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朗笑举杯。“几位旗主不弃,老夫倒想结识。早听‘战家堡’尽纳天下英才,是长江后浪。”
战云飞回敬。“盟主过谦,世人谬誉,‘战家堡’愧不敢当。盟主武林泰斗,敝堡几位,不过是初出茅庐,承盟主抬爱,该是我们向您敬酒。”
“是哪。是哪---”黄芸儿迭声应答。“该是我们小辈向您敬酒,不过酒要敬,菜也要吃吧,芸儿肚子好饿呢!”她嘟囔,引来其它人轻笑。
蓝采风附在蓝玉风的耳边轻语。“总算有人说句人话了!”她方才就想动筷,可恭维之词不断飞来飞去,无人举箸,她看看坐在一旁的沈寒天,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只好忍下。
不过,在场的皆是武林高手,她的轻声还是惹来带笑的目光,她连忙掩嘴,这才知道说错话,羞红满面。
任天为她圆场。“这都怪老夫!顾着说话,倒忘了吃饭才是正事。这满桌坐的都是俊秀之辈,一时之选,等会儿还得好好认识才是!”
黄芸儿这次先吃口菜,才说话。“盟主已经知道我是黄旗旗主,我没话好说,可要吃我的了。”露出娇甜的笑容。
“在下白旗旗主,白云夫。”白云夫介绍自己时,不忘摇扇。
“听说白旗主出身豪门,果然贵气逼人!”任天倒是清楚所有人来历。
白云夫以扇作揖。“不过是旧时王谢,怎敢言贵!”温雅,可没特别表情。
蓝采风打量他,相貌俊雅,可还是没沈寒天好看。她偷瞟着沈寒天,不明白他的目光为何紧锁着他师姊,她初次见到任蝶衣时,还以为她是沈寒天的未婚妻呢,害她伤心好久,想来这样美艳的情敌,她是必败无疑了。
可奇怪了,任蝶衣冷冷地坐在任天旁边,转不开眼的只有她大哥。
而那个不特别漂亮的绿袖,却是众星拱月。坐在她两边的两人,沈寒天和战云飞不断夹菜给她,这是怎么回事?她越看越是一头雾水。
最讨厌的是,沈寒天明明坐在她旁边,却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她第一次见他,可不是这样呢!
“我只会番语,不懂人话,各位当没我这人就是!”一句诡异的介绍,拉回蓝采风的注意力,说话的人是黑旗旗主黑莫明,他说起话阴森森的,蓝采风眉头皱闭,搞不清这种人怎么当旗主。
青萼华忽地朝蓝采风一笑,害她心头猛跳。
这顿饭下来,总算有人注意到她了!这人好俊。蓝采风悄悄地用眼角瞄他。
看她这样,青萼华的笑意转浓,他才不是对蓝采风示好,他只是不喜欢她四处打量的目光,更讨厌她睇眼斜看黑莫明的样儿,这才打算捉弄她,他甩开一束长发。“在下青旗旗主青萼华!”
任天一时看傻眼,须臾发现失态,才拱手敬酒。“人说青旗旗主,明眸皓齿,人品俊逸,果真不凡。”传言他是战云飞的军师,任天嘴角一扬,有意试探他的反应。“只是旗主雌雄莫辨,是男是女,已成了江湖最大的秘密。”
天啊!蓝采风眼睛突地睁大,她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搞不清,就……烧红的脸整个压低,再是困窘不过。
瞥见蓝采风窘态,青萼华笑得开怀,感谢老天给了他这张脸,不须开口,就能让人窘迫,他才不在乎任天话里的刺探。拈起只酒杯,他向任天敬酒。“盟主,江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这倒是!”战云飞停下筷子,与青萼华交换笑容。“萼华最大的本事,便是打探秘密,这次放火匪人的底,也叫萼华给掀出来了。萼华,向盟主报告。”
战云飞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到任天脸上。
“是!”育萼华嫣然巧笑。“石九,十九岁出道江湖,性情古怪,武功诡橘,嗜钱如命。二十五岁匿迹,三十岁重现。独来独住,受雇买命、下毒、搜集情报,每做一次买卖,便消失一阵子,近十年先后受雇‘九华密教’、‘五阴门’、”
点苍派‘、’川西老鬼‘、’昆仑派‘、’江南海帮‘、’奕宫‘……“任天大笑,连敬三杯酒。“钦佩!钦佩!”恍筹交错,他是心思转动。青萼华详细地报了一串,实际上还少了两个雇主,其中一个便是他任天。好个青萼华故弄虚玄,是想反过来试探他吗?
