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气愤了，徐念恩愈说愈顺，情绪也跟着高亢起来，连握着咖啡杯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她激动的表情撼动他，缓缓地，他的视线往下看向她发颤的手，然后再将视线移回她的脸上。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叹了口气，状似懊恼的揉揉额角。
“之前我对你是有些许误会，造成你今天的不谅解也是必然的。”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我知道现在做什么解释都嫌晚了……但是，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你愿不愿意再到康扬上班？”
他突然话锋一转，让徐念恩不知所措。
“你……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她突然结巴起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诚心诚意的邀请你再次加入康扬，成为我的工作伙伴。”他凝着她，带着祈盼的神色说。
那双黑眸又在闪动，亮晃晃的，好迷人……
“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怔怔的凝视着他，看到他眼底的一片真诚。
“可以吗？”他问。
“我……”
好挣扎呀！答应了，他会不会嘲笑她没志气？
可是想想承平的学费，念慈的补习费，小妮妮的电脑，有了康扬的薪资，这一切都可以办到……那……该不该答应呢？
见她咬着唇不语，张凤祥又问了一次：“如何？”那语气听来竟有份迫切。
她迟疑着，“我……我可以当你是在求我吗？”一说完，她立即用力地紧闭上眼睛。
完了！她到底在喔什么？
这男人肯定要发脾气了！
她真是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是堂堂的总经理喔，干嘛要去求她这种小角色？这下子好了，承平的学费，念慈的补习费，小妮妮的电脑全飞了！
在徐念恩准备承受他的怒气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飘下——
“如果我说是，你就会答应了吗？”
“呃？”
徐念恩飞快的睁开眼，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她再次傻傻地对上他晶亮深邃的黑瞳。
张凤祥朝她微笑起来。
徐念恩的心又开始失速了……老天，这个男人……真是帅的不象话！
＊＊＊
“真的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沉恬抓着一位同事问。
“错不了啦，那个徐念恩虽然才上了半天班，给人的印象可深刻了！”
“她现在在哪？”
“刚刚好象在人事室里……”
沉恬匆匆搁下手边的工作，往人事室跑去。
“念恩，念恩……”沉恬如火头般的冲进人事室，一看见徐念恩就热情地上前拥住她，劈里啪啦的说：“刚刚我听他们说你又回公司上班，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回来啦！
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那天总经理脑筋八成秀逗了，像你这么优的人才，竟然将你革职……
你怎么啦？睛睛一直眨，是跑进沙子了吗？来，我帮你看看……咦，你的嘴怎么也抽筋啦……呀，总……总经理，你怎么也在这里？！”张凤祥自人事经理室走出来，沉恬那副表情活像见着了鬼般。
“是呀，好巧。”张凤祥若无其事的打着招呼，朝她们走了过来。
糟了，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沉恬给革职了？徐念恩发急地紧盯着他。
张凤祥迎上徐念恩一脸的担忧，浓眉轻微蹙起，但随即给予安抚的一笑。
“徐小姐，请你待会直接到办公室来。”他向徐念恩说，随后又对沉恬微微颔首。“你们再继续聊，我不打扰了。”
目送他出了人事室，耳边就响起沉恬浊重的喘息声。
“老天爷，你怎么不向我打暗号，说他在里头？”她顺着胸口怨道。
徐念恩无辜的看向她。有呀，她刚刚不是一直在打暗号吗？
“不过，还好，总经理好象没有听见我刚刚说他坏话，真是‘好加在’，否则我就等着……”沉恬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下次说话前要先观察环境，不小心点是不成的！”她顺道警告着。
徐念恩微微一笑。张凤祥当然听见了，因为刚刚经理室的门根本没关，不过徐念恩是不会告诉沉恬的。
这时，人事经理的秘书跑了出来。“徐小姐，这份资料请麻烦帮我带上十五楼，是要送给总经理签名的。”
“好的。”徐念恩接过资料。
沉恬瞪大了眼，傻傻的看着那位秘书走进办公室，又愣愣的转向徐念恩问：“她干什么叫你送资料？你……”手指头指着徐念恩，突然口吃起来。“你……不会是要到十五楼上班吧？”
徐念恩点了点头，证实了沉恬的揣测。
“什么？！你真的要到十五楼上班？那你的职务是什么？”沉恬不可思议的大叫起来。
“徐小姐，王秘书请你快点儿上去。”刚刚的秘书小姐又跑出来唤道。
“哦，是，我现在就上去！”
沈恬急急抓住徐念恩的手臂，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十五楼是什么职务？”
“助理秘书。”
第五章
“助理秘书？”
有鬼，肯定有鬼！
康扬除了总经理办公室外，上上下下无不对徐念恩的复职事件议论纷纷。
