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之气跑了你,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沉不住气!”她的眼光很特别,有股探索的味道。“结果呢?”
“结果?”他笑一笑。“该有结果吗?”
“谁知道呢?”她也笑。“不是初坠情网吧?”
“当我是什么人呢?”他皱皱眉。“还情窦初开呢!”
“是吗?”她眼光闪动。“何雅之本领不小!”
“喂,你叫我来净说这些无聊话?”他忍不住了。
“你的重要事呢?”
“去跳舞?”她眉毛一扬。
“没兴趣,我十点钟要回去!”他淡淡的。
“何雅之在等你?”她不放松的。
“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他不置可否。
“哪能这样煞风景?”她突然坐到他旁边,用双手挽住他的右臂。“斯亦凡,你可是真的心动了?”
他看她一眼,笑起来。
“我又不是和尚!”他说。
“别扯远了,我要知道何雅之的事,”她开门见山地。“她是从地心蹦出来的吗?”
“是我在街上吊膀子吊到的!”他故意不正经的。
“斯亦凡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她斜睨他一眼。
“你知道我是不择手段的!”他一点也不认真。
她凝望他一阵,他真是一条滑溜的鱼,没有人能抓牢他,至少以前没有人能,包括她自己。
“我们还是朋友吗?”她仰起脸,嘴唇十分性感。
“谁说过不是吗?”他趁机吻她一下。
“少来这一套,”她轻轻打他一巴掌。“喂!你记不记得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你说过千万句话,你要我记得哪一句?”他实在狡猾。
“你赖不了,”她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你说过要负责!”
“负责?”他望着他,一副第三者的旁观态度, “王苹,我告诉过你什么?”
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一阵,心中虽然气愤,表面上却也无可奈何。
“喂!何雅之到底哪里吸引了你?”她换个话题,依然环绕在这件事上。
“谁说她吸引了我?”他翻翻眼睛。
“这还用说,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王苹冷笑。 “你把那个张正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好多人都看见!”
“谁是张正浩?张正浩是谁?”他仿佛真的一样。
王苹的脸一沉,她不是好惹的女孩。
“昨夜你在哪儿?”她问。
“忘了!”他毫不在乎的靠在沙发上。
“忘了?”王苹步步紧逼。 “谁站在墙边淋雨?谁逼着谁散步?你以为我是瞎子?傻子?”
“我知道你聪明,眼睛又黑又亮,”他淡淡的。“只是你看得太远,管得太多!”
“难道——我不能管?”她的眉毛倒竖起来。
他望着她,只是望着她,冷冷淡淡的。
“斯亦凡,你别太得意忘形,”王苹终于沉不住气。“你说过不结婚,不动情,我才——不追究,你自己做的事你应该负责,除非没有何雅之,否则我不放过你!”
“何雅之跟你有仇?”他皱皱眉。
“不论是谁,你不能对任何女孩子动情!”她说。
“你是我的主宰?”他冷冷的笑着。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张牙舞爪的女孩,聪明的王苹怎么会如此不智?她该了解他的啊!
“你为什么不想想那酒精瓶子里泡着的东西呢?”她似乎有恃无恐。
亦凡的脸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好严厉,好可怕。
“你知道我从不受任何威胁,恐吓的!”他紧紧的盯着她。“你这么做并不聪明!”
“我不需要聪明,我只讲事实!”她激动起来。“你敢否认酒精瓶里那个未成形的胚胎不是你儿子?”
亦凡霍然站起来,脸色阴沉得像狂风暴雨的前夕。
“你为什么不去向全世界宣布呢?”他冰冷的。 “那是我斯亦凡的儿子,你去宣布吧!”
“你——”她呆住了,她做错了,是不是?
“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可以告诉你,王苹,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看来是冷酷的,冷酷得令人发抖。“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到我,恐吓到我,我只做我喜欢,我希望做的事,就是这样!”
他挥一挥手,大步朝门口走去,王苹不甘心的追过来。
“你要去找何雅之?”她盯着他。
“或者是何雅之,或者是林佳儿,或者是程子宁,”他夷然冷笑。“只要我喜欢!”
“你——不会后悔?”她挺一挺胸,迅速改变手段。
“后悔?”他扬声大笑起来。 “要我斯亦凡后悔,除非——天塌下来!”
“很好!”王苹的确不是简单的女孩子。 “很好,我喜欢你的爽快,我们——走着瞧吧!”
他回头望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沉默半晌。
“知道吗?王苹,”他笑得好特别。 “我一直漫无目的,是你逼着我走土这条路的!”
她呆呆的站在那儿,他已扬长而去。
是她逼着他走上这条路的?这话——怎么说?
“你会后悔的!”她喃喃自语。“你会后悔的!”
