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地方是——”
来不及出口,又被急惊风的孔致虚拉着往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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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麻烦,为什么这么多围墙碍路?”如果没这些墙啊门的,他就不必左绕右转到下一个坊去了。
“洛阳是仅次于长安的大城,为便于管理也就逐步仿照长安的规模,每到黄昏釭响,二百下之内就要离开市集,届时市集便会关闭出入口,手执皮鞭的胥吏会守在出入口,这时候还没离开市集的人会遭鞭笞——”话说到这,文商儒注意到天色。“天快黑了。”
“不碍事,地上走不成就往天上去。”真来不及就使出轻功踩人家屋顶回去。“怀遗坊到底在哪里?”
“穿过西市南边就看得到了。你何必如此执着?”真不懂。
“这是我离家的目的啊,虽然遇见你有所改变,但这事儿还是得做,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对了,在里头走动不会有事吧?”
“不会。虽然里坊通内外的门关了,但里头的人还是可以活动的。你刚说了句有所改变,是变了什么?”
拉着他跑的手好象僵了一下。“孔致虚?”
“有空再说吧,啊,到了。”
两人停在怀遗坊前,孔致虚向守门官吏询问武林盟主的下落。
“舞林盟主?”官吏看看同僚。
“就是那位舞林盟主吧。”同僚提醒。
“喔!直往前走第二条巷子转进去,第三间金雕玉彻似的楼就是了。”
“多谢。”孔致虚抱单一揖,又拉起文商儒。
“你别老牵着我。”路他会走。
“谁教你走路这么慢。”
“在下一介平民商贾自然比不上武功高强的孔大侠。”
“我也说过要教你武功,是你不肯学。”
“在下只好泼文弄墨,不喜欢动刀动剑。”
“又不是要你一天到晚杀人,只是要你学会自保而已。”第二条巷子就是这个吧。孔致虚转进去。
文商儒理所当然地跟着,“就是不想。”
“那我只好一直护着你了。”
是他错听还是他真说了?“你刚说一直护着是——”
“到了!”哗!“武林盟主住的地方这么阔气啊!”
文商儒瞧他欣羡的神情如此认真,实在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指指前头华丽过火的楼。
“我是不知道悬在门上的匾写了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武林盟主住的地方,刚那差大哥也说了不是吗?”他何时变得这么笨了。
再端详四周。“难怪我爹不干了,这么华丽的地方他老人家怕是住不惯。”
这是第几回叹气?文商儒自个儿都数不出来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老伯所说的舞林盟王大概就是——你等一等,孔致虚!”拦人不住,文商儒摇摇头,满心不甘地跟了进去。
走进里头,孔致虚正吆喝着要找他的武林盟主。
一双莲足步下阶阶木雕的楼梯,衣着花俏、酥胸微露,丰腴不失曼妙的身影夹带浓郁胭脂味越过拦人的小厮飘来。
“这位公子哥儿找奴家有事?”
什——么!“武林盟主是女的!”哗哗!真的假的?女人也能当武林盟主?
吃吃笑声逸出樱口:“不敢当,奴家正是舞林盟主。”貌美才高是她在百花楼成为花魁的原因,再加上曼妙舞姿——举凡垂手罗、春莺啭、乌夜啼、回波乐……软舞健舞无一不会,若非如此,怎配得上“舞林盟主”这四个字,又怎么迷倒公子哥儿的魂,甘心奉上白花花的银子?
一旁的文商儒早笑得两脚无力撑不住自己,只奸将颤抖的身子靠向梁柱。
他早想跟他说了,此“舞”林非彼“武”林。
噢!好好笑……
第五章
沿着这条山径走下去就看得到洛阳城了。
孔若绫想着方才询问商队得知的路程,盘算还要多少时辰才能走到洛阳。
这简直是瞎子摸象似的找法啊。
唉,螓首轻摇,无奈虽然对此情况心知肚明,却更明白她只能这么做,否则要找到他可真难上加难。
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愚蠢的事。
“终于知道爹为什么给他冠上泼猴的称号了。”因为他真的是。
啊——一记惨叫声拔尖冲破静寂山径、甚或冲破云吞,由远而近,渐渐变得清晰;就连叫声来源的人影也由小而大,以奔走的疾速向孔若绫直来。
孔若绫看出颇有逃命态势的来人是个姑娘,数匹高大骏马扬尘紧追在身后。
姑娘落难,怎能不见义勇为呢,想着的时候,已拉直勾挂在两臂的彩绫,等着被这与追的人前来。
为什么又找到她了?容楮跑到胸口疼痛得几乎快断气,好想哭。
躲躲藏藏还不够吗?她只是想结束纷乱的一切,能有属于自己的日子啊!下了多大勇气要结束这一切的,为什么天总不从她?
