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饭要用火烧吗?”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呀!水灵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望着她。
厨娘错愕的瞪着她,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小大叫。
“你……你……给我滚出去!”
于是,初进宰相府的第一天,水灵十分狼狈的被轰出了厨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大娘蹙眉盯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小丫鬟,以及大半个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厨房,忍不住颇有微词了。
“我…我取薪材烧饭时,‘不小心’把厨房给……烧了……”说着,水灵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巴也几乎贴到胸口。
这新来的丫头一来就把厨房给烧了?莫怪乎厨娘会如此生气?
可虽然她闯下这件不小的祸事,但她毕竟是爷带回来的丫头,可不是随便说不要,就能随便赶得的。
“烧饭、煮菜你不会,打扫清洁你总会吧?!”
温大娘蹙着眉,怀疑的看着她,疑惑像这样的丫头究竟是上哪儿找来的?!
“会,当然会!”为了证明自己绝非一无是处,水灵的头点得可无比用力了。
“那好,你先去把大厅的几案先擦干净。”温大娘递给她一条抹布。
水灵二话不说马上来到大厅,学着以往府中丫头擦桌子的方式,依样画葫芦的胡乱抹了一通。
不多时,当温大娘来到大厅巡视时,看到她那笨拙的擦法虽然不甚满意,但总算还过得去。
“你到后花园去剪几朵牡丹来,等会儿贵客可就要到了。”温大娘继而吩咐道。
“牡丹?我这就去!”
水灵双眼一亮,拿起剪子,兴冲冲的就往外冲。
好不容易找着花园,水灵见到眼前一朵鲜红水嫩的花,二话不说就拿起剪子“喀喳”一声,就把花给剪下来。
花茎在剪子下清脆断裂的声音好听极了,水灵简直像上瘾似的,拿着剪子一朵接一朵的享受着那清脆的声音,直到她的手几乎拿不动,一低头,却猛然发现手上的那一大把花似乎不是……牡丹!
水灵仔细看清手上的花,才发现她竟然错将茶花当成牡丹了,难怪那花茎会如此强韧有弹性。
她怔怔盯着手上的一大把茶花,以及花园里一片的光秃好半晌,而后才恍然回过神。
她狡桧的滚了下眼珠,干脆来个一下作、二不休,草草挖了个洞,就将一大把鲜嫩欲滴的大红茶花埋进上里。
嘿嘿……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她再度展露甜美的笑颜,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剪下仅存的几朵艳红牡丹。
抱着一把牡丹,水灵回到大厅,邀功似的来到温大娘跟前。
“温大娘,你瞧!这回我可没出一点岔子呢!”她沾沾自喜的说道。
“嗯!你这丫头还算机伶,回头我会向爷报告去,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温大娘紧绷的脸好不容易终于转怒为喜。
水灵无比得意的看着温大娘宽慰的表情,尾巴早已翘得半天高,压根忘了那一大把还被她埋在土里的可怜茶花。
“感谢诸位光临舍下,我相府后花园的茶花正逢盛开,让我带领各位前来观赏。”
一个低沉醇厚的好听嗓音,随着纷沓的脚步声逐步往后花园而来。
正午时分,宁顤宴请了朝中向来往来密切的陶御史、刘尚书几位重要朝臣,在享用了一顿由厨房中侥幸抢救出来的丰盛酒菜之后,宁顤带领着众人就往后花园而来。
“这就是前些日子女真族进贡的茶花,适逢仲秋这些茶花已开得……”宁颠扬着一抹难得的微笑介绍道,一回头,声音却嘎然而止。“……茶花呢?”
宁顤始终冷静自持的俊脸上,满布着错愕不信,而后由白转青的脸孔逐渐紧绷,而后扭曲。
他冷利如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护卫流衡,流衡的脸上也同样布满不亚于他的疑惑。
“宁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行满怀兴致前来赏花的大臣,也被眼前光秃萧索的景象给弄傻了。
眼前哪有什么异国名花,就连寻常的芍药、牡丹也没有半朵,只有一大片只剩叶子的不知名植物,在微风中萧索的摆荡。
“诸位,真是抱歉!可能是天寒风大,盛开的茶花在一夜之间全凋谢了。”宁顤僵着笑,硬是挤出一个牵强的理由。
“宁大人,不打紧、不打紧!是我们没有眼福,还望下回有机会能亲眼目睹,哈哈……”
几位朝臣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万分尴尬的笑着,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这秋高气爽之际,茶花怎会在一夜之间掉得精光,连花梗都不剩?!