他夹了口菜,不管“战家堡”有没有查出他来,这笔帐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
石九做事阴辣,为了烧死战云飞,连他女儿也不惜一并烧死。这举动虽然可恨,却使得他和这场火灾一点关系也没有。
战云飞啊!战云飞啊!你究竟还知道多少东西?
“莫怪‘战家堡’能迅速在武林崛起,果真是卧虎藏龙,教老夫开了眼界!”
任天不动声色,只一径称赞。“战堡主英雄年少,可一定要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
他抚着胡须而笑。“有你们这些后辈,老夫也可卸下重任,好好享几年清福。”
战云飞忽尔起身。“盟主盛情邀约,战某原无推辞之理。只是不巧,战某有要事缠身,实不能赴约。”他的手搭上绿袖的肩。“这位绿姑娘受了伤,战某要亲自照料。”他笑起,少见的温柔。“盟主原谅,绿姑娘对战某意义重大!”
“啊?!”绿袖头仰上他的脸,怔忡半晌,说不出话。
一块夹好的肉片,由沈寒天手中滑落,他错愕地盯着战云飞。
惊讶的不只是来作客的几人,连五旗旗主也是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青萼华撩过长发,以手指把弄着,随即闪出抹莫测的笑容。
战云飞带开众人的眼光。“战某虽不能参与盛会,可在座的皆是俊秀后辈,必不让盟主失望。”他指着沈寒天。“像这位‘王面神剑小神医’沈寒天,沉少侠。他和绿姑娘并称‘红花绿叶’,上次便是他们搭救任姑娘的!”
“这件事老夫早听过了,未能答谢,一直挂怀,今天总算有机缘,得以表达。”
任天一面敬两人酒,一面端详绿袖。沈寒天的出色,他是早有所闻,可他这师姊到底有何特别处,让战云飞这般看重。
面对他的目光,绿袖只能浅笑,从开头,她便埋首低吃,不言不语,便是不想惹人注目,可战云飞的一席话,叫所有的人都直勾勾地瞧她,瞧得她万般不自在,她只好举杯响应:“绿袖武功低微,不敢居功,搭救令媛这件事,实在都是寒天出力。”让众人将焦点转到寒天身上。
沈寒天也知道绿袖心思,只得开口和任天虚应。“盟主不须挂心,见义勇为本我辈中人应尽责任。”在往常,他会好生应对,可此刻,他实无心多言,一意悬挂方才战云飞的那句话,就怕师姊对他动心。
任天看着沈寒天,目光多透赞许。“听说沉少侠大破‘无忌门’,所向披靡,锐不可挡,身手胆识端是非凡。”他见沈寒天资质极好,有心拉拢培植。
沈寒天杯中酒急急喝完。“传言过誉,盟主不必当真。”他悄悄拉了绿袖袖子,想进一步问她,战云飞是不是曾对她做过表示。
“沉少侠实在太客气了!”娇软出声的是蓝采风,她来了好久,巴着见沈寒天,谁知这两天,他躲她似避瘟疫,好不容易才坐在他旁边,怎么能不把握机会吸引他的眼光。“我曾亲见少侠武功,莫说只是踏平一个‘无忌门’,就是两个,三个也不成问题!”
