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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错阳差  第10页    作者:晨希

  无论是敲锣打鼓或是吆喝叫卖,人人脸上无不洋溢过节的欢欣鼓舞。

  被这热闹气氛一搅和,近月来被冷落的心酸早飘到天边远了,这点从孔致虚兴致勃勃的神色便可看出,此刻的他十分热中于人来人往的市巢热瀚。

  在他眼里,洛阳好象是个百宝箱。文商儒在旁观看,笑着想。

  这段时日,他们走过洛阳城不少地方,他是洛阳人,自然觉得每个地方都一样;但孔致虚却不,每次出门就像会有新发现似的,连带让他因为他有趣的反应而觉得有意思。

  认真想想这二十二年来,还是在认识孔致虚之后,他的日子才真正精采起来。

  出身商家子弟,打小就脱离不了锱铢必较的算计衡量,虽然难不倒他,可也不是他感兴趣的,行万里路看遍五湖四海才是他想要的。

  他可以为了路途上所需的盘缠作买卖,却不想被生意困在一地,他是游龙而非土龙,无法守在同—块地方太久。

  与他结伴共游——这样的远景也不错。

  空无一物的手掌突地钻进温热,握着他。

  文商儒侧首俯下视线,因为人潮拥挤,孔致虚微靠向他。

  “他们在做什么?”干嘛一群人直往庙里钻?“里头有银子吗?每个人都抢破头要挤进那座小庙。”

  “你猜对了。”五指并收,握住掌心暖意——有些不自在,但文商儒宁可忽略不想。“里头真有银子。”

  “那还不快去抢!”说风就来雨,冲!

  文商儒却将他扯留在原地。

  “再下去会被抢光的。”不拿白不拿啊。看看情势,人人喊杀,表情坚决硬是要挤进去,可见里头放的银子一定不少。“人这么多,干脆你在这等,我去去就来。”

  “慢着。”文商儒用力留住差点就施展轻功飞过去的人。“让我把话说完。”

  “有话等会再说。抢银子重要。”

  再用力扯。“那是纸做的元宝。”

  “就算是纸做的元——什么?纸做的?”

  “你看见的小庙是财神庙,今日是财神圣诞,庙里特别用纸做了金银锭,百姓们只要斋戒沐浴,再供上牲礼就能向神借钱,也就是那些纸元宝,沾沾财神财气,保佑一整年能日进斗金、生意顺利,这就是借元宝。”

  “纸做的啊……”语调很是可惜。

  扼腕痛心的表情逗得文商儒直发笑。“虽然是纸元宝也是要还的,如果一年过去生意顺利,要还财神数倍的纸锭,这就叫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

  文商儒笑出声。他接得真顺、

  “借一锭钱还十锭,难怪叫财神。”这样的作法想不有钱都难。“如果不还,财神爷是不是会让那个人倾家荡产,所有家业瞬间化为鸟有?”这样的财神也太狠了,一点人情都不讲。

  这个问题难倒了文商儒,弄得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偏偏孔致虚很好奇不断追问,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答——

  “我想借元宝只是讨个吉利,不还的结果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上天自有他的道理,一个人是富或贫,除了要看天意,还有自身的努力。”

  这个答案很玄妙、很笼统——也很不知所云。“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确定对不对?”

  “老实说——是的。”

  “真难得,竟然会承认自己有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以为他博学多闻无所不知。

  “天下何其大,岂是渺小如你我所能窥知的。”

  “说得也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哼哼。孔致虚睑上露出得意神色,仿佛文商儒不知道的事情是他造成的。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时他真希望孔致虚别动脑,因为他一动脑想到的念头部很馊。

  “没。”孔致虚自顾自笑起来。

  他没发现哪,打自方才起他就握着他的手不放,真好!

  真是怪人。文商儒摇头,偏自己就是深受吸引。唉,他也是怪人。

  罢了,怪就怪,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走,再去那里看看。”

  “好。”孔致虚难得听话,任他拉着走。

  才三步,后头的人就停下,让带路的文商儒顿住。

  “怎么?”

  “那些人,好面善啊。”孔致虚指着前方一群脸上带着怒气的人马。

  文商儒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暗叫不妙。“他们是银剑山庄的人。”

  “又是淫贱山庄跟淫虫?”怎么也到洛阳了?难不成——“他们为了谢我特地跑到洛阳来啊?老天,我都说为善不欲人知了,他们怎么这么多礼。你说我是不是该打理行头,装出恩公的样子?”

  “我相信他们绝对不是来谢你的。”这家伙恐怕连眼睛都出了问题。“没有人会带刀带剑来见恩人。”

  “江湖人嘛,随时随地都要跟人拚命的,哪能不防备。”孔致虚笑他想大多了!“喂——淫贱山庄的淫虫少庄主哟!”边说边挥手,生怕他们寻不着,像他这么好的恩公往哪找。

  “孔致虚。”拦人不住,文商儒眼睁睁看着数名武林劲装打扮人士,个个凶神恶煞的朝他们挤撞而来。

  偏偏不知死活的人还在原地挥手呐喊:“你的大恩人在这里!来来来!不用太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只要准备一桌酒菜让我——啊,他们怎么拔刀拔剑?怎么冲过来了?”

