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你送走它吧!这坏东西总对我咆哮,我好怕呀,怕它不知哪天要咬我一口!”
闻人奇一个招手的动作就将披萨唤回身边,它温驯的伏在他脚边,半点不见方才对冉雨荷不友善的凶恶模样。
“它和我感情这么好,你说我怎么送走它?”他淡淡一笑。
“但……我怕它呀,我从小就不喜欢狗,狗也不喜欢我。”冉雨荷一脸委屈,嗫嚅的说:“如果……如果……你不送走这坏东西,我怎么……敢嫁到你家来嘛?”说这话的同时,她红了脸,两人的交往早得到双方亲友的祝福,所有人都知道闻人奇和冉雨荷是一对金童玉女,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要喝他们的喜酒。
“我不可能送走披萨的。”闻人奇看着她,唇边勾起微笑,“如果想和我结婚,就必须学习和这只狗相处。”
“你——”冉雨荷噘了噘嘴,女人像她这样似乎有些悲哀,和一只狗争宠都还争不过!
但想想,男人不都这样吗?爱马,爱车,爱宠物,甚至爱电脑都胜过爱老婆,她其实也不必太钻牛角尖的。
所以,四个月,他们订婚了。
六个月,他们结婚了,虽然冉雨荷还在念大学,但结了婚再继续读书的人比比皆是,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他们婚后搬出闻人家,另外找了个方便闻人奇巡视工作的地方,是个顶级别墅区,前庭后院,相当宽敞,这有个好处,冉雨荷和披萨可以轻易的躲着对方,倒也相安无事。
闻人奇在庭院一角另造了个车库,停了他的小MARCH,从此用宾士车代步,够气派又不至于太招摇。
时间仍然照着它的脚步移动,有些慢又有些快,不知不觉也过了五年……
曰■■
鸿展集团所属的丽江大饭店落成四年,已经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饭店龙头,年轻总裁闻人奇更是崛起百货界的新星,他所企画成立的时尚广场在去年年底开幕,短短时间内就创下惊人业绩,震撼了业界。
他是个相当成功的年轻企业家,但上天显然有意考验他,在距离时尚广场不远的地方正大兴土木,很快的就会出现另一座购物广场和他分食人潮。
闻人奇站在丽江大饭店往下看,就可以看到他未来的劲敌,据说幕后老板是外籍华裔,相当厉害,但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所有生意都让手下心腹出面谈判打理,他只在背后发号施令。
这号神秘人物在近一年来成了他岳父冉柏年的头号劲敌,存心挑衅似的,凡是冉柏年参一脚的生意他都要抢,两相较劲之下,他还处处居于上风,气得冉柏年这个商场老将频频跳脚。
但显然,目前这神秘人的目标换成了他闻人奇,第一道战帖就是针对他自豪的时尚广场所下!
呵,很有趣,想向他挑战就尽管放马过来,他闻人奇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眉一挑,看看手表,将近六点,他也该回家了,否则雨荷又要罗唆,又要多心。
唉,女人,难道嫁了人之后就只会成天对丈夫的去向提心吊胆吗?
他搭乘专用电梯直下一楼,和平常一样,用快速的脚步走出饭店,但经过柜台时却意外停住了。
他其实不想停,但脚却不听使唤。
那是个纤纤背影,配着轻美柔细的嗓声,她对柜台服务生说着:“我知道二十九楼的总统套房目前住了客人,但三十楼明明是空着的呀,为什么不能让我住?”
“很抱歉,小姐,三十楼总统套房是不对外提供住宿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要问谁才会知道?i她不死心。
“恐怕你得问我们老板罗。”服务生努努嘴,带着无奈的微笑。“但我想他不是你能随便见得到的。”
“唉。”她叹了口气,“我听说你们饭店的总统套房是全台湾最棒的,它有四面落地窗,还有个很大的阳台,北面可以眺望青山,南面可以看到大海,更可以看落日,看夜景,阳台还设计得像空中花园,一年四季开满漂亮的花……唉,谁知道你们竟然宁愿空着也不让想开眼界的客人住,这年头有钱还住不到房间,真是莫名其妙;这年头有钱还不赚,你们老板也莫名其妙,我看他啊,八成有毛病……”
“小姐,你怎么可以……”服务生急着想制止她的出言不逊,但闻人奇走到她背后,先一步开口了。
“要在丽江大饭店的总统套房住一晚,需要花费很大代价的,小姐。”
“噢!”他的突然走近显然吓了女子一大跳,她转过头来面对他,大大的眼睛盈满惊讶。
两人眼眸相对的一瞬间,惊讶了,愕然了,他揉揉眼,是错觉吗?这么相似的脸庞,是“她”吗?那个总有意无意跳进他脑海里折磨他的女子……
“你……你是谁?”女孩开口问。
她不认识他!这岂不表示她不是“她”了?
