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啊!’
‘真可爱!’
‘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就像个白雪小公主一样可爱──’
众家婆婆妈妈,团团围住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齐声赞叹,有志一同地两眼放光、 瞪着小女孩那粉粉嫩嫩的脸蛋,恨不得伸手拧上一把。
知道自己博得大人的宠爱,小女孩漂亮的小瓜子脸,骄傲地高高扬起,洋娃娃般的 脸孔上露出‘可爱’的笑容,睥睨地斜视那个坐在她对面的小肥妹──‘哟,说起朱家 这个小女孩──怎么吃的这么胖啊?!’一个胖妇人不想自己臃肿的体型,反过来嫌弃 另一名坐在高脚椅上的小女孩。
‘就是说啊,个小肥妹简直有辱她父母的基因!真想不到,那么优雅、漂亮的父母 ,怎么会生出这种“突变种”哟!’
‘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最近不是很流行吗──’
‘流行什么?’在场三姑六婆忙问。
‘流行抱小孩来养啊!’
‘对啊,做公益,日行一善嘛!这个丑小孩,很有可能是朱家夫妇抱来养的,呵呵 !’另一个肥贵妇掩着嘴,像小鸟一样噘着两片嘴唇尖笑。
在场这几个三姑六婆,号称全台北市最有钱的贵妇,说起一个六岁小女孩的闲话, 那嘴脸,简真比菜市场的阿桑还要没气质。
朱恩寍──众家三姑六婆眼中那个胖小孩,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高脚椅上,低 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
爸爸说,今天是得uncle的生日。
她的爸爸妈妈正在赶往饭店途中,她是坐司机阿伯的车子,直接从学校赶到饭店来 的。但是现在,她好希望爸爸妈妈迂远都不要来、不要听到这些话……因为她虽然小, 但是每一僤阿姨、婶婶说的话,她全都听得懂。
她真的不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吗?
‘不过我听说,朱家这个丑小孩,居脍是黑氏老二的未婚妻哩!’突然冒出来的破 锣嗓子,神神秘秘地嘀咕。
原来是一名全身‘金烁烁’的贵妇,像老鼠一样跟众人交头接耳、叽叽吱吱,努力 散播‘八挂’,以表示她在这个贵妇圈里有多吃得开。
‘未婚妻?!’众人间一个骨瘦如柴的贵妇,拔高嗓子尖叫。‘开什么玩笑!一个 六岁的小孩子而已,你会不会弄错啦?!’
‘不会错啦,听说朱家老头以前对黑家有恩,就因为这样,他的孙女才可以捞现成 的,赚到黑氏这门亲事。’
‘夭寿哟!那还真想不到,朱家那对夫妇生出这种丑女儿,竟然还能高攀上黑氏… …啊啊啊──’
蓦然一声高分贝的尖叫,穿破每个三姑六婆的耳膜──‘啊──蟑螂啊──’
‘啊──蛇啊──啊啊──’
一场上流名宴,顿时鸡飞狗跳,在场的‘贵妇’怪叫的怪叫、逃窜的逃窜、脸色扭 曲的、四脚朝天的……比比皆是!
只见‘小强’地乱爬,一尾青蛇在饭店光滑的地板上优闲地溜跶,追逐晚餐的猎物 ……而那个人人嫌弃的小女孩,镇定如常地安坐在椅子上瞪着满场乱象,直过了一分钟 之久──小女孩终于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小青蛇,爱地抚摸着。‘乖,小爱,吃饱了 吗?’童稚的音调,柔软地呢哝:‘这里不好玩,我们叫司机伯伯载我们回家吧!’
毫不讳言蟑螂是她‘放生’,若无其事地对着可怕的‘长虫’轻声细语……等到小 女孩随手把小蛇到口袋里时,宴会内所有的贵妇,皆惊骇地瞪着这个‘小怪物’……反 正回家就好了,回到了家,家里只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小爱,他们一定不会让她的心口 痛痛……六岁的小女孩心里想着。
小女孩愉税安详的表情,仿佛看不见人人瞪着她的惊怖眼神……六年来,稚嫩的小 生命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害。只要爸妈的‘朋友’见到她一回,她就要被嘲弄一遍……虽 然,孩子不懂得分辨,但绝对能察觉那不友善的气氛是恶意。
然而这是第一次,朱恩寍,终于找到安慰自己的方式──叫做‘逃避’。
第一章
朱恩寍木然地坐在贴着喜字的梳妆镜前,心底想着──这是一场,她早就知道会发 生的恶梦。
‘朱恩寍,你这个笨蛋……’
她瞪着镜子喃喃诅咒。
镜子里,那个穿着白纱礼服的新娘……一点都不美丽!
因为她的妆太浓、唇膏太红,两片腮红虽然涂得很均匀,但喜气洋洋的红色,却跟 她苍白的皮肤一点都不搭配!
就算戴上那像天星一样缀满水钻、浪漫典雅的头纱,她鼻梁上架的那只黑框大眼镜 ──也十足十的破坏了美感。
从小到大,她就有预感,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得到幸福!
因为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只有童话里的丑鸭子才会变成天鹅!
