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邪,我只是不愿意你滥杀无辜,跟背叛无关!”
“是吗?”龙邪反问道,扬起了讽刺的笑意。
此刻,他傲然站立于内室的颀长身形,看起来十分孤独、寂寥。
“龙邪,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药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试着去相信别人好吗?”
龙邪转身背对着他,不置一词。
半晌,药医无奈地抱起昏迷的连琛珏,离开凡魔院。
龙邪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咬紧了牙,慎地一掌打碎一旁的大理石桌,发出轰然巨响。
“你们统统去死吧!”
这吼声传遍整个冷心庄园,让园内的每个人都心惊地皱紧了眉头。
大伙不禁心想,谷主的心情遽变,明天的日子大概不好挨吧。
连琛珏醒过来时,已是寅时了。
“呃……”她只觉得身体的情况更加糟糕了,比初见龙邪那一次还糟。
她现在就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声音难听得可以。
发现她已苏醒,药医立刻从身边踱了过来。
“连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药医一边关心的询问,一边细心的端杯水让她唱下,并扶她坐起身。
“这里……”连琛珏很用力、很勉强地说出这句话,但才说出口地马上便后悔了,因为她的喉咙刺痛不已。
“别说话,连姑娘,快把这碗药喝下去吧。”
连琛珏听话地喝下了一大碗乌黑、味道吓人的汤药,即使药很苦,但她也得忍着苦将它喝下,因为她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什么对身体最好。
好不容易将那一大碗药汁解决了,连琛珏迫不及待地想再开口,但是药医连忙阻止她。
“连姑娘,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状况,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开口,好让喉部的伤慢慢痊愈。”
可是,她很想知道龙邪怎么会放过她的。
连琛珏仍不死心的比手画脚,总算令药医舒展双眉,笑了笑。
“连姑娘,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但是你受了伤,还是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我再找机会慢慢告诉你。”
眼看药医就要转身离去,而连琛珏又是那种不得到答案,绝不放弃的女子,因此突然伸手一抓,紧拉住药医的衣角。
药医走也不是,他怕自己一用力,便把连琛珏给拖下床,但他留也不是,他认为现在并不是将龙邪的事情完全告诉她的时候,因此人就这么被定在床边。
“连姑娘……”
连琛珏摇摇头,她是很想畅所欲言,但是喉咙的伤又教她说不出话来,实在是伤脑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药医不得不服了她这名看似文弱,实际上却十分固执的女子,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连姑娘,你现在的情况暂时不适合说话,但既然你想说,我看我替你准备纸笔吧。”他无奈地说完,便去替她张罗了。
连琛珏笑了笑,随即又咳了起来。
她全身上下真的是因龙邪的残虐而留下不少伤,像是颈子,现下就疼痛不已,让她非常难受,四肢也因为她勉强下床走至桌旁而酸疼不已,她自嘲地弯了下嘴角。
她虽身为大夫,也如同常人一般会受伤生病。
不一会儿,药医便取来纸和笔墨,放置在她的面前。“连姑娘,你想跟我谈些什么?”
连琛珏对他感激一笑,便执起笔,沾了墨,在备妥的纸上写下,“药医先生,谢谢你及时救了我。”
药医端坐在她的面前,对她的猜测摇摇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也许是龙邪手下留情。”
她摇摇头,继续写下,“不,不可能的,当时他很生气,而且据我的了解,谷主的性情残暴,他不可能放过我的,因为是我惹怒了他。况且当时药医先生送耿大夫回房时,便说过会回来找我,所以我便大胆地推测。难道我猜错了吗?”
虽然当时她被龙邪掐得头昏目眩,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晕过去的,但是她仍如此确信。
药医佩服她的推理能力,因而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好印象,但是……
“不,你的推断没有错,不过真的不是我救你的。”瞧见连琛珏微怔了下,等待他的下文,药医便继续说下去,“我的武功没有龙邪好,要救你,根本不可能,所以是龙邪手下留情。”
“可是……”
“这是真的,虽然当时我阻止了他那一掌,但是倘若他不住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我。”
连琛珏看见药医眼里的认真,她皱了下眉头。
她觉得药医的话不可思议,却不得不信。
半晌,她又写下,“你的意思是说,我该感激他没取走我的命,而不是你?”
药医笑了笑,问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
药医又笑了,但这回的笑意中多了份愁和郁,他突然问道:“连姑娘,你想听故事吗?”