  “废话!”天!谁来救救他的脑袋。“他定是来寻仇,怎么可能谢你。”

  “为什么?我可救了他一命耶!”恩将仇报!孔致虚气呼呼。

  “听我的准没错,逃。”文商儒不等他反应,只想趁着人群拥挤之际,快快闪过银剑山庄的人。

  “就算要逃——哎哟!”撞到个姑娘。“这样逃——失礼。”踩到小贩的脚。“也是很麻烦——啊,对不住。”撞倒人家菜摊子,

  “不逃等着打起来吗?”前方开路的才是最辛苦的吧?坐享其成的人有什么好抱怨。“就算你武功高强,但功夫是用来强身不是惹事的。”

  “你说的话跟我爹一样。”他怎么没发现文商儒跟爹有点像?

  不不,文商儒美多了,美人美人,不论男女,只要美丽都能称之为美人,爹那傻大呆的脸,也只有娘看得上了。

  “我可不想当你爹!”文商儒拨空回眸,银剑山庄的人还是紧追不舍。

  “谁要你当我爹来着了。”当他爹?别开玩笑了。“你要真想当我爹,打死我我也不允,我可是喜欢你喜欢得紧,拿来当爹太可惜了。”

  “你知道就——你刚说什么?”

  “哎呀!”孔致虚撞上前头的人。“干嘛突然停下来?”

  “你刚说什么?”他没听错,他的确说了?

  “你不是要逃吗?”

  “我听见了,你说你喜欢我。”

  “是说了。”孔致虚红着睑,临时找不到台阶下,只好硬撑。“怎样?你有意见?”

  “没有。”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听见他的表白,很难萌发什么感动,只不过心跳漏了那么一拍、顿了下、耳根发热而已,没什么。

  另一厢——去文家要人反被文家老爷笑脸请出来、说什么宁犯银剑山庄也不会跟孔老爷子过不去的人马火气忒大。

  谁知道他口中的孔老爷子是啥东西!憋了一口闷气,哈!苍天有眼竟然让他们当街逮到人。“孔致虚!给我站住!”

  这声怒喝让文商儒从悸动中回魂,拉着人继续要逃。

  不料对方极度不配合。“这样逃也走不了多远。”

  “阁下又有什么好王意?”

  “别忘了我是武林高手呐。”孔致虚抱住文商儒的腰,一个跺脚借力施力以轻功窜上屋顶。“从这走还比较快。”

  “好主意。”他的脑袋难得有作用。

  “不过有两个坏处。”他刚忘了提,“第一个是目标明显,他们会知道我们走的方向,第二个是——”

  “什么?”

  “如果我们运气不好踩到快崩坏的屋顶,就会像上次在茶寮那样啊……”话未完,孔致虚脚下突然浮空,整个人往下沉。

  “致虚!”文商儒直觉伸手拉,因为太过突然,重心来不及放稳也给拖下去。

  磅!两人狼狈坠落,还没看清楚身在何处,一桶水泼了上来,外带一声杀鸡尖叫。

  不用说也知道,两人跌进某户人家沐身之处,而里头——

  正好有人。

  “乖乖隆得咚,大白天洗什么澡哇——”

  哗!又来一涌水!

  “还泼水!”孔致虚哇哇大叫,也不想想自己误跌在先,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啊!初春耶!天还寒着地也冻着,没良心才——”

  又一桶!.

  “啊啊——”杀鸡叫拔高化成杀猪叫:“有贼啊——”

  贼?“哪里有贼?”孔致虚卷袖四处探望,完全忘了要逃命。

  文商儒忍不住翻白眼,此人分心功力之高怕是无人能及。

  扬掌往他背脊拍想提醒,不料忙着找贼的孔致虚突然转身,文商儒相准的背脊变成胸膛。

  “我说你啊——”

  噗!手掌拍上胸膛,这声音让文商儒顿时无语。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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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外离了宫道,只剩无人迹的丛生野草与残雪覆盖的泥泞地,雪融时节特别难行。

  因为脚底滑得像磨上层油,容楮走得万分辛苦,不时撑地攀树,免得跌倒的手冷得失去知觉。

  好冷……小手抵在唇边呼气搓揉,试图除去纠缠不休的寒意。

  一袭暖意握住交互搓揉的小手。“还冷吗?”

  “不、不会了。”连脸都觉得热,不懂啊,接近若绫姊姊的时候总忍不住心悸。从来没有一个人待她这么好。“你不冷吗?”

  “我有内功,可以运气御寒。”孔若绫笑着解释,

  好暖和。“这就是所谓的武功吗?”

  “不算,这只是内功。”拉开袭衣裹着她向前走。

  “有内功就有外功喽?”

  “你很聪明。”手臂下的姑娘脸红得像秋枫。“外功又分软硬,致虚用拳脚以力抵力是硬派武功:至于我,用彩绫卸力御敌,使的是软功。”

  “为什么要分?”

