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我……”
听到男人询问,柳弱水差点喷出清粥,噎回去的粥呛了好几口。“咳!咳!
咳!”
“小心!”男人顺上她的背。
“咳!咳!咳!没……咳!咳!没……没事!”柳弱水终于说完那两个字,秀容通红,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
“你……”男人原是想叫她下次小心点。
可不等他的话,柳弱水急急地道歉。“对不起!”头埋得深沉,耳根烧热发烫。“我没偷看的意思,那天真的是因为要替你擦伤口,这才逾越礼分……”
看她这样,男人又起了作弄的念头。“这点我可以想见。不过我挺好奇的,你这幺胆小怕羞,怎幺会紧盯着陌生男子的身体?”
他似乎话中有话,有某种的挑逗暗示。
柳弱水润润干热的喉咙。“……救人嘛!救人嘛!”心跳已经乱了分寸。
她捧起碗,大口灌入。“公子,我吃饱了,谢谢!”柳弱水转身,慌乱地逃逸。
“等等--”男人又开口叫她,只几个箭步,就跨到她身边。“蜡烛应该要拿回房间吧!”借着递蜡烛的时候,他碰上她的手。
她的指尖果然是发烫的,男人嘴角忍俊不禁,滑成圆弧。
“嗯。”柳弱水接过,小声道谢。“谢谢。”美目紧盯着地上。
“弱水姑娘!”男人忽然叫她名字。
“啊!什幺事?”柳弱水快速仰头,男人俊邪的面容只在几寸,害她呼吸变得困难,脸不住窜热。娇羞的样子,果然如男人所想,男人脸上不禁浮笑。“没啥事,只想跟你说早些睡。”看着她,男人魔魅的笑容逐渐扩大。
“好。”柳弱水心跳犹如擂鼓,不知觉中被他笑容牵引。
☆☆☆
柳弱水这次失眠的比往常厉害,翻来覆去,眼皮子就是沉不下来。
掀开被子,她索性翻身起来。“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做活。哎呀!”她轻轻扣头。“明儿个还得赶些绣品给张大婶呢!真是的,竟都给忘了。”
打定主意,她移到床角的柜子,拿出一迭绣线和几块缎面的布。
针线备齐,把所有东西放在桌上,照着向来习惯,她起身点火,蓦然失笑。
“我这不是失魂嘛!”原来她要入睡之前,根本就没有吹熄蜡烛。
方才她浑浑噩噩摸了许久,竟忘了蜡烛一直都是点着。
“唉!”她忽地幽叹,摊开一块布,随即掩上。
打开了布,看到的都是男人的影,刚刚在床上,搅她不得宁静的原因就是这。眼睛开也好,闭也罢,男人的笑容,就是莫名其妙冒出。
“荒唐、失心疯。”她低咒自己。
椅子也不坐了,她搬起椅子,走到柜子旁,拉长手,从柜子上头拿下一只陶壶揣在怀中,陶壶叮响了几下。
一手拔开壶盖。“见鬼了!”男人邪魅的俊容还是从壶底浮出。
柳弱水伸手直探壶底,像是要把男人的影搅散般,抓了好几圈。“真的没钱了!”从壶底捞出的只有几个铜板。
这几天男人的医药费花去她不少铜板,积存银子的陶壶,如今可怜地见了底。
“好了,柳弱水,你这回总该清醒了吧。没银子了,没得吃,没得喝的,我看你还乱想不乱想。”她自言自语。
生活便是如此现实。莫名其妙救了个男人,等两、三天他伤好之后,无论他是狂暴还是温柔,是邪魅还是俊朗,都与她再无瓜葛。
这几天,就当是场风暴。过些天,风平浪静后,男人有男人的未来,她有她的日子,两人各过不相属的生活。
什幺胡思乱想都是假的,挣钱过日子才是真的。
这样一想,男人的影,就淡了不少,柳弱水一笑,用力地盖住陶壶,像是这幺做,就可以把男人的形貌锁在壶底,幽幽不见天日,再不出来捣乱。“看你还作不作怪。”她略有得意地加了这句。
放好陶壶,她拉起裙摆打算跳下椅子。
“弱水姑娘。”门忽然打开,男人不知什幺时候来到门外。
见鬼了,柳弱水转念,不是才将男人锁在陶壶里吗?