绿袖抿嘴窃笑,敢情这蓝姑娘是让恋慕给冲昏头,才有这不长脑的说法,据她所知,能只身踏平两、三个“无忌门”,大概只有神,人是做不到的。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弄得沈寒天也不知如何应对。
蓝玉风只好佯咳两声,制止蓝采风出丑。
众人皆是极力抑止笑意,只有一人是冷冷开口:“蓝姑娘见过沈少侠武功。”
说话的是少言少语的任蝶衣。
“是啊!”蓝采风得意地娇笑。“沈少侠曾在‘蓝月山庄’作客。对了,沉少侠,不知道你未婚妻现在如何?”这话虽问得唐突,可蓝采风心头另有打算。
沈寒天有没有未婚妻,这件事她始终弄不明白。若他有,她这番发问,显得和他交情不同。若他没有,那她往后还怕没机会成为沈夫人。
“未婚妻?!”莫说众人大惊,连沈寒天都是一愣。“喔---”他突然想起绿袖在“蓝月山庄”撒的谎。
“未婚妻!”他忽展笑颜,亲昵地揽上绿袖的肩膀。“这事问我师姊最清楚。”
无视旁人眼光,附上绿袖的耳。“师姊,你可是允过要为我圆谎的,若你没有说辞,我可要……”他把她拥得更近。
想来个顺水推舟,借机指她为未婚妻。
察觉他的念头,绿袖低咒,“寒天!”倏地转头,烫红的嫩颊险些贴上他狡黠的俊脸,睇见他含笑的样,绿袖发狠拧他一把。
“师姊---”俊脸差点扭曲,可他还是挤出笑,覆上她的手。“你和他们说吧!”凝视她的目光,热切多情,希望她明白他的心意。
撇开他的视线,绿袖滑开手,郑重当众宣布:“她死了!”每字清晰有力。
满堂哗然,瞧他们眉来眼去的,绿袖这话分明是假。“怎么会,绿姑娘你那天明明和我家丫环说,沈少侠的未婚妻,如果知道我们待他好,一定很开心,怎地又说她死了?”蓝采风很是看不惯她和沈寒天亲密的举动。
“地下有知,难道就不是知道?”秀眉蹙拢。“寒天未婚妻福薄,没能与他共结连理。”这话不假,她心头闷缩。“蓝姑娘,我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头都晕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寒天吧--”她起身一敛。“我先退下了!”
沈寒天和战云飞刷地站起。“我送你!”两人从左右出手,环圈住她。
绿袖来回看着两人。“你们俩一是主人、一为贵客都不方便离席,我让小翠送我回去就是了!”
那名叫小翠的姑娘,赶快挤了进来。“姑娘叫我啊?”
“嗯。”绿袖搀上她的手,一拐一拐地离去,沈寒天这才转过来,仰头饮光杯里的酒,蓝采风见绿袖走了,主动为沈寒天添满,小心地问:“这沉少侠的未婚妻……”
沈寒天无心搭理,只是喝酒。“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问!”
蓝玉风见状,比了个手势,和满脸委屈的蓝采风换了位置,靠上沈寒天。
“寒天,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沈寒天自言自语,斟上杯酒。“你明知什么谎都可以扯,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真不明白我……”他声音极低,可任蝶衣的目光还是射过来。
沈寒天杯杯灌,坐在他旁边的蓝玉风,只好杯杯劝,不过寒天仍是不停喝着闷酒,直到快吐在蓝玉风身上,才由蓝玉风扶着离开。
“早叫你少喝些嘛--”走到花园里,蓝玉风还是忍不住念他。“我记得你以前酒量不差的,怎么才一盅就醉成这样!”