上回有孔致虚搭救,这次呢?为了贯彻到洛阳的目的,她瞒着所有人暗地进行,可连事都没个进展就被寻获,还是先一步被拓拔碛找到。
她还有生路吗?还是苍天会怜她孤苦,派第二个孔致虚来救她?
汗湿的脸抬起,前方一抹鲜丽的身影逐渐清晰。
啊,前头有人!难道天真应了她的请求,派下救星?“救——”才刚出口的声音被自己压了回去。
是个姑娘!
不行啊,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怎么救她?怕反被她连累了——思及此,容楮转往旁边,无视野草横生,硬是往里头钻。
孔若绫见状,想透那姑娘的用意,不禁微笑。
那是个好姑娘,所以更要救。
脚尖点地一跃,孔若绫的方向不是追上欲救的姑娘,而是先下手为强奔向追赶者,手上的彩绫像蛇一般滑溜钻向追来的数人。
对方人马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猛烈的内劲震飞下马,除了跑在最前头那位俨然是带头者的高大男子。
“来者何人!”躲过招数的拓拔碛纵身下马,怒气横生。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成何体统。”
“又一个多管闲事的混帐!”拓拔碛咬牙,臂粗的大弯刀霍霍出声,走向碍事的汉族姑娘。
大步不过三,拓拔碛挥刀招式凌厉,处处现杀机,再加上天生神力,每一刀霍霍扬起的风势夹带刚硬内劲袭向孔若绫,三两下,当作武器的彩绫已成破布。
这人武功好高。孔若绫对招对得心惊;自幼专练调息练劲之属的阴柔内功,这类阳刚十足的硬家功夫实在接应不暇。
如果致虚在这就好了,唉……只好出此下策了。
心下一定,孔若绫探入暗袖,握了些东西丢向胡族男子。
锵、锵、锵!拓拔碛连三次打下三支透骨钉。
再回头,汉族女子的芳踪已杳。
吼——怒啸贯穿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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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心慌的脚步敌不过身子疲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蜷在地上抱住发抖的双膝,告诉自己没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不哭不哭,他们找不到她的。
“呼!呼呼……他们一定、一定追、追、追——”
“追不上了。”
“赫!”
“别怕。”清风落定,一袭人气翩然而至,带着有别于上一刻惊险的轻松微笑。“他们暂时追不上来了。”
“是你救了我?”她也会武功?
“谈不上救,只是引开他们注意而已,我的武功并不足以击退追你的人。”有些汗颜。“他们为什么追你?”
“我……”
“若有苦衷不勉强,总之你平安无事就行。”孔若绫好脾气道。“坦样吧,带你入官道之后就分道扬镳如何?这里是荒径,我担心你一个姑娘家会迷路走不出去。”
眼前美丽女子对自己的好令容楮汗颜。
她帮了她却不计较她的无礼——就像孔致虚和文大哥帮了她不少忙,却不强逼她说出瞒他两人的事;而她面对这些帮忙自己的好心人却——
孔若绫体贴地拿出手绢,为眼前突然化成泪人儿的小姑娘拭泪。“别哭了。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只要是跟人有关的事就一定有解是不?别哭了。”
“姑娘——”
“我姓孔。”
咦?泪人儿眼眶的泪停住。“姓孔?孔若绫?”
这会换孔若绫讶异了。“你知道我?”
“孔致虚说的。”提到他,俏脸染上又恼又羞的潮红。“他说他家有个美若天仙,谁也比不上的人。”
看看她再想想自己——真的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也难怪他不喜欢我……”
私心底,容楮是喜欢那个救了她性命、方向感奇差无比、口没遮拦但心眼儿不坏的孔致虚的,胡汉本来在许多地方都有不同之处,饭桌上就是一例,习惯大口啖贪的她,如果没有孔致虚更夸张的狼吞虎咽引开别人目光,根本没办法安心吃上一顿饭。
再者,他虽常把容貌挂在嘴上,也不曾在沿途见他见猎心喜,对上前讨好的漂亮姑娘多看一眼——多半时候他的眼睛是放在文大哥身上的,虽奇怪,但至少、至少是个不好女色——
天爷!难道他好男色!容楮脸上刷过一阵白。
好男色——这就足以解释他成天在文商儒身边绕啊转的理由了。难道他真的有断袖之癖?不爱女人爱男人?
细微的笑声勾回容楮心神。“孔、孔姑娘?”
“叫我若绫,你是致虚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天下虽大,有个“巧”字作中介倒还可以变小些,何况这姑娘挺顺她眼的。“你的表情先是红又是白,有趣得很。瞧,现在又变红。”
“若、若绫姊姊。”
孔若绫先是一楞,而后淡淡笑了。“暂时如此好了。”
“咦?什么?”
“没。对了,来洛阳的一路上我听见不少风闻,什么时候致虚变成采花贼?而你成了被强掳的千金小姐?”