  “练武要看身骨资质的,致虚适合硬派功夫,而我适合软派,就这样。”孔若绫顿了下,口气变得非常在意。“你觉得奇怪?”

  “我不太懂这些,但你使功夫的时候——很、很好看。”

  细长美目俯视没有抬起的头颅,看见两旁红透的小耳。“你喜欢看?”

  “嗯。”

  “那么只要你想看,我便练给你看。”

  “呃——”

  “有话说?”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美目化成春水柔,漾着疼惜。“我不舍。”

  短短三个宇,烧红容楮的脸。“呃……”

  “不继续问下去?”

  “我——真的都不问我吗?”是胆怯是羞涩,她分不出,只是直觉不宜再问,只好拉开话题。

  从那天救她之后,她真的如同允诺的话一样陪着她在洛阳城外走动,什么都不问,就只陪着她,哪怕整日一无所获,也捺着性子陪在后头保护她。

  这般的好,令她——

  此刻,先让她逃也罢。孔若绫如是想。“我说不问就不问。虽然私心底是在等你愿意开口告诉我。”她不强迫人,虽然偶尔也会为之,但对象不会是她。

  “我是个不祥的人,谁遇到我都会有麻烦。”

  “继容貌之后又是命相了?”她还有多少自卑心结待解?孔若绫瞧着怀里娇小女子,这瘦弱的细肩怎么担得下这些忧愁。

  “不是命相,我们是不相信中原的命理之说的。”汉人似乎挺信一个人可以算出另一个人的命。“若绫姊姊,我其实——”修长的指点住启口的小嘴。

  轰!俏脸飞红。

  “别说话。”孔若绫将人护在身后,往空无人迹的山径喊话:“阁下也跟好长一段路了,你不觉辛苦,要装作没发现的我也觉得累,不如现身一见,不知意下如何?”

  语毕,残雪未融尽的树后走出一人。

  “拓、拓拔碛!”

  她怕他早不是新鲜事,拓拔碛淡淡扫过容楮,目光集中在孔若绫身上。“什么时候发现?”

  “出城之后。”

  这答案让拓拔碛的脸色更加难看。

  本想利用银剑山庄的人引开孔致虚,好让他探进文府,才暗中跟在银剑山庄的人马后头,谁知道还未到文府便发现她俩在洛阳市集,追上来才知自己早被发现,这事令拓拔碛难堪又大大。

  “将她交给我。”

  容楮闻声,吓得缩紧身子藏在孔若绫后头,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一劫。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是安抚,也是允诺。

  “真的?”

  “我可有食言过?”

  “我信你。”

  “这才乖。”绝美的笑容欺上唇。

  容楮抬眸瞧着,冷不防红了脸。

  近来怪怪的。她知道自己很奇怪,一日日与若绫姊姊椬处,一日日便觉得她待自己真好,好得无法想象、好得让她害怕失去。

  她——总是专注看着她。不知道打哪来的笃定,但她始终相信那双细长的眸子一直看着她,带着她不明白的笑意看着她,害她在她面前时常紧张得手足无措,不是跌倒就是摔跤,要不是有她出手相救,早摔断脖子不下十次了。

  好几次问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只得到淡淡一笑;今日她回答了,而她却不敢再追问下去,怕这就像一场梦,明白了之后就醒了,就再也没有了。

  好怕好怕,所以不敢问、不去问,宁愿半途停下不再深问。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依赖她来着?她不知道,找不到最初的理由,只知顿悟之后便害怕失去的珍惜她对自己的每一份好,小心翼翼收着,怕忘了、怕掉了,怕找不回来。

  “她是我的。”他一生的志业就靠她完成,怎能放!“还我!”

  “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没有话说。”

  “我不要!”容楮说得极快。“我不要!”

  “你瞧,容楮不愿跟你走。”就算想,她也不会准。“阁下可以打消这念头了。”

  “你打不过我。”

  “的确打不过你。”她很有自知之明,也一向懂得进退。“所以我决定——逃!”说做就做!孔若绫将容楮打横抱起,半跑半施轻功相佐。

  “该死!”拓拔碛迈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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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逃得掉吗?

  躺坐在孔若绫臂膀间不敢乱动的容楮担忧暗想。

  滴、答、滴——脸颊染上冰凉湿意,困惑天是否降雨。

  抬头望,才发现是带着她逃跑的人所流的汗。

  若不是因为她什么都不会,身边的人不必这么辛苦。

  还是——跟拓拔碛回去,再过以前在漠南的日子?

  “啊!”没预警的轻放吓了容楮一跳,站稳脚才看清孔若绫带着自己,藏身在一处山洞内。

  “嘘。”孔若绫以身挡护,探出头看看俊头追兵未到,才吁口气。“暂时没事了。”以拓拔碛的执念,恐怕还得在这洞里待上一阵子才行。

  “我、我跟他回去——”

  “什么?”她有没有听错?!“你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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