不管远琛珏有否回答,药医迳自说着有关龙邪的故事……
第五章
龙邪是前任龙邪谷主龙寒捡回来的孩子。
孤身一人的龙寒没有成亲的打算,一时心软便收养了龙邪,并以谷名为他命名。
龙邪谷是个遗世独立的地方,谷内的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世世代代的谷主皆心狠手辣,以残酷无比的方式统治着这里,困此龙邪从小便接受非人般的训练,只为了要成为下一代谷主。
他先是被丢入黑洞里生活一年,再被丢人野林里一年,但龙邪都奇迹地活了下来。
这样的训练让他从没有快乐,也没有自我情绪。
然而龙邪并不是没有朋友,原本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名叫周志业,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说。
但在龙邪十九岁的那一年,一名误闯谷内的人直指着他说他是皇子,要龙邪带他出谷,并保证会让龙邪认祖归宗。龙邪将这件事告诉周志业,没料到周志业竟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将消息卖给龙寒。
龙寒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不但杀了周志业,更赶去拦截龙邪。
其实龙邪对于权势并不热中,他并不想离开龙邪谷,只想留在谷中报答龙寒的养育之恩。怎知他才将人送出去,便碰上了龙寒。
龙寒大声的责骂他忘恩义,竟想不告而别,气得根本不愿聆听他的解释。
知道是周志业告诉养父这件事,龙邪感到悲痛万分。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不愿意相信他根本无心出谷,一个根本没有朋友道义,在狂怒、悲愤之下,他还差一点死于龙寒的刀下,于是一咬牙,干脆逃出谷去。
出了龙邪谷的龙邪往京城去,心想不如去印证看看那人所说的话,谁料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唯一能证明他是皇子的太监已过世。
龙邪顿觉走投无路,便冒死闯进宫内,想要见皇帝一面,他以为只要见了面,身世之迷便可解开,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皇帝一见龙邪和他年轻时相似的面容时,随即大喊有刺客,完全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便将他打入天牢,并下令隔日斩首示众。
直到此时,龙邪才明白自己是皇帝不要的孩子,所以才会被丢弃,并被龙寒带回抚养,更孤寂地生活了十九年。
然而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权势地位,只不过是一份亲情,他却始终得不到。
知道了所有真相后,龙邪悲恸万分,他不要命地逃出了天牢,狂斩宫里半数的禁军,就连皇帝,他的亲生父亲,也被他砍断一双腿。
听药医说到这里时,连琛珏已泪如雨下,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药医静静地瞧着她的反应,也叹了一口气。
命运对龙邪太过残酷了,但偏偏他又帮不上任何忙,才教他感慨心有馀而力不足。
静默半晌,药医才又开始继续中断的故事。
“龙邪流浪了一年,才又回到龙邪谷,龙寒见到龙邪回来,虽然很高兴,但他也听说了宫里所发生的事,便嘲笑龙邪的愚昧,两人一言不合,于是打了起来。
看尽人世无常、人性贪婪的龙邪,早已变了个性,所以他出刀毫不留情,亲手杀了龙寒,继承龙邪谷谷主的位置,并用岩石将进出谷的唯一通路给堵住,原有的谷规也由‘出谷者死’改成了‘人谷者进死牢’。”
故事到此是告了一段落,但是连琛珏知道,还没有结束。
她心痛如绞,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为龙邪伤心得不停落泪。
药医再度叹气,他的眼中隐含一丝泪光,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待在龙邪谷里行医的原因。
他原本心想,既然阻止不了龙邪杀人,那么他可以救人。但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的观念错得离谱。
不能彻底改变能邪的个性,就算他救了十人、百人、千人,也比不过他杀人的速度。
当连琛珏自龙邪的手下生还,他便莫名地有了些许期待。龙邪最需要的只是一份爱,他看得出龙邪正在改变,而连琛珏,绝对是改变他的重要原因,他不会看错的。
一夜伤心无眠,连琛珏哭得双眼都红肿了,还是无法平抚激动的心情。
她心情沉重地坐在梅居的中庭里,满心充斥的旨是龙邪被朋友背叛、被生父遗弃的巨痛。
这么说来,当今圣上就是龙邪的弟弟,而他,才该是……唉!
连琛珏兀自悲愁感叹,连有人疾步来到她的面前,她也恍若未闻。
“琛珏姊,你不要紧吧?”
梅凯威的右手端着一碗药,左手则不断地在她的面前挥动,担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会不会随时昏倒在他面前。
连琛珏在他急忙将碗放下,拉动她袖子的同时,也才拉回自己的心神,回首看了一眼。
“小威,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都没有感觉到他来?