“呃……那个千金小姐不是我。”多丢脸,这种话要自己说出口。“我只是连带被掳走的丫头……”压下泫然欲泣的脸,呜!生得这张脸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啊!
“你才是个千金小姐。”
容楮讶然抬头,“我、我哪是——那个人家说、说千金小姐都很美的,像你这样、像文大哥那样天人下凡似的,我、我哪有。”抬头所见的美颜让她自惭形秽地将自己的脸压向地。
满是绿草如茵的视界被两指拈去泰半,指尖抵住她下颚托高,视野顿由惊为天人的美貌取代。
呜……很难不自惭。
“你的五官清秀,眼眸清澈分明,我看不出有哪里不好看。致虚说话向来夸张不着边际,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孔若绫再凑近一点细看。“说起来你的肌肤细致如雪,我倒挺羡慕你的。”
“真、真的吗?”她不丑?
“别因为致虚说丑就真丑给他看,他是个睁眼瞎子,根本分不清美丑的。”老是在嘴巴上不让人好过。“在我看来,你面容秀丽、很吸引人,也是个美人。”
“真的?”容楮环上她手臂,高兴得忘我。“真的?”
“当然是真的。”孔若绫的笑容带有某种能安定人心的作用,她自己清楚,也不吝于给予。“我不扯谎。”
“谢谢,虽然是谎话,伹我还是要谢谢你。”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孔若绫涩然一笑。“但我说的是真心话。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相貌天生,任人怎么评断也是换不了的。我明白这道理,只是心里头一直过不去——为什么只要貌美就能得到别人的奉承倾心?为什么自己老是被冷落排挤?几乎什么不好的事全落在自个儿头上?这些想法老是在脑子里转呀转的,自怜自艾得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了……啊,你是头一个哦!”
“头一个?”沉溺在她遣怀思绪里的孔若绫一时间会意不过来。
“我头一回跟人说这些话,你是头一个哦。”容楮咧开大大的笑容。“话说出来心里也舒坦多了,谢谢你听我这些话。”
“我真的觉得你才是个美人。”她对容貌的自卑着实让人心疼。“拥有出色容貌又如何?红颜迟暮终究还是一身鸡皮鹤发;再说,丽质天生的人,难免担心亲近自己的人是出自真心还是只看中外表相貌;反过来说,也许平凡的长相更容易觅得真心也不一定。就拿致虚来说,你说他常笑你,其实他依然关心你、侍你很好,拿你当朋友看不是?姣好容貌与真心你想要哪个?”
容楮想了想,小嘴噘起。“他待文大哥更好。”
“想必那文公子有张出众的容貌了。”
“你怎么知道?”
孔若绫睑上的笑意加深。“他总想找到一个拥有比我更出色的容貌的人,好向我示威。”
“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孔致虚真不是普通的怪,是非常怪。
“是啊,那你又何必计较自个儿的相貌呢?”
回堵功力之高让容楮一时片刻答不上话。
就这一空档,她想起自己出洛阳城的目的。“我还有事,先、先走一步。”
“姑娘。”被留在原地的人拉住她。“刚说了那么久的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名丰。”
“容楮,我叫容楮。”一来是被孔致虚叫习惯、二来是为免麻烦,容楮只报名不说姓。
“姓呢?”何必刻意隐瞒。
“呃……元。”
怎料孔若绫是个明眼人,一听便知分晓。“拓拔姑娘。”
“你怎么知道?”容楮错愕的表情就是最佳的证明。
“北魏朝时孝文帝推行汉化,将拓拔改为元姓,而你的五官又不像汉人。”她说:“有什么原因让你非隐藏自己的姓氏不可?”
没想到救她的人如此敏锐,容楮面露难色。“我——”
“不想说就别说。不勉强。”虽然有点失落,不过怎么能要求初见面还算陌路的人,把心里的事全盘托出呢?
是自己太过热切,吓坏了她。孔若绫叹息自己的急躁,她很少这样的。
抬眸看看天色。“说真的,太阳快下山了,无回洛阳城好吗?顺道带我去见致虚。”
“我还有事得留在这。”她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不能走。
“夜晚毒蛇猛兽出没频繁,若非来不可,不如明天再过来,我可以陪你,免得你再遇上那些人。”
容楮心里盘算着,她的话不无道理,找寻确切的地点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办到的,更别提找到以梭可能面临的难关,再加上拓拔碛等人,天晓得以后还会有多少人闻声追到洛阳。
但孔致虚他们可以信任吗?
一旦知道她背负的秘密,还能不改初衷地帮助她吗?那是会吞噬人心的大秘密啊!
“你不信我至少也信致虚,否则不会一路同行。”像是看出她的迟疑,孔若绫蹙起秀致的柳眉,兀自神伤。“我跟你初见面,你不信我自是当然,谁会轻信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呢,唉……我是挺喜欢你,也相信你有你的难言之隐,只是唉……多少会觉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