‘朱恩寍,你这个笨蛋……’
她再一次诅咒自己。这一回,眼泪稍稍落下她扑红粉、滑稽可笑的两腮。
如果她是新郎,一定也会落跑的。她自卑地想着。
是的。今天是她,朱恩寍,结婚的大喜日子。
但是新郎却从头到尾缺席,只有新娘子一个人站在礼堂上,神圣的礼婚成了一出闹 剧,上流社会又添了一桩关于朱家丑女儿的冷笑话。
‘一定是新娘子太丑,所以新郎才会落跑……’
‘就是说嘛!朱家这个丑丫头,怎么配得上黑氏那个天才老二嘛!’
礼堂上等得不耐烦的宾客,当着她和爸妈的面,就说出了这么伤人的话。
想着想着,委屈的泪水不断往下流,两条乌漆抹黑的眼线,顺着恩寍的泪水,在她 的脸颊上,延展成两道像铁轨一样滑稽的黑线。
‘小寍,你还好吗?’夏雨辰稍稍走进新娘休息室,她美丽的脸孔上,有掩不住的 忧心。
‘我、我很好。’背着母亲,恩寍胡乱擦干泪──她转过身,脸上甚至有笑容。‘ 妈,我什么事都没有啊!’她眨着眼睛,笑咪咪地望着美丽的母亲。
看着恩寍的笑脸,夏雨辰的心好疼──这傻孩子根本不知道,她那一脸的浓妆全都 哭花了。
‘没事就好。’她叹一口气。
此时此刻,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
虽然她很想找对方理论、替自己的女儿争回一口气,但是黑氏的势力……夏雨辰暗 暗摇头。
虽然朱家的门面也不小,但是比起纵横黑白两道、拥有政商背景的黑氏,还是差了 整整一大截。当初公公订下这门亲事,她就暗地里忧心,深深觉得两家门户不对!
‘妈,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啦!’恩寍语调轻快地,反过来安慰像白瓷一样 漂亮、柔美的母亲。
夏雨辰走到女儿身边,柔地拨开恩寍额头上的发丝。‘你放心,你爸已经准备到黑 家替你跟对方讨一个公道。’
‘不要啊,妈!’恩寍瞪大眼睛。‘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手,反而很高兴──是真的 喔!’
‘恩寍,你不要骗妈──’
‘真的是真的啦!’她绕口一样,就为了强调自己确实不在手。‘要不是为了爷爷 ,我才不会穿这种好笑的衣服耍宝,真是别扭死了!’她故意粗鲁地扯掉头纱。
夏雨辰错愕地睁大眼睛。
‘因为我根本不想嫁给那个自以为是的花花公子啊!’恩寍解释。‘那个叫黑耀堂 的──每个人都知道我要嫁的男人有多色,那很糗耶!现在这样最好了,还好他刚才人 没到,因为我早就决定要在神父面前拒绝他,是真的喔!’深怕母亲不相信,她再一次 强调,并且做了一个鬼脸。
夏雨辰瞪着自己的女儿听到恩寍说这些话,她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更担心。
但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故做坚强的恩寍,内心其 实十分脆弱。
然而这都要怪她和丈夫清沛!如果当初他们把恩寍送到国外,她就可以避开周遭势 利的圈子,不必再跟任何一家有钱小孩相提并论。
夏雨辰无言地望着女儿。青蛙王子有公主拯救,她一直相信,她的女儿是青蛙公主 ,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恩寍才会遇到她的白马王子?
夏雨辰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出山什么错……这么多年来,恩寍一直是她内心最遗的歉疚。
□□□
底特律一级方程式世界巡回冠军赛油门保持在高速档,十五名技师卯足了劲,在维 修站内以最确迅速的接驳流程,为场上正在进行赛事的车子火速赶修。
‘换胎,扰流板,补油!’
‘GO!GO!GO!GO──’
砰──赛车冲出Pir-Stop,引擎的爆裂声激烫出强大火力,星状火花刹那间在车尾 爆发。
‘上场了!返回Pir不到九秒──不到九秒Pard已经上路了!’
大会播报出目前排名第一的车手现况,数十万观众欢声雷动,震撼了整座底特律竞 技场。
‘养一团车队,一年两亿伍仟万英磅的投资,相当于一百二十五亿台币。’
场边,最靠近车道的Pir-Stop内,一名东方男子低沉的声音,压过群众震耳却聋的 欢呼声。
‘可观的回收,看的不是帐面上的数字。’金发蓝眼的男人,意态优闲地跷着二腿 ,慵懒地回道。场上呼啸而过的车,像是完全不干他的事。
‘你是指广告?赞助金?还是电视转播分红?’相反的,另一名男子微倾身,专注 盯着场上。
‘台面下的赌局,在车赛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一场比赛的成败。’
‘你指的是非法利益?’
