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凡——”佳儿意外得不能再说下去,是亦凡吗?她那青梅竹马的玩伴?怎么变得如此陌生;找不出一丝亦凡往日的影儿?“你开玩笑!’
“信不信由你!”亦凡放下相机。“还是说你的事吧,阿雷同意结婚?”
“嗯!”‘佳儿神色奇特的点点头。“前天,我们又大吵一场,然后——我们决定结婚!”
大吵一场之后决定结婚;天下还有比他们更儿戏的吗?
“阿雷呢?怎么不陪你来?”他问。虽然自己情绪不好,佳儿的事却不能不理。
“他约了人谈生意!”她说:“亦凡,其实我也明知结婚是很冒险的事,他那个人——可是不结婚又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狠下心离开他!”“感受是你自己的,我不能替你作决定,”亦凡拍拍她的手。“暂时分开一下或者是好事,你们爱得太浓烈了,让人看了也觉得惊心动魄,分开一阵,使大家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那时候再决定结婚也不迟!”
“但是——我在旁边他都到处留情,若我回台南——”佳儿眼圈红了。
“那么,结婚对事情会有帮助吗?”他冷静的。
“我以为至少他会有责任感!”她天真的。
“阿雷的个性,他——不会想到责任感,”亦凡笑了。“他是冲动派的掌门人,是不?”
“什么掌门人!”佳儿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一定赞成,还预备请你做男傧相呢!”
“谁是女傧相?”亦凡开玩笑。
“说真话我本来想请何雅之的!”佳儿说。
一听见雅之的名字,亦凡脸上的笑容就溜走了,他对女孩子从不会这么敏感的,这其中必然有原因,佳儿想。
“何不请林君梅?怕她抢了你的镜头?”他说。
“我无所谓,我还可请别人,”佳儿耸耸肩。“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雅之一些!”
“别提她了,人家的男朋友富可敌国,我算什么呢?”他冷笑。
“雅之一怎会是那样的人?”佳儿不信,雅之是那么朴实、淡雅的女孩。 “信不信由你,”亦凡摊开双手。“佳儿,你是不是肯定要结婚?”
“是,”她点点头,脸上却缺少新娘子的喜悦。“既然不能不爱,分开更不可能,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是烈火狂焰,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
“说得好笑,”亦凡真的扬声大笑起来。“结婚是让你们赴汤蹈火一起死吗?”
“难道不是?”她无奈的摇头。“即使是死也比一个人孤伶伶的痛苦、后悔来得好,是不是?”
“所以我说天下既有一个林佳儿,她就会有一个雷少杰,”他还是笑。“你们两个是上帝的杰作,绝配!”
佳儿看看表,从海绵团里跃起来。
“说好了你是男傧相,我走了,阿雷等我晚餐!”她说。
“林佳儿,你们结婚也得有个日子,”亦凡怪叫抗议:“你要我斯亦凡随传随到的全天侯等着你们?”
“别发火,会有帖子给你的,”佳儿皱皱鼻子,又开心起来。“我们会依照一切古礼来做!”
“古礼?”亦凡瞪大了眼睛,没听错吗?最新潮的佳儿、少杰要用古礼结婚?
“信不信由你,长袍马褂都会出笼!”佳儿的笑语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米色小屋一下子又沉寂下来,总是沉寂的,尤其最近这段日子。
那天在巷口气走了雅之,他曾约会过无数女孩子,他尽一切努力使生活更多彩多姿。表面上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内心里,他却是一片寂寞的空白,那是——至少在目前没有任何人能填补的空白。他和雅之相交未久,什么时候竟让她占据了心中大部分的位置呢?他不知道,也不想追究,是他自己蠢,雅之,原来也是个——那样的女孩,也会一夜不归,他竟会——算了吧!再想无益,白白让自己气死几万个细胞,那边厢雅之和那庄志文说不定正风流快活呢!
无意识的甩甩头,外表上雅之和这几个字——“风流快活”是连不在一起的,她斯文、秀气又保守,连感情也似乎含蓄得很,但她会一夜不归——人毕竟是不能从外表认清另一个人的!
窗外有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而驻足。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才想到她人就到——抬起头,看见的竟是那严肃又正派的张正浩,他正朝米色小屋里张望,他来做什么?
“有事?”亦凡站在门边,冷淡又不耐烦的问。
“我——能进来吗?”正浩睑上有一抹好动人的光辉,那是真诚、神圣得类似古代殉道者的。“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讲!”.
