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走……”突然,一把剑横向唐从之。
“虎大叔。”薛安眼睛一亮。沾满血迹的虎大,原来还没死,他乘机鼓足最后一口气,架住唐从之。
“老大、左爷。”虎大眼里含悲,望了两人一眼。“啊!”突然,他的眼暴凸,嘴角吐血。事情的发展只在瞬间,唐从之反手一剑,从胁下刺去。虎大嘴角冷抽,用尽最后的力量扣住唐从之。
“虎大叔。”薛安眼泪奔流。
左少棠目光一冽,俊容倏地凝寒。“尊驾恁狠,休怪无情。”他的动作突然转为狠戾,抛下手中剑,掠身窜到唐从之旁边。眸似蛇蝎,手如鹰爪,以免起鹄落之势,伸手一探,硬生生刺向唐从之双目。
“啊!”唐从之双目出血,痛苦倒地。
那一声哀嚎,叫左少棠身躯一颤。
“师父……”薛安嗫嚅地喊着他,她从没见过左少棠这样。
左少棠回身,他身染鲜血,玉面如寒冰,仿佛似来自幽冥。他一望、众人血色尽失。
他淡悠悠地开口。“若你们不想与他一样,就忘了今天的事吧。”他伸出沾血的手,轻抵着唇。
众人紧盯着他。不自觉地打了冷颤,他们想移目,可移不开啊!
“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说出这件事情。”左少棠手指腥污,他下的是命令。
“是。”众人点头。点得很用力,怕他没看见。
左少棠敛目,腥甜的血味呛上,躲不掉了。
他开眼、端凝眉目。“埋了他们吧。”
“是”众人答应。他们说不出那样的诡异,就见他眼眸~闭一睁,神情由邪祟变为神佛,又转回那无尽悲心的男子。
左少棠望着薛安,伸出手来。“我们走吧。”
薛安沉沉地盼着他。“嗯。”走到他身边。握着他带血的手,她心中一阵难受。她明白,他是为寨子下地狱的。
第六章
薛安带着左少棠到一处石洞休息。“痛吗?”她蹲在他身边,为他处理伤口。
左少棠摇头,只反问:“你呢?痛吗?”
“俺想哭。”薛安眼泪咚地滚出。
左少棠侧过身,一把揽住她,轻轻拍着她。“大声哭哪,那才像你。”
薛安埋在他的颈窝。“师父,俺啥都没了,只剩下你了。”
“糟了。”左少棠低呼一声。“我也是啥都没了,只剩下你了。”
薛安破涕一笑,紧抱着他。这世上只剩她与他相依为命。
“痛……”左少棠从胸腔压出沉沉地哀嚎。
“对不起。”薛安赶紧松手。
“没关系。”左少棠叹一口气。“我说过,做师父的,都比较吃亏,永远得展现君子风度。”
“俺又不是故意的。”薛安哀怨地瞅了他一眼。
左少棠轻晒,眸光深处,是他没有明说的温柔。
薛安见了,心头又是一酸,她知道他是想逗她开心,其实他心头哪里比她轻松,薛安眼眶又红。“师父,俺拖累你做了小人,你会怪俺吗?”
左少棠拍拍她的头。“那是我自己出手的,又不是你教唆的,哪来什么拖累?”
薛安拭去眼泪,挤出一丝笑。“谢谢。”他连一点负担,都不愿加在她身上,教她感动莫名。
左少棠逸叹一声。她的谢字,他承担不起。
“怎么了?”薛安不解。
左少棠望着她。“我做的连弥补都不够,怎么能担你那声谢?”
“什么意思?”她更胡涂了。
“你……”左少棠欲言又止。他本来还没打算跟她说的,特别是她才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教他如何开口啊?
薛安找眉。“师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师徒已经是一道了,还有什么不能跟俺说的吗?”
左少棠抿了下后,还是说了。“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爹丢了一个千金小姐吗?”
“嗯。”薛安点头。
“那个小小姐,就是你。你本来该是将军的千金,而不是山寨的大王。当年是我爹照护不周,才会让你沦落在寨子里的。”他爹临死前,捎信回将军府,说已打听到她的下落。不过,她可能在“武峰山”山上称王的事情,他爹担心会太刺激将军夫妇,因此只告诉左少棠,要他察探清楚,私下将她带回。
薛安怔望着他。“师父,你怎么又说了俺听不懂的话。”
“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所以才继续瞒你。现在既然寨子没了,你该回到自己的家。”他相信这样对她会是最好的。
薛安沉默不语,一直搅着手指头。
“你可以怪我爹丢了你,也可以怪我瞒着你。”这是他们父子亏欠将军府的。
“俺……俺没怪谁。”薛安拉了他的手。“你以前不是说,你老子那时候要顾俺……”那个娘字,她吐了好久才说出来。
“俺娘跟俺,还有一个……哪是俺妹妹还是姊姊?”