闻人奇失望了,她不是冉冉,不是!否则……她怎么会不认得他呢?
闻人奇镇定心神,待要表明身分,但这根本是多余,他连话都不用说,因为服务生已经急急的对他哈腰行礼了。
“噢,原来你就是老板。”她打量着他。
闻人奇也回视着她,这女子清纯的气质真是前所未见,一身的白让她像仙女而不像人类,中学女生似的短发相当适合她,那娇美的脸蛋让所有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冉冉……她真像冉冉,但仔细看,又不那么像冉冉,她比冉冉瘦些,脸尖子些,眼睛也大了些,肤色更白皙,气质更飘逸,眼角眉梢也比冉冉多了几分潇洒。
“是,我是闻人奇。”
“闻人奇?”她眼睛眨呀眨,然后噗哧一笑,“我真不懂,‘人’有什么‘奇’得值得你去‘闻’?”、闻人奇挑了挑眉,“你在侮辱我吗?小姐。”
“不敢。”她收起笑容,对他扬了扬鼻尖,“我只是小小报复一下,谁教你宁愿空着房间不让人住呢?”
“丽江大饭店还有其他空房,你又何必一定要住总统套房?”
“我刚好有钱,也刚好有心情,不可以吗?”
“我看你八成是和爸爸闹别扭的富家小姐吧?”他盯着她说道:“我猜你甚至没满十八岁,好了,逃家也不能逃到总统套房来,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还没满十八岁?”她睁大了眼,然后咯咯笑了起来。“告诉你吧,先生,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因为我都用欧蕾啊,所以看起来永远不满十八岁!”
她娇笑的模样让闻人奇心头一震,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女人的微笑会让他迷惑了。
“别开玩笑了,小姐。”即使心里为她泛起无法言喻的好感,闻人奇还是板着脸说话,他心底不时提醒自己早已非轻狂少年,而是有妇之夫。
“谁跟你开玩笑。”上一刻还笑脸盈盈,下一刻她却皱起眉头,“你这个人真差劲,我本来就是二十五岁,你凭什么主观认定我不满十八岁,还指责我开玩笑?还有,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和爸爸闹别扭的富家小姐?很遗憾,我没有爸爸,你不用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我更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别以为每个人的生活背景都和你一样美满富裕,此外,你又凭什么一眼认定我不满十八岁?是暗暗讽刺我看来很幼稚吗?明明是你先侮辱我的,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真是莫名其妙!别以为有钱有势就可以恶人先告状,你以为你的总统套房真的很希罕吗?哼,我不住你的总统套房也不会死!”她骂到气不过,居然还对他做鬼脸,“小气巴拉,猴子搬家!像你这种服务态度,我‘祝福’你生意一落千丈!”她不只说反话,又加哼了一声,气呼呼转头就走。
这女子让闻人奇愣在当场,不是因为她连串的炮轰,而是她一会儿娇一会儿嗔、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模样竟是这么似曾相识!
“等等!”他忘情的拉住她的手臂。
“喂!你做什么?”她猛回头。
一瞬间,她的影像和某个深植心底的女子完全吻合了,重叠了,闻人奇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冉冉?天啊,你……真的是冉冉?”他瞪大眼,除了冉冉,谁还会有那千变万化的表情,那时而娇时而恼的神韵?
“冉冉?”上一刻还气呼呼,这一刻她又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叫冉冉?”
“你真的是冉冉?真的是你——”惊疑变成了狂喜,闻人奇整张脸都发出光彩。
“我是叫冉冉,顾冉冉,先生,我可不记得我们曾见过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顾冉冉?你不是……绣球?”
“绣球?”她噗哧一笑,“这是人名还是花名啊?”
“噢……”闻人奇颓然的放开抓住她的手,她真的不是冉冉,只是很像很像冉冉……
“唉,真没意思,我说啊,走了这么多地方,就是这间饭店最莫名其妙,有钱不赚也就罢了,还对人家乱扯乱拉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她噘噘嘴,揉揉方才被他忘情抓住的手臂,频频叹息。“我要走了,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等等。”闻人奇叫住转身欲走的她。
“你又想干嘛?”她对他皱眉。
“你对三十楼的总统套房还有没有兴趣?”
“噢,你终于想通要赚钱了吗?”她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她那模样摆明了有兴趣,闻人奇笑了笑,叫过服务生抬走她的行李,他则带着她走进电梯,直达三十层楼。
闻人奇取出磁片开了房间的自动锁,顾冉冉一脚跨进了门内,却停了下来,不再往里走,站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看什么?”
“我在想……听说你的总统套房阳台有很漂亮的花圃,不知道有没有种绣球花?”
