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你收回。我看过你的身子,照我们汉人的说法,你就是我的人,我的!”
他说她是他的?他的?“我、我——”
“除了是,没有第二句话好说。”十成十的霸道冒出头,再也没有一丝柔和。
为什么没发现他是个男人呢?明明这么霸气、明明这么不讲理——是她笨还是他装得好?不懂啊。
他真的不嫌弃她?不在乎她那么地丑?“我很丑……”
“在我眼里不是。”
“我的身子也很丑……”
“我都说不是了。”双掌按住她后背压向自己,不让她看见疼惜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怕丢脸。“说你是我的人,说你是我的。”
“真的不后悔?我、我还会给你带来麻烦。”她的事还没尘埃落定,下场是什么谁也料不准,没法子给他承诺啊。
“我已经被你拖下水,无法上岸当个没事人。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把地图记在脑子里。”
什么!容楮推开他,定睛看,发现凤目里的湿意,想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为她哭,为她哭了……一名男子为她而哭——
身为女子,终其一生如能拥有一名为她心疼落泪的男子,夫复何求。
“别想再将我置于事外。”抽下发簪任乌丝如瀑垂落,比起自己的仪容,他更注意她的,边说话时双手忙着整理她凌乱的发,插上簪子。“我是一定要介入的,你别想撇开我;还有致虚,我也绝对会拉她下水,不准你有意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如此美丽出尘?
而他要的人竟然是她。
“好了,说吧。”
“说什么?”真的好美,她怎配得上他?
月光如水披在他身上,就像银丝绣成的袍子,好美好美……
“说你是我的。”
容楮看痴了看傻了,看得神魂飘向九重天,不知不觉就允了:“我是你的……”
然后,她再也看不见如水月光、看不见出尘绝色,只看见一双笑眯的眼定定锁着自己,就像每一次回头便能瞅见的专注。
她也没法说话了,她的唇上有他,吻着啄着,不给开口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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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宅院却有两种不同光景……
她的兄弟没情义,留她一个人承受接下来不知会怎么个惊天骇地的怒气。孔致虚心不甘情不愿缩回挂在门槛的长脚,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看能不能让自己不痛不痒地升天。
死有很多种死法,她想挑个比较轻松的,因为站在案牍前那美得令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垂涎不已的男人,正用他美美的眼瞳狠狠盯着她。
孔致虚觉得自己像只站在蛇前面的青蛙,动弹不得。
终于,经过长得令人忍不住打喷嚏、又必须强忍住那股不舒服的沉默之后,“蛇”开口了:“正确来说,你的名字是孔若绫,不是孔致虚。”
“嗯。”嘴巴不敢再作怪,乖乖应答:“我们换身分换得很彻底,连名字都换了过来。”
“打算当一辈子‘男人’?”
“没想过这事,遇上你之后就告诉自己要让你知道这事,只是老忘记说。”怯怯抬眸。“你还在生气吗?如果是,我先出去让你静一静好了。”免得怒火烧到无辜池鱼——她。
“过来。”蛇向青蛙招手。
“不不不,我站在这里就好。”青蛙摇头拒绝接近一步,相信隔着几臂远的距离比较安全。
“你会武功还怕什么?”
“就是怕。”承认不会少块肉,她是女人,凡事不必太逞强没关系。
“那我过去。”嘶嘶嘶,蛇移步吐信向她。
完了完了,她命休矣!“别过来别过来,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虽然不懂错在哪里,为保命还是先认错再说,
“我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
“是不知——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干嘛抱着我?”青蛙的恐惧化成问号沾满脸。
蛇说:“让双手有事作,免得我忍不住狠狠打你一顿。”
他怎么会没发现?真的跟男人相比,她属纤瘦之流,根本秤不出半两肉。
是了,那天是他没注意,因为见她受伤心里一急,根本无暇去想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松抱起她。
被她俊俏的外表所惑,才没想过这些。
“你真想打我?”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真委屈,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不打,气难消。”他挣扎了那么久,结果真相如此离谱,比他以为自己爱上一名男子还离谱!
“那、那你打我好了。”闭上限,认命点好,反正他不会武功,打起人来绝对没有爹来得痛。“只要你能消气,我、我没关系。”
“真的?”
只能闻声不见人,她点头,等着。
“我真的可以打?”