左少棠答道:“妹妹。”心头松了口气。
“妹妹。”薛安喃喃念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出来,她从来都没想过她竟会有个妹妹。
薛安搔头,她有点头疼,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俺老子本事很高……你老子丢了俺也不奇怪……那时要顾那么多人……更何况你老子找俺找了一辈子……哎呀,操他奶奶的!”
她双手抓头,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反正俺也害你没爹了,你们都不欠俺就是了。再说,俺老子对俺很好,俺从没少过什么。俺自己几句话,都说不清楚了;俺要是你,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好,所以俺不怪你不说,可是你要告诉俺……你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补偿俺吗?”
“……”左少棠沉吟了一下,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会儿,他很笃定地说道:“不全是。”
薛安笑了。“那你告诉俺,还为了什么?”
“我……”左少棠又吞吐了。
“快说啊。”薛安直催他。
“我喜欢你,也喜欢寨子的人。”左少棠微有腼腆,但他的眼眸是坦率真诚的。
“那好。”薛安灿笑,扑身抱住他。“那俺不要回家,俺一辈子都跟着你。”那个从左少棠口中说出来的家,离她太远了。就算是听左少棠说,她还是觉得是假的,只有在她身边的他才是真的,才是她眼下在乎的。
既然他也是喜欢她的,那她更不要离开他。
左少棠附在她耳边,压低音量。“痛……还是会痛。”
薛安才想起他还有伤,连忙跳起。略带憨傻地娇笑了。
左少棠一笑,摸着她的头,很轻很柔地呵着。原来找到一生想要守着的人,心会甜甜的、暖暖的,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滋味了。无怨无悔,为了她,做什么,他都无怨无悔。
他要为她铺好一生的路。“你还是得回家的。你爹娘是我的义父义母,待我恩重如山.我无论则何都得回将军府奉养他们。”
薛安盼着他。“俺不想回将军时。俺会怕。”
明白她在怕什么,左少棠拉住她的手。“没什么好怕的,将军府里的应对进退,我都会教你。况且,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见了你,不知会有多欢喜,绝不可能嫌弃你的。”
见薛安不语,左少棠接着又说:“义父叫左济群,武功赫赫,战绩彪炳,是国家栋梁。义母纪氏,出身望门,贤淑端庄,持家有方。你妹妹左怀蓉,跟你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比你温柔多了。”
薛安白了他一眼。
左少棠冲她一笑。“逗你的。”
薛安叹气。“他们听来,过得很好,不需要俺了。”
“他们很想你的,怎么会不需要你呢?”
“俺……”薛安迟疑了~会儿。“俺另外一个名字叫什么?”
“你叫左怀萱。”左少棠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左……怀……萱……”薛安喃念。
左少棠在一旁说道:“我们这一路,慢慢回京城。我会多教你~些东西,也会多告诉你些义父母的事情。等半年之后。劫人参的事件也该平息了。到时候。你就是将军府的大千金--一左怀萱。”那她这~生就有保障了。
薛安救眉搔头。“左怀萱……”将军府的大千金!她跟“她”不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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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日头正盛,薛安昏沉了大半天,这才醒转“师父……”她揉揉惺忪睡眼,懒懒地唤着左少棠。
“嗯……”没听到左少棠的声音她撑开眼皮子。“师父……师父!”左少棠双腿盘坐,眼眸微闭,面色却是苍白的难看。
“没事。”左少棠张开眼睛,虚弱地扯了抹笑。
“没事才有鬼。”薛安刷地翻起,一箭步蹬到他身边,“你的伤势怎么了?”
“我说没事……”左少棠原打算侧过身,却叫薛安压住。
薛安一一瞧、才看到他的伤口化脓。许是她没为他处理好伤口,加上夜晚霜重,他又是身心俱疲。才会导致伤势恶化。
“这还说……”她又急又气,气自己没照顾好他。也气他竟不和她说一声。
左少棠咬住唇,挤了丝笑。“你不用担心的。”他背后~片犹如烧灼一般,教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看他这样,薛安心头像是叫人割扯,“俺背你去看大夫。”在他前面蹲下。
“不用了。”他怕要是这时候遇到唐从之他们,他会保不往她。
“谁说不用!”薛安不管他,直接背起他,“薛安……”左少棠唤她。
“你再跟俺啰嗦,俺就翻脸了。”薛安背好他便站了起来。
“会有危险的……”他轻吐。
“废话。”薛安背着他走。“你若不看大夫当然会有危险。”
左少棠~笑,他说的事和薛安想的根本就不一样。不过,想到薛安将他的安危放在首位,他心里溢出股暖意。
他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遇到唐从之会有危险的。”
“了不起就俺和你一道死。”薛安没有迟疑;这是义气,也是情意。
她话里的执着,让左少棠不再坚持。“那你往他们的回头路走……这样……会安全些。”
“嗯。”薛安点头。“这俺明白。”毫不犹豫地跨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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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安背着左少棠下山,~路上因为要躲避唐从之,又要照料左少棠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折腾了几日才到城里。幸好遇到一位不错的大大,他清理好左少棠的伤口,又开了帖方子调养他的身,让两人暂时在他的地方休息。
薛安安顿好左少棠,便依照大夫吩咐,煎了药方。她手以端着热烫的药,小心翼翼地住房间走去。
“姑娘。”途中,大夫遇到她,叫了她~声。
“大夫,有什么事吗?”薛安漾开笑容。
大夫压低音量。“方才那位公子也在,我不好说话。你若再来一步,他怕就回天乏术了。”
薛安愣了下,回神后,连声称谢。谢谢您救了他.谢谢您救了他!”