亦凡犹豫了一秒钟,侧身让正浩进来。正浩看来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
“说吧!”亦凡双手环抱胸前,倚在门上,是一副标准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们——闹意见?”正浩说得好困难。
“我们?!谁?!”亦凡夸张的摊开双手。“谁和谁?你别弄错了人,找错了对象!”
“别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正浩咽一下口水。“我是说,你和——雅之!”
“何雅之?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亦凡冷笑起来,一脸讽刺味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认定我和何雅之?简直莫名其妙,荒天下之大谬!”
“斯亦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说话?”正浩不满的皱起眉头。“雅之不是那种——那种只是玩玩的女孩子,你不能这样对待她!”
“怪事,我怎么对待她了?”亦凡不耐烦的站直。“台北市所有的女孩闹情绪都来找我斯亦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你们以为我是齐天大圣?”
“不,我不说其他人,我是说雅之,”正浩固执的胀红了脸,眼光好坚定。“她对你——我明白她对你不同,是你令她不快乐,令她情绪低落,这些日子雅之完全变了!你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关心?”
亦凡把激动的情绪放在心中,他只能这么做。雅之的事他不知道是谁的错,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若他不能置身事外,他只有万劫不复了!
“笑话,我为什么要在乎?要关心?”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正浩。“何雅之是我的什么人?我看你八成是吃错了药,神经失常。”
“斯亦凡——”正浩激动的站起来。“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卑鄙的人,敢做不敢当,你——你——你比传说中的更不堪,更坏十倍,雅之——瞎了眼!”
“请问——我做了什么?”亦凡一点也不动气,慢条斯理的。 “我坏,我不堪,我卑鄙,那是我的事,没有人请你来,是不是?请吧!”
“你——你——”正浩脸上有肌肉颤抖着,拳头也握紧了,镜片后面的眼光是一团怒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样呢?或是——你想要我怎么做?”亦凡的神态越来越轻浮。“去安慰何雅之?去陪伴她?你说吧!我知道她是你心中的偶像,我可以帮你忙!”
“你去帮你自己!”正浩咬牙切齿的总算逼出一句话来:“你的所作所为已使所有的大学生——蒙羞!”
正浩说完就往外冲,再不走的话他可能会冲动得打人,门但边的亦凡却伸手拦住他。
“我的所作所为——你说出来!”亦凡冷着脸,那一脸孔的铁青和怒意,显然他已被正浩激怒了。“你若说不出,我要你把那句话吞回去!”
“你——想怎样?”正浩怔住,难道他说得不对?难道他还得说——斯亦凡是正人君子,优秀学生?
“说出来,”亦凡坚定如山岳,那声音像一柄能杀人的利刀“不是敢做敢当吗?”
“你——”正浩退后一步,立刻又扬高了头。他心中坦荡,应该理直气壮,不必怕亦凡。 “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敢说,而是不屑于说,你那些事,太——下流!”
亦凡眼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好个不屑于说!”他冷哼一声,然后突然挥起一拳对准正浩下巴打去。正浩没想到对方真动手,措手不及的连退三步才站稳,—阵火辣辣的疼痛抓住了他!
“你——你打人?!”正浩呆住了,他是正派的,老实的,循规蹈矩的,打架可是第—次遇到。
“这是你口不择言的教训!”高大的亦凡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用力推出大门。“滚!”
背后砰然一声,可怜的正浩已站在巷子里,摸着火辣辣的下巴,还弄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亦凡说他口不择言,他——口不择言?隔着一道门的亦凡,在摔上门的一刹那间,颓然倒在海绵团上。
他并不想这么做的,为什么要打张正浩?正浩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什么要打他?
他并不在乎正浩那样骂他,真的太多的人在背后这么骂着、传着他的事,他怎么会独独在乎正浩呢?而且正浩也是一腔正义的为了雅之——
是了,就是雅之,听见这个名字他就不对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雅之——唉!他终究还是无法超越,他根本从来就不是智者。
雅之,雅之,她现在不快乐?她现在情绪低落?她现在完全变了?真是这样?但——可是因为他?或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医学院庄志文?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不是吗?那天在教堂里看见他和君梅,她不是表现得那般若无其事的淡然吗?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雅之心中只有那个庄志文!
他——该怎么办呢?不能进也不能退,无法攻也无法守,面对现实固然痛苦,逃避更不是办法,天!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天全黑了,他仍旧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他目前的处境就像现在,黑暗中一无所依,连一条路也没有!他可会为自己找到一条路?