亦凡会后悔吗!”他轻松的走在马路上,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他说过不在乎,他真是不在乎,王苹——能对他怎样呢?他不会在这个狭小的土地上待太久,他就要振翅高飞,他要四海为家,王苹能奈他何?
他跳上一辆很空的公共汽车,悠闲的吹着口哨,这是他回家的路,有什么可担心的?
“嗨!斯亦凡!”一个爽朗热情的女孩子声音,声音才响起,人已经到了眼前。
“哦!林君梅!”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健美的身材,热情的面庞,很性感的热带女孩子。“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君梅坐在他身边。 “你回家吗?” “你呢?”他斜睨着她。他会为这样的女孩动心,却不会动情,不,他根本是永不动情。 “不是想去我家吧?”
“方便吗?”她是新潮又主动的。
“不怎么方便,”他笑得不正经。“巴巴拉——林佳儿在我那儿,你知道她吗?” “哦——”她拖长了声音。“她是你的女朋友?” “谁都是我的女朋友,”他不置可否。 “哦!你是从马尼拉来的?”
“是啊!”她嫣然一笑,很明媚。 “我的巧克力色皮肤是最好的证明!”
他心中浮起另一个影子,另一个从马尼拉来却白皙细致的女孩子,想问君梅认不认识,犹豫一下,还是忍住了。
“你为什么要住宿舍呢?多不方便!”他问。
“很方便啊!”她笑。“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吗?随时?”他不认真的。
“当然啦!”她笑一笑。 “我知道你家,我也可以去找你,欢迎吗?”
“只要有空,当然欢迎!”他说。
公共汽车停了,他们在同一站下车,君梅很明显的希望他能送她回去,他却先说: “很抱歉,我还有点事,再见!”
“再见!”她很希望,但——希望留在下次吧! “斯亦凡,什么时候一起去玩玩吧?我相信和你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开心!”. “真这么想?”他笑起来。这样主动又爽朗的女孩子倒是不多。“星期六——不,星期五——我们去跳舞?”
“一言为定!”君梅快乐的挥手离开。 “我等你,星期五,别忘了啊!”
亦凡耸耸肩,对女孩子他是无往不利的,惟一的小挫折是雅之——想到雅之,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感觉,他大步走向她的宿舍。才九点钟,修女们该准女孩子见客吧!
运气不怎么好,一进会客室,迎面就撞见那令人浑身不自在的程子宁。
“哦!找何雅之?”子宁的笑容存着嘲弄的味道。
“是的,她在吗?”亦凡开门见山的说。
“不知道,我替你叫叫看!”她眼光一抛,转身走向楼梯,接着尖声怪气的叫: “何雅之外找,男朋友来啦!”
亦凡在会客室暗暗皱眉,雅之已经飞快的从楼上奔下来,她双颊绯红,眼中漾着吸引人的笑意,凝视亦凡几秒钟后,笑意扩展在嘴角。
“这么晚了还来?”她衣裙整齐,连鞋子也没换,显然是在等待,她等待的可是他?“你有事吗?”
“只想看看你!”他盯着她。
他说的是真话,那笑容却像在开玩笑,很不认真。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红着脸垂下头。她那少女的娇羞特别真纯,稚嫩。
“我们——你可以出去走走吗?”他看一眼站在门外的程子宁。
“好!”她点点头,她是很柔顺的女孩子——或者是因为爱情,她已经对自己承认爱上他了! “不过不能太久,十点钟以前一定要回来!”
“我也答应佳儿十点钟回去!”他拥住她的肩。很不会照顾自己,尤其是心情不好时!”
“谁的心情不好时都会自暴自弃!”她说。
“有道理!”他们已走在昏暗的马路上“哦!放寒假你要回马尼拉吗?”
“不!太浪费了!”她摇头。“我一年只回去一次!”
“那——你不是有很多假期空闲着?”他望着她。他喜欢看她明亮生动的眼睛,看她无瑕的鼻子,看她小巧的唇,看她细嫩的脸,那是越看越吸引入,越看越漂亮,她的美似乎要经过仔细的发掘和探索才能完全显露,她绝不是那种一眼就能望透的女孩子。
“未必!我可以看书,写点文章,也可以出去玩玩,”她笑得含蓄。“我还有不少同学朋友!”
“雅之,我们利用寒假去旅行,好不好?”他忽然说。
“旅行?什么地方?”她问。
“不知名的名胜,属于我的观光区!”他笑着。可有兴趣陪我去找寻?” “你又去过那个竹林,竹屋吗?”她问。
“没——有!”他的声音有丝改变,她看得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她仰起小脸儿凝视他,她想,会有原因的,是吗?
“我记得上次你在那儿发脾气,”她慢慢的说: “你对那地方很特别!”