金发男子吹一声口哨。‘那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
东方男子咧开嘴。收回专注的目光,他冷峻的脸孔没有因为笑容而柔和,反而多了 一抹邪恶的冷酷。
‘那么,这场比赛,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金发男子促狭地眨眨眼。‘你比我清楚’
竞技场上突然群情激动起来──‘挥绿旗,剩最后一团了──’
‘takeitover──’
‘结束了。’金发男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拍拍屁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阿介。’
对话还在进行中,大会已经激动的播报出名次──‘Pard──冠军是Pard……’
‘黑耀堂是最后的赢家,这还用说吗?’江介咧开嘴,志得意满地拨开金发,异色 的眼珠比往常更深蓝。
‘没有人会穿亚曼尼西装来看车赛。’龙岩眯起眼,突然转移话题,面无表情地批 评起对方。
‘是吗?’江介撇撇嘴。‘那还抱歉。’
他仰头大笑着走开。
‘讨人厌的家伙。’龙岩喃喃地道。
‘Pard!’车队里身材火辣的Showgirl,试图包围住刚下车的冠军选手。
但早在黑耀堂被女人淹没前,龙岩已经先行一步对他打暗号,示意他离开那群如狼 似虎的蛇蝎美人。
不太情愿地脱离鲁粉阵,黑耀堂一身是汗地走到好友面前,身狂野不羁的气味。‘ 卖命演出,连点甜头都不让我尝一尝,你太不够朋友了!’
‘我相信今晚的节目,够你疯狂了。’龙岩道,维持他一贯面无情的冷淡。
‘你倒很了解我,及时行□的原则。’黑耀堂轻浮地嗤笑。
‘你赢了。’
‘我当然赢了,还用说吗?’
‘你不该赢的。’龙岩指责他:‘噢?’
‘你一赢,我损失的十亿资金,谁要?’
黑耀堂嗤笑一声。‘是十亿赌金吧!’
‘我在跟你谈生意,阿堂。’
‘我也在跟你谈生意。’收起笑脸,黑耀堂轻浮的神色转,瞬间变了一个。‘想想 看,疯狂的赛车迷有多爱我?为冠军车手投注的double赌金,会在下一场比赛自动投进 我们的口袋。
龙岩眯起眼,片刻,他咧开嘴。‘你是一只狐狸,一只很坏的狐狸,黑耀堂。’
‘No,No,No……’摇摇手指,黑耀堂的脸孔换回往常嘻皮笑脸,转身走回女人堆 。‘不是狐狸,我是Pard,速度最快的“豹子”。’
瞪着好友,龙岩不忘提醒他。‘阿堂,正经的生意不在这里。玩票的事,不要太过 火。’
黑耀堂回过身。‘游戏要够味,玩票当然也要轰轰烈烈。’除了及时行乐,这是他 奉行不悖的人生哲学。
‘我记得,宗在日本那场巡赛前,好象有一件重要的,没有覆行?’龙岩忽然不动 声色地提起。
黑耀堂的笑脸蓦然僵住。
日本巡回赛前。他当然明白,龙岩指的是哪件事──‘喂,龙岩,你知不知道什么 事会破坏我们兄弟的友谊?’
龙岩挑起眉。
‘只有一样──女人!’一个麻烦的女人!
黑耀堂狂俊的笑脸,难得出现不豫的神色──该死的龙岩,不该在他拿冠军的时候 ,提这种煞风景的事!
龙岩瞪着他盖浮的好友,迫不及待投入鲁粉堆里。‘脚底抹油的家…’他再次喃喃 地道:黑氏的天才老二‘风流成性,岂会为一桩芜戏婚约,而放弃整片森林?
众所皆知,‘黑豹’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黑豹是吗?’龙岩喃喃自语。冷 峻的脸孔,难得露出揶揄的神色。
兄弟们,都知道‘黑豹’真正的含意。
多年来,绝无例外。横行于鲁粉堆里的黑氏老二,一旦遇到想认真的女人,下一刻 就会如豹子般身手敏捷的──抹油开溜。
□□□
直到婚过后两个月,恩寍才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结婚之前,她根本没拍过婚 纱照。
坐在床上,恩寍瞪着杂志封面上,那个一脸‘坏’笑的英俊男人,喃喃地道:‘他 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感觉到鼻头酸酸的,她了鼻子,用力眨了下眼睛。‘讨厌鬼、坏蛋,为什么你这么 讨人厌,女人还喜欢你?!’她臭骂杂志封面上,那个左右手各抱一个蛇蝎美人的男子 ──她的‘前’未婚夫,黑耀堂。
封面上,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以及黑氏钜额的财富,一定就是女人前仆后继 、自动献身的关键。
而这些笨女人里面,还包括她,朱恩寍。
只不过,她会注意他,是从得知两家有婚约开始。
事实上,恩寍一直偷偷在收集,有黑耀堂的消息。所以她知道,黑耀堂除了黑氏美 西石油部的总裁身份,更是世界知名的F朱恩寍冠军车手,围绕在他身边的美女──不 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多到只能用计算机计数。
而她,朱恩寍,除了‘未婚妻’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分,实际上,跟黑耀堂这个人根 本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
直到他明目张胆的毁婚,他们之间,就连这种‘口头上’的关联也没有了……恩寍 瞪着杂志封面发困的时候,朱清沛夫妇,稍稍来到女儿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