她的话让闻人奇倒吸口气,绣球花、绣球花,已经有多久没人和他提起绣球花了?
他没有回答,怔怔的望着她。
“现在是春天,没有绣球花的花园就不能算是成功漂亮的花园。”
“有绣球花,或者该说……三十楼的总统套房阳台的花圃里只有绣球花。”
“你为什么种绣球花?”
“小姐,是你自己说没有绣球花的花园就不能算是成功漂亮的花园啊!”
“可是……你种绣球花时还没听到我这么说啊。”她用很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用很无辜的语气反驳他。
“你——”该死,这夹缠不清的个性也像透了冉冉!
“为什么你要关着这间总统套房?为什么不提供住宿?”
闻人奇还为她的难缠懊恼,她却可恶的改变了话题。
“因为我曾答应一个女孩,让她当我这间总统套房的第一个客人,她还不曾进来住过,所以我要继续为她保留。”想到往事,闻人奇难掩又甜又苦的神情。
“她就是绣球?”
“是的,绣球,冉绣球,我都叫她冉冉。”
“噢。”顾冉冉咬了咬唇,沉吟半晌才问道:“你一直在等她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说等她,又为什么半推半就的娶了雨荷?如果说不等她,又为什么始终保留她所留下的一切回忆,她的小狗,她专用的小MARCH,以及总统套房,为她种下的绣球花……
“唉,你不用为难了,其实你根本没等她。”
“是吗?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挑挑眉,恼怒神色相当明显。
“因为你娶了妻子,不是吗?”顾冉冉深深的看着他,“对她而言,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就算你说自己等她,就算让你和她重逢,又有什么用?你还能爱她吗?你能给她任何承诺吗?”
闻人奇倏然睁大眼,“该死!你懂什么——”
“你骂我?你才该死呢!”顾冉冉又委屈又生气的将他推到门外,立刻要关上门,但闻人奇先一步用脚抵住。
“我怎么该死?说清楚!”他浓眉紧锁时有些吓人。
“因为你是别人的丈夫!”她大吼,“我代替冉绣球骂你,你这个负心薄幸的混帐东西!”砰的一声,门在下一瞬重重关上。
闻人奇呆在门外。老天啊,是另一个冉冉吗?他就是负心薄幸又与她何干?怎么她居然说翻脸就翻脸,生这样大的气?他叹口气,他这一生似乎就是注定要为和冉冉两字沾上边的女子受折磨。
他转身打算离开,方才砰然关上的门却在他背后开启了。
“对不起。”顾冉冉小声的说。
闻人奇看着她,她又施魔法了,又轻而易举的偷去自己的自制力,让他一颗心不由自主的为她怦然跳跃。
“我想……那个绣球一定不会喜欢我这样骂你、凶你,因为她那么爱你,所以……我向你道歉。”
“你怎么知道她爱我?你根本没见过她。”
“我知道的!”顾冉冉急急的说:“因为我看到阳台上的绣球花,它们被照顾得很好,如果你没有用‘爱情’去灌溉,花不会长得这样漂亮;而如果她不爱你,你又怎么会为她放下那样多的‘爱情’呢?”
“你……实在让我讶异。”闻人奇有三秒钟说不出话来,“该死的,你从哪里来?”
“从‘该死的’地方来。”
“见鬼!”还跟他抬杠,完全是冉冉再版。
“是啊,差点就见鬼了。”她面上隐约有着凄楚。
“过来,我非把你弄懂不可!”他有些粗鲁的捉住她的手,粗声粗气的说道:“跟我去吃饭,把这个‘该死的’、‘见鬼的’你给我好好介绍一番!”
“嗳,你不是有老婆吗?她应该在家里等你吃饭吧?我才不——”
“你听不听话?”他硬声问,话出口之后自己也感到讶异,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说过这句话了。
她看着他良久,笑着吐出让闻人奇作梦都会跳脚的几个字——
“听,但……就不听你的!”
第七章
当晚闻人奇回到家时脸色相当难看,冉雨荷也发现了,因此原本等他吃饭等不到的满腔不高兴、焦急和醋意——他实在有些素行不良,酒家应酬一向来者不拒,做妻子的当然会恨得牙痒痒的——都不敢发泄,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就这么看着他将自己关进书房里,一整夜都没有出来。
隔天一大早,闻人奇开着宾士直冲饭店,为的无非是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顾冉冉。
他还没停车,就在饭店前的一片花海中看到她白色的纤细身影。
她俏立绣球花前,若有所思。
闻人奇索性将名车就地熄火,走到她身边。
“早安,小姐。”
“噢!”她的眼睛又睁得大大的。
怎么?她真容易受到惊吓。闻人奇暗忖。
“原来是你,早安,别人的丈夫。”她甜甜笑意的脸上是一双促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