“嗯——张正浩来罗嗦过吗?”他的话题一下子转到好远的地方。
“别提他行吗!”她恼怒的。“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野心不息,对你虎视眈眈!”他悻悻的。
“我不明白,你总是提他,是损他?或是损我!”她说。
“雅之——”他犹豫一下,终于说:“好,我以后绝不再提他,好不好?”
他有个感觉,外表柔顺的她却有非常倔强、固执的内心,她绝不会妥协的,让步的该是他!
“好!”她开心的笑起来。那张精致的小脸笑起来却是那般光芒四射。 “这才像你,你看来是不会计较小节的人!”
“我看来?”他摇摇头。 “那只是你眼中的我,未必是我的真面目呢!”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固执的, “我想——或者你并不怎么了解自己!”
“我不了解自己?”他忍不住笑了。
“或者说,你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个性,真正的面目,”她很主观。“不是说过‘旁观者清’吗?”
“好一个旁观者清!”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旋。 “这是中文系高材生对这句成语的新解?”
“别笑,我是认真的!”她停下脚步。
“哦!哦!”他也停下来定定的凝视她。“没有人怀疑你的认真,不是吗?”
“你总是这么不正经,”她又笑起来。 “有人说过你像一尾滑溜的鱼吗?”
“没有人说过,”他握住她的手再往前行。 “若我是滑溜的鱼,谁能抓得牢我呢?”
“我想——没有人,”她嫣然一笑。 “想抓住你的人一定不忍心在手掌装上尖锐的倒刺,那样虽能抓住你,却会伤了你,又——何必呢?”
他愕了一下,是这样的吗?想抓住他的人不忍心在手掌装上尖锐的倒刺,怕伤了他——他心中浮起王苹的影子,王苹也想抓住他,王苹也不忍心装上尖锐的倒刺?
“我说得不对吗?”她摇晃着他。
“对吧!”他心不在焉。 “不过这太流于幻想,手掌怎能装尖锐的倒刺呢?”
“所以就永远没有人能抓得住你了!”她说。表面上自然,内心却颇不是味道,永远没有人能抓得住他,包括她自己? “也不是这么说,”他拍拍她的手。 “有的时候,我会自动驻足!” “会吗?”她不可置信的仰望他。 “在什么情形下呢?”
“当我发现我不能超越时!”他说。黑眸中光芒闪烁。
他们同时安静下来,不能超越?那似乎好遥远,似乎伸手可及,不能超越,一个永难实现的允诺.
☆
亦凡骑着摩托车朝台北飞驶,下了课该是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他却心情不佳,莫名其妙的烦躁缠绕了他整天,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近台北,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终于——他咬咬牙,一个紧急刹车之后又来个大转变——在台大后门附近的基隆路上。
令他烦躁的是回台北?是回家?他长长透一口气,把车速加到可能范围内的最高,台北和台北的一切已在他背后越离越远了。
很自然的,他驶进那条小路,驶回那片竹林,驶向那池塘,驶向那竹屋。
竹林依旧,竹屋无恙,他停妥摩托车慢慢走过去,像每一次一样,此地绝无人迹,他轻轻推开竹门,走进那古朴雅致的竹屋。
四周张望一下,虽不能说一尘不染,却绝非空置已久的模样,大概有人常来打扫吧?他拍拍竹台,径自在竹榻上躺下来,然后,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脑子里,他整张脸胀得通红。
他记得那夜,他记得就在这儿,在这竹榻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绝非蓄意,但——毕竟已发生了,他们都是第一次,他能感觉得到王苹也是,那只不过是游戏人间而已,这个时代,这不就像吃饭、上课一般吗?他绝没想到后果是那样惊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不敢回想。那是血淋淋的,王苹拿给他看,一个玻璃杯般大小的瓶子,里面用酒精泡着一个——一个什么呢?像一个噩梦。他全身冰冷,颤抖,自疚,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那一次——就造成了酒精瓶子的结果,一个未成形的生命,他是刽子手。
从那次之后,他把自己内心及感情都封锁起来,他没有资格再谈感情的事,他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他的内疚,他只能用玩世不恭来掩饰一切,他告诉所有人他是超越了感情的智者,智者?他只是个刽子手!
再躺一阵,他坐起来,他想起雅之,那白皙斯文、从马尼拉来的女孩,她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她非常的平凡、普通,却有种十分吸引他的气质,吸引得他——似乎身不由主了。他摇摇头,再摇摇头,雅之的影子自然的总出现在他心里,脑子里,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他希望接近她,即使只是聊聊天,散一回步也是好的,但——这是危险讯号,他不能接近她,并非怕王苹,而且——他也说不出,或者是因为他热衷出国吧?就是这原因好了!他不想出国前有所牵挂,就——哎!就是这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