“打就打,说那么多。”知不知道等死比死还难受啊。“快打啊。”
“真的打喽。”怀中的人扬起脸,不施武功也不挣扎地等挨拳。
服了她,火气被笑意取代,他怎么可能动手打她。
扬起的手不知道该放哪,索性解开她发束,看着青丝垂落,才得以见着俊俏下些许的女子娇态,恐怕这也是她硕果仅剩的一点姑娘神韵。
老天爷真爱作弄人,让这一对姊弟外表颠阳倒阴,雌雄难辨。
更爱作弄他,教他爱上她。
“你解开我头发作啥!”嘴对嘴又在干嘛?孔致虚眼睁睁看着他压低脸,盯着他的嘴咬上她的——
麻痛麻痛的,感觉却不坏。
有点痒还带着甜味……啊啊!“怎么不继续吃?”
“吃什么?”询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她不解的浓重呢喃。
“吃我的嘴啊,像这样——”小小啾了一下退回,孔致虚舔舔自己的唇,发现这样也挺有味道的。“你的嘴很甜呢。”
唉,为什么是她?不下第一千次问自己。“能不能露出姑娘家娇羞的表情,就算是装的也成。”
“娇羞两个字怎么写?”此姝完全不解风情。
不必抱希望,直接绝望还比较快。这是文商儒的结论。冀望她解风情不如去教一条狗吟诗说不定还快些,领悟得道的文商儒干脆命令:“闭上眼睛。”
果然,碍于不确定他气消与否,孔致虚很配台。
之后——
啊啊,又吃她的嘴!不只吃,这回还偷偷舔了她几下。“你——”
“张嘴。”
“啊唔……”老天——他弄得她全身像被火烧似的快融成一滩水。
她还活着吧?孔致虚不确定地想,全身虚脱了似的站不稳,要不是被他抱着,肯定会跌在地上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这是什么武功?好骇人、好厉害、好——
奸美妙……
第九章
如入仙境的飘飘然让孔致虚忘我到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很舒服,只是身子觉得热而已,耳边的声音仿佛仙人歌唱,十分悦耳。
“今日在大街上你对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咦?”神魂飞上九重天盘旋再盘旋,好半天下不来。
文商儒再重复了一次。她似懂未懂点点头,其实并不懂,直到第三次才真的听了进去。
“嗯……”俊秀的睑轰地胀红,气急败坏的挥别先前的亲昵、忘记此时此刻谁在上风处,揪着圈住自己的男人反扑:“不会吧!你真想作我爹!不行不行不行,我死都不要你作我爹!你不能娶我娘,她和我爹很相爱,鹣……鹣鲽情深!”
好不容易凝聚的旖旎毁于一旦。
“我没打算作你爹!我也没有要娶你娘!”
她的脑子在哪里!是哪个人没事偷了去,害她脑袋空空?文商儒真想大叫。
不是她娘?呼一口气,好险……这也不对!松开的手再抓住他。“你不娶我娘要娶谁?”
他不要她?他竟然不要她?“我不好吗?不能作你的妻子吗?我可是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心底立刻决定我的丈夫只能是你。我以前压根没想过嫁人这回事的,见到你之后才改变主意,打算在江湖上闯出名堂之后立刻退隐跟你成亲的,结果你要娶别人?谁?”谁是那个跟她抢丈夫的坏女人?
要说的话全给她说完了。文商儒双手垂在两侧,全身无力。
看在她眼里却是默认的回应。“你真的不娶我?”俊目盈泪,水光灼灼瞅着。“我、我很喜欢你的,你真的不娶我要娶别人吗?”
“到洛阳之后你可曾见过我身边有其它女人?”回到洛阳,他大半时间都忙着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连见见各门闺秀长什么德性的机会都没有。
呃……仔细想想:“没有。”
“那我还能娶谁?”
再想想。“不会吧!你要娶容楮那丫头?”原来情敌就在身边。
“我要娶你!”连吼带叫,文商儒打从出生还没这么费力说过一句话。“听见没有,我文商儒,要娶你孔致虚!”
“听、听见了……”耳朵好痛。
为什么连求个亲都要让他气急败坏风度大失?所有的旖旎情境全葬送在她手上,尸骨无存。因为她,害他破例像个疯子吼叫;偏偏——仍想娶她,与她携手同游四海。
文商儒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然而活生生的孔致虚就在眼前,想当成自己作了一场离谱乱调的怪梦也不成。
“你,真的要娶我?”
“我刚说了。”还是用吼的。“就算想后悔也来不——”
“不能后悔!”她急了。“文商儒,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不能反悔的。”
“我不会后悔。”只是说笑,瞧她紧张的。
吁。“那那——”
“什么?”
