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对自己也要有信心。”他说:“从来没试过这情形,我妒忌又全无信心,我看我中了你的降头。”
“再休息一阵,下午还要飞行。”
“不想再跟我聊天?” ·
“长途电话,不要浪费。”
“这次回来,我拿一个月大假,”他很开心。“我要天天陪着你。”
“我要上班。”
“请假。我们去旅行,地中海、百慕达、巴哈马,随你选。只要远离城市、人群,只有我跟你的地方。”
她心中立刻描绘出好美丽的一幅圆画,蓝天白云沙滩,童话故事里般的白的、粉的、黄的、蓝的小洋房,其问只有他俩。
“不知道请不请到假。”她开始憧憬。
“一定要。否则辞职,我养你。”
“我不是要男人养的女人。”她立刻说。
“你不要其他男人养,绝对正确。但除我之外。我觉得得是为你而生,而活。“
“你对世界每一处的女朋友都讲这样的话?”
讲出来立刻后悔,是否太小家子气?但讲出来后很舒服。
“世界每一处的女朋友?什么意思?”
“算我没说过。忘了它。”
“阿荻告诉你的?”他不悦。“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看我的外表,他就这么说,这是极不负责的。”
“我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是他。他甚至当面讲我。”
“可要我去机场接你?”
“可以吗?当然我希望一出闸就见到你,”他高兴起来。“不要勉强,我希望你能请到大假,我们旅行。”
“我试试看。”
“去招待你的朋友,”忽然又大方起来。“替我说声哈罗。”
她微笑着收线。这才像样嘛。
回到客厅,伟克见到她的笑容,见到她容光焕发,己猜出一切。
“原来你等韦少宁的电话,不是蚂咪。”
“也等妈咪的。他向你问好。”
“告诉他,傅伟克是谦谦君子。绝对不会夺人心头爱,而且也夺不到。”他大方坦率。
“等他回来,我替你们介绍。”
“这次你回亚洲收获这么大,真是不虚此行。”
“不,我一直觉得亚洲某地对我有种神秘的召唤,我……”于是她从在飞机上遇雷雨,遇晴空乱流时见到那个穿古旧军装,戴有眼镜飞行帽的幻象说起,说一次又一次的再见幻象,那对深情动人的眼睛舆少宁有九分相似的神秘,她觉得,她回亚洲不只是少宁。
“一定还有其它的事,只是目前我不知道。”她深深吸一口气。
“以前有这种幻象?”他迷惑的。
“从来没有。第一次是日本上空。”
“幻象舆日本有关?”他说。
“不。我见到许荻的照片簿上有幻象中的服装,该是中国空军。”
“少宁是飞机师。”
“不同。没有那么巧合。”
“会是——前生的记忆?”他忽然说。
她呆怔一下,仿佛一道闪电击中她心灵。
“不,不是。我不相信这些,不不,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不。”
“你害怕?”
“不不,我相信科学,笃信科学,那些什么轮回并不能证实。”
“能解释你的幻象?”
“不能。现在不能,很多年以后—或者能,”她的思想一下子飞得好远,很久以后,她能看见一些其它的幻象吗?“我不知道。这幻象也许只是眼花。”
“那么多次,不可能眼花,”他一本正经的。“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报道,有很多是真实的个案,有名有姓,活生生的人,得到证实的。”
“能举例吗?”
“五十年代,台湾有个普通公务员,三十岁左右,从小他就发同样—个梦,梦是活的,会随年纪加长。到最后他总是看到那条火车站外笔直伸展的碎石子路,路旁有些树木房舍,路的尽头有幢孤零零的房子,他觉得仿佛很熟悉,于是推门而人。屋裹有香案、神位,还有一张供着的古老照片和一碗热的莲子红枣粥。在梦中,他听到一把苍老的女声说:“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梦到这里就醒了,二十多年自有记忆时就如此。”
“有人真发二十年同样的梦?”
“这是真事,全世界的报纸都报道过。”
“后来呢?”
“有一天,这个男人被派到台湾的新竹出公差。之前他从未到遇新竹。”伟克绘声绘影。“一出火车站他就呆住了,因为他看见梦中的车站,伸展着—模一样的路,路边的树木,房舍莫不是他梦中
的一切,他又惊又喜又不安,因为几十年的怪梦之谜,今天可能会解开。沿着路,他直走到尽头,果然看见梦中房屋。这时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因为不知将面临怎样的景象。”梵尔听得发呆,连大气也不透,好像也处身那似梦又似真的情形中。
“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木门,他看见与梦中全无分别的香案、神位,还有供着的照片。突然一个好老好老的婆婆从后面走出来,捧着一碗冒热气的莲子红枣粥,苍老又熟悉的声音刺激着那男人的神经,婆婆说:“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他上前看清楚供着的照片中人正是他自己,吓得他几乎昏倒。”
“是他的前生?是轮回?”梵尔问。
“婆婆看见他也惊得说不出话,以为活见鬼。原来照片中的男人四十多岁就早逝,婆婆为他守了半辈子寡。他生前爱吃莲子红枣粥,她就日日为他供奉,三十年没有间断。男人颤声问婆婆丈夫去世的日子,赫然竟是这男人的出生年月日。这种事怎么解释?”