因为整个过程的发展太过戏剧化，所以增加了更多让人揣测的空间，且基于人性的嫉妒心态，所有人均抱着再次看好戏的心态。当然沉恬是例外，她是徐念恩仅存的、唯一的护航者。
而被喻为麻雀变凤凰的女主角徐念恩，在大家所看不见的十五楼里过的绝非养尊处优的日子，相反的，她整天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和总经理发生什么浪漫情事。
她的办公室在秘书室里，成天面对的是不苟言笑的王秘书，除了精神紧张外，她还必须尽快的消化完桌上成堆的资料。
以前看连续剧，总以为位于高处者就是穿戴名牌，开开会、听业务报告、交际应酬等等，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然而徐念恩实际参与工作后才知道，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看看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什么未来展望、趋势分析、各部会议提案检讨及改善方式、公司体系经营概况、国内外产业定位分析等等，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撩乱，而这些才不过是入门之学罢了，那就更不用提总经理与王秘书日理万机的情景了！
唉，人家会成功，真的不是凭空得来的，想想她那天还大言不惭的说了什么？
风水轮流转？成功也不过是一时的侥幸？他当时肯定在心底嘲笑她的无知……
“在想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自徐念恩的头顶传来。
徐念恩吓了一跳，猛抬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紧张，竟忘了称谓。
王秘书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掩不住的不满。
他实在弄不明白，总经理为什么要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弄上十五楼？说实话，每回看到她都觉得碍眼。
他在张凤祥身边已久，也熟知他不喜欢与女人一起工作的习性，这回他会对徐念恩做这样的安排，他除了感到不解外，也有更多的不安。
“怎么样，适应的还可以吧？”张凤祥随手拿起徐念恩桌上的书翻看，书里头画上了许多红线，以及用铅笔加注上去、密密麻麻的字体，一看就知道这几天她有多用功了。
“还不太适应，这里有好多资料，一下子消化不完。”她老实说。
他看着她，温柔地微笑。
他阖上书。“不用太急，慢慢来就行了，如果这些东西让你三天就学会，那我和王秘书的面子要往哪里挂？王秘书，你说是不是？”转头看向王秘书，微笑。
突接收到张凤祥的微笑，王秘书脸色一变。
最近总经理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只说话的语气软了，连笑容也增加了，这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真奇怪，他就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哼。”王秘书打鼻子哼出了一声，睨了徐念恩一眼后，自顾自的整理起资料。
张凤祥瞟了王秘书一眼，大概能了解他的心结。
“王秘书是一位既负责、能力又强的副手，他一直是我的最佳战友甚至是老师，对我来说，他就像是一本字典，你所想要学的东西在他身上都挖得到，能跟在他身边学习是你的福气，你要多多利用机会向他讨教。”
张凤祥突来的赞美，说得王秘书颇不自在。他与张凤祥相处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夸奖他，心中不免得意起来，相对的，对徐念恩的敌意也减退了许多。
“我知道。”徐念恩立即朝王秘书弯身行礼。“以后还请王秘书多多指教，念恩若有不懂或做错的地方，就麻烦王秘书指正了。”
王秘书颇为尴尬的拉拉领结，清了清喉咙，然后站起来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道：
“我哪有总经理说的那样好，不过都是热能生巧罢了。一起工作是缘分但也需要默契，如何与上司培养出最佳的默契，就是秘书人员的首要目标，徐小姐资质如此聪颖，这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经验是靠时间累积的，这一点徐小姐比起我，可能就有些吃亏了。”
这不是暗示，根本就是明白的告诉徐念恩，他跟了张凤祥这么多年了，地位是无人可取代的。
张凤祥闻言，淡淡一笑。
徐念恩也聪明的选择不答话，只是看了张凤祥一眼。
其实她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个职务，说实话，她觉得王秘书一个人就可以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她应该待在业务部才对。
张凤祥感觉到徐念恩的注视，但当他迎向她的视线时，她反而别过头去，避开了与他视线交接。
是自己多心吗？她总觉得每回接触到他的视线时都太过灼热，那里头似有些她不明白的东西存在，而这样的感觉总会令她脸红心跳。
这是一种很糟的情况。
她自知在他面前，她的防御能力之差，而她深切的明白，依她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与这样出色的男人谱出什么恋曲，想多了，就是自取其辱了。