“我可以吃你的嘴吗?只要一下下就好。”垂涎的黑眼集中于红艳未退的唇,遥想方才羽化成仙般的美妙滋味。
老天……这将会是他的妻呐,满腹的笑意直冲天庭,化成摇头碎叹。
她很怪,凡事不按牌理出牌,近乎蠢,将来还不知会蠢到什么地步。
但是——有趣,有趣到让他期待往后与她相守的日子,心里想着不知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大事让他焦头烂额。
也罢,有个怪异奇特热情到惊世骇俗的妻子也不坏。
摊开手:“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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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四道人影并肩而立,四双眼睛定在前面像猛兽巨口的山洞。
“你说的就是这里?”孔致虚指指暗得看不见底的山恫,呼呼寒风从里头吹来,增添吊诡的气氛。
“照从容楮背上描摹的地图来看,应该是附近这一带没错。”而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
无巧不巧,这里正是那日他们闪躲拓拔碛的藏身处!
“想不到你身上真有张藏宝图,当初还骗我说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拖你下水,害你受累而已。”
“现在还不是下来沾了一身湿。”毒蜂舌—出,刺人于无形。“还滴水哩。”
“你少说几句不成?”文商儒观看四周。“我在洛阳住这么久,从不知城外有这么一处隐密的山穴。”
“怎么也想不到,遇上孔致虚后什么事都碰得到,先是见识到夹杂在武林正道中少数的匪类,接着是夺宝事件。
拓拔容楮,他一开始便从姓氏知道她是鲜卑人,只是万万没料到她的出身如此高贵,若北魏朝仍在,她会是官宦世家的千金!
若他只是一介商贾,很难亲眼目睹这些事,更别提亲身经历了。“根据史书所载,北魏因高欢谋反,孝武帝被迫奔长安,而后高欢立孝静帝善见建东魏,之俊宇文泰弑孝武帝,并于次年别立文帝宝炬,史称西魏——”
“没错。”容楮接着解释:“北魏分裂成后人所说的东西魏,但在当时思念前朝不愿意归顺任何一方的遗臣也大有人在,这些人看着时势,心知自己能力薄弱,决定回漠南重新过熟悉的游牧生活;可也实在不甘心离乡背井南迁洛阳定都之后,竟得到这样的结果,许多人都怀着终有一天要统合东西魏回复正统的期望,回到漠南等待时机。”
“而沉重的金银财宝一时片刻也带不走,所以藏在洛阳城外等着哪天再回来取,作为复朝军需。”史书未记载的事他竟有幸能亲眼目睹,文商儒兴致勃勃地望着山洞,想一探究竟。
“我想当初他们是这样打算没错。”容楮推想着:“怕藏宝图出事,所以才推选众人信任的一族分支守护,纹在身上总不会不见的,于是代代相传,到我这代时选上我……”背后泛起的暖意令她回头,触及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我没事的——凝睇中传达要他放心的情意,得到赞赏的笑容。
“这些人也万万想不到时势如洪流,天下乱象已非他们所能掌握,过了近百年朝代更迭无数,而今盛朝大唐声势如日中天,就算复兴的念头仍在,也只能望天兴叹。”想了想,孔若绫也不免为他们壮志遗恨感到一丝无奈。
只是这样害得容楮成为有心人眼中的工具,说什么都无法原谅。
旱雷鸣孔致虚一脸茫然沉默,实在听不懂他们吱喳些什么。
所以才讨厌读过书的人,满嘴是也非也的,弄得人头好痛。
三人六目投向她,似乎在等待她开口。
要说就说,她比他们实际多了,“总而言之就是你的祖先藏了些金子银子,那个拓拔碛想要这些东西所以找你;而你不想给所以逃,后来被我遇上,然后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
三个人听着她这样那样老半天,脸上都是无奈。
“能不能说重点?”身为她的亲人,孔若绫怎么都没办法觉得与有荣焉。
重点?嗯,重点——深思再深思,孔致虚努力找出重点。
孔若绫以肘暗顶文商儒。“你真的不后悔?”
“你管得住自己的心吗?”
听出答案,孔若绫只能笑笑了事。
苦思重点的人儿终于击掌大笑,“总之只有一句话——”
三人期待着,个个严阵以待。
“我们来就是要先一步找到宝库毁掉它,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争夺。”
废话!六道失望的视线射来,灼得她皮开肉绽。
这话是大伙在出洛阳城前所作的决定,她只是重复而已。
唉——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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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要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眼见财宝如山堆积的四人,当真是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孔致虚蹲在地上,长指勾抄一串南海珍珠晃啊晃,百无聊赖瞪着价值不菲的珍珠,毫不心疼地甩开,让它撞壁断线滚落四散。
当坐拥金山银矿却被困在洞穴深处的密室里,找不到出路离开的时候,大概不会有人还想抱着这堆金银化成一具枯骨吧。
结束哀叹站起身,“这真是——太厉害了。”环视被金银占满大半的宝库,继续原先的摇头叹气。“这下可好,全困在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