梵尔半晌无语,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她想说不信,但事实俱在,有名有姓不能否认。过了好久,她勉强说:
“但是我不是梦,只是幻象。”
“不知道。但情形差不多。”
第二天回公司,梵尔着手请假的事。老总人很好,一口答应。
“一口气请两星期假,你回美国探亲?”
她微笑着含糊回答。同时惊觉,以后真回美国探亲时,哪儿再来假期?
但——能与少宁相处两星期,开心得心都在颤抖,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
星期三,她准时出现接机室。接机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指示牌上打出少宁那班航机已到。为什么还不出来?莫非她来晚了?
蹬高了脚,仰头张望。后面有人撞她一下,眼前一昏,幻象又来。她看见穿飞机师制服的少宁拿着简单的行李大步而出,眼睛在四下搜寻——突然间,少宁变成那戴古旧飞行军帽,穿古旧空军制眼的男人,同样的用搜寻的眼光大步而出,直向她走来。旁边接机的人潮四下退避,那些人穿着古旧的二十年代衣服,打扮远离现代——
“梵尔,”有人一把拥住她,定眼细看,少宁,是他,不是那个戴有眼镜及飞行帽的人。“看见我就呆了,不认识我?”
“你——少宁。”她长长透一口气。接机室裹和刚进来时一样,是现代人。“我看到你,但是又——”
她的视线绕过少宁向后看,那有古旧军服军帽的男人?
“看到熟人?”他拥着她往外走。“别理他,你是来接我的。”
又专制又霸道,她心中却是甜的。
刚开始恋爱的人都是这样。
“请好假了吗?”他凝望着臂弯中的她。
“请不到。”她故意说。
“什么?!”他停步。“我会杀人。”
“你为这种事杀过多少人?”她笑。
“总有一两百个。”他知道受骗,又往前走。“情绪冲动时,我是野兽。”
“会吗?”她小介意的笑。
她开车,送他回家。
才进门,他就拥着她狂吻,好像半辈子相隔又才重逢的爱人。他几乎令她窒息。
她有丝迷惑,这吻——怎么这样熟悉?仿佛在好久好久,甚至像千百年前曾发生过?
突然,他放开她,转身冲入卧室。
“我洗澡,换衣服。”声音很不平稳。
看见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偷笑。想不到他还能自制,还是个君了。十五分钟,他已整理好自己。容光焕发而出。
“我们出去晚餐,庆祝放假。明天订机票,后天出发,”他胸有成竹。“我们去纽约探你父母,然后转去百慕达晒太阳,你说好不好?”
“何不去上海?”脑中灵光一闪,突来的意念冲口而出。
“上海?!什么?”他眉心微蹙,立刻又舒展。“好主意,为什么不?”
“也许只去几天,然后我们转去巴里岛,—样晒太阳,不一样的异国风情。”
“主意很怪,但OK,你说什么就什么。”
“不需要考虑?”
“我尊重自己爱的女人,或说宠。”
“不要用宠字,我不是动物。”
“你将是我笼中的金丝雀。”他大笑。
他带她去半岛的“嘉蒂士”吃很好的晚餐,那儿的气氛,情调都甚有欧陆风味。
“我喜欢这儿。”她很满足的四下张望。
“这儿的一切令人身心舒畅。“
“我喜欢欧洲,以后退休,我带你住在那儿。伦敦近郊,很美丽的小农庄,绿草如茵,养两条绕膝乱跑的小狗,喝自制的葡萄酒,开—部老爷汽车,嗯。好得不得了。”
她只是笑,没说话。
“笑什么?有什么意见?”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我已经把你算进我生命,你知道的。”
“我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欧洲,喜欢英国乡下农庄?”
“真是这样?”黑眸中现出惊喜。“我俩真是天作之合,前世因缘。”
她脑中闪遇那古旧军帽军装的男人。
“怎会是——前世因缘?”她问。
“不知道。想到这么讲就讲了。”
“你这么讲,还有什么其它原因?”有点紧张,如果他也见到那些幻象——
“不是凡事都有原因的。”他拍拍她的手。“你为什么紧张?”
“不,不是紧张。”她摇头。“好奇。”
“等一会儿想去哪裹?”
