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等你,”费烈也说,“不只等你,也等斯年,等你们俩。”
惹心淡淡地看斯年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啊!他忘了自己神父的身份呢2
“明天要不要我送你?反正我是大闲人。”文珠热心地。
“不必了,公司替我安排了车,有人接送,”蕙心说,“无论如何,很谢谢你。”
“实在真有点舍不得呢!”文珠说:“想想看,我们曾有多少次全体人员,一个不缺地聚在这儿?”
唐心回来不就有大把的机会了?”费烈说:“斯年又不会离开香港的。”
“那个时侯慧心是老总了,会有空吗?”文珠说。她永远是稚气的。
“我总是蕙心,不论是什么职位,人是不会变的。”葛心笑。
她感觉到斯年看她一眼,斯年——听懂了她的话?
她很满意,真的。
她不在乎其他所有的人,除了斯年。
“好一个人是不会变的,斯年,听见了吗?”文珠og。
斯年微微一笑。
“你、我、他,”他接着文珠的话,“我伯谁变了呢?你看你还不是像小时候那么顽皮?”
“我的天,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文珠叫。
“文珠,算了,”家瑞制止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这些话吗?”
“但是你们都不出声,我可忍不住。”文珠悻悻地。
“文珠果然像当年一样。”费烈也说。
然后,话题岔开了,大家谈了些别的事情,又叫了食物,谁也不再提刚才谈论的问题。
所有的人当中,蕙心最沉默,可能是因离港在即,亦可能是身在文华,感触颇多,她一直没说什么话。
大家都吃完饭,在吃甜点了。
“慧心,怎么整个晚上你都不出声?”文珠又来了,她最不放过蕙心。“是否我们招待不周?”
“我听你们谈话不也很好?”慧心笑。
“不行,我们当中谁都不许不说话,”文珠说,“你闷闷不乐,我们做主人的心里会难受。”
“别这样,文珠,或许蕙心真的累了。”家瑞解围着。
“那么大家一起走,蕙心也可以早点休息。”费烈说。
没有人反对,付了帐,大家一起往外走。
斯年走在慧心后面,才出了门口,他就低声问:“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开车送你,反正你不在香港,车让我用,等你回来再还给你。”斯年盯着她看。她心中一颤,无法抗拒地点点头。
是他提议送她回家的,是吗?
机场永远是热闹的、乱哄哄的。慧心觉得很烦乱,没有目标地浮来浮去,四周一个熟人也没有。
是应该没有熟人的,昨夜的饯行有人说过要送她,斯年也不曾。斯年只是送她回家,很礼貌,很客气地又把汽车开走了。那奔驰四五O跑车原是斯年的,拿去用几天也不足为奇,斯年——是为了要拿车才送她回家的吧?
她越来越弄不清楚了,斯年现在对她的态度是冷淡又暧昧的,说他无情?他似乎又有。说他有情呢?他的情况又不许可,真令她困惑又混乱,就像在机场这乱哄哄的环境里浮来浮去一样。
她摇摇头,多想无益,也别再等了,再等也不会有人来送她的,还是人关吧!到了里面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没有乱哄哄的人群——
“慧心——”有人叫她。
她转头,看见了家瑞。家瑞是个可靠又稳重的朋友,他不常出声,但——总是及时地伸出援手,虽然那援手可能只是一点点友情。
但对蕙心,这一点点友情,正是她所需的,而且已经足够、足够的了。
“家瑞——”她惊喜地弃过去.忘情地紧握住他的手。“你没说过要来的,是不是?”
家瑞少变化、少表情灼脸上忽然显出了一点特别的神情,像是扭泥,又像一一一在为倩。
“我——反正没事,就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啊——我已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蕙心不介意地放开他,她握住他的手是自然的,就像握任何一个不论男女的好朋友一样。“不过,无论如何,很谢谢你。”
“文珠叫我转告说她不来了,她约了人有事,”家瑞说,“费烈也要开会。”
他没提斯年,当然斯年已是神父。
“其实也不必送,我已习惯了。”她淡淡摇头。“若他们真的都来送了,我反而不好意思。”
“我们——坐一坐?”家瑞问。
“好。”盖心和他一起坐在桔红色的塑胶椅上。
“我——问过斯年,他正好在主持一个圣经班,所以没时间来。”他说,很诚恳地。
“我从来没盼望过他会来。”她黯然,“现在我们大家的环境已大不相同。”
“你能这样想,实在很好,”家瑞透一口气。“我猜——斯年一定也很痛苦。”
“我无法了解一个神父。”蕙心说。
“外表他是一个神父,”家瑞想了一下,“但我相信他心中一定很矛盾。”
“也许吧。”她摇摇头。“他已在矛盾了,我不想再加重他的精神压力。”
“你说得对,”家瑞点点头,“可是——我总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件事仿佛还没有完。”
蕙心愣然,哪一件事还没有完?
