伸手指向苍挹玦。
苍挹玦与捕头的视线对上,随即缓然闪避,他抱拳行礼,“差爷。”
“你是干啥的?为什么在这儿啊?”
“回差爷,在下是前来与单家小姐谈生意的。”苍挹玦态度不卑不亢,沉着以对。
“打哪儿来的?你不是本地人吧?谈什么生意?”捕头怀疑的目光不住地往他身上丢来,让苍挹玦差点以为自己是凶神恶煞之徒。
“回差爷,在下打苏州来,做点薰香的小买卖。”苍挹玦知道自己外地人的身分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却没想到才到第二天麻烦就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单娇开口替他解围。
“差爷,苍公子是我们单家的老主顾了,每年总会来咱们泉州两三回,可能差爷您都碰巧没遇着吧!”
苍挹玦斜眸盼着她,有些讶异: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对她先前的一些恶劣举止所产生的气愤,在她今日一连串的行止之间逐渐淡化。
单燏倒显得自在,好似她刚刚只是在话家常。
“喔……”捕头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苍挹玦身上。“单家小姐,不好意思,上头交代,与狻猊有关的东西都得带回去查扣,你担待些呵!”
提到“狻猊”两宇,单燏与苍挹玦两人眸里皆闪过一道光芒,但都不动声息。
“差爷,您拿走呗,不会让您难做人的。”单燏疑云丛生,心砰砰跳个下停,一方面为家中那只“狻猊”担心,一方面还得粉饰太平。“只是……差爷,不知‘上头’命令您搜集这些东西有何用处呀?”
苍挹玦则是因捕头这番话再次证实苍海所言下虚。
“本捕也不知啊,我还是比较爱捉人犯,做这种事好像是官欺民一样,怪下舒服的。”
“差爷,哪儿的话,您也是奉命行事呀!”
“单家小姐,我就知道你够爽快。”
“生意人呐,只求平平安安讨生活,而差爷是维系治安的重要人物,不给您方便,给谁方便呢?”即使心里已将这三名官差煮过、杀过、砍过,单燏脸上的笑容依旧璨烂异常。
送走宫差,单燏转身背对门口,笑容像海水退潮般迅速收回,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的收拾着桌上没被带走的香炉。
“单姑娘?”苍挹玦再次领受她变脸的功力,这回多了点担心,深伯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危害他人。
现下铺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她,难保她不会气极迁怒于自己。
“干嘛?”单燏甜柔的声音渗入些许瘩哑。
“你没事吧?”被带走的两个香炉雕工精细,想必是出自手艺高超的工匠之手,价值必定不在话下。
见识过她坑钱功夫的苍挹玦推想得出单燏的爱财心性。
“怎可能没事?那两个香炉早被客人给订下,约好三日后交货的,现下货被带走,教我到何处生两个香炉出来给人啊?”单燏将手中的香炉塞到苍挹玦怀里,自己也捉抱了几个,往里头走去。
苍挹玦低头看着怀里的香炉,轻吁口气,也转身跟了进去。
见单燏欲哭的模样,他还真不习惯,他宁愿见她张牙舞爪、仗势欺人的狂嚣模样,也好过现在这般颓丧的她。
“说明原委,请客人将提货日延缓,如何?”苍挹玦爬上适才害他险险受伤的竹梯,觎眼在底下负责稳住竹梯的小人儿。
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竞在替她想方子解决,有些不敢置信,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他也只好当自己是无心脱口而出的结果。
“信用,信用,不能缓,咱单家商号从下迟交货品,也是靠着这股诚信,才建立今天的基业,怎可以在我手上打破呢?”单燏小手紧捉着竹梯,克制着摇晃它的冲动。
方才发生的意外她还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在失了一次信用之后又害死人,那他们单家说不定会毁在她手里。
她担下起这个罪过。
“可那是下可抗拒的因素,不是吗?”取过单燏递来的香炉,苍挹玦将它们全安放好后,缓缓下阶,离地还有几阶的高度时,他一跃而下,安稳落地。
“是也不是,早知别那么诚实将香炉拿出去。”单厢小嘴嘟得老高,像只鸭子。
“你刚才下是还在口里念着诚信两宇?”苍挹玦拂拂衣角的尘埃,笑道。
单燏皱起小脸,满心下悦。
“你故意的是吧?挑我语病,是不是在报复我要你赔两百两银子啊?告诉你喔,那两百两银子我是绝下会吐出来还给你的,别以为你帮了我这点小忙,我就会还你。从没入了我单燏袋里的银两还会再原数奉还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单燏连珠炮似的说完,微喘着气,补足一口呼出去的长气。
苍挹玦原想出口反驳,但仔细一瞧,看出单燏是有口无心,扯开个笑容,不想与之计较,仅淡淡说道:“我想今日不宜再久留,在下告辞。”
说完,他即越过她离去。
单燏在他步经自己时,又嗅到那淡冷的气息:心一动,也觉得自己刚刚那顿脾气来得莫名,白白让苍挹玦受气,是她不对。
“苍公子!”
已走至虚掩门边的苍挹玦侧身以对,“还有事?”
“对……对不……呃……你说的东西我有见过,但目前不在铺内,请公子明日再来,到时必定双手奉上。”单燏双颊染上一抹浅红,笑花耀眼,整个人像午日照映海面波澜反射的璨亮星芒。
苍挹玦一愣,将她此刻的笑容烙进眼底,感觉无痕的心湖因此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平息不了,而他,似也无意平息。
“多谢单姑娘相助,明日在下必定现身。”稳住那奇怪的心绪,苍挹玦头也不回的离去。
出了铺子,才发现自己在那里待了整个下午,此时泉州城教夕阳的余晖笼罩,飞檐屋瓦染上一圈薄薄的光晕,让他想起单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