“不是这样的--一”大夫面露徽尬。“我和姑娘这么说、是想告诉姑娘,这两天若他……若他熬不过,我也没办法了。”
砰地~声,薛安子里的碗整个滑落。
大夫及时跳开,险些遭到波及。等他立定后,看了眼呆愕的薛安,不放心地唤她。“姑娘。”
“哦。”薛安身子微震了下,嘴角扯了下。“对不住。”她迅速地低下头来,捡起地上的碎片。
大夫摇头轻叹,跟着她蹲低身子,顺手替她捡拾碎片。“看来姑娘和那位公子的感情很好,不知道他是姑娘的什么人?”
“他是……”薛安抿了嘴。
“我是她大哥。”左少棠突然出现在两人后面,虚软地接了句。
薛安站了起来,看着他,咬咬唇后,才拉开笑容。“怎么出来了呢?天快黑了,会着凉的。”
左少棠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地望着她,然后展颜一笑。
“是啊。”大夫在旁边应和,见两人相互注视的模样,识趣地走开。“对了,我还有事忙。”
瞧着他苍白的面容,薛安心头一酸,她双手握紧拳,忍着不让自己哭出。“你看,俺笨手笨脚的,弄翻了药,俺这再去熬一碗。”马上反身,要夺步而出。
“不要了。”左少棠唤住她。“我就是没见着你,才会出来的。”
他的声音莫名的温柔,害薛安只得猛眨眼睛,才能不教泪水滚出。
“不要走,好吗?”左少棠凝注她的背影。
“当然好了。”薛安头微仰,逼回了泪水,转身,灿放笑容。
左少棠侧卧在床上,笑听着薛安叨叨地说着她的过往。“跟你说哦。俺啊抓过一只好大好大的老虎哪……”
薛安用手夸张地比划着,还要再说的时候,猛地想起,左少棠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她面上一僵,旋后又扯了抹笑。“对了,俺好象太吵了,你需要静养的。”
“没关系的。”斜照的夕阳下,左少棠的笑容透出疲惫的晕黄。他沉了下眼帘,身子不自主地向棉被里窝缩。
“冷吗?”薛安为他拉上被子,她侧低身环住他的颈肩。“这样好些了吗?”
“好暖。”左少棠悠悠一笑。她的身子真的好暖,暖得他好舍不得,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赖靠过旁人了。
这些年,他靠都是自己,是自己啊。
左少棠闭上眼睛,他冷了,也累了。“就这样不要动,当我一天的家人就好。”他说着,把手环住她。
“什么一天的家人?!”薛安强压下眼泪。“俺这一辈子都做你的家人。”
左少棠吐道:“真好。”
真好,他能遇到她好。
他不能走,他还要和她相扶相持。他舍不得走,舍不下和她相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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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安的照顾下,左少棠终于熬过那两天。不过,他们俩的身上连一个子儿都不剩了,薛安只好趁着左少棠休养时,到附近讨活儿干。也是她运气,正好有人要盖房子,她便同一群男人挑砖担木。
工头见她既勤快,力气又大,发钱时,多给了她好几个铜板。薛安接了铜板,正打算要走时,却让工地来的吆喝声给吸引了过去。等她围了过去,才发现是一群人在赔钱。
“下啊!下啊!下好离手。”其它的人刚领了钱,场子正热。
薛安看了两眼,摸摸怀里的铜板,咬了牙,还是决定离开。
“咦!这不是小安吗?”有人眼尖,叫住了她。
“嗯。”薛安回头,朝他们一笑。
“小安,来!来!来!同咱们玩儿把吧。”大伙见了她,热情地招她。
薛安看着骰盅,还是决定摇头。“不了。”
大伙仍是开口留她。“你不是缺钱吗?说不定,赚了这把,明天就不用来了。”
薛安盘量着多领的几个铜板。“好吧。”她走过去,两腿跨蹲好,架式十足。“这一把俺就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