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戒牛肉。”他说:“不过可以做给你吃。”
“一言为定。为什么很多明星,歌星戒牛肉,有原因吗?”
“各人原因不同。”他说:“记得两年多前有只牛从屠场走出来,在深水埗被吊机捉回的事吗?那只牛被吊在半空中流眼泪,我正好在电视上看到,从此戒牛肉,牛也像人一样有生命,会流泪,也许有感情,我不忍再吃。”
“不要讲下去,今晚我还能吃吗?”她叫。“改吃斋。”
“吃斋就要去斋铺,我带你去一家。”
说去就去,他们很开心地吃了晚餐,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已烟消云散。
“现在想去哪里?”他问。
“只要不回家。”她轻叹一声。
“说完全不介意是假的,回家令我不舒服,太多的往事。看来我要搬家了。”
“我帮你。”
“你这大忙人哪儿来的时间?今天你不用开工吗?”
“这部戏还有两个工作天,我可以休息半个月。”他很开心。“我推了一部戏。”
“发神经。为什么推戏?”
“我想休假。这个时候,我想陪你。”他很真诚、很真心的说。
“我要工作!”
“放开工作。”他的手压住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说:
“为你自己也为我,你会发觉工作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更多乐趣。”
她有点心动,不,简直心动。
白天困坐办公室的情形今天已领教,全无心情却要勉强工作,那种痛苦难以申诉。
休假,为什么不?
“好。”她是爽快的人。
这才是真的可若。“明天回办公室交待一切。”
“太好了。我们可以去夏威里。”他叫。
“我没说过要旅行,”她迟疑。“而且,你会惹下无穷谣言与麻顶。”
“若你不怕,我怕什么?可若。”他说。
夏威里,就这么决定。
三天后两人启程,大方的同赴机场,没有记者,只惹来一些旅客的注视。
方令刚毕竟是大明星。
到达时间是中午,在酒店安排好一切后,令刚从隔壁房走过来。他已换好短裤T恤。
“去沙滩走走,也可以游泳,”他指指自己。“泳衣在里面。”
酒店楼下后面便是大片美丽的沙滩,从窗口望下去,很多游客在晒太阳,游泳,或在岸边享受冷饮,非常悠闲舒适。
“我们散步。”可若拿起门匙随他走。
离开香港的令刚活泼多了,没有故意装出来的冷漠,没有随时警惕小心翼翼的样子,阳光下,他只像个英俊的大男孩。
他会无缘无故的望着可若笑一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会儿傻傻的笑了,无限的快乐满足,像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快要不认识你了。”可若忍不住。“这完全不像你,方令刚。”
“错了,这才是真我。”他面对着她笑,一边一步步的住后退。
“从现在开始认清了,而且以后不许忘记。”
倒着走路的他已撞上人。一连串的抱歉,敬礼,哪有半丝银幕大英雄侠士的模样?
他回到她身边,很清楚的犹豫一下,然后才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出声没有挣脱,只是微笑。
“很意外,我以为你会扔开我。”
“有这么美的海滩,心理上没有戒备,而且你是好朋友。”
“可不可以是情人。”他深深凝望她。
“那我宁可选梁家辉。”她仰头笑。
“看来我也得拍一部西片,你可以选我。”
“真正的你原来这么孩子气重。”
“不。今天我只是高兴得傻了,我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为什么不肯呢?我需要散心,而你是很好的伴侣。”
“真话?”
“当然我也在冒险。冒着回到香港机场被你影迷的口水浸死的可能。”
“有我在,我不会让这情形发生。”
“你自身难保,愤怒和疯抂妒忌的影迷把你剁成肉酱,每人分一点回家。”
“说得残酷血腥,此暴力电影更甚。”
“是那些电影教育了我们。影迷们的心原是白纸一张,电影为他们添上暴力血腥。”
“好,以后我拒绝再拍这种电影。”
“拒绝得了吗?”她关心的问。
电影界有些黑幕传闻,她是听过的。
“尽力而为,”他叹一口气。“大不了退出。”
“正当红当紫便退出,甘心吗?”
“没有甘不甘心这回事,形势逼来,不退也不行。”他的话似有深意。
“不很明白。”
“不是圈中人无须太明白,”他大大透一口气。“来度假,不准谈工作。”
“有想过以后吗?”她轻声问。
“以前没有,现在有。”
“现在有?突然间成熟长大。”
他用力捏一捏她的手。
“良心话,认识你之后才开始想的。”
“又关我事?”