“因为我是装的。”沈寒天放下搭在蓝玉风肩上的手,翻眼瞧他。
“唉!你这不是整我……”蓝玉风出拳佯击。
沈寒天撂开他的拳。“玉风,是哥儿们帮我个忙,跟你妹说,我有喜欢的人,请她死心吧,我不想伤她,也不愿耽误她。”
“你有喜欢的人了?”蓝玉风瞪大眼。“从没听你说过。”只听过人喜欢他的,没听过他喜欢人的。
沈寒天恍惚地笑起。“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最近……那是……”蓝玉风瞅着他,突然脱口。“任蝶衣姑娘!”
“不是--”沈寒天斜瞥他一眼,看他两眼失神。顺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探去,假山处转出一道倩影。“任姑娘?!”她不知何时来的。
银月淡洒,任蝶衣仍是冷艳不可直视。“蓝少侠,烦请借步,我有话和沉少侠单独谈谈。”任蝶衣袅袅亭亭走来。
“请!”蓝玉风比他妹识趣多,见状抱拳离去,不再多留。
等他走了,任蝶衣才开口:“你装醉先行,是想抢在战云飞之前,去找你师姊吧?!”她冷眼旁观,事事可都是心知肚明。
“任姑娘聪慧过人。”沈寒天并不否认。
任蝶衣勾唇而笑,人都羡她聪明美貌,家世又好,是天之骄女,可这都没用,因为“我是怎样的人,你会关心吗?”追逼沈寒天。
沈寒天双手环胸。“为什么这样说?”
任蝶衣苦苦笑起。“我爹有意将我许给战云飞。”
“啊?!”沈寒天着实一惊,呆了半晌,才抱拳略扬嘴角。“那……恭喜了!”
“没别的话。”任蝶衣冷然的双眸,首次泛出亮光。
沈寒天点头,任蝶衣猛然甩过一耳光。“沈寒天,你真不明白?”清脆响亮,像是对他的控诉。
沈寒天捂上热辣辣的脸颊。“就是明白,才只能这么说,否则对任姑娘便是亏负欺骗了。”朝她深深颔首,转身而走。
“沈寒天!”听任蝶衣叫唤,沈寒天停下脚步。“你听好--”任蝶衣倔强地背对他。“从此之后,我任蝶衣与你再无瓜葛!”
“晓得了。”沈寒天迈步,朝绿袖房里走去。
这头,绿袖才刚让小翠离开,小翠开了房门,便瞧见沈寒天,她对沈寒天福了福,便回去忙自己的了。沈寒天推门而入。
绿袖听到脚步声,从床上坐起。“寒天,是你吗?”这脚步声像是寒天。
“嗯。”沈寒天快步到床头,差点跌撞到椅子脚,乒乒乓乓的。
“小心点,怎么不点起腊烛?”绿袖掀开帐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寒天就着月色点上蜡烛,屋里亮堂许多。“是谁把椅子放在床边?害我跌了跤!”他抱怨着,把椅子挪走。
绿油含笑。“许是小翠忘了放回,别和她计较了。来!我瞧你脚有没有怎样。”
绿袖招呼他到床边坐下,沈寒天一屁股赖着。“没事!”
“你的脸怎么了?”绿袖这才看清楚俊脸上五条印痕,抚上他的脸,她满心不舍。“这是哪家姑娘到此一游的记号,下手真狠。”摸起来还温热呢!
“师姊!”沈寒天突然倾身紧紧搂抱她。“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他靠她极近,仿佛连他快速的心跳,她都可以感受到,撞得她心慌。“嗯。”
她佯装皱眉。“你一身酒气,熏死人了,再不放手,我就让你憋死在这了。”
待沈寒天略放松,她顺势推开他。“你这是和谁学的,抱人抱得死紧……”
倏地住嘴,想起他在破屋里,抱她的那幕。
他们可能又太近了,绿袖揪住棉被,往后略缩。
“我要不抱紧你,怕你跑了!”沈寒天双目灼灼,直锁着她。
绿袖摸摸他的头。“说你小孩就是小孩。我又不能飞天钻地,要跑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