晋江文学城,shanl2录入
第七章
学校期终考试之后,寒假开始了。
大多数的侨生在短短的寒假是不回侨居地的,一来飞机票不便宜,再说假期又短,一来一往的浪费时间,倒不如留在台北好好温习功课。侨生的英文比国内学生好一些,其它科目可能因为教学方法的不同,总有些距离。
雅之和君梅都没打算回马尼拉,她们拒绝了一些本地同学的邀请,决定两个人一起吃年夜饭,由她们自己动手,在雅之的宿舍里做菜。
外表上雅之已看不出任何伤痕、痛楚,甚至一度非常嫉恨她的子宁,都在雅之淡漠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只有心细如发又特别关心雅之的正浩,才能在她眉梢眼角看出一丝失意,一丝落寞。
正浩绝口不提曾捱了亦凡一拳的事,他不想让雅之为这件事不安,他是体贴的,却再也不敢表现这份体贴之外的任何情绪,他知道雅之不喜欢,他只能把一切放在心中。得失对他并不很重要,他只要能爱——也就行了,这痴心的男孩子,他会有好报吗?
大年夜的下午,非常冷,寒流又来了,冷也更能显出过年的气氛。雅之向阿月借了火锅,又去菜场买了牛肉,菠菜,牛肚,油面什么的,这么冷的天气当然打边炉是最好啦,又可以省却一道烧菜的麻烦。她很起劲的把蔬菜洗好,把牛肉铺在盘子里,穿了一身红的君梅也来了。
“哇!打边炉!”她揉着冻红的鼻子直叫:“雅之,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竟知道我想吃沙茶火锅!”
“天气冷才能吃,”雅之淡淡的笑。她又穿了棉袄、棉长裙,亦凡喜欢的棉长裙。“回到马尼拉,大概求你吃你也不肯!”
“那也不一定,在冷气房中吃啊!”君梅搓着手。“不过很不好意思,没来帮忙,吃现成的!”“你我还说这些吗?”雅之笑。“我不怕做事,但今天的水真像冰一样,我的手都冰僵了。”
“可怜!可怜!”君梅抓起雅之的手呵着气。“那一天我回请你一餐!”
“你逃不了,暑假回马尼拉,你答应请我吃海鲜汤的,”雅之抽回双手。“海鲜汤加大蟹,在Mabni那家酒店吃!”
“半年后的事!”君梅往床上一倒。“喂!我听说昨天有几个男生回马尼拉,他们真开心!”
“我们也开心,至少他们吃不到沙茶火锅!”雅之说。
“可是他们能回家!”君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回家过年,谁不向往呢?雅之也沉默了,在马尼拉的父亲也这么孤伶伶的过年?或是约老朋友、老同事聚一次餐?或是和学生一起同乐?她很挂念,非常挂念,她是想回去的,但——却不愿增加父亲的负担,父亲并不富有。
“半年很快就过了,”她用力拉起床上的君梅,强颜欢笑。“想想看,我们将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马尼拉,整整三个月啊,到时候你一定又会嫌长了!”
君梅怔一怔神,也笑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流露思家之情,她不想影响雅之。
“谁说不是!”她嚷着:“我们开始吃了吧?”
“好!我们先点火!”雅之找出火柴。“要先把火锅里的水煮开才行!”
“让我来吧!我总得做点事,出点力呀!”君梅说。
有人敲门,雅之应了一声,一个女孩子伸进头来。
“雅之,楼下有人找你,”女孩子笑一笑。“男生!”
雅之呆一下,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大年夜啊!
“你说会不会是——”君梅突然说。
雅之心中一阵紧张,立刻又摇头否认,她知道君梅是指亦凡,但——这么久没连络了,不会是他。,“是张正浩!”雅之肯定的往外走。“一定是他”
“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君梅放下火柴。“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打发他!”。
“好!我们一起下去!”雅之挽住君梅。
楼下会客室坐着一个男孩子,不是亦凡不是正浩,是她们想也没想过的庄志文。
“是——你?”雅之和君梅都呆住了。
志文深奥的眼光停在雅之脸上,嘴角有抹好淡,好淡,淡得几乎不易觉察的温柔。
“很冒昧,”志文冷静的说:“我猜想你可能不回马尼拉,我坐七点半的班机走,也许——可以替你带点东西或带一封信回去!”
“谢谢你,不过——我没预备!”雅之心中流过一抹温暖,这个庄志文难得这么有人情味。
“现在不到六点,我可以等!”志文看看表,对一切都非常有信心,胸有成竹的。
雅之看君梅一眼,君梅的笑容好促狭,雅之脸红了。
“东西——倒是有一盒,不过面积比较大,”雅之咬着唇。“是送我父亲的电锅,本来预备暑假自己带回去的!”.“我带!”志文想也不想的,他凝定在雅之脸上的视线非常专注:“我没有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