他真诚甚至——深情,深情的望着她。
“原谅我,我已把你算进我以后的生活。”
她呆怔住了。
他曾表示过感情,她从不当真,但他这样说,她知道不能再敷衍,否则后果严重。
她能感觉到他这话的重量。
“令刚,这件事我们得面对面好好的谈谈,我们是好朋友,如此而已。”
“我已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答应我旅行,你不能反悔,不能骗我。”
“令刚,这是个巧合和误会,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她叫。
“不能。我当你已答应。”他右手用力,拥她入怀。“你不能出尔反尔。”
两个人的脸距离只有几吋,能感到彼此的呼吸,也能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神色。
他愤怒而激动,情是真情,那强烈的眼光逼得她只想后退,只想逃避。
“令刚,不能逼我。”她深深吸一口气压抑心中颤动。她不是不心动,只是——“给我点时间,目前,我真的没你要的那种感觉。”
“但是你不能拒绝我。”
“跟你一起旅行,还是拒绝吗?”她笑。
“机会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不要孩子气。你完全失去银幕上大情人的风范。”
“那不是我。我从来不是大情人。我不懂浪漫,不解温柔,我很蠢。”他懊恼。
“可是你勇敢,不顾一切。”
“如果不这样,你永远不会望我一眼。”
“为什么是我?”她不解。“你若要女伴,城中漂亮的少女起码一半愿前仆后继,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而我——”
她摊开双手。
“就是你,我认定了,”他有点蛮不讲理。“你迟早要接受我。”
“那么,可以放手,”她眼珠灵活地转。“这样拥抱令我尴尬。”
他立刻放手,自己也觉好笑。
“在夏威里海滩,我能跑到哪里?”她笑。他的真情流露,令她心中很甜很甜,就算他不是方令刚,这么漂亮有型的男人,会令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你刚才问我是否想过以后。”他说:“我只想在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终老,像夏威里、百慕达或任何小岛。但你一定要陪着我。”
“你真霸道。”
“对别人不会如此,惟独对你。”
他自己仿佛也不明白。“真奇怪,我妒忌任何在你身边的男人,我怕他们带你走。”
“我与你,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尤其于立奥。那一次在你办公室楼下,本来我们要回去剪片的,他等在那儿带你走,我——若是银幕上那个方令刚,我定冲上去把他打得半死。那次我妒忌死了。”
“立奥那时是我男朋友。”
“你以后会对我像对他那么好吗?”
“等我先爱上你再说。”
“你会爱上我,一定会。”他大叫,捉住她的手。“我已把你的今后算在我生命里。”
“这非常不智。”她脸色沉下来。“我也曾把立奥算在我生命里。”
“不不不,那不一样。你并不真爱他,你们只是一个伴,填补留学时的寂寞。爱情不是像你们那样,绝不是那样,该——该——”
“该怎样?”她忍不住笑。
“该像我,又蠢又傻又疯狂。爱情是没有道理,没有原因,没有轨道可循。”
“很电影台词。”
“不要这样。”他捉住她双手,英俊的脸涨得通红。“说这样的话我的心会痛。”
她收敛了笑容,不再跟他开玩笑,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她的心也为此而柔软。
“我们——走回去。”她自动挽着他的手臂。“我肚子饿。”
他望着她,脸上展开好动人的微笑。
晚餐后,在沙滩上看了一场美妙的草裙舞,吃了很好的海鲜,还喝了一点酒。
“我很累,想休息。”她先提议。他拥着她回酒店。上楼,她回房。
她望着他,他眼中柔情如海,一浪又一浪的袭向她。她的心轻颤,她的确心动,只是——她眉心微蹙,还不是时候。
他立刻捕捉到刹那间的讯息,他拥着她轻轻吻一吻,退后一步。
“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丰富节目。”他离开并替她关上房门。
他敏感而且了解,他心细如尘,他的确不只是电影中的方令刚。他有更真实,有血有肉的感情,有思想的另一面,更美好的另一面。
太好,太完美的男人,是否令人觉得不太真实。世界上有这么好的男人吗?
睡得极好,极舒适的一夜。
清晨,她刚梳洗好,在阳台做柔软体操,他的电话来了。“我想你,能立刻见到你吗?”他说。
“令刚,至少你要给我有时间呼吸。”
“你暗示我可以吻你?”
“十五分钟我们下楼。”她愉快的,不计较他的疯言疯语。
“我不能看你做体操?”
“在你的阳台看。”
她继续做完体操,那种感觉好舒眼,好像仍留在学校般,自由无拘束。
三天这样美丽可爱又愉快的日子很快过去,令刚不止一次说“若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可若却一再浇冷水“人是要工作的,否则是浪费。”两个人在工作的心态完全相反,可若积极投入,令刚却很累,很厌,退意极浓。
“你才多大?这么早退出想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甚至不做什么。”他摇头。“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普通生活即可。”
“你现在不自由自在吗?整部片子的人都看你的时间,你说拍就拍,你要去旅行大家都等着你,别太过分。”
“你不明白。很多事身不由己。”
“我可看不出。”她不以为然。“是大家宠坏了你,你要求太高。”
他们在露天餐厅吃晚饭,三天来两人第一次接触到比较严肃点的题目。
“有一天或者你会明白,”他把手放在她上面。“也许有一天。”
“故作神秘。”她笑。
侍者拿着一个无线电话过来,用英语问:
“方令刚先生?”