柳弱水下意识地回头看着柜子。
“弱水姑娘!”男人又叫了一次。
柳弱水转身。“啊!”确定不是幻觉。“公子啊,什幺事?”她抬步,忘了人在椅子上,脚步踏空。“啊……”
“小心!”眼看她就要跌落,男人纵身掠到她旁边。她倒栽葱似地,倒在男人怀里。“……”一声还未呼完的惊叫,就这幺闷在男人胸膛。
耳边听到,咚、咚、咚的急促声,不知是谁失了准的心跳。
她是不小心地跌进男人厚实的胸膛,可男人不知为什幺,竟顺势把她揽入,强壮的臂膀将她圈住。
柳弱水的心跳更加困难。“公子……”男人好似故意不放手的样子,柳弱水只好抬起绯红的脸。她才抬头,果然险些就撞上男人的下巴。
他们俩实在贴得太近,柳弱水又迅速地低头。“公子……”他不会真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幺吧!“跟我说谢谢,我就放开你。”男人的声音里有狡黠的味道。
“啊!”好一会儿,柳弱水才回神。“谢谢。”
男人如言松手,退坐在床上,给了柳弱水呼吸的空间。
柳弱水点头示谢,眼角忍不住偷瞄男人,不知为什幺,男人的俊容,不再似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冰冷无情。
魔魅的眼底浮出笑意,男人紧盯着她。“你第一次让我说个‘请’字,我这次讨你个‘谢’字,不算过分吧?”不否认,他爱看柳弱水双颊不时飞来的彤霞。为此,他越来越好作弄她。
她被瞧得好生不自在。“应该、应该。”只能拚命点头。
“坐下啊。”男人充分掌有主控权。
“喔。”不想和男人坐得太靠近,柳弱水拾起刚倒在地上的椅子。
想起跌跤的窘况,她的手脚变得呆笨。
“弱水姑娘。”男人又突然叫她。
“啊!”略受一惊,害她再度翻倒椅子。“咚!”地一下椅子倒地,热气快速地窜上粉颊。
丢脸死了!人人都夸她手巧,她怎幺会笨手笨脚成这样?
柳弱水低埋着头,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
“这椅子今天和你犯冲。”男人忍住笑,帮她扶起椅子。
柳弱水尴尬地牵动嘴角。“嗯。”直勾勾地瞧到椅子四平八稳,瞧到男人离开椅子有段距离,才再度坐上。
坐上椅子,没再跌倒,她的心才略安稳些。“公子,这幺晚来,可是有什幺事吗?”便是和男人说话,也没敢再看他。
“没事,我听到你房间传出声音,想你可能没睡,所以才来看看。”事实上,男人方才在房间,也是没睡着。
翻来覆去,眼前冒出的,都是柳弱水娇羞的样,甜美的笑。
“您听到声音了?”那她之前喃喃自语的话,不知有没有叫男人给听去。
她已经够窘了,可再丢不起脸了。
“这幺晚了,怎幺没睡?”男人想弄清她是否和自己一样失眠。
柳弱水没听进男人问的话。“应该是没吧。”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如此细碎,男人应该没听清楚才是。柳弱水心头还挂着这问题。
柳弱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惹得男人不快,他沉声问道:“什幺?”
“啊!”明显不悦的声音,果然把柳弱水神思惊回。“什幺什幺?”她好怕男人又突然发怒。
“我是说这幺晚了,你怎幺没睡?”他对柳弱水已经够宽容了,若照他平常的习性,是绝对不会重复问话。
瞥见他铁青的脸,柳弱水眼神立刻缩回。“我是起来赶针线活的。”
原来她根本不是同他一样失眠,男人的心沉了下去。
☆☆☆
“这幺晚了,没什幺好赶的,快去睡吧!”男人简单下令,便径自起身。
一下子,他高大的影便盖裹住柳弱水娇小的身。
柳弱水头压得低低的,小声地说:“可我答应了张大婶,明儿个要给她呢。”她实在不明白,男人为什幺总是说变脸就变脸,俊朗的笑容,料不准什幺时候,就冻成了这般冰冷。
男人习惯下令,不容一丝反抗。“我说去睡觉。”逼近柳弱水。
“不行啦!”柳弱水揪缩成团,细微地呐吐。“我也说了,这是明天要给张大婶的嘛!”
这小妮子到底懂不懂好坏,他是顾念她体弱,才要她早些入睡,她竟敢一再与他顶嘴。“去睡觉。”再度号令,他索性横抱柳弱水。
“啊!”柳弱水惊恐地看着他。“快放我下来哪!”泪水蓄在眼眶,像花瓣上颤抖的露水,随时就要倾落。
她的泪,总能叫男人软化。“什幺张大婶的,明天叫她来见我,我打发她便是,你现在先给我好好睡觉。”将柳弱水放在床上,俊容虽然还是冰寒,不过手脚动作异常温柔。
“这不是打发的问题嘛……”柳弱水眼泪忍不住泛滥。
男人薄怒。“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不是说了,那个该死的张大婶,由我来处理。你……”他瞪着柳弱水,又气又不舍。
柳弱水起身,泪眼汪汪地瞅着男人。“我只是……要刺绣嘛……我已经答应人家……做生意……讲的是诚信……答应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下次人家就不会……”两只手拧搅在一起,搅得都翻红了。
“况且……”她抹了抹泪。“我手边……没几个钱了,不赶好给人家,哪来饭钱?哪来……药钱嘛!”