“今晚有一场饭局，王秘书刚巧有事，你能陪我一道出席吗？”徐念恩自顾思忖时，张凤祥突然开口提出邀约。
她愣了一下，回神，然后为难地道：“可是我……”
“身为秘书人员，陪同主管出席饭局是职责所在，与主管之间的默契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养成的。”王秘书以老前辈的姿态在一旁发声。
徐念恩为难的看向张凤祥，然后低下头去。
怎么办？其实她并没有将餐厅的工作辞掉，只是改为晚班而已。
这么做，一方面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叫她滚蛋，另一方面是她觉得多一份收入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能说实话吗？公司不晓得会不会反对员工兼差？
张凤祥注意到徐念恩为难的表情。
“你今晚有约了吗？男朋友？”不知怎么回事，这样的假设让他心头不快。
“哦，不是。”她抬起头来，决定还是诚实以对比较好，以后这种情况很可能还会发生。
“我晚上还有工作。”她坦白道。
张凤祥与王秘书同时一愣，相互看了一眼。
“什么样的工作？”张凤祥问。
她注视着他。“就是上回那家餐厅，我改成了晚班。”
王秘书一听马上训起话来。“康扬的员工不得兼职，况且你还是总经理的助理……”
张凤祥举起手来打断了王秘书的话。“王秘书，我想与徐小姐私下谈一谈。”
王秘书看了徐念恩一眼。
“是，总经理。”行礼，退出。
张凤祥注视着徐念恩，发现她开始紧张起来，他注意到她扭绞着手指头。
“你一共做了几份工作？”
她偏过头来注视着他，眼中一片迷惘。
“我知道你早上还兼送报，为什么要这么拚命赚钱？”他不解，“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与其自己猜测，不如直接问你比较好，之前我已经作错了一次决定，这次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愣愣的瞅着他，突然间，她觉得他这不是在询问，而是关心。
“我需要钱……”她支吾道。
“多少？”
“呃……什么意思？”她的脸蓦地一红，接着马上联想到他或许是在羞辱她。
“多少钱才能满足你的需求？”
她的脸涨的更红了，整个人防备了起来。“你的思想也未免太龌龊了，我告诉你，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用劳力换来的，是……”
“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打断她，无奈的推了推眼镜。“是我表达能力太差，还是你根本就对我存有偏见？”
徐念恩低下头去，咬唇不语。
是误会了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就会表现得像只刺猬似的，其实她也不希望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不过咱们以后要一起共事，了解就成了很重要的课题，是不是？”张凤祥耐心道。
她羞惭的点了点头，又开始做扭绞手指头的动作。
他看着她扭绞的双手。“康扬的员工不得兼职，这是明文规定，但是每件事情总有一、两个特例，你只要说得出理由，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回事。”
她咬着下唇，半晌后才吐出话来：“我……我想多赚一点钱……”
“为了钱也不必如此卖命。”看着她瘦削的肩膀，张凤祥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舍。“你的父母呢？你这么辛苦，难道他们都不心疼？”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
“我没有父母，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个孤儿。“对不起，我不该问。”他小声道歉。
“没有关系，自从有了徐姨以后，我不再为这一点感到难过。”她坦率的看着他，但视线似乎已经在这一刻越过他，飘到好远。
“高一那年，徐姨认养了我，她供我读书，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而且现在家里头还有三个和我身世相同的孩子，他们正值求学阶段，很需要用钱。”
奇怪，她讲那么多做什么？充其量他也不过是上司罢了，有必要对他解释这么多吗？但是很奇怪，她并不介意让他知道……
她微微一笑，视线收了回来，眼眶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但是很遗憾，徐姨一年前车祸过世了，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需要工作了吧？”
他沉默的看着她。
老实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肯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妹这么拚命？如果换成是他，他就做不到，但是他愿意尊重每一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
“将你所需要的金额列出来，公司可以先预借薪资给你，等到年底分红时再扣除就行了。”他像做总结般，接着又交代道：“今晚七点，我到你家接你。”说着，已准备离开。
徐念恩呆望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