“后苑风大,我们进大厅里去吧!”
宁顤强忍怒气,遽然转身往大厅里走,深怕自己再看上眼前这光秃的景象一眼,就会失去控制。
一行大臣噤声紧跟在宁顤身后,谁也不敢再多开口,就怕把气氛拧得更僵。
众人说着无关紧要的应酬话,在这种刻意维持出来的平和融洽之下,不觉时间已届日落,宁顤终于送走了来客。
眼见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深红色的大门边,宁顤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后花园的茶花,全到哪儿去了?”
他寒着脸一转身,盯着被流衡唤来的大总管,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却叫人打心底发颤。
“茶花?”任总管愣了下,随即顿悟爷何以一整个下午都绷着脸孔。“爷,小的马上去查!”
任总管急忙躬了个身,随即往后苑跑去,在一阵人仰马翻的查问之下,水灵很有骨气的一口承认,花园里的花全是被她给剪光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是存心来给我找碴,还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我叫你去剪几朵牡丹,你竟然连爷最钟爱的茶花也敢剪?这下我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这样玩哪!”
一听水灵儿又闯下了大祸,温大娘可再也忍下住破口大骂起来。
“温大娘,我是一时没看清楚,不是故意的嘛!”水灵无辜的眨着大眼,继而又急忙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会跟大冰块解释清楚的……”
“大冰块?”温大娘错愕的抬起头,连眼泪也忘了擦。
“别净在这废话了,爷此刻正气着呢,你们俩快快随我到前厅去吧!否则等会儿连我也难脱干系。”
就这样,温大娘以及水灵全被带到了宁颠跟前。
“爷,小的已经将管理丫鬟的温大娘,以及惹事的丫头带来了。”
“下去吧!”
宁顤面无表情的颔了下首,而后转头对上了那双几乎被他遗忘的无邪瞳眸。
“是你?!”她清丽可人的容貌,迅速勾起他的记忆。
“没错!后花园的那些个花全是我剪的,你若要罚,就罚我好了!”水灵儿昂起下巴,神色傲然的坦承道。
水灵倨傲的态度,让宁顤不觉纠紧了剑眉。
从他升任宰相以来,还没见过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更何况只是一个轻贱如蝼蚁的丫鬟!
“请爷恕罪!奴才一时轻忽,才会让这无知丫鬟惹出这么大的祸,奴才该死!”
一见了宁顤那双淡漠得几近没有一丝感情的黑眸,温大娘的双膝就这么下听使唤的软了。
“全是奴才不好,请爷息怒!”
温大娘跪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讨饶,然而一脸冷然的宁顤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温大娘。
宁顤倨傲、冷漠的态度,让原先还有愧疚之意的水灵看了,忍下住怒火中烧。
“水灵儿!你闯下了大祸了,还不快跪下请爷恕罪,瞧你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儿,我可快被你给害惨了。”
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温大娘,眼见水灵还直挺挺的呆站在一旁,气得忍不住骂道。
“温大娘!你用下着跪,不过是剪了他几朵花,有何大不了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水灵义愤填膺的嚷道。
“水灵儿!”温大娘闻言惊愕得忍不住睁大了眼。
“我说大冰——不!宰相大人!您既然是皇帝老爷跟前的红人,又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人物,不该会为了区区小事与我们这些贱仆小奴计较才是?您说对不对?”水灵绽出笑,无比甜蜜的说道。
宁顤眯起冷眸,盯着她一派纯真无邪的美丽脸蛋半晌,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怒意。
“好张利嘴!”
“就事论事而已!”水灵昂起下巴,毫不畏惧的迎视他那双几乎要将人看穿的冷眸。
“你……”
生平第一次,宁顤几乎被激得失去冷静。
怪哉!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容貌绝丽、气质脱俗,还只是一名小丫鬟,竟然会有这种超乎常人的勇气与胆识来反抗他!
“爷,您请息怒!水灵儿定是因为新进府,所以才不懂规矩、屡次犯错,回头我一定好好的调教她,让她再也不会粗心的烧了厨房,大意的剪了花园里的珍贵茶花,请爷明鉴!”
温大娘深怕水灵儿的大胆直言会惹恼了宁顤,遂急忙开口保证道。
“烧了厨房?”宁顤好不容易终于放松一点的眉头,再度紧蹙了起来。
“是……是啊!爷带水灵儿回府之际,曾说她能干勤快,小的便把她安排到厨房里做事,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差点……烧掉了半个厨房。”温大娘提起胆子,嗫嚅的说道。
闻言,宁颠缓缓转头望向一睑既心虚又无辜的水灵,一脸怀疑的上下打量起她。
“我以为当初买下你之际,听到你形容了自己‘勤快灵巧、无所不能’这几个字眼?”