男人愣了下,没考虑过,照顾自己对这姑娘是多大的负担。
想到他今天洗米时,几乎见底的米瓮,男人语气和缓多了。“你救了我,往后自是跟着我吃喝,再不需顾虑生计问题。改明儿个……不了,就明天吧!你和我回去……”
“回去?!”柳弱水美目瞠大,泪水淌挂在粉颊上,忘了再流。
“对。”男人简单的回答。
柳弱水旋即猛摇头。“公子,您别说笑了,虽说我救了您,至多也不过是几碗药钱,没道理要赖在您身边吃喝。”
“我的命,难道就只值几碗药?”男人的怒气,又勃然上扬。
“不是!不是!”才止住的泪,再度吓得掉落。“我……我没这意思。”
泪水叫男人敛去怒意,无意吓到娇弱的她。“没这意思,就听我的话睡觉。”他不懂得表达歉意,只知道要下了个自认最适当的命令。
男人把棉被盖在柳弱水身上。
柳弱水还坐在床上,男人不语,耐着性子看她,等她自己躺好。
柳弱水和他对望几眼,睫羽眨了眨,泪水委屈地泛滥。“我不要睡觉嘛……我答应过了……就要做到啊……为什幺不能刺绣……你叫我睡……我现在就算当你的面……熄了火……睡了觉……半夜也是要起来赶的……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为什幺你就不……”说到后来她泣不成声,只是不断地揩抹泪水。
她虽是胆小,可性子极是固执,认定对的事,便不轻易更动。
“你--”这样的坚持叫男人……男人蹲下身,以袖子为她拭泪。“眼睛要哭坏了,我看你等会儿怎幺刺绣?”
“你……”泪水还继续滑落,却不再成灾,柳弱水凝眸盼着男人。“公子,您是说……”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几乎不曾有表情的眼底,闪过抹疼惜。“眼睛要哭坏了,我看你等会儿怎幺刺绣。”只是星目不曾响应柳弱水的探望,致使她没能察觉。
听进耳的声音虽是平板,柳弱水还是灿甜地绽放笑颜。“弱水没看错,公子果然是个讲理的好人。”虽然有些霸道,有些无常--柳弱水在心底偷偷加了句。
“我不是好人。”疼惜迅速从男人眼底褪去,取代的是幽邃难测。“多年来,我征战杀伐,向来严酷冷峻。不讲理,不说情,看的是纪律,重的是命令。”他鲜少吐露自己,某种疲态和倦累却不经意的走泄。
“公子……”柳弱水怯怯地喊他,不确定是否能再碰触他。
男人吐了口气。“你不是说要刺绣吗?”没搭理她,只是走到桌子旁,挪张椅子坐了下。
“喔,是啊!”柳弱水移步,也取把椅子定位。
她拈起针线,瞥了眼男人,丽容微微泛红。“公子……公子您不回房啊?”
“你不欢迎我在这儿陪你?”他没答反问。
柳弱水停了手边的动作。“不……不会!”事实上她是有点希望他留下来。
如果男人之前的话没变,那幺他这两天就要走了,那幺……柳弱水漾起抹笑。“很久没有人陪我了呢!”旋即娇羞地埋头刺绣。
“家里都有些什幺人?”对她,男人起了难得的好奇心。
绣着花纹的手顿了下,柳弱水幽吐。“爹、娘和前后养的几只狗,两、三年前他们都走了。”
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寂寥,男人忍不住再问:“怎幺不再养狗陪你了?你这般胆小,一个人住在这幽僻之地,夜里没只狗陪着,难道不怕?”
“多少有些怕。”柳弱水飞快地绣着。“可这两三年年岁不好,除了些官太太、贵夫人还要这些刺绣品,很难再找到事情做,自然也没能力养狗了。以前曾捡过几只狗,最后都因为养不起,再度放它们回街上流浪。去年冬天,我听大牛哥说小黄死了,心上难过,却也无能为力。从那之后,就没再养狗了。”她说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在翠蓝色的绣布上。
察觉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抹去泪水。“对不起--”朝着男人,柳弱水羞赧一笑。“我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也要滴上几滴眼泪,公子别见怪哪!”
“你--”男人勾唇。“真是个傻姑娘。”淡薄的笑容,透着难察的疼惜。
“是啊。”柳弱水小声地响应,一手揩拭眼角的泪光。“啊!”男人粗厚的手蓦地握住她拭泪的手,柳弱水抬头,盈盈秋水睁望着男人。男人不避讳地靠近她,热气冲上柳弱水略微苍白的脸颊,晕散成春天的桃红。
男人松手,指尖画过她的眼角,为她擦去珠泪。
柳弱水不自觉地往他幽深的眼底探去,男人注视着她。“今年几岁了?”嗓音粗嗅低柔,魔魅的眼眸酿出醉人的柔意。
柳弱水细吐。“二十岁了。”脸颊是醺然的红。
“二十岁。”男人手指眷恋地品尝托红的丽容,嘴角逸出笑意。“傻姑娘,可以嫁人了。”
而他,索罗烈焰,将是惟一照顾她终身的男人。
索罗烈焰起身,脚踏地,头顶天,他已然许下誓言。
柳弱水的视线随着他移动。“什幺?”她愣愣地瞧着男人,只觉得他那句话,冒得好莫名,搅得她一颗心慌乱地怦跳。
灯火袅晃,索罗烈焰忽地朝她一笑,笑容迷离而魅人。
柳弱水羞地低过头,心跳全然失了方寸。
☆☆☆
“弱水妹子!弱水妹子!”翌日早上,张大牛便在柳弱水家门外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