“琛珏姊,你真的没事吗?”他忧心地问道。
“不,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连琛珏的声音仍十分沙哑,不过还是笑着安抚他。
但是梅凯威的眉头还是扬得老高,心存疑惑。
“我听药医先生说你受伤了,所以赶着来看你。”然后他仔细的看着连琛珏颈上的伤,皱皱眉,把那碗药拿给她。“琛珏姊,这是我照药医先生吩咐煎好的药,你还是赶快喝了吧!”
连琛珏知道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便不再开口。
不过她才喝完那一碗药,她这小小的梅居,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连姑娘!连姑娘!”
耿子绎边喊边踱了进来,毫无忌讳的模样,引起梅凯威小小的不满。
“连姑娘,我听到药医先生说了,谷主居然这样对待一名弱女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耿子绎大剌剌地在连琛珏面前的位置坐下,一双眼则不断瞟看着她全身上下,像是在检视她身上的伤,又像是别有意味,令人有些不舒服。
梅凯威不悦地抿了抿嘴,瞪着他,但是耿于绎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连琛珏的身上,因此浑然不知。
连琛珏倒是细心的察觉到了,因此她起身对他微笑道:“耿大夫,谢谢你的……关心,我要回房休息了,抱歉……不能再招待你。”她的声音沙哑,马上引起耿于绎的怒意。
“可恶!他居然把你伤成这样,实在……”耿子绎咒骂了几句,对连琛珏下的逐客令无动于衷。
连琛珏开始觉得头疼了,但她又不便赶人。
“连姑娘,你不是想进房休息吗?由在下搀扶你吧。”
耿子绎瞧见连琛珏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忙趋上前去,眼看一双大手就要执起她的柔荑。
梅凯威看不下去了,他阴着脸挤向前去,故意站在他们俩之间,抢先执起连琛珏的玉手。
“琛珏姊由我来扶就好了。耿大夫,你一个大男人进入琛珏姊的闺房不太好吧?”
耿子绎闻言一愣,梅凯威便乘机把连琛珏推进房里,迅速关上门。
耿子绎只好摸摸鼻子离开。
在房内,连琛珏则笑逐颜开,拍了下梅凯威的肩,轻声道:“谢谢你,小威。”
梅凯威涨红了脸色,嗫嚅地道:“是耿大夫不知道可而止,所以我才……”
其实,他对耿子绎的印象原本就不佳,看多了耿子绎对连琛珏死缠烂打,他就更讨厌他了。
哼!配得上琛珏姊的,当然得要像药医先生那般温文有气质的俊伟男子,耿子绎怎么跟人家比。
梅凯威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暗暗立誓,他绝对会干扰到底。
在黑暗之中能来去自如,是因为龙邪曾经在黑暗中孤独的生活了一年。
龙邪不讳言,他在这个时候是应该要感谢养父的心狠手辣,让他即使眼睛看不见,犹可以不受阻碍的行动。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恨龙寒了,他告诉自己他依旧恨他,因为没有了恨,他便不知道他存活于世上的理由是什么了。
未久,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令他些许不悦。
“滚进来。”他冷声喊道,门应声而开。
“龙邪,是我,药医。”药医马上出声,好让龙邪知道来人的身分,以减低他的防备之心。
“哼。”
但是龙邪不领情,他早由药味以及足音判断出来者的身分,根本用不着他的提醒。
放下身上的药箱!药医走至龙邪的身畔,开始为他把脉。
“今天的状况还算不错,毒素都被压制住了,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出解毒的方法才行。”
龙邪闻言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药医不以为意,这是常有的事,龙邪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说个几句话,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由他一个人唱独脚戏了。
于是,他照样自药箱里取出药瓶子,倒出一些药丸来让龙邪和着开水服下。
“连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药医迳自说道。“多亏了耿大夫细心备药,所以连姑娘的伤才会好得这么快。”
龙邪闻言,仍是面无表情,但是药医知道他听进去了,因为他的手正微微握住,要说他完全不在乎连琛珏,是骗人的吧!
他的猜测,果然正确。
见龙邪闷不吭声,药医收拾着药箱继续说:“明天开始,我会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采集药草,而连姑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请她来暂代我的位置,让她每天来帮你洽疗。”
这一回龙邪扬起了眉。
“你不怕我这次真的杀了她?”他危险地问道。
药医笑出声音来。“不怕,而且这次是连姑娘自行争取的机会,所以我便由她来暂代我的位置。”
“她自愿?”
龙邪的声音里有讶异、有嘲讽,药医即刻明白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是的,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绝对不在我之下,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随便作决定的。”
“哼,随你,只要你不要忘了找解药,其他的随你怎么做。”
“那就这么辨吧。”药医微笑的说道。
他倒要看看,龙邪会不会被连琛珏的柔情感化。
再一次站在凡魔院的走廊上,连琛珏的心情是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