“哪裹都不去,我要你休息。长途飞行回来,不累?”
“看到你,什么都忘了。”
“忘了你是谁?”她俏皮地说。“你是真的飞行,开飞机,不是搭客机,请保重。”
“也好。”他把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听你的话。”再坐一阵,他们离开。
“让我送你回家,明天再把你的车开到坏家,怎么样?”他说。
“没问题。”
“其实我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男人在跟我竞争。”他半真半假。
“开玩笑。哪有这种事?”
“天下乌鸦一般黑,说不定哦。”
“胡言乱语。与天下乌鸦有什么关系?”
他握着她的右手,舍不得放开,只用一只子在开车,潇洒自在。
“明天——真去订上海机票?”她犹豫着。心里有个奇怪感觉,仿佛将发生什么事。
“说去就去,你后悔?”
“不——上海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因为是我的故乡?”他望她。
“不。没有理由,只是想去。”她又想起那古旧军帽军服的男人。
她可以把幻象的事告诉伟克,但少宁——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该讲。
到她住的大厦外,停下车来。远远的看见许荻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因为车站,他便现了形。
“是不是?”他看来不高兴。“我的灵感很准。”
“他只是朋友,不许小心眼儿。”她说。心中——叹息,这个许荻。
“我送你上楼。”他说。
“回家,好吗?”她坦然地凝望着他。“让我来处理这些事。我已答应你去度假旅行。”
“我不喜欢见到他。”
“那是他的事,我不能制止。”
“告诉他关于我们的关系,”他十分认真。“让他知道我们将去旅行。”
她想一想,点点头。
他轻吻一下她面颊,任她下车。然后,一个大转弯,他走了。
她慢慢走向暗处的许荻。
他显得孤独的身影在昏暗中更冷清,有一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许荻,为什么不到伟克家坐一坐?”她问。他不安的移动一下。
“他不在家。”
“找我?或是找他?”
他沉默着,好半大才迢出一句话。
“他该先打侗电话给你,我不知你外出。”他垂着头,很沮丧。
“来,我们上楼再说。”她大方邀请。
“方——便吗?”他双手插在裤袋裹,很无奈无助似的。
“有什么不方便,只得我一个人,我们是好朋友。”她微笑。
她领先在前面,他跟着,很沉默。进电梯之前,他压低了声音问:“刚才——开着你的车走的可是——少宁?”
“是他。”她坦然大方。“我们去晚餐。”
“他不是前天才离开吗?”
“下午回来,他放大假。”她不想瞒他。
他闷闷的跟着地,直到她家。她给他一罐啤酒,他摇头。于是再换—杯鲜果汁。
“其实——我无聊!”他自嘲。“明知比不过少宁,只是枉做小丑。”
“怎么这样说?”她不安。“我们是好明友。”
“我知道。”他苦笑。“我们只是好朋友,你老早就告诉过我。”
“你是极好的人,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她十分为难。
“我懂。很多人都是这么对我说,我是极好的人,他们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有如何?他们是他们,我永远是我,没有人了解我。”
“你可以告诉我,我能懂。”
“你不懂。如果你懂就不会有少宁,”他又垂下头。“我不自量力。”
“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好朋友。”
“他——为你赶回来?”他不看她。“在欧洲,每次他都乐而忘返,他为你改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僵在那儿。
“我极羡慕他,他能令每一个他看中的女人心服口服,就算他离开她们,也没有一个人讲他坏话。”
他看中的每个女孩子?许荻为什么要这样讲?他一再暗示他有很多女人,是不?
“我不是挑拨,这是事实,”他继续说:“以前还试过一个瑞典女人找来香港,和他的香港女人大吵大闹。结果,他飞了她们两个。”香港女人?梵尔心跳突然加速,砰砰砰砰的连她都听到声音。还有香港女人?妒忌一下子涌上来,少宁不是说没有那些女人吗?他为她请假一个月。
“我这么说——只要你小心,我不想你为他伤心,只是这样。”她尴尬万分,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没有刻意爱上少宁,但目前她已泥足深陷,用尽全身的力量也不能自拔。她爱他,有点莫名的疯狂。
“谢谢,许荻。”她放低了声音。
“那——我走了。”他站起来,毅然走向大门。“我不会再来骚扰你。”
“许荻——”她追到门边,发觉没有什么话好讲。“我们还是好朋友。”
他看她一眼,悄然而去。
回到沙发上,剧烈的心跳还没平复。电话铃大响。
“我看到他离开!”少宁的声音。“他上去了三十三分钟。”
“你在哪里?”啼笑皆非。
“在你楼下。我离开又回来,不放心。”
“真是。都像孩子一样。”