“我不明白——”她喃喃地。
“当然是你和他的那段感情,”家瑞正色地说,“我不相信这就是结束,这样的结局太不圆满。”
“人生原不是十全十美的。”她伤感地。
“我说圆满,不是十全十美。”他坚持。
“家瑞,我能对任何人抱着希望,但却无法对一个神父埋怨,”蕙心苦笑,“如今我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已越来越远了。”
“你——可以不当他是神父。”家瑞说得奇怪。
“但他的确是神父,我骗不了自己,”蕙心摇头,“在此地那古老的教堂,我看过他穿黑色神父袍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
“神父——究竟能不能还俗?”家瑞天真地问。
“我想不能,这好像是新教宗才颁定的新规例,”蕙心说,“而且——就算可以还俗,他还是以前的斯年吗?我的感觉能改变吗?”
家瑞沉默了,他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永远不会再想这件事,我不是还有相当不错的
事业吗?”她笑,有淡淡的无奈。“也许——老总的位置只是我的一个垫脚石,我还能往上爬得更高。”
“你想爬得更高?”他意外地。
“我别无选择。”她苦笑。
“我总觉得你和斯年弄成这样并非天意,有许多人为因素,阴错阳差,所以——”
“我想没有所以了,”惹心打断他的话,“事已至此,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家瑞沉默了半晌。
“啊9我该进去了,”惹心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就在这儿道别了吧!让我一个人人关。”
“好。”家瑞眼光特别地凝视着她。“好好保重。如果有任何需要,打电话回来。”
“谢谢,我会的,”她用力握一握他的手,“再见,很感谢你来送我,家瑞。”
“一路顺风。”他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慧心如释重负。
第一,她不愿跟别人谈起斯年,这是她个人的事,不愿让外人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感受。再则,家瑞今天的突然到来,神色、眼光都十分特别,令她心中感受到一股压力。
她提起随身的深咖啡色“辜瓷”帆布袋。大步走向出境口。
就在她刚要迈人时,她听见似真似幻,很微小但却很清晰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在叫她的名字,“慧心”——那可是斯年的声音?斯年?
她霍然回头,那么多送行的人里,远远地她一眼就看见了他,是斯年,他终于来了。
“斯年——”她忘情地向他奔走,泪水已忍不住涌上眼眶,泣不成声。
冷淡的斯年也激动起来,他也向她奔去,就在她面前一步,他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身分。
“斯年——”蕙心一把抓住斯年的手,激动得全身发抖。“斯年——”
斯年无言地轻轻拍着她。他也激动得厉害,他想拥她入怀,她毕竟是他刻骨铭心,惟一爱过的人,虽然因环境变迁,他说要忘怀过去,但那刻骨铭心的感情,却是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抹不去的。
“斯年——我没想到你会来,”她吸一口气,努力将眼泪止住,她不是流眼泪的女孩,她是沈蕙心。’‘我曾盼望过,但没想到盼望竟能成真,斯年——”
他仍然拍着她,脸上神情是那么复杂。
“慧心,冷静一点。”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你就快上机了,冷静一点。”
慧心再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今日的她,已能硬生生地压住所有的感情,这是职业上的需要,也是年龄的增长,她完全成熟了,在二十八岁的今天。
或许——现在开始,她不会再做错事。
“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她抱歉。
“我了解的。”他只说了解。
“刚才——家瑞来过。”一刹那的感情冲动后,她只想把话题扯得越远越好。
“我见到他了。”他说。
“你们碰了面?他知道你来了叩她问。
“没有,我见到他匆匆离去,距离很远,不方便打招呼。”他淡淡地说。
”家瑞是最可靠的朋友。”她说。
斯年凝视她一阵,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家瑞的神色很特别?而且——文珠没有来,费烈也没有来。”-他说。
“这——并不代表什么。”蕙心不明白。
“他也问过我来不来,”斯年还是微笑,“我们都不来,他便来了。”
“这——有什么不对?”蕙心问。
斯年摇摇头,再摇摇头。
“当然——没有不对,”他显然没说真话,“家瑞是个可靠的好朋友。”
慧心实在不懂,他这么前言不对后语的,他到底暗示什么? -但是没有什么时间让她追问,、催她人关的广播又开始了,这么一点点时间,她实在不想讲别人的事。
“一星期后——你真去纽约?”她问。
“是的,我会住在六年前我们住过的那间UnPlaza,就是联合国大厦附近那一间酒店。”他说。“那边的朋友已替我订好了房间。”
“我——那儿。”她心中又一阵轻颤,怎么那么巧?”或许——大家都难忘旧情?