“我……我以为这些事很简单,谁知道会这样?!”水灵嘟着小嘴辩道。
天!才短短一天,她就轰轰烈烈的烧了厨房,剪光了他花园里珍贵的花,他究竟是买了个什么样的丫鬟?!
“为何要剪光花园里的花?”他挑起眉,无比平静的问道。
“谁叫那些个红花长得跟牡丹那么像!我一不小心就剪错了。”她极为无辜的辩称道。
“它们不叫红花,而且可是来自女真族的珍品茶花。”他纠着眉,平静的纠正她道。“错剪的那些花呢?”
“你放心!它们全被我埋进土里,光荣安葬了。”她眨着晶亮的水眸,邀功似的说道。
望着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鬟,宁顤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
他该赶她出府的!
然而对于自己下的决定向来绝不轻易改变,更何况,身为宰相的尊严也不容许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眼前,就只好将错就错了吧!
“温大娘,起来吧!”
“谢爷恕罪!”温大娘既惊且喜连忙站起身,还不住的躬身谢道。
眼看仓皇无措的温大娘站在一旁,宁顤不得已只得下了决定,谁叫他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买了这个小丫鬟。
“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当贴身丫鬟,专门伺候我就成了!”
至少有他看着,她应当不会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荒唐事来了?!
第三章
自小到大,总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贴贴的水灵,突然之间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来到这大冰块的身边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这冰冷阴森的家伙,就颐指气使的要她做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头!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他一进书房,就朝身后的水灵冷声命令道。
迟疑了下,她十分干脆的承认道:
“我不会!”
“不会?”宁顤惊讶混和着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会指使丫鬟,不会作丫鬟的活儿!”水灵昂着下巴,傲然的说道。
她司徒水灵一身傲骨,可不容许这大冰块如此压榨、劳役她。
就算因此会让她爹爹丢尽颜面,她也不管了!
宁顤眯起冶眸,静静的凝望着她半晌,沉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儿,司徒水灵!”
“除了惹麻烦,你还很擅长说谎!”
谁知,宁顤闻言非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还轻鄙的勾起唇。
“我说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认识司徒央!”
他的一句话,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认识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唇勾起了欣喜的笑。 “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过我,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个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个纤柔、温婉,却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女儿。”他凌厉如剑的目光直盯着她,几乎要将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这么对旁人说?虽然她不学无术、性野贪玩,专会给她爹惹麻烦,不像个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司徒水灵啊!
“哇……”一想到这里,水灵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怜的放声大哭起来。
宁顤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毫无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这个眼泪多得像淹水的小丫鬟。
“你别哭了!我不会因此而责罚你,也不会赶你出府的。”
水灵哀怨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不是因为他赶她出府而哭,而是因为他不愿意赶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惊人哭声,也纠起两道浓眉,忍不住开口了。
“水灵儿,爷已说了不计较,你别再哭了!”
连这块硬梆梆的木头也帮着这大冰块欺负她!
水灵忿忿的抛给他一记白眼,继续用誓不惊人、绝不罢休的哭声嘶号着。
然而无论如何的威胁恐吓,仍劝不停她那多得吓人的眼泪,宁颠终于失去了耐性,忍无可忍的朝门外狂吼道:
“温大娘!”
“爷……爷!您有何吩咐?”
不多时,温大娘便跌跌撞撞的冲进厅来,一见一旁哭得惨烈的水灵,当下又是一阵心惊胆跳,她惊惶的躬着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这丫头该不会又是闯了什么祸了吧?
“带走她!顺道教教她丫鬟该会要做的事!”宁顤的语气中有着少见的恼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这丫头,请爷宽心!”温大娘拉过水灵,忙不迭的躬身。
眼见这丫头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载的不平与委屈,竟不觉让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紧绷是什么?怜惜?
她只是个丫鬟啊——他提醒自己!
宁顤摇摇头,发现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泪给逼疯了!
就这样,水灵硬是被温大娘给狠狠的“教”了好几天。
温大娘所谓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训诫她:得听从主子的命令、不得违抗爷,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懒取巧……等等之类的话。
以前相府曾有个不听话的婢女,顽劣不驯、怠惰职守,被爷一怒之下卖到青楼当花娘,现下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温大娘煞有其事的这么告诉她!
虽然水灵不爱听人使唤、摆布,但可也万万不想被卖进青楼做花娘,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