令刚诧异地接过电话,谁找到这儿来?
只听他喂了一声,电话里就像连珠炮似的轰过来,他没有一句答话的机会。只见他眉心皱起,神色越来越不好。
“不要这样。”他终于出声。“我难得度假。”
对方又一连串地在讲讲讲,他忍不住怒意爆发。提高了声音。
“我才来三天,说好一星期的。”
可若立刻反手握住他的,示意他别激动。他看她一眼,声音立刻压低。
“不行。一定不行。”他说。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又发脾气。
“那不关你的事,我有自由。”他的眼睛都红了。“一星期后我回来再说。”
电话里的人又讲了一大堆,他像是忍无可忍的愤然收线,不住地喘息。
可若很理智,很有耐心的望着他,什么也不问。
她不想在他激动时打扰。
“假期——完了,”他恨恨的说。“被他们找到,明天要回去。”
“回去就回去,工作第一。”她放柔声音。
“可是你——”
“放心。我可以独自留下来多玩几天,别担心,我独立惯了。”
“不行,我不放心。这儿各国色狼太多。”他说得近乎天真。
“那么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她完全不坚持,很为他着想。
“可若——”他的声音立刻温柔,眼光立刻温柔,令人不自觉心软的温柔。
“如果觉得意犹未尽,下次还有机会。”
“你肯再陪我来?”他高兴起来。
她只是微笑地望着他,像是个允诺。
“好。我们明天走,”他匆匆召来侍者签单。“我立刻去订机位。你真好,可若。”
她是懂事而且体贴的,惯了独立的事业女性,很能替别人着想。
第。”天一早他们赶去机场,搭中午的飞机回到香港。
因为已是深夜,没有记者,旅客也疲累得匆匆忙忙,除了移民局人员例行公事的凝视他们几秒钟之外,没人注意他们。
他送她回家,脸上流露着一片依恋。
“三天共处,不舍得离开你。”
他深深深深的凝视她,然后温柔的吻她。
“先工作,我等你。”她说。
她是不是已为他心动?她说不出,只觉和他相处好舒服,好舒服。
“你等我。”他重重拥抱她一下。“等我。”
他走了。而且连续三天没消息。
可若心中挂念着他,却没找他。他必然在工作,不必打扰。他必会自动出现,
早晨刚在办公室坐下,爱咪捧着报纸匆匆奔进来。
“你看。”她指着一段消息。
方令刚因拍片受伤,伤及头部,现正在医院治疗,伤势不轻。
可若愕然,难怪三天没消息了。
“找出他住哪家医院,送篮花去。”可若说。
“送篮花去?”爱咪大惊小怪。“刚度完蜜月回来,人不出现只送花?”
“不许胡说。”可若脸色一沉。“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是。我去替你的好朋友送花。”爱咪扮个鬼脸走开去。
可若细看那则新闻。
新闻语焉不详,说什么拍夜班戏,与龙虎武师对打,不慎为对方手执的铁器所伤,立刻送院救治云云。
可若不明白,与龙虎武师对打会被铁器伤头?
不是先练好对打的招式吗?而且不用真铁器,素有经验的龙虎武师怎会这么不小心?
她很担心。
一连串的工作到中午,她休息下来时爱咪已出去午餐。花送了吗?什么医院?连个可问的人都没有,她开始焦急不安。
下午还有几个会要开,她不可能走开。
凭她和令刚的友情,她该去看他的,是不是?为什么心中有莫名的阻力呢?
爱咪终于回来。
“花篮送去浸会医院,不担保他一定看得到,因为花店的人说关卡重重,他只能交给最外围的人。”她说。
“什么关卡重重?又不是见大人物。”
“方令刚比大人物更出名,没有重重护卫人员,影迷冲进去怎么办?”爱咪眨眨眼。
“我已找过他的经理人。”
“找他干什么?”
“让方令刚知道有人送花,而且叫他有机会时给个消息。”爱咪极周到。
“别打扰人,送花篮问候行了。”
“摸着良心,急不急?担不担心?挂不挂?总有一天你要感谢我。”
晚上回家仍没有令刚的消息,他自己不能动手打电话?
伤得这么重?或是他没看到花篮?经理人没通知到他?
挂念得食欲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