“那我们很容易碰面。”他安洋地笑了。
“也不一定,一垦期后,我恐怕已去了哈佛大学。”她摇摇头。
“我只在纽约住三天,然后就去波士顿哈佛。”他说。
她不语。
她相信那一定会碰面的,他也到纽约,又会在波士顿哈佛——是上帝的安排吗?但愿是。
“我大概还是念商业管理之类的科目,”她觉得仿佛没有什么话可说,“要到了纽约才知道。”
“恐伯是一个特别科目。”他说:“哈佛常接受各大公司的邀请,安排一系列特别科目的训练,-训练他们的高级职员。”
“也许吧。”她望着斯年,其他的事——都不再重要。
斯年在面前,其他的事全都不值一提了。
六年后,惹心最大的改变就在此吧?
“我相信你一定会念得很好。”他说。
她摇摇头,不置可否。
“我不能送你,或者——我来接你?”她说。非常的真诚。。“非常的认真。
“不必了.那时你已经到了波士顿。”他微笑地说:“朋友会来接我,对你——我同样的感谢。”
“不要说感谢,是我自愿做的。”她说。
想起以前对他的漠视,对他的不关心,对他的不在意,她的心就发痛。她希望——有机会加以补偿。
“你——入关吧!”他大方地伸出右手,用力握一握她的。“话是讲不完的。”
“是。”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红了。
“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不要想得太多。”他低沉温柔地说。
他的温柔、低沉,啊!一如往日,谁说他不再是斯年?谁说的?
“我——尽力。”她的眼泪掉下来。
他轻轻地伸出手指,替她抹掉了。他——他还是只用一只手指替她抹泪,他还是这样。
“傻女孩,如今你不再是二十二岁了。”他说。
他叫她傻女孩——这仿佛是以前的称呼,怎么今天的一切又仿佛是昨日呢?
是不是她在作梦?
“斯年——”她的眼泪继续往下滴落。“你尽快来,我——我等你。”
“放心,一个星期之后。”他再拍拍她。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哪像是个神父?
他是斯年,不是神父。
“我等你,不要黄牛。”她用带泪的眼凝视着他。
他点点头,扳转过她的身体,推她入关。
她似乎迷迷糊糊地就迸了境口,迷迷糊糊地就飞到了纽约,不过她的心是踏实的、安详的,因为一星期之后斯年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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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充满了希望。斯年会来。
然而斯年呢?眼看着蕙心人关,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脸也阴沉了下来,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黯然。
他是要去美国?是会见到蕙心,但,那又能怎样?他的身分是永不能改变了,他是神父。
他慢慢地转身离开,他觉得情绪低落,来与不来送她都是一样的,来了,只是徒增伤感而已。然而慧心的眼泪——六年后的今天她仍然为他流泪,这——这——因心灵激动,他甚至没有看见远远站在一边的家瑞。
家瑞——还没有离开?他在等什幺?
九月的纽约已有秋天的气息,早已枫叶红透,已有黄叶飘零,后院草地上的小松鼠也更加忙碌了,大地都在为冬天的来临而做准备。斯年就是在这时候到来的。
他拿着简单的行李,穿着便装就离开了机场。不会有人来接他,因为他没有通知任何人,连蕙心也不知道确切的班次。
纽约是旧游之地,念书时巳熟悉得很,何况目标那幺大,叫部车去就行了。
下午五点多是交通繁忙的上下班时间,黄色的车里伸出一只手指懒洋洋地说:“一百美金。”
斯年皱眉,不声不响地走开。这些出租车司机专敲游客的竹杠,明明二十元就可以到的距离,他们会以四倍要价,看准了这些没人接的人是非坐不可,因为人地生疏嘛!
斯年却不上这个当,顶多坐机场的巴士出纽约,没什幺辛苦的。
他穿过人群朝巴土站走去,就在这时,一辆浅蓝色的“欧斯莫比奥”汽车停在他身边。
“斯年,不算迟到吧?”车里的蔷心微笑着。
慧心?是慧心?她怎幺知道他飞机的班次?她又怎幺会来接他?啊!慧心。
他坐上车,第一次他显得惊讶、意外和一丝难以了解的神色。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口吻依然平淡,听不